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英警惕着,被拉着进里间去。那女人要拉她上炕,她看看那黑黢黢的被子,站在原地没动。那女人笑了笑,又拿个铁棍般的东西熟练的捅捅炉子,火就轰隆隆的旺旺的烧起来。

“以前的日子也不是这样的,但是能和乃之在起,这样的日子也是好的。”

她和何乃之在一起,那她程锦英来,又是算什么?

她擦擦手,又问锦英:“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

锦英抬起头来,漆黑阴暗的屋子里,借着炉火的光,锦英才看清楚她的模样——细眼,薄唇,八字眉,笑起来温柔的像水。模样是漂亮风尘的,语气和动作却又是贤淑的。

“你是谁?”

“你叫我佳娘就好。”

佳娘。

锦英呆呆没话。她听过个名字,记起来,……是那个妓女。锦英的泪无声的流下来,原来,锦绣说的何乃之为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是真的!锦绣的所有的话都是真的?

他欺骗她?他背叛她?

……

骄傲的程锦英终于流出无声的眼泪。

“妹妹别哭。我猜你也知道我是谁。”佳娘过来扶着她,叹口气,“早就说,不要去接你就是,你疯跑一阵,找不到他也就死心。我就知道是受不了的。你这样的女孩子,怎么能想的明白呢。怎么愿意过这种生活呢?可是乃之是好人,所以你传信出来要走的时候,他也还是去接了。要是真没良心的人,还不就把你晾在荒山野岭里不管么?他”

佳娘一边说着,一边安抚锦英。

锦英只是蹲在地上无声的啜泣。这个没人能容忍撒娇的地方,她才知道她错了,是真的错了……

“程小姐你也是好人,他还是去接你了呀。我们也不忍心再骗你,有心跟你好好的说清楚。你别怪他,他是图了你一些钱财。我们如今落魄,他没有生计,我也不能再那样赚钱,想个下策出来不过是先度过这一段。没想到你这么痴情。好妹妹,你要是愿意留下,我是再愿意不过。我这样的人是不能生孩子的……肯赎我,肯养我,这样的男人我一辈子都跟定了。我不会走,程小姐也可以不走。”

锦英突然跳起来,发疯的边骂边厮打:“是你,是你,你们合起伙来骗我,骗的我拿钱出来给你们花。他把我的钱都花在你身上!都赎你了,都养你了!凭什么凭什么,给我还回来!”

她母狗一样的跳起来去抓佳娘的头发,佳娘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任凭锦英厮打。不动也不还手,头发被抓的散髻,脸上也有指甲印。

何乃之听见里面的动静,跑进来拉开两个人。看见佳娘脸上的伤,急忙心疼的上去抚摸。

锦英站在一边,看着何乃之那般心疼佳娘,多一眼也没看自己,心里受莫大的屈辱。

“何乃之你怎么能样对我……你让我看不起你!”

“我看的起!”佳娘把何乃之挡在身后:“你别骂他,你打我好了。他骗你的钱,是我给他支得招。”佳娘咬了嘴唇,冷笑道:“我做了一辈子的妓女,他做这一回算的了什么。他比我强多……我看的起他。”

那两个字出来,何乃之连忙捂住佳娘的嘴。他万般疼惜,生怕她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是啊,锦英想,是啊。

何乃之分明不是张生,分明不是梁山伯,她根本不是崔莺莺,傻傻的被人骗了。

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离开程家,骗父亲,骗姐姐,骗自己。

她都做什么了?

锦英迷茫茫的往外头走,刚拿起她的包袱,何乃之突然上来拦着,两人抓着包袱谁也不放手,惹得那些金银首饰在里面来回碰撞,叮铃咣啷的响。

“锦英,我心里若不是喜欢你,就不会去柳泉接你,就不会带你来这里……”

锦英看他手里紧抓着包袱,好奇的盯着何乃之看。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个好奇的孩童,那模样让何乃看之发怵。

看够了,锦英才笑。锦绣就是样的,越是跟你生分,就越是尽力笑的真心。她学姐姐那样笑,学的不好,笑得吓人。

“所以,我要为此多付银子是么?”

何乃之一愣。

锦英啧啧嘴:“你的情,值几个钱?”

