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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两个人搂搂抱抱的虽然不雅,倒的确是比一个人缩在墙脚要暖和的多。更不要说段云嶂胸口烫得像有一把火在烧。
金凤眯了眼睛,只觉得身后的手臂慢慢收紧。她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妥,可是身体又控制不住地向那热源靠近,一日来的疲累袭来,终于缓缓坠入了梦乡。
段云嶂低着头,瞧着怀里的小黑胖舒服地蹭了蹭,口里念叨了一句什么,便眼皮一耷拉,不省人事了。
他哑然失笑,小黑胖念叨的是:
“黑豆腐也是豆腐啊。”
牢房中结满蛛网的小窗,不经意泻入两片清冷的白月光。
段云嶂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只觉得双臂酸痛得紧。他动了动手臂,只觉怀中的人不满地哼哼了两声,伸出小肥手在他胸口捏了两下,又沉沉地压了上来。胸口湿漉漉的,想是某人的口水已经漫出一幅昆仑全景。
头顶上老鼠喘着气奔跑,许是饿急。
段云嶂苦笑,将金凤又往怀里揽了揽,给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柴铁舟这厮,平日里雷厉风行,怎么这个当口上却慢如老牛拖车,难道真打算把他们两人扔在牢里过完这一夜么?
觑了一眼怀中的人,他又不由得失笑。她倒真是个有福之人,无论到了何种境地都能睡得风云变色。段云嶂生而锦衣玉食,何尝受过这种劫难,可是有浅浅鼾声陪伴,倒也不觉得多么为难。
只是这次回去,是该让黑胖少吃些腊肉了。段云嶂暗暗思忖,他的手臂都要被她压断了。
他浑身酸痛得睡不着,只好睁着清明的眼眸等着顶上那一方小窗。
又不知过了多久,牢中铺地的稻草忽然窸窣了一声。
段云嶂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声响,他身子一震,连忙竖起耳朵倾听。
牢门上的铁锁轻轻地咯嗒一声,过了一阵,又咯嗒了一声。
段云嶂从腰间摸出随身的匕首,握在手中。黑暗中,他感觉有人朝他慢慢走来。
是柴铁舟派来搭救他的人?又或是刘歇派来灭口的人?他没有把握。
那人越走越近,黑暗中依稀可辨庞大的身形。他来到距离段云嶂三步之遥的地方,忽然双膝触地,深深跪了下去。
“卑职…参见皇后娘娘。”他颤抖着伏地。
段云嶂愕然。
若是柴铁舟派来的人,不会张口就是皇后娘娘。若是刘歇派来的人,更不可能现身唤一声皇后娘娘。
金凤这好命的丫头还在沉睡,段云嶂只得问道:“你是谁?为何识得娘娘的身份?”
来人嗫嚅了一番。段云嶂大约能猜中他的心思,便道:“我是皇后娘娘的心腹,有何话尽管对我说。”
来人叩头如捣蒜,终于坦白:“卑职…乃是三年前看守天牢的掌狱使,因吕同良贪渎案中吕犯自尽之事,被贬官三级,如今在刑部大牢做一个小小狱卒。昨夜远远见到皇后娘娘真容,便猜到是误捕。卑职不敢擅自泄露娘娘身份,故而深夜来此静候娘娘差遣。”
段云嶂恍然大悟。吕同良案中确实有这么个掌狱使。若不是他,吕大尚书早已经一命归西了。他救了吕大尚书的性命,威国公一派大概也不待见他,随便寻个理由将他贬官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么一个同情老臣一派的狱卒,会不会对金凤怀有嫉恨?毕竟金凤是威国公的女儿。想到这里,他多了一丝戒备之心。
“你靠近些,娘娘有话交待。”他将金凤轻轻放在地上,护在背后。
来人不疑有诈,顺从地靠前。
待他进得前来,段云嶂一跃而起,一手将来人双臂反剪,另一手操着匕首,将闪着寒光的刀刃抵在来人的颈项之上。
“说!你此来有何目的?”
来人大恐,又不敢出声惊动牢中的其他人,只得小声告饶:“大人冤枉!小人并无它意,真的只是来为皇后娘娘效犬马之劳!”
段云嶂冷笑:“你既仇视威国公,又怎会对皇后娘娘好心?”
