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酸,锦绣低着头不话。
“……他呢?他来了么?”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期望的看。
锦绣看他期盼的模样不忍心伤害,就撒谎:“就快,马上就来。我走在前面的。”
“他以为我骗他是么?”
“不,他信。这次他信。”
“我,是不是活该啊……以前的时候精神头可好,却老骗他要死……骗到最后他不信,却真的要死……”纪老爷喃喃着,张着嘴,干瘪的舌头在口中间颤抖,似乎是哭,却没力气哭。
“他真的来了,真的。”锦绣带着哭腔,生怕他撑不住,就想要起身去把瑞峥拉进来。回头,却见瑞峥早就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在那呆多久,只是低着头蹙着眉。
锦绣过来,把他往前推把。瑞峥就在床头跪下来
纪老爷又惊又喜,半没话。过好久,才颤抖着举起手,使出全身的力气,在他胸口狠狠的推了一把。
瑞峥就晃晃,跟一尊不倒翁似的,晃了晃,就又晃回去。跪直,自始至终没句话。
锦绣悄悄出去,叫他们两个独自呆着。
近十年来的攻守、进退、两不相让。父子两个始终站在根竹杠的两头。如瑞峥所说的,至于最初的原因是什么,其实早就忘,只是游戏变成习惯,杠在两人之间,谁也不肯服输。
到现在,在死亡面前,什么都无足轻重。面对着面,谁也没有话。千言万语也不过是父亲那苍老的手,伸出来,那么推。儿子晃晃,又晃回来,跪的庄重。
静谧又阴暗的屋子里,时间踮手踮脚的溜走。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那躺着的父亲已经挂着微笑撒手人寰。
瑞容从外面进来,看见父亲去世,声哀号晕过去。锦绣听见瑞容哭,急忙跑进来捂她的嘴。又叫几个人进来,把纪老爷抬到停尸板上,在口鼻上放少许新棉,见棉花丝纹不动。亲人和仆人们的哭喊声才破喉而出,时间,房顶几乎要被那哭喊掀掉。
撕心裂肺的哭喊,让他如梦初醒——是真的走,真的。
纷乱的悲切之中,瑞峥就那么动不动的跪着,双目空无物,他仿佛谁也不认识。锦绣在他身边并肩跪下,触碰他冰冷的手指,然后把它们攥进自己的手心里。
账房里只有他人坐着,左首盏昏黄的油灯,更显得里冷冷清清。
他提笔伏案,半没动。看上去很专注的样子,其实笔尖的墨已经干透,乱糟糟的分开叉。终于,攥着毛笔的手略微动动,他深吸口气,把枯黄的毛笔杆子搁回青花瓷的笔架上。
徐奉松肩膀,头仰在椅子把上。
面前的纸张上写着的是他些来对茶叶买卖的规划和想头,厚厚的摞纸,密密麻麻的。是个固执的人,既然不做,那就不会变。可他不是,他心比高,他无本无利的,他冒的起风险
张雪白的宣纸上头,用蝇头正楷写着两个字,锦绣。比划细腻,写的小心翼翼。
徐奉伸出只手来去抓那两个字,抓得手空。
窗外,两个小厮急匆匆的走过去。
“大少爷呢?”
“还跪着呢,大少奶奶陪着呢。招娣姐姐交代下来的,拿些粥饭汤水过去……去厨房……”
“中……”
回来,日子定不好过,又是通的累。图什么,凭什么样为他们操劳?他看着都心疼。
声音渐远,他想了想,站起来整衣衫出门去。
从程家过来,到纪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待安放几筵香案,引魂灯,已经是深夜。瑞容晕过去好几回,由瑞棋和洪秀才陪着歇息去。
锦绣挪动跪麻的双腿,问瑞峥要不要吃东西,哪怕喝些水也好。瑞峥不做声。他样跟泥塑样不话不动弹已经很久。低着头,背部微微弓起,脖子稍稍前倾,眼睛和眉毛蹙在起。
他这样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她看着是难过的。锦绣觉得,那是贪玩的孩子,天太黑后找不到回家的路。怜悯或者是慈悲,她从来都有那种照顾别人的性情,于是上前,把瑞峥拥入怀中,顺着他的背轻轻拍打。
然后,从怀里传来小声的啜泣,然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他伏在膝盖上痛哭流涕。
门口的六十张雪白的纸钱,在黑夜里呼啦啦的作响。
逝者如斯。
他头抵在腿上呜咽,抱着她的腰,就像抱着他在世上仅剩的依靠。哭许久,他始终不肯抬起头来,不肯让看见他哭泣的模样,就那么着把头深埋到的小腹前,话语和喘息惹得她心里一阵阵热。
锦绣只觉得精神恍惚,身体要虚脱般。瑞峥稍稍清醒后,就觉察她已经体力不支,要她回去休息。
“我两天没睡,你不也是一样么?”
