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奉低着头没话,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出书房,回到自己屋里,怎么也坐不住,转身又回到书房前。想进去,到门口又抬不起手来敲门。来来回回几遍,突然里面的人影就动动。徐奉只好隐进黑暗处。
夜色已深,锦绣出来锁书房的门,并没有回自己那院子里,反而转身是去西园。
徐奉觉得奇怪,就悄悄的在后面路跟着。到西园的间厢房前头,看见里面是黑的,就“哐哐”砸两声。
没人应声,又低低的叫声:“瑞峥,开门。”
纪瑞峥?原来她和他一直是分房睡的?
徐奉是第一回听见两个字还觉得高兴。在杭州就是分着的,如今回到纪家还是……他说不出心里有多高兴。
远处,锦绣叫不开门,蹲在门口,像是在抽泣。他心里一阵心疼,不由自主的想走到跟前去。
锦绣正啜泣着,突然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还以为是瑞峥。
她来找他,是知道他与何乃之认识的时候不短,又有些黑白道上的朋友,不信他对事情没办法。
可是,样的日子里,他居然不在屋子里还带着还跑出去,真是让人生气。接着就又想起锦英那天的话,自己就委屈。她事事都尽心,却事事都不顺利。出了事,她向来都是一个人担待,一个人惯了,到如今要找个分担的人竟是那么难。她忍不住气的要流眼泪。
“少奶奶。”
“徐师傅。”那身影比瑞峥的瘦小些,锦绣急忙转过身去擦泪,不能叫自己的掌柜看见。她背着身,一边擦拭着,一边佯装平静:“徐师傅么晚还不睡啊。”
话音还没有落,身后阵风动,就有人用两只胳膊圈住。
“锦绣,跟我走。”他低声。
锦绣一愣,猛地挣开,回头看清是徐奉,又难过,又尴尬,转身就走,要离得远远的。
“锦绣!”
他叫得大声响亮,几乎要把整个纪家的人都吵醒似的。锦绣站住,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直呼她的名字。怕人知道,她不敢再走。回过头,黑夜里他站在花架子底下,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锦绣,跟我走。”他呼唤她,请求她,小声的体谅她。
面前个身白衣缟素的人,从他第一次见开始,他就低微的爱慕着。他怎么忍心再让她受到伤害?
“这些天我算过茶叶的行情,打听朝廷里的情况,也看准好几个茶山。锦绣,它们比起绸缎棉布那其中的利润不是可以想象的。我相信,自古茶盐才是王道。我带你走,离开纪家,我们去江南定居,去徽州。上次去湖州路过那里,土地肥沃,气候温和,宜茶宜林,有成群的生意人,谁也不会瞧不起做生意的。徽人还仗着先祖皇帝的余威世代不必服役纳税,我们在那里年事长,自然也受恩泽,对生意更是有利。”他老早就规划好,兴奋的与描述,畅想着将来是何等美妙。
“徐师傅今日是喝酒么?早些睡吧。”她转身又要走,“回去好好睡晚,明日里,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你做你的掌柜,我还是我的少奶奶。”
“锦绣!”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着分外的大,锦绣却没有再停留,逃也似的的往前走。
“你不要给我说什么亲事,你也不要再呆在个苦难的地方!”徐奉从后面疾步追上来:“如今纪老爷已经不在人世,纪瑞峥不过是个酒囊饭袋,一无是处。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拴在这个家里?你明明可以活的更快乐,为什么你要甘心让他们拴着?为什么你甘心跟纪瑞峥去做那有名无实的夫妻?你日日悲哀,你为他们赚银子,供着上下百多号人庸人,可我不是,锦绣,我能比你赚更多的钱,能让你安逸的过日子,我来养你!”
锦绣停下脚步来,站立在寂静的黑夜里,黑暗无边,看也看不到尽头。早已经肿痛的双眼里面,竟然还有些悲哀在蠢蠢欲动。她真的累,为什么世上所有的悲哀来折磨?让她连苟延残息之力都没有。
见她站住,徐奉露出一丝笑,轻轻的扳过她的肩膀
却见她回身一甩,“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脸上的耳光清脆响亮。
“你算哪根葱?”
徐奉的笑与期盼并僵在脸上。
“你从无所知到现在,我一手把你带起来。如今轮的到你来教育我怎样做生意?你养我?”