来人愣了一会儿,倒也停止了挣扎。半晌,迫于颈上匕首威胁,来人终于絮絮道:“皇后娘娘果真对当年的事情守口如瓶,连心腹大人您也瞒了。不瞒您说,小人虽然对威国公有些看法,可是对皇后娘娘确实是十二万分的忠心!”
“这是为何?”
来人叹息:“大人不知,当年吕同良自尽,小人搭救,吕同良装疯而后得以出狱,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计划的呀!皇后娘娘为保忠臣性命,不惜与自己父亲对抗,您说,小人不敬仰皇后娘娘,还能敬仰谁?”
“…”
“大人?大人您别不信啊!要不您把皇后娘娘叫醒,一问便知啊!”
段云嶂沉默良久。
当初吕同良疯的的确是有些蹊跷,段云嶂释放他出狱,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却从未想过,此事还和金凤有关。
蛛丝马迹串在一起,由不得段云嶂不信。
事情是好事情,可是段云嶂心里总觉得有点不是味道。
这些人,瞒得他好苦!
“此事,还有谁知道?”
“咳咳,”狱卒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还有…周文迁大学士。”
周大才子?周太傅?段云嶂眸子里闪现一丝阴冷的光。
好你个断袖!
“应该还有鱼长崖鱼大人吧,小人调到刑部之前在京兆尹衙门做过一阵子,鱼大人对小人也十分照看。”
好你个鱼长牙!
“周大学士和鱼大人都是好人呐!”狱卒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是他的错觉么,这挟制住他的男人似乎周身的气息更加阴寒了,他似乎能听到他的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
好你个刘黑胖!
段云嶂自家慢慢消化了这一个事实,又将那妒恨交加,喜怒参半的情绪在心里回味了一番,终于缓缓放开可怜的狱卒。
手臂重获自由,狱卒一边抚弄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摸着脖子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你,能放我们出去么?”段云嶂阴恻恻地问。
“当然,当然!小人就是拼着老命也要将皇后娘娘送离这等地方。”狱卒点头如捣蒜。
“不必你拼着老命。天明后自会有人来解决此事,不会牵连到你。”
狱卒如蒙大赦,虽则做好了舍身取义的心理准备,可身毕竟是自家的身,能不舍当然不舍为好。
“要不要…唤醒娘娘…”
“不必了。”段云嶂冷眼看看地上酣睡的金凤,把她捞起来往肩上胡乱一扛。金凤在梦里哀叫了一声,复又睡去了。
“前面带路。”
枭雄儿子是草包
段云嶂曾经立在正阳门楼上俯瞰黑夜中的京城,只觉得众生碌碌,如蝼蚁一般。而在这黑夜的京城里肩上背着一个胖丫头奔跑,偶尔抬头仰望到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城城楼,方觉得自己才是那蝼蚁中的一只。
他将背上的金凤放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黑胖,醒来。”
拍了几下,金凤终于不甘不愿地醒转。看到身处漆黑空旷的深巷,金凤一呆。
“我们…不是在牢中么?”
段云嶂心想一时和她也说不清楚,道:“现下是逃出来了。具体的过程回去再和你解释。你跟着我便是。”
金凤揉着眼睛,听他这样说,便轻轻哦了一声。
段云嶂瞅着她:“你倒是容易信人。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万一我把你拐出城去卖了怎么办?”
