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也来的及。”
她还要再说,他手指在她唇上一按,闭着眼睛,嘴里发出“嘘——”的声音。
离离不再说话。
她宁愿他再做一遍,二十分钟,她能早死早超生。而现在,紫藤花的陶瓷吊灯,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呼吸她耳边有节奏的发出声音,像是枯燥的秒针转动的声。
她被判了死刑一般,睁着眼睛等待时间的救赎。
都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作茧自缚。
11壹零
离离不让唐启孝进家门,在渚海湾附近就下了车,看他离开,自己才步行回小区。
回到家,看见门口散落着疏疏的一堆衣物,里面还有男人的衬衫西裤,餐桌上乱放着啤酒爆米花。她想,是唐其扬来过夜了。
如果半夜奥特曼起来上厕所看见了,他会怎么想?那她该怎么回答?
离离把衣服和食品垃圾收拾了,去做了早餐,七点时候叫醒奥特曼。奥特曼打着哈欠吃完早餐,然后精神抖擞的去上学,没有半点异样。看上去并不知道家里还有个男人,离离才放心。
送走奥特曼,离离导出昨天拍摄的照片,筛选素材,整理。
九点的时候和导师聊创作。
“群像还是单像?”
“先做群像,单人像要加入其他元素,我在想加入莲。”
“做群像前,临一张‘虢国夫人游春图’。”
“好。”
“最好的莲,在杭州。”
“知道了。我先临图,草稿出来后给你看。”
“随时恭候。”
“回见。”
“离离。”
“嗯?”
“你什么时候想跟我谈谈他了,我都愿意听。”
“下辈子吧。”
离离关了MSN,调出“虢国夫人游春图”,唐代,张萱的画,存世的是宋代皇帝赵佶的摹本。画上共九人,离离大学本科时候,曾经临摹过中间那乘菊花青马的少女。如今翻出来看,她大约明白导师的意思,一是叫她注意群像人物在画面的坐落秩序,二是她上一组作品是暗调重彩,这组作品要重温“艳丽而不芜杂,鲜明而不单调”的经典色调。
电脑的图显然太小,离离准备去书店买一个“虢国夫人游春图”的大摹本。
走到门口换鞋,疏疏房间的门动了下,开了,唐其扬探出头来张望,看见离离,傻了眼。
离离去衣帽间拿了他的衣服,递给他,唐其扬对她感激的拱手。
“我去买东西,半个小时后回来。”
唐其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谢谢姐姐。”
屋里床上传来疏疏的大喊声:“奥特曼不知道!我们很斯文!”
唐其扬脸“腾”地红了,迅速把头缩回了门后。
离离笑着,出门去。
步行去书店,在书店里买到了摹本,然后消耗了一个小时看杂志小说,估摸着那两人都好了,她才回家。
唐其扬已经走了,疏疏在刷牙。
“唐家那么大产业,随便找一套房子不好?为什么回家来?也不怕奥特曼看见。”
疏疏吐了牙膏水,冲洗牙刷,“你以为我不想啊?可这个唐其扬名下一所产业也没有!平日里就住在云山的房子里,房子是哥哥的,车也是哥哥的,昨晚上唐启孝早早的开车走了,他连车都坐不着。本想去云山的……”疏疏拿毛巾抹干净嘴巴,说,“可接着收到唐启孝的短信:‘不要回云山,随便你去哪。’酒店开房他也没钱,打的回家,都是我出的钱好不好!”
疏疏扔了毛巾来到桌子前吃早餐,一边拿筷子挑挑拣拣,一边撅着嘴:“姐,我怀疑我钓的金龟婿是镀金的,不是纯金的。”
离离没说话,脸色也不是很好,疏疏才想起来问她:“昨天你是和唐启孝在一起?”
“是。”
“怎样?”
“那样。”
“啊!”疏疏大叫一声。
离离皱了眉头:“叫怎么?”
疏疏拿着筷子比比划划,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他,有……老婆。”
“你也知道?”