徐奉异常认真,听了话竟然又重重的点了头。
锦绣笑,似乎觉得可笑,指着他胸膛带着泪哈哈大笑:“你凭什么?你一个月月钱才几两?你凭什么起家?”
“你。”他郑重地几乎要指发誓,“锦绣只要你跟我走,你就是我起家的资本!只要你信,我就能捧来金山银山给你!”
他的野心让他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他以他的爱恋,给他的野心赋予誓言般的神圣。他等着,只要她答应,他就会带她远走高飞,给她幸福,只要她答应……
他的期盼中,她终于启齿吐四个字。
“我不稀罕。”
她不稀罕。
看着拂袖远去,他再也迈不开脚步去追。只是个人站在原处,泪水落下来。
他的心几乎要被那四个字扯烂。
他一生的野心和爱恋,全都被她践踏在脚下,发出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
程锦绣。
锦绣闩了门,再也支持不住,瘫倒下来。似乎是要崩溃,经受不起般紧密如暴雨样的摧残。纪瑞峥,你去哪了?
……
那是她的心血,她一手调教起来的生意奇才。她以为他能再留几年,在她身边一直做她的左右臂的,如今是不可能了。
他长的太快,他的野心和企图恣意生长,都已经不再的掌控之内。
这样的人,是终究会走的。她本企图用最大的信任留他再多一些,却还是不能。只是不曾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告别。她应该走么?她这一生是可悲的么?嫁一个不爱她的人,为家人忙前想后,她还受人闲话,连自己妹妹都不懂自己。她是可悲的罢,有足够的理由逃脱这里。可是,她是程锦绣啊,那个生来活在重担底下的程锦绣,叛逆和逃脱不是她能做的事情。她只会逆来顺受,这样悲哀的活下去。那重担是长在身上的一块臭肉,疼痛难忍,却此生此世都无法卸下。
活的快乐?下一世吧,下一世再活的快乐,做个浪迹涯的女子,逍遥自在,快意恩仇。今世,她只是纪家的人。
隔清晨,乔大来找锦绣,徐师傅突然辞别。
是,太突然。锦绣只是应了声,没有再说别的。
乔大与徐奉交好,本想再问问缘由,却看锦绣愁眉苦脸,眼圈红着,想必是操劳过度。遂把心里的话咽下去没再敢问。
中午下起雪,招娣给锦绣在屋里摆小桌吃饭,正吃着,瑞峥就阵风似的突然闯进来。
锦绣看他身上是密密麻麻的雪粒子,就回头吩咐招娣:“给他扫扫雪。从哪里来这是……”
不待锦绣说完,瑞峥一把夺下她的筷子,就拽着人往外头走。他直接骑马进来的,马匹就在门口。
“他一定是和你妹妹有暗号的,或者是有隐秘的书信来往。”
“谁?”锦绣被他推攘着很不舒服。
“何乃之。”
锦绣听了这话呆了,任凭瑞峥打横抱起她上马。
“我从柳泉找起,昨夜里在客栈里看见他们。今早上何乃之发觉了,正匆忙领着她往南走。我们得抓紧撵上。你妹妹不会骑马,坐着马车,很好找。”瑞峥上马,拽着缰绳喝声,马儿就嘚嘚窜出纪家。
“我也不会骑马。”雪本来不大,可骑在马上急速奔跑起来就是另外回事,脸上刺拉拉的疼。
瑞峥把往怀里揽一揽:“不是会赶马车吗?那差不多的。”
锦绣忍着脸上的疼,不再做声,锦英在那等着呢。
“我有朋友跟着他们,忍一会儿,我们定能赶上。”瑞峥用自己的皮毛大衣裹着她。
25.情何以堪+游戏人间
锦英私奔心里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她没想过这对家族名声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她想着自此之后,就算是与何乃之两人双宿双飞,心里就只有兴奋。
从前几日起就阴天,一直也没有下下雪来。今日是终于下了,而且越下越大,现在已经是大朵大朵的,如没有弹开的棉花般飘飘荡荡的往下落。
这样的气里自然是很难赶路的,走的艰难。马车吱呦吱呦,何乃之心里都是气,他什么时候赶过马车,真是落魄到这样的地步。
车帘子撩开,何乃之的舅舅出来替他。
何乃之不让,他舅舅就给他使个眼色。因为冷的缘故,他脸上的酒刺个个都泛着红,更显得样子凶狠。
何乃之理会了,进了里面去。
锦英看他满身的雪花赶紧来给他扫,扫净又体贴的把自己的棉衣撑开,让他也裹进里面去取暖。
“冷么?看你冻得。咱们快到么?”