佳娘听了一哆嗦,何乃之看着锦英,半天,才伸手出去,甩了她一个耳光。

从前,瑞峥是很想做个浪子的。在他浪荡的这些年里,既摘花采蜜,也广交朋友。他的那些朋友虽说不上是那种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的生死之交,但也是讲义气的。至少瑞峥本人是很讨人喜欢的,他有情义,而且出手阔绰,并且容易骗。最重要的是你骗了他他也不介意。云淡风轻的笑一笑,大家又是好朋友。这样的人,谁都想与他做朋友,从妓女到名士,从劫匪到官员。

这天出了纪家,从早晨跑到中午,最后瑞峥在路边的一间小茶馆前面下了马。说是茶馆,其实是路边两三个草席搭起来的歇脚地儿。

那里已经有三五个壮汉在等着,穿粗布衣裳,喝大碗酒,风尘仆仆。看见瑞峥来,其中一个瘦子上来迎接。

“纪老弟,可对不住,那小子狡猾的厉害,拐了几个弯就把咱们给晃没了。”

瑞峥听了有些失望,但也没不高兴,还是咧着嘴拍拍那瘦子的肩膀说道:“没事没事。王二哥也着实辛苦,大冬天的起黑摸早的跟着那三个人。辛苦辛苦!”回头朝倒茶的老头吆喝道:“来来来,喝酒钱我请了!”

其他人听了就吆喝着举起酒碗敬他。

纪瑞峥不着急,上回他看见那赶马车的人是侯掌柜无疑。他知道这里离是候掌柜的老家不远,他们八成就是在附近了。

王二见瑞峥好说话,又笑眯眯的拉着瑞峥来坐解释。

“咱们就跟到这附近,给跟没了。这里都是山,隐秘的很,稍稍跟的远了点就能给跟丢了。那小子看上去熟悉的很,马车虽然赶得不溜,可路可是走的溜。他要是没在这地方混过个一两月,那算我王二是个睁眼儿瞎!真格的了还,我还能看不住他?他一定在这有老窝!”

瑞峥说是是是,王二哥是行家,不能让他给晃了。王二那胖侄子端着大碗来跟瑞峥对饮,几个人都凑过来说了说近日的状况。

“有好几个晚上那老头都趁着那大姑娘睡着的时候,在她跟前转悠。眼睛里狠狠的放光啊,荒郊野岭的,这说下手就下手啊!”

“是是是,真不是东西。我看就算那老的真下了手,那年轻的也不能把他咋地。毕竟是半个老子,舅舅舅舅的叫着。”

“是这么回事儿么?我怎么觉得那老头是跟那姑娘有仇呢,像是要动手掏刀子似的。”旁边的大胡子说道。

那胖子白他一眼:“去去去,那是深情,不是仇恨。目光都差不多,你分辨不出来,就别瞎掺和。”

大胡子撇撇嘴,不再做声。瑞峥呵呵干笑两声,也不好说。

胖子一口咬定是老头子起了色心。他摸摸下巴,小声问道:“其实,他下了手咱们一定得去拦着是不是?那你们说,那是干之前去拦着呢,还是完了事儿再去呢?”

他叔叔朝他后脑勺上一巴掌:“什么之前之后的?当然是中间去。要有证据啊!没听人说捉奸要在床么?他没开始咱们去了,那老头不承认啊,那完事了再去,咱们就不叫英雄了!”

胖子捂着脑袋,委屈的点头:“是是是。”

王二回头问瑞峥:“那仨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啊,值得咱们这么跟着?”

瑞峥听了刚才那番讨论,实在是不敢说是自己小姨子跟人私奔了。就打着哈哈说,那是他们纪家的一个掌柜,和他外甥合伙骗了纪家里一笔钱逃走了。自己又添油加醋的加了几个细节,说的跟评书似的惟妙惟肖,引得一群大汉扎成一小堆儿,听得全神贯注。

正听着,又从西南来了一群人,六七个,那模样打扮也是混江湖的。两拨人互不认得,开始也是谁也不招谁。

来的人下了马,另寻几个桌子坐下来要酒喝。茶馆老板委屈的说这是茶馆,哪里来的酒。

“他们喝的不就是酒么?”

“那是大爷们给了赏钱,咱们跑了三里地买过来的。大爷你们给赏钱,咱们就再跑一趟。”

后来的这帮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显然是没有多少钱。只能都气呼呼的瞥了瑞峥他们一眼。

那一群大汉都在听故事,谁也没注意着挑衅的眼神。只有瑞峥抑扬顿挫的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来。

听见那说书一般的声音,后来的这帮人群中,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站了起来,寻思了寻思,就冲着这堆大汉喊了声:“纪瑞峥!”