金凤哼了一声:“你才不会卖我。”
段云嶂深深地看她一眼,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那就好好跟紧我。”
金凤不习惯地挣扎一下,反而被他握得更紧。她轻喘一声,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两人正要走出藏身的巷子,斜里一把寒光闪闪的剑刃蓦地刺了过来, 在黑夜的映衬下平添了几分凛冽。
段云嶂机敏,及时将金凤推开,手中短匕硬生生撑过头顶,架住挥来的宝剑。
来人高踞马上,动作顿了顿,而后笑了:“你们两个小贼果然藏身在此!呔,本将军乃威国公刘歇大人亲子,当朝御封武威将军刘萼,特来捉拿你们两个无法无天的小贼!你们竟敢夜入威国公府偷盗,真是岂有此理,看本将军捉了你们,皮鞭伺候!”他身穿丝质白袍,冠带皆是市面上最好的做工,正是一个十足的富家公子哥。
段云嶂和金凤愣了一愣。
“若不是本将军深夜提审犯人,岂不是让你们两个小贼逃了!”刘萼冷哼一声,“你以为盗走陈大人和父亲的来往书信,就能救得了那个凌老头了么?你未免太天真了!”他收回长剑,再度刺来。身后,士兵们的脚步声越趋越近。
段云嶂眯起眼睛,凌风潜入威国公府,是为了盗取刘歇给湖北道御史冯通的密令,这个陈大人,又是谁?他们之间的书信,和凌大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刘萼,既然发现了他们藏身小巷,却又身先士卒地亲自擒拿,其人不是对自己的功夫十分自信,就是性格莽撞,立功心切,如今又口无遮拦地泄露出一个陈大人。
刘歇啊刘歇,要怪就怪你生了一个傻儿子。
他后退两步,闪过刘萼的下一轮攻击,劈手将刘萼手中明晃晃的宝剑震出八尺远。原本志得意满的刘萼蓦地呆住,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仿佛不相信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萼刘萼,果然是个草包,真是枉为刘歇的儿子,黑胖的兄长。段云嶂厌恶地想。他给金凤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是你的亲哥哥,你看着办吧。
金凤也十分为难。虽说刘萼是她的亲哥哥,可是两人从未见过。此刻就算她亮出身份,刘萼会相。信么?再说,万一被刘萼发现了段云嶂的真实身份,麻烦岂不更大?
远处士兵的脚步更近了,似乎还可听到士兵们焦急的呼唤:“将军!”
刘萼闻声兴高采烈地振臂大呼:“我在…”
话音未扬,段云嶂一把拖住他的后襟,将他拉下马,掼在地上,用匕首柄在他脑后狠狠一敲。
刘萼悄无声息地晕了。
金凤张口结舌。
段云嶂干净利落地捡了宝剑,将刘萼往马背上一扔,用匕首轻刺了一下马屁股,马长嘶一声,狂奔而去。
两人隐在巷子的阴影中,不久,大队人马呼啸而过,有些士兵跑得连随身佩刀都掉了,口里只急切地呼唤着:“将军!将军你在哪里呀?”
待军队离去,段云嶂看了看手中的长剑,随手一扔。
“那就是你的兄长。”
金凤叹气:“是,那就是我的兄长。”
她的父亲是一位枭雄,她的丈夫是一朝天子,上天很看得起她。可是,总得有一个人是草包才行。
“娘娘!”自告奋勇前去探路的老狱卒奔回来,“前头吵杂得很,想是有人发现了你们逃狱之事。”
金凤咦了一声:“是你?”
老狱卒哈腰:“正是小人。”
段云嶂皱眉:“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宫中。”
老狱卒面有难色:“只怕不易。越是靠近皇城,巡查越是严密,怕是还未到禁宫便已遭擒。说也奇怪,这些巡捕的士兵似乎极怕我们靠近皇城。”
段云嶂在心中轻轻冷笑,刘歇以为凌风知晓了他的机密,自然怕凌风入宫告密。至于凌风出城远走,原本是刘歇求之不得的。
“这位狱官,可有捷径带我们出城?”
老狱卒一怔:“大人不是要带皇后娘娘赶回宫中么?”
段云嶂道:“情势逼人,由不得我们。先出城,方可保得皇后娘娘免于二次遭擒。”
“那…”
段云嶂慎重地看着老狱卒:“狱官,你既肯不顾自身功名富贵,搭救吕大尚书,自然是一位高义之士。皇后娘娘信赖你,我也信赖你。我这里有一件攸关皇后娘娘安危的大事,要交托给你,你可愿意?”
老狱卒神色凝重地挺了挺胸:“但凭大人吩咐。”
“京城中在搜捕我二人,想必也在搜捕你。你可愿冒这个风险?”
老狱卒哂笑:“大人,小人若是有半点退却之意,今夜根本就不会入牢相见了。”
段云嶂有一丝动容:“那么,就拜托您了。”
金凤看看段云嶂,又看看老狱卒,喟然叹气。
平静了三年,终于又要再起波澜了么?