“早呢,这么大风雪,怎么也得明天到。”何乃之脸色不悦,锦英只当他累,拱进他怀里没说话。
何乃之劝他:“后悔是还来的急的,回程家去就没有这样飘离,也不必受苦。”
“你怪我出来的突然么?”锦英抬头问,不等何乃之回答,就又把身后的包袱拿出来给他看:“才不突然呢,我想整整两天,东西都收拾好,你拿去。足足够咱们活一辈子的,你还觉得突然么?”
何乃之捏这里面丁零当啷的金银首饰,勉强笑了。
“以后别这样任性。”
锦英撅着嘴,又忍不住笑出来:“那得,看你待我好不好。”
何乃之还想再劝,掂量着那包袱里的细软,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托词。还是犹豫了。
突然他舅舅在外面吆喝两句,像是出什么事情。何乃之和锦英都探出头来问怎么。
风雪声太大,他们这样摇摇摆摆的走在雪地里,等他们听见马蹄声,纪瑞峥的马离的很近。没多大会儿功夫,那马匹已经能就和马车并驾齐驱。
他们三人全靠一匹马,是怎么也没有纪瑞峥的快。瑞峥拿鞭子往他们的马上一回抽,马就嘶鸣一声,停下来。马车停下来的太急,马车上的三个人都是一阵前后晃荡。
锦绣满身的雪花,瑞峥扶她跳下马,她就猛跑到马车跟前扯开车门。何乃之和锦英正相拥着稳住身体,坐在马车角落里面
看看何乃之,再看看锦英,真是荒谬。
“程锦你英下来!”她带着她一贯的严厉。
“不!”锦英也带着自己一贯的任性。
“你毁了你自己你知不知道!”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你下车,我只有几句话要对你说。”锦绣软了几分。
她面容憔悴,眼睛红肿,锦英看着有些心疼,也还是狠下心“哼”了一声,坐在马车里闭上眼睛不看锦绣。
何乃之劝锦英下去,锦英也不下,狠狠的瞪他一眼,他也不敢再劝。
锦绣站在雪地里,雪花盖的她满头满脸的都是,她气的不出话来。瑞峥过来拍拍她肩膀,给她弹着雪道:“再等会儿就好,官府的人自然会来把他们带走的。”
锦英睁大眼睛:“我们又没犯法,你干什么找官府?”
瑞峥撇撇嘴赖皮的:“我们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抓你的相好的,随便安个拐卖良家妇的罪名什么的,那还不就是几两银子的事情么?”
锦英气的伸手要抓瑞峥,被何乃之拦住。只僵持会儿锦英就想到:哪怕瑞峥几句话是虚,但是逼急他们真做也是很可能的。姐姐的手段还能不知道?锦绣已经逼得乃之倾家荡产,断不能因为自己,再让锦绣把乃之送进牢里去。
想这到,她仰着下巴问:“只说几句话?”
锦绣忍住气,点头:“只说几句话。”
“有话快说,我们还得赶路。”锦英气呼呼的下车。锦绣看何乃之一眼,便把她拖得远远的才开口。
何乃之不放心的也下马车,往前走两步,被纪瑞峥给挡住。于是他斯文的退回来,只站在马车跟前。他是不愿意面对瑞峥的,今天这样面对面站着,似乎有些势不两立的味道。
曾经,就算不是兄弟也是一起耍乐的朋友。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大都是高兴的,一起游玩,一起风流。如今却不一样,一个已经落魄,另一个依然阔绰如昔。这让他不甘,也觉得人世不公平。他明明是起早贪黑努力奋斗的那个,凭什么这个只知道玩乐的反倒比他得到的多?