“哎!”

瑞峥抬起头,看见那少年就着实的给惊喜着了。

“于老四!”

于仕铭看见真的是他,就二话不说跑过来朝着瑞峥脸上就是一拳。瑞峥措不及防,一个趔趄就摔在地上。跟于仕铭同来的人,一看喝酒的是仇家,正好可以撒气,也都纷纷涌上来打。王二见有人欺负他纪兄弟自然也得上来帮忙。一时间小茶馆鸡飞狗跳,两伙人扭打在一起。

瑞峥一拳回过去:“于老四,你干什么打我!”

于仕铭扑上来,拖着瑞峥的脚,死都不放手:“他妈的你干什么!你自个儿偷偷跑回家去会媳妇,把我一个人丢到海上去!海船一开,我想跑都跑不了!天天的漂在水上,风吹雨打,吃不上香的喝不上辣的,满船全都是臭男人。你这般陷害我你还有脸问我!妈的,纪瑞峥,我今天不揍扁你我就不是个汉子!”

瑞峥蹬他:“你水性那么好,留下来帮帮戚大人也是应该的!”

于仕铭一个跃身就把瑞峥压在底下,恶狠狠的骂:“你他妈本事那么大!把什么小破船都划得跟龙舟似的漂亮,你怎么不帮?把我扔过去,你自己倒回家找媳妇儿去了!”

瑞峥被压得脸都歪了,听了这话却偏偏得意的哼哼起来:“我有媳妇儿才回家找,你要有也让你回家找。你有么?”

于仕铭听了更火大,翻过瑞峥来正要再打。揪着他衣领,却见他穿衣裳是从里白到外。

见这,于仕铭的火气就“腾”的消失了,换下来一脸的悲伤:“我听说你爹过世了?”

瑞峥的嬉皮的笑僵在脸上,两个人都顿时觉得情绪沉重。

于老四松开他:“我听人家说了,这几日回来看看。节哀顺变。”

“回来看什么?海上多好。我想去还去不成呢。”

瑞峥躺在地上不起来,于仕铭伸出手来拉他,他也不接。

于仕铭泄气的在他旁边坐下:“听说你爹去了,我这心里就恐慌起来,觉着,那也快轮到我爹了。我爹他老人家生平爱好不多,除了数钱就是拿着棍子冲我施家法。所以我早些回来,让老人家尽兴罢。”

瑞峥听了,心里难过。想还是于老四精明,自己怎么就没有多回来一些日子呢,否则现在也不是这样遗憾。二人彼此会意的露出苦笑,瑞峥爬起来擦了血迹淤青,和于仕铭蹲在土里聊起了过往。

于仕铭从南边的浙闽海岸上过来,说了船上的事情,也说了些风流的事情,最近那家的姑娘风头正劲,原先的那个姑娘已经色衰回老家了。

王二肿着眼睛跌倒瑞峥身上,看了他们两人的和气样,一脸委屈的问:“二位倒是还打不打?你们不打,咱们还打么?”

这年头,谁都能甩她个耳光是么?她姐姐打她也就罢了,她爹打她也就罢了,凭什么那骗她吃骗她喝骗她金银的人,也能理直气壮的打她?

锦英疯魔了似的跑出那三间土坯房子,门口何乃之那猥琐的舅舅也恶狠狠的盯着她,连他也要打她么?

她也怕,也难过,拿不了自己的包袱,就一个人晃晃荡荡的往回跑。她自幼长在闺阁,鲜少出门,凭着记忆,从何乃之那里跑出来跑到了那湖边她就迷路了。

她累了,蹲在那里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她回去,回哪啊?回家么?她没有脸面了,回去那么多人看着她,她又没有带回金榜题名的郎君,她回去作什么?