老狱卒领着他们,抄小路来到西城门边。
“娘娘,大人,就从这里出城吧。”
“守门的士兵不容易通过吧?”段云嶂道。
老狱卒嘿嘿笑了两声,伸手在城墙根上的草丛里一扒:“娘娘、大人请看。”
“…狗洞?”段云嶂和金凤双双叫起来。
良久,金凤徐徐道:“你要让皇…让我钻狗洞?”
老狱卒有些惊慌,这才想起对方的身份似乎不太适合出入狗洞这种地方。
“娘娘…小人该死…可是除了狗洞,小人实在想不到…”老狱卒快哭出来了。
金凤还欲说什么,段云嶂扯了她一下:“无妨,狗洞就狗洞吧。”
金凤苦着脸,低头不语了。皇帝陛下对钻狗洞都没有异议,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个…狱官大人,我只有一个问题。”
“娘娘请说。”
“这个狗洞,够大么?”
老狱卒明显呆了一呆。
心情复杂如段云嶂,此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放心,就是老鼠洞,我也会把你塞进去。”
金凤默然片刻:“我怕的不是进不去…”
“…”
“我怕的是出不来。”
与君可结同心乎
“我怎么觉得我们像是逃难的灾民?”金凤吐了一口口水,口中混杂着泥土。
段云嶂从她头上拣下一片树叶:“这才是患难夫妻啊。”
金凤也踮起脚尖,用袖缘擦拭着他脸上的汗污,不料自己袖上原本就沾了泥土,只有越擦越脏。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大笑。十余年宫闱生活,从来没见过对方如此狼狈。
段云嶂嘱咐过老狱卒,命他拿了他的随身饰物去吏部尚书府上找柴铁舟,并约了柴铁舟在京城往西三里外翠云亭相见。两人出了城门…不,出了狗洞继续西行,走了约莫二里路,便遇上一户农家。这时金凤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段云嶂也有些饥饿,便进了这户农家讨些饭吃。
农家的主人是一对慈祥的中年夫妇,见两人衣着不俗却如此狼狈,二话没说便送上了煎饼和小米粥,虽然不算十分可口,果腹却足够了。金凤欲将小指上的金指环拿下来送给主人家,被段云嶂狠狠瞪了一眼。
“那天晚上找得这样辛苦,怎么能随便送人?”
金凤讪讪地收回手,只见段云嶂将自己腰上的玉佩扯下来。
“那是太后娘娘去年特地命人打的…”
“你不说便行。咱们回去再打一个一模一样的。”
金凤无语,于是埋头专心喝粥。
当家的大婶收了玉佩,喜滋滋地道:“年轻人,一看你们俩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是私奔出来的吧?”
金凤一口米粥喷了出来。
段云嶂不动声色地替她擦着脸。
中年大叔将大婶的腰肢一搂,笑道:“你们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去报官的,实不相瞒,当年我们俩…嘿嘿,也是私奔出来的。”
“咳咳…”这回米粥直接钻到了鼻子里。
“大婶,我们不是…”金凤欲解释。
“哎呀呀,害羞个啥,我看你这姑娘也不是个扭捏的性子呀。小伙子,你眼光不错,找老婆就得找这样的,瞧瞧这身段!”大婶口中啧啧做声,忽地伸手拍了一下金凤的屁股,“啊哟哟,真是好有弹性哟。小伙子,你有福咯!”
“我…”金凤捂着屁股,欲哭无泪。
段云嶂唇角高高地勾起,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金凤的屁股:“大婶说的真是有道理。”
金凤怒瞪他,他一脸无辜地低头喝粥。
大婶笑得更欢了:“看这小两口,还打情骂俏咧。老头子啊,可不就像我们当年么?”
大叔摸着下巴:“像,嘿嘿,像。”
大婶瞧着眼前的一对,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道:“我看你们俩啊,索性就在我这把喜事办了吧?大婶我别的爱好没有,最爱给人办喜事。”
“办喜事?”
“是啊!现成的大红蜡烛,前村儿二妞成亲时用剩下的,还有大婶我当年成亲时用的红盖头,上头还绣着水鸭子咧!”