瑞峥看他一眼,笑笑就转过身去。人与人,就是这样可笑吧,想得到的得不到,不想得到的甩也甩不掉。最最痛苦的是朋友变成敌人,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
下着大雪,姐妹两个在远处的路边争执着。姐姐拉扯着妹妹,妹妹把姐姐的手甩又甩,到什么把姐姐气急了,甩手一个耳光打上去。
锦英愣了愣,捂着脸回头就跑。
锦绣想是自己真的疲惫的没有耐心,后悔也来不及,追在后面再怎么也没用。
锦英捂着脸吼道:“话说完了!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
锦绣追过来,知道自己是让她彻底的恨了。气的朝车里喊:“好好,你走!你走就是!”
话一出口,她想起什么又不甘心。在马车下面追上她。锦英要挣脱,又是一阵拉扯。最后锦英挣脱不掉,就背过去身不看锦绣。
锦绣擦了泪水,喘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回头看看远处的何乃之,贴近锦英悄声道:“今日一走,前途难料。也许你再也不会见我,你恨不恨我无所谓,我程锦绣对得起地祖宗。你呢?程锦英?”
锦英白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你走。我放你走。可是不管你回不回来,只一点你给我记好了:从你出生起,十八年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父母的生养之恩点滴未报。忠孝礼义四个字里头,礼义你是没有了,忠不忠自你己心里有数。只是‘孝’字你若是不尽,你怎么生而为人?日后受了什么伤害,你的心爱死爱活是你的事情,但你那身皮囊是父母生父母养,那皮囊不能死。你得留着,回来尽一十八年孝道,还一十八年恩情,那肉身才生死随你。在这之前,你没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死。你知道么?”
她觉得乃之对她不是真心是么?她觉得她不忠不孝是么?锦英听了招这话,不知怎么反驳好,气冲冲的,乃之难道会逼她去死不成?她脸上被巴掌打得生疼,一肚子恨意。
“承蒙吉言。”锦英冷笑点头,甩了锦绣就往马车上走去。
何乃之看回来,跟在后面问了些什么,又回头看看锦绣。两个人上马车。
瑞峥讶异的问锦绣:“就这样?”
“就这样吧。我不是咒她,不是。我也希望事情不会走到那一步……兴许是我太悲观了……”锦绣脸额被冻的红红的,无奈的呜咽着。一身的孝衣未脱,在冰雪地里哭哭啼啼,她也是软弱的。出来的匆忙穿的单薄,瑞峥过来把自己的皮毛大衣披到她身上,上来抱住她。
今看见姐妹两个相处,他心里想,也难怪锦英养成那样的性格。锦绣和程津南一直以来对锦英都是严厉教育,但也严厉不到哪里去,每每到最后却也都是心软,任由锦英去胡闹,无形中让她成了天不怕地不怕,天下我最大的性子。
瑞峥想,将来他自己的孩子可不能被这样教育。
抬头,看见前面的马车摇晃下,马夫抽好几鞭子马儿才跑动起来。
“那个马夫,是个生手啊。”他笑。
锦绣心只在锦英身上,根本没看眼那马夫。听了瑞峥的话,抬起头来看。正巧看见车帘子的角被拨开,里面的人见她抬头就赶紧放下帘子。
忠孝礼仪?锦英扔帘子,“哼”了一声。哼是哼声,可是还也是忍不住的心慌,她真的是做错了么?若真如锦绣所的,她还真的是猪狗不如。她当然不是,不是,她只是为爱情逃避束缚才跑出来的,她没有不忠不孝,……顶多是欠缺礼仪罢。
何乃之看她精神恍惚,问道:“这么舍不得?你后悔是么?你若后悔,是可以跟她回去的。我不勉强。毕竟你有那么好的前程,跟我的日子是很苦的。”
“不!”锦英摇头,扑入他怀中坚定的,对自己说:“不!”
何乃之拥着她面露难色。
“事到如今,我真是不知道怎么了。如果真到了家,见了她,你若还是这样坚定,我也就由你去了。”
锦英没听明白,却还是嘴硬:“我自然坚定。”
因焦虑过度,那日又在风雪里吹许久,锦绣终于扛不住,病倒了。好在身子骨向好,发身汗,就退下烧来。累了,裹着被子卷着身子像个小孩一样,呼呼睡了过去。
瑞峥吃了早饭过来看,见着她那个样子心里不禁一阵暖洋洋。想她在杭州的时候是多么精明,口齿伶俐又知人长短,把那些个茶叶老板们摆弄的团团转。可是一等面对自己的妹妹的时候,又是无能为力的。毕竟太亲,牵扯感情进来,她就不是那样精明,甚至是糊涂的。
这样也好,他想,他总要有个用武之地。
瑞峥站在床前,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转,回头看看四周没人,俯身去亲下她。还没亲着,就被一股浓重的汗酸味呛了一口,跌坐在椅子上。瑞峥皱着眉头,吐着气,一脸嫌弃的抹着嘴,怎么忘了她刚发过汗呢。
罢了罢了。他暂时放弃这事情,想来日方长
刚起身穿上自己那厚厚的狐皮斗篷,又换了皮靴子,招娣就进来了。
“少爷要出门么?”她一边把水盆端到脸盆架上,一边问道。
“是。”瑞峥蹬上靴子站起来,“那些老掌柜的都走了吗?”