“我惯了,你不行。回去休息,天亮了你还有事情要做,他们都指望你呢。”他赶她出去,“我自己要好好想想。”
她何时见过他这般悲痛?不再多说,顺着他的意思。
出门已经是东方见亮,锦绣借着光往自己的屋子那走,经过书房的时候隐约看见门口站着个人。
青布直身,站在那里像是专门等她。
锦绣扶着回廊走过来,眯着眼睛探问:“徐师傅么?”
“大少奶奶。”
“这么晚,还有事情么?”锦绣下台阶走到他跟前。
徐奉张嘴刚要话,却见锦绣眉头紧锁,脸的疲倦。他几乎就要对她说甩了这里的烂摊子吧。可话到嘴里,就又变个样:“少奶奶般辛苦……明日里山人批书,买布裁衣的事情我为少奶奶打听好,如果少奶奶觉得成,明日里我就亲自去办,您可好好休息一番。”
“你向来周到。”锦绣回头开书房的门,拿枚平时的小印给他,“棺木挑最好的沙木,不要怕花钱,把葬礼办的体面风光才是。你拿着这个,回头要拿银子就用它直接从账房里要。小事情不用自己亲自去办,别让乔家兄弟闲着就是。”
徐奉看着那印章,说什么也不要:“出了岔子,我可担待不起。”
“家里的开支,能有多大岔子?切莫说岔子,你是我最体己的人,最得力的人,我若不信你,还能信谁?拿着,我累了,不要再让我费口舌了。”
锦绣皱着眉,把印塞进徐奉的怀里,两人出了门,锦绣把书房锁了,自行回厢房去。只剩下徐奉在门口呆呆站着。
一枚家务用印,方正的翠绿蜡玉。他借着印底残留的印泥往手里印,两个小字赫然烙在他的手心——“锦绣”。
红泥明艳,隶书端正。
纪家向各家亲戚报丧,锦绣虽伤神伤气,也硬挺着操办葬礼。好在徐奉做事稳妥,有他在,锦绣真是省力许多。
请个济南最有名气的阴阳先生来批书,定了大殓日子。隔天锦绣休息妥当起床,瑞棋已经在外面等好会儿。
手里拿着张香烛杂物的明细单子举给锦绣看,锦绣瞄两眼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瑞棋努努嘴,指指下脚那枚红印问道:“是不是有它,就能管住咱家的所有钱?”
瑞棋向来爱掺和家里的生意,不管是平日看见的账面,还是出门路过自己的铺子,都要问问,看看。锦绣也不拦着,既然喜欢,那就由去做。
“五十两以下可取,以上就不成。”
“别家的银子也是这么管着么?”
“每家都不样,有的家使得是牌子,咱家祖上传下来的就是印。”
瑞棋脸艳羡,抱着锦绣摇晃:“好嫂嫂,也叫我也管管行不行?”
锦绣被闹的不可开交,训道:“这样的日子里,不要闹了。”
瑞棋撇嘴,接着就垂泪:“他不疼我,我也不疼他。我自小没人管,只有嫂嫂管我。我一心只想和嫂嫂一个样,如今嫂嫂你也不疼我了是不是?”
纪老爷最疼瑞容,接着是瑞峥,当真没在三丫头身上下过心思。锦绣心里清楚,看瑞棋的样子难过又得哄:“看你。这个是不能随便给的,要是人人都有份,那还不乱套?”
“那徐掌柜怎么有呢?这个连吴掌柜的都没有。”
锦绣不曾想过瑞棋倒是人小鬼大,倒也颇有几分心思,于是说给她听:“那不一样,这印给徐掌柜,我也不一定能留的住他,这印,就算不给吴掌柜使,吴掌柜也会一辈子呆在咱家里。懂么?”
瑞棋恪醍懂,摇摇头。
“……罢罢,改日叫人给你刻枚印,咱家十两以下的银子你可管,成么?”