“Tony说的,他有一个老婆,很早就分居了。一直不肯离婚,是因为签了婚前协议,如果唐启孝提出离婚的话,东唐的财产要与妻子均分。所以唐启孝到现在都没有离婚。姐姐,不管怎么说,这事不好。我原来也以为他早就离婚了,可是他没有。跟他下去,没有结果的。”
“做情妇咯。”
“嘿,穆离离?我疏疏虽然放荡,但人生最底线原则就是不做小三。要泡,也泡没主的!”
离离没理她,拿着摹本进自己的房间。
“离离?”
“我的人生,没有底线。”
离离撂下话关了房门。
疏疏拿着筷子,愣了很久。后来想到了那个深夜痛苦的离离,她就无话再说了。离离与她不同,有些伤痛是离离独自承受不愿相告的。她想起离离对她告诫——不要爱上唐家的人,不论是唐启孝还是唐其扬。
疏疏觉得,自己逐渐触碰到了真相的蛛丝马迹。
少年宫的体育馆里。
从五岁到十五六的孩子都有,乒乓球台也是从高到矮都有。高的是标准的,矮的是为一二年级的小朋友定制的。碧绿的橡胶场地上,整齐排列着蓝色乒乓球台,洁白的小球跳跃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
奥特曼穿着写“渚海湾一小”的T恤衫,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一手擦汗,一手拿乒乓球拍,向观众席上的离离跑过来。
“训练时间呢。”奥特曼说。
离离掏出手帕帮他擦汗,奥特曼身上出汗,会散发出好闻的酸奶的味道。离离觉得是好闻。
“是这样,很急的。”
“怎么啦?”
“我要去趟杭州,可是没人陪我。”
“你找疏疏陪你啊。”
“疏疏走了,谁照顾你?”
“楼下陈妈妈啊。”
“楼下陈妈妈好,还是我好?”
“嗯,当然是你。你做饭更好吃。”
“我走了可没人给你做早餐了。你陪我去,好不好?就一星期,我帮你请假。”
“我要训练呢,下周有小组比赛。我想拿第一名。”
离离听了,一脸忧愁的转过身去,小声嘟囔,“我一个人去杭州很危险的,又没有男生陪……我们周六前回来还不行?……算了。”她推奥特曼,“你快走吧,别耽误训练了。反正我一直都没有朋友理,我习惯了。我觉得自己去,很可怜……”
奥特曼看看离离,手里揉着兵乓球拍的橡胶皮,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就又回来了。
离离用手帕给自己扇风,不再看他。
奥特曼皱着眉头说:“好啦,不要闹别扭啦。我陪你还不行。”
“真的?”
“真的。我是男生,说话算数。可是你一定要周六前回来。”
离离咬咬嘴唇,笑出声来。
“呶,两张机票。回家打包,然后今晚上飞杭州。”
奥特曼看着机票,想了想,噘起了嘴,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呢?”
离离也噘起嘴:“你是男生,要说话算数。你想反悔吗?”
奥特曼愤恨地紧紧抿起嘴,知晓自己上当后,他的表情总是很悲壮。
昨天的悲壮归昨天,到了杭州,看见西湖,奥特曼还是纯真无忧的孩童。在杭州的几天,离离每天早晨都要去西湖拍荷花,回来和奥特曼吃早饭,然后租一辆单车带着他出去游玩,下午太阳西下前,再去拍荷花。
回来东都,她已经有了大批的荷花素材。
周六,她如约送奥特曼去少年宫打小组比赛,然后回东都大学的画室。不过一周时间,大学已经开学了。青葱的少男少女带着行李出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离离从他们中间走过,去F楼的顶楼画室。
她摊开了之前买的“虢国夫人游春图”摹本,准备画材草稿。等唐启孝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绷起黄绢,在勾线。
12壹壹
成院长带着唐启孝一同出现在离离的画室门口。
“呵,这就是著名女艺术家穆离离的画室了!”
恭维却又不真心诚意,离离对这样的话有着莫名的反感,不予理会。成院长觉得没面子,她也不理。她向来仗着导师的面子为所欲为。
唐启孝向成院长使个眼色。成院长便说道:“好好好,你们聊,我还有工作。”
“多谢。”唐启孝礼貌送他出去,然后关了门。
顶楼阳光充足,尤其是下午时分,昏黄的太阳光为地板打了一层金色的蜡。离离端坐在长木画案前勾线,下