望着前面的湖,她不如一头扎进去,不了了之。

下了几天的雪,那湖水本来就不大,眼下全结成了冰,她想跳下去,却连冰都踩不开。

她真是没有用,锦英躺在湖面上,看着灰蒙蒙的天,心想,再来场大雪吧,能把她冻死也是好的。

躺了许久,也没把她冻死,反倒是天要见晴了。

连老天都不愿意帮她了。

……

从你出生起,十八年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父母的生养之恩点滴未报。……你那身皮囊是父母生父母养,那皮囊不能死。你得留着,回来尽一十八年孝道,还一十八年恩情,那肉身才生死随你。在这之前,你没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死。……

她不孝,她是不孝,她从来没有孝顺过,总是让父亲生气。

姐姐,你说的对……

锦英恍然明白,她从那执拗中抽离出来,再想起锦绣的话,才体会到:姐姐料到了事情的结局,料到了她会走投无路……姐姐是在变着法的劝她不要轻生……不是骂她不忠不孝……不是骂她,是劝她……她才明白……

她躺在冰上小声的啜泣。

世上只有姐姐是宠她的,只有爹是对她好的。偶尔,那个姚姨娘也是会关心她的。她想弟弟了。

“爹……姐姐……”她仰面朝天,嚎啕大哭。

停了手,一片狼藉的茶舍里已经没有一片完整的桌椅,十几个汉子只好席地而坐,对酒畅饮,互相介绍。都说这就是不打不相识了,咱们汉子们就应该这么相识才叫汉子。

热闹气氛中,于仕铭一边用脚撑着只有三个腿的桌子,一边伸一只手出去捣捣瑞峥。表情神秘兮兮的:“正有件奇事呢,你猜我刚才遇见了谁,我遇见佳娘了。”

瑞峥一惊:“谁?”

“早先和何乃之相好的那一个,何乃之迷她迷了好一阵子,还为此跟别人打了仗。是你出银子摆平的,你忘了。”于仕铭继续说道:“戚大人调往浙江,我跟着顺道去杭州玩了两天,听人说佳娘早就让何乃之赎身了,跟同何乃之回老家做妇人去了。正巧,我从南面来,前两天经过侯家庄,就看见她了!那侯家庄不就是何乃之的老家么?”

瑞峥面露喜色,看来何乃之真是在附近了。

于仕铭没往何乃之身上想太多,还在顺着自己的思路抖包袱,一脸坏笑:“我碰见她的时候,她在村头买菜呢。那样子就一个妇人。我要是只看她可是不认得。但她旁边还有一人,光鲜亮丽,和之前的打扮一个模样。你猜是谁?”

光鲜亮丽的不仅是那月华裙,连人也依旧是风流的。

她站在纪家的正厅里,锦绣从里面出来,先看见的是她的背影,削肩,柳腰。身上裙子的颜色虽然看上去比原来的稍稍素淡了些,但是站在着满是白缟麻衣的纪家,还是显得眨眼。

这个女人,锦绣怎么会不认得?

待她转过身来,锦绣笑着迎到她跟前,却偏偏皱起了眉头问道:“这位是?”

女人笑颜,娇美如花:“我是湘佩啊。咱们在杭州的时候见过面的。那时候耐坐在车上,头上还肿了个胞呢。”湘佩指着自己的额头比划道,语调欢快口音不变,叫人听了酥软。

那可不是自己第一回见她,早在纪瑞峥杭州的宅子里,锦绣曾隔着窗子看了这女人好久,院子里也碰见过几回。湘佩风流,娇媚,两样都是自己不曾有的。

锦绣做出思索的样子,想了会儿,然后才恍然大悟道:“哦,记得了。记得了。可不是么,见过的……你不是在杭州吗?怎么来济南了?”

“我有个要好的姐姐,前半年嫁到了这里仔,我来看她喽,顺路也来看看瑞峥。”

她来自然是找瑞挣的,还能找程锦绣不成?锦绣摆手让她坐下,那样子像是邻里间的两个妇人见了面一样,聊聊家常说说话。

“找瑞峥啊,那真是不巧,瑞峥早上出去了。怕是今晚上也不一定能回来。”

“晚上也不回来?难道他就留耐自己在家吗?”