瑞棋擦泪,问道:“要是把十两银子管得好的,就能再管五十两是不是?”
“是。”
“那,五十两管得好,就能再管百两,再往后也能跟起出去做生意是不是?”
锦绣一愣,然后摸着瑞棋的头道:“是。”
门“吱呦”声,刚开缝隙,一只花瓶就砸到门上,碎生生摔成几瓣,瓷片溅落在地上。迈进门的婆子赶忙又把脚收回去,缩着脑袋走。
“放我出去——我不吃——”
“不吃就饿死你!”听那口气,站在外面的程津南像是已经不耐烦。
“饿死我吧,饿死我吧!反正我活着也没意思!反正你疼的是锦川,疼的是锦绣,我算什么呀!”
外面静会儿,然后才听见他恨恨的下令。
“锁上!”
“是,老爷。”
门口传来铁链子碰撞的声音,程津南迈着步子气愤的走。
锦英头发乱着,饿着肚子浑身没力气。却还是挣扎着起来,跑到门口踢两脚。明知道踢不开,只是出气罢。踢完,人也就瘫坐在地上。
地上到处都是碎的花瓶和茶碗之类
锦英看见那碎片,突然想,要不然就佯装用些东西割腕自尽好。等明天爹再来的时候,就装作自杀,看他放不放出去。这样想着,锦英心里又有希望。肚子咕噜咕噜叫两声,她饿的心慌,只好捂着肚子又躺下。
太阳下落,天蒙蒙黑的时候,一个小丫头绕过门口站着的家丁,来到锦英屋子后面,敲敲窗子。
躺在在地上的锦英,突然睁开眼睛,挣扎着走过来,掩饰不住的欣喜。
压低声音冲窗子外面问道:“是回信了么?”
“是,小姐。”小丫头从怀里掏出封信,从窗子的缝隙里塞进去。
“他在哪呢?过的好不好?钱还够用么?”
“何公子现在人在柳泉住着,他叫小姐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锦英欣慰着,把递进来的信收起来,又从怀里掏出自己写的信塞出去。小丫头在外面接。
“小姐,纪家出事儿您知道么?”
锦英打开何乃之的信正要看,哪有心情理会纪家的事情。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听说纪家老爷西去。这几天咱家也开始动静着,要去济南哭吊。”
听到这,锦英心里才动。那小丫头又接着:“从咱家去济南,柳泉是必经之地……小姐。”
当真?她觉得是连老都在帮她。
“莺妹,你回去替问问乃之,问他还有没有钱,买不买的起马车……”锦英一顿,接着就把耳朵上的两颗珍珠摘下来,递出去,“叫他这两天务必买辆马车。”
门口的家丁听见屋里有话声,敲敲门,问道:“小姐你在干什么?”
“没死呢,问什么问!”
锦英吆喝声,然后赶紧压低声音冲小丫头:“你先走吧,去把信给额送把话说了,后天再来找我。一定再来!”
“小姐放心,我后天再来。”
脚步声传来,是家丁往这边走过来。
小丫头从怀里掏出张薄煎饼,从窗户缝里给锦英塞进去,然后急急忙忙的走掉。
锦英见那煎饼,仿佛是看见燕窝鲍鱼,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24.生死离别(下)
虽然里里外外琐碎的事情分了她一些精力去,但锦绣心里也是时时挂念着瑞峥的。
瑞峥这些天都在太夫人那里诵经,这天锦绣处理好了丧俗事务,就来后面的佛堂看他。他诵经也好,参佛也好。总比他前几天不说话的好。瑞峥自小不喜父亲,家里理解他的人除了瑞容,也就是太夫人。
像是要下雨,满园子常绿的松树被阴风吹的沙沙响,锦绣被嬷嬷领着进园子里去。
这园子她不常来。新婚时候来这里敬过酒,瑞棋有一回藏在这里闹别扭她来找过,再就是每年过年来请个安,来的次数,是一只手就数的出来的。
佛堂的大门常年敞开,远远的就看见太夫人盘腿坐在蒲团上诵经,攥着念珠敲木鱼。锦绣进去了就站在一旁等着她结束。
“是锦绣罢?”
“是我,奶奶。”
“来找瑞峥?”