金凤几乎要眼泪汪汪了:“大婶,您的爱好真是特别…”
“不客气,不客气。”
“大婶…”金凤终于决定不能放任大婶这么自由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了,正要出言打破大婶的美梦,却被段云嶂一把抓住了手。
“大婶,”段云嶂脸上布满恳切,“那就辛苦您了。”
“哈?”金凤圆睁了眼睛,“谁说要跟你成亲了!”
段云嶂一把握住她两只挥舞的小肥手:“大婶,她就交给您打理了。”
“…”金凤气急,偏又睁不开他的桎梏,索性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段云嶂轻轻地“嘶”了一声。
“大婶,您看,这丫头就是这么不害臊。”
大婶呵呵地笑:“看着你们小两口,大婶我就想回到了青葱少女的时候啊…”
金凤终于无言了,被大婶连推带搡地弄进了里屋。
段云嶂看着她们的背影,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神色在闪烁。
金凤坐在里屋一面粗糙的小铜镜前面,任凭大婶摆布。
“姑娘啊,你这头发真是好,真是好。”大婶一边为她梳发,一边赞叹道。
金凤安静地垂着眼眸,将双手平放在双膝上,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什么。
过了许久,她终于出声:
“大婶。”
“哎。”
“其实…我和他是娃娃亲,十年前就成亲了。”
“啊?”大婶一愣,梳发的动作停顿下来,一缕发丝从指间泻出,落在金凤鬓边。
“他今天想和我再成一回亲,是没有道理的。除非…除非他是为了收卖我的心。”
大婶脸上茫然,而后又笑开了:“这还不够么,一个男人,肯为了得到你的心做这么多的事情…”
“不是这样的。”金凤苦笑,“他和我爹…有一些不愉快,碰巧又被我发现他背着我爹做一些对我爹不太好的事情。他…大概是怕我把那些事告诉我爹,便来了这么一出。”
大婶默然了,良久才道:“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事情,还真是麻烦。”
“可不是。”金凤叹气。
“可是吧,大婶我还是觉得,你想得太多了。我看那小伙子对你是真心的,在你面前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咧,生怕让你不高兴了似的。”
“会么?”
“是呀。”大婶口中一边念叨,一边又将金凤的头发都拢起来,“姑娘啊,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金凤胸口微震。
“何况,你也喜欢他,是不是?”
“我…也喜欢他?”金凤喃喃地重复。
“难道不是吗?如果你不喜欢他,怎么会跟着他走这么远?”
金凤怔忡了。
窗外,天已明亮。
段云嶂胸口扎了朵灰突突的红花,屏息等着里屋的女人们出来。忽然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成什么亲呢?不是十年前就成过亲了么?
可是十年前,他不过是一个傻里傻气的孩童,她也不过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娃。他们,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那一场婚礼像是一场闹剧,他酒醉,又醒来,看到一个黑米团子一样的新娘,不得不说,心里是极度不忿的。他从来没有觉得那是一场婚礼,只觉得那是强加在他身上的一个笑柄。
如今回忆起来,心中却有隐隐的温暖。那是他们的初次相遇啊。
当大婶提出要为他们办一场婚礼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话扎扎实实地说到了他心里去。
也许他是需要一场婚礼,来确认她刘黑胖是他段云嶂的妻子。
所以,他瞅了瞅胸前的红花,可笑就可笑吧。他甘之如饴。
“小子啊,”大叔站在他身旁,哥俩好地拍上他的肩膀,“其实什么婚礼呀,拜堂呀,都是他们女人喜欢的玩意儿,照我看也没什么意思。”大叔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洞房花烛夜才是关键啊关键。”
段云嶂微怔。
“小子,”大叔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这个体力,还够用么?”
“…”段云嶂面皮下浮现了可疑的红晕。
“绝对够用!”他的回答掷地有声。
里屋的帘子一掀,大婶喜气洋洋地搀着新娘子出来了。
新娘子的衣衫还是原先的衣衫,不过头上覆了一块耀眼的红盖头,两绺乌发自盖头里露出来,垂在胸前,引人无限遐想。
段云嶂忽然紧张起来。那是黑胖么,会不会他掀开盖头以后,发现是另一个女人?
他忍不住唤了一声:“黑胖?”
盖头里,金凤轻轻“嗯”了一声。
段云嶂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是她,没错。
这腰身,这手指,这声音,除了她还能有谁。
大婶横了他一眼:“谁让你跟新娘子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