问的是那么无心,锦绣心里却一疼,转既笑道:“不论在哪里,他总是有很多朋友的。前几天家里大变故,他跟着闷了几天,今天出去透透气。既然你来了,多住几天,等他就是了。”

“那真是麻烦你咯,锦绣。”湘佩听她这样说,就点头应了,预备去拿行李。

“哦,你是不能住家里的。这可真是……”锦绣一看她站起来,也立马站了起来,看上去略略的尴尬,“你大老远来也不易,……只是你也看见了,我们家里正有事情,留你在这里也不方便……这两天还要有法师来诵经的……”

湘佩听明白她的话了,于是拿行李的手又放了回去,只是别过脸去嘟囔了一句:“若是瑞峥在,他就一定会留的。”

锦绣指指满屋还没撤去的挽纱,左右为难:“若是我爹在,就一定会扒了他的皮……烦请姑娘让他在天上心安了罢。”走上前来对湘佩说,“我可以派人带你去寻间客栈,你要是有其他能住的地方,也随你。”

湘佩一想,她那句“其他住的地方”大约是指青楼了。

“那麻烦少奶奶咯。”

山间的土路上,瑞峥与于仕铭一行告别。

彼此拍拍肩膀,说声珍重告辞,两人都少了些昔日无忧虑的嬉笑打闹。

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了,也就开始往心里装事情了,也就多少稳重了些,多少,沉重了些。

“替我向程锦绣问好。说我想见她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她在我心里可是大人物。”于仕铭说着,瑞峥拍了他一巴掌,把他推上了马。

于仕铭上了马,突然又回头说:“也替我向瑞棋问好。”

瑞峥听着这话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于仕铭,于仕铭却不再多说,挥了马鞭和他那班兄弟往枣庄于家去了。

他们奔腾在雪里,扬长而去,豪气冲天。夕阳下面,骏马和侠客的影子细长渐渐变得模糊。

曾几何时,这是他那个浪子的梦。他一心想着有那么一天——逍遥,快活,一匹马一坛酒一把剑,行走天下无牵挂。

无牵挂,才能行走天下。如今他牵挂的太多,那个浪子的梦也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单薄。

他是纪家唯一的男人了,是个沉重的担子。瑞峥懊恼的伸个懒腰,心想,快点找到锦英吧,他想回家。

迷途知返

有了于仕铭的那番话,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明显。

瑞峥又不傻,还反倒很机灵。第二天,他和王二一众在侯家庄附近转悠的时候,就在河面上找到了锦英。

锦英已经冻得脸色发白,昏睡在冰层上,瑞峥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把她给裹了。王二又在附近找了个小客栈一并请了大夫,瑞峥就把锦英抱过去取暖。锦英模样漂亮,身段苗条,王二等众土匪沸沸扬扬的跟在瑞峥屁股后面,就盼着他抱不动锦英了,自个儿也抱一抱。

锦英昏昏沉沉的,瑞峥把她安顿好,叫人生了火炉,喂了些水,又醮湿了面饼喂到她口中,她才迷迷糊糊挣开了眼。

“你们又要劫我回去?我不走!”锦英挣扎。

“是我们救了你!”王二邀功道。

锦英没看他一眼,迷迷糊糊的只是自言自语。瑞峥摸摸锦英的额头,觉得热,想她是发烧了。

“谁都能打我耳光,爹打我……姐姐打我……他也打我……我是没脸见人了……”锦英盯着瑞峥说:“是她要你来的,要来看我的好戏了是不是?……不,我不让她看见。”

瑞峥拍着她叹气,不知道她说的是胡话还是清醒话。只是觉得这个小姨子到底还是任性惯了,凡事总是别人的错。

正想着,锦英悄悄啜泣了,一头拱在瑞峥怀里:“你到底是骗我了,骗了我的钱,骗了我的人。我本是一心想对你好的,天涯海角都跟了你去,富贵贫贱不离不弃,不是说好的么……不是说好的么……你怎么这么绝情……”

王二和他胖侄子看着瑞峥,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瑞峥大叫:“不是我!”

王二知道瑞峥向来风流,撇着嘴不相信。

锦英抱着瑞峥又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孝。姐姐……姐姐……你别恼我,你别恼……”

……王二这才相信了。

瑞峥洗脱了冤屈,长处一口气。回头一看,满屋子挤得是人,气的往外赶,五大三粗的爷们儿们谁也不愿意出去。后来请的大夫来了,说是屋子里得亮堂,别让病人憋闷了,大家才恋恋不舍的出门去了。

锦英生着病,于是当夜瑞峥就在那个小客栈里住了下来。客栈本身就是开在山脚,不大,就两三间房。王二他们虽想多看两眼那个漂亮小姐,但是也不能留下过夜。瑞峥许诺着,等来日一定替他们像戚大人引荐,他们兴高采烈的离开。

自己不方便,瑞峥就花了几个钱,请老板娘照顾着锦英,自己不时的也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