“是,奶奶。”
太夫人虽说已年过古稀,但常年修佛清心寡欲,所以身子还是硬朗的。她睁开眼睛,招招手让锦绣过去,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来。面对着面,太夫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笑了。
“我从没仔细看过你的模样,今日好好瞧过了。等我有一天也撒手去了,也得经过你手。总得知道我有过你这么个孙媳妇儿才行。”
锦绣急忙开口:“奶奶不要这样说。”
“我不忌讳。死不死,是迟早的事,我也不大计较。只是我死了,你莫要办的这么隆重。我不好面子,也没有挂念,你就找个人在大明湖边上铲个坑,把我埋了就行。连棺木也莫要,知道么?”
这太夫人行事向来有她的怪处,虽不合情理,锦绣听了也不敢违背,只能点头答应。
见她答应,她就又闭上了眼睛。“去罢,瑞峥在这后面的草场。”说完,就又敲起了木鱼。
锦绣点个头站起来告辞。
走到了门口,那苍老的声音突然又响起:“你若不喜欢他,也不必将就,你若不愿再为纪家出力,也不必自责。纪家金贵了这么些年,要衰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你不能全都压在自己身上,纪家的人,尚有些骨气在。”
锦绣愣在门口,回头去看她,她却还是闭着眼睛的,木鱼也未停下。“梆梆梆梆”声音密密麻麻的。她那个样子,叫锦绣想到:在纪家,瑞峥不像他爹,与瑞容也不大像,简直就是个天外来客。现在看来,原来瑞峥是有些像他这个奶奶的。
要下雪了,乌云遮了阳光,佛堂人影都被抹上了一层青灰。
锦绣站在佛堂门口,面对着菩萨底下的人,诚心诚意:“我是纪家的人,奶奶。”
出了纪家的后门,又走了会儿,才看见瑞峥,
他自己一个人坐在一方大青石上面,那双大眼睛眯起来,让人看不见他的目光所指。衬着他前头那阴郁低洼的草场,衬着那乌云层叠的天空,他显得孤单了。他那么热闹的人,今时今日也变得孤单?
锦绣叫了他一声,他就“哎”了一声。声音比平常的,还要轻柔一些,没有回头,他只拍拍自己身边的石头,叫锦绣过去坐。大冬天的,锦绣屁股一挨着那冰冷的石板,就打了个哆嗦。她看一眼瑞峥,瑞峥在出神,并没发觉她冷。她只好自己裹紧了毛皮坎肩,与他坐着一起发愣。
天空的乌云一朵摞上一朵,仿佛波涛汹涌的海浪;雪化后,面前的白色草地上可以看见一块一块的枯草,那颜色发褐发黑,像是一个窟窿一个窟窿似的,要把人吞没。
那青灰的光线中,天更远云更厚地更大,人的灵魂也容易跑的很远。
现在,锦绣明明是和瑞峥并坐在家后面的一块青石板上,却让锦绣觉得两人仿佛穿过了无数山河,来到了塞外的荒原。除了天,除了地,就只有他和她。
记起在大明湖上,瑞峥问她,愿意和他一起浪迹天涯吗?现在这一刻,锦绣觉得自己是在天涯,逐浪而行。说不上来的虚无和飘渺,除了眼前的男人,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
她出了神。
后来,云被风吹着走,有条缝隙透出了一点儿白,然后越来越白,最后,露了半个太阳出来。太阳一出,方才那个异样的世界便急促的回归了正常。
那个虚无缥缈的塞外荒原,也不过是纪家后面的草场。
“常听人说烟云烟云,原来是这样的云,叫做烟云。”瑞峥仰头说道,“瞬息万变。”
锦绣听着,不知道怎样回答。她只是想,原来阴天这种天气,是很容易让人觉得诡异的。她沉溺在刚才的世界中,一个之前她从未到达过的世界,给了她一瞬息的时间去游览。
“释迦也好,老庄也罢,不过也是烟云,是一瞬息。我一直以为有信才活得轻松,但是,要信,也是不容易的。我这般嬉笑惯了的人很难虔诚。锦绣,你信什么?”