“走了,七日一过就走了。”
“吴掌柜的来了?”
“来。听人徐掌柜的走,许多事情都得吴掌柜上手。他每日都忙的厉害,早早的就过了来。”
说起徐奉离开纪家事,瑞峥若有所思的哼哼两声,抓起马鞭就要出门。
“好好的给她擦擦,臭死人了。”
“是。”招娣低声答应着,拿布子在温水里浸湿。
水不是很热,可天气冷的厉害。脸盆口团团水汽涌上来,让招娣的脸也蒙了层模糊的湿气。
瑞峥从她身后走过,不禁停住脚。白色水雾里,桃花脸,杏仁眼,唇红齿白,他竟有留恋,怔怔不能动。伸出手去,捞了她后面的一缕头发在手心摩挲。
招娣唤他一声少爷。
瑞峥揉着的头发笑:“这般让人怜,那日,怎么就没有要呢?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他一向没有忌讳,说话只随自己的性子,没想太多。可招娣听了脸就腾的就红,紧紧咬嘴唇,牙齿下面渗出白色的印子。
瑞峥见状连忙把那头发顺在胸前不敢再动,慌忙解释:“我对不住你一次,怎么能再对不住你第二次。别怕别怕,我是不会的。”
招娣不说话,别过脸去,只是在水盆里使劲的搓洗着。
“我不能委屈她,也不能委屈你。你放心,等丧期过了,我一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去。”他郑重的说道。
“我知道的。我不图那些。我一直知道少爷是好人。少爷,能回家是好事。”
她絮絮的说,背后却没有回应,瑞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招娣拿手背摸了泪,咽了咽口水。
锦绣裹着被子,翻个身子侧面朝里,睫毛抖了抖,还是又合上了眼睛。
招娣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要过来给她擦拭。
三间毛坯屋,屋顶的稻草上堆着雪,仿佛不小心就压塌。墙角有个灶台,所以那墙有两个颜色:有半边儿是泥坯的黄,还有半边儿是灶烟的黑。
看着起来确实寒碜。锦英站在毛坯屋前头的时候,还没想起来追问之前自己给何乃之那么多钱,怎么屋子还是这样的。她没有想问之前的那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只是想,这也没关系,她还带了钱来,总能盖一座好的房子。位置也不能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应当靠山面水才好。方才来的路上经过一个湖,那里的风景还不错。
她还这样想着,替自己,也替何乃之话。
可是进毛坯屋,当看见里面还有两个人的时候,她的脑袋才“轰”的下懵了。那些不好的预感是怎么也压不住,怎么骗自己也没有用了。
“正说着呢,耐们就回来!”
两个人正在笑着话打包袱,一个穿着粗布棉衣,一个穿着明衫艳裙。
“何公子,耐来,我可就走咯,佳娘向来胆子小的唻,莫要佳娘寂寞吆!我相信你厉害喽,好好待她!”那个穿着鲜亮的人嘻嘻哈哈的跟乃之说话。那话不是本地话,那内容也不应是个好人家的女人说的。这些,但锦英还是隐约听得出来。
那鲜亮女人跟何乃之告了个别,就直接背包袱出门上了马车,外面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想必是走了。
锦英愣在原地。
“里屋炕上说话,路上冻坏吧。”留下的那个女人过来拉他的手,如果,没听错,这女人被称作佳娘。
锦英心里觉得不对劲极。惶恐的用眼神质问何乃之,何乃之却勉强笑了,没答话,直径走到门外。外面传来轻声的询问:“舅舅?饿了么?佳娘做了粥。”
是佳娘,没错。这么熟悉的名字,她是在哪里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