锦绣回神。不解的看了他一会儿,才隐约明白。她冲他笑说,“我什么也不信,我只信我自己。”天涯太虚无,家族才是她的根。
瑞峥也笑了,站起来看着锦绣,然后伸出手:“我们回家。”
回家,他想他游戏人间数十年,是时候回家了。锦绣答应着,把手放在他手心里。她答应的那么轻易,他却觉得他这只手得来的真是不易,紧紧攥住了,生怕不见了。
你不去浪迹天涯,我只能回家了。
瑞峥牵着那只手往家里走去。
按阴阳先生推算好的日子入殓,接着就要办哭吊。
哭吊日,亲里朋友来的许多,几个近亲早早的就到。吴掌柜也停生意,匆匆从西安赶回来。
反倒是程家的人是当才匆匆忙忙赶到。
见了面,程津南先是对锦绣慰抚番。锦绣虽伤心,但向来是明智的,家里诸般事情还要安排。可是程津南却不大像平时严肃谨慎的模样。锦绣打量父亲的脸色,他竟显得焦急难耐。见他又是独身前来,锦绣心里凉,就料到几分,急切地问道:“锦英呢?”
纪家的事情已经够多,程津南怕锦绣跟着操心,开始还是支吾不说。锦绣再追问,程津南知道她精明,自己再也瞒不住。
“她跑了……”
锦绣只觉得出身冷汗,浑身打颤:“怎么回事,爹,从头细细跟我说,说呀!”
程津南摇着头,把事情大概出来:“泥走以后,我就关了她两日,跟人她出水痘,不能出门,不能见人。我叫人守在她屋外,不让她出来,想着,若是那姓何的敢再来,我就抓住给狠狠打一顿。结果,不但那姓何的自始至终没出现,反倒是锦英不吃不喝,跟我闹脾气。我宁愿饿死她,也不能放她出来!她闹了两天,这边的报丧就来,我就预备着过来哭吊。不知道是谁跟锦英说这事情,她跟我说她也要来,说话好好的,是要来看看姐姐。我想说她说来找你,找你总是好的,就带她过来见见你罢。于是她洗了脸,吃了饭,养足了精神,打了包袱,今天跟我来济南,我还当她是想开了。”程津南狠狠的骂道:“这个疯丫头啊,半路上跟我说要去小解,结果去半个时辰也没回来。我们去找,发现随身的丫头被堵了嘴困在树上,她的人影早就不见了!”
锦绣一边听,一边哭,这事情传了出去,谁还会娶锦英?她的一辈子岂不就这么就毁了?
“找了吗?她跑不远的,她又不认识路!”
“怎么不找,早一天我们就启程,为了找她在路上耽搁了一日,今日实在是不能再拖,只好留了人,我先过来,回头这边完了,我还得回去接着找。”程津南气的老泪纵横,锦绣也流着泪不知如何是好。
瑞峥穿好麻衣不见锦绣,路找过来。远远看见父两人急躁哭泣,急忙过来问缘由。
程津南本想着家丑不要外扬的好,但瑞峥不是别人,他久在绿林混,如果他知道不定还有什么好法子。于是就让锦绣把事情说了。
瑞峥听明白的了,又问是在哪里丢的。
“柳泉。”
“哦。”
瑞峥点点头没说别的。这些日子,他话本来就不多,现下也没有话说。
程津南看瑞峥那样子也不像要出主意,气的直跺脚。锦绣安抚父亲,只得快些安排边完事情,让他早早退去,尽快去找锦英。
晚上徐奉来报两的账。锦绣哭谢了一天,再加上锦英的事情已经是精疲力尽,哪有心思看那个。
茫茫然翻两页,突然问徐奉:“徐师傅今年多大?”
徐奉愣,拱手道:“虚岁二十五。”
锦绣听觉得年纪也可以,回头看徐奉,剑眉清目方脸盘儿,细看看他生的也不赖,自己以前倒是没有注意到。
徐奉被锦绣打量,脸早就红透,一听她问婚事,心里蹦蹦乱跳的很,语无伦次,不知如何好。
“没立业,……不敢成家。”
“胡说,人都先成家后立业的。你再不成家,当心以后打光棍。”锦绣强行打个趣。
她心里有打算,觉得徐奉翅膀渐渐变硬,要留住他不如就跟他结个亲。原来的时候,以他的地位,是配不上大小姐锦英的。如今锦英这么一出走,再回来,人家愿不愿意要那还是回事呢。如果把锦英嫁给他那是好的,不论家世,单凭他的聪明胆子,他配锦英是绰绰有余。
只是锦绣再往深里想想,又觉得不妥——他倒是太有聪明胆子。要是做程家婿,等将来父亲去世后,他难免在家业上干涉。他那翻精明能干,可不是年幼的锦川能罩得住的。
“罢了,再说吧。原本有份亲要替你说的,现在还早。你呢,若是没有心上人就来找我,等孝期过了,我想法给你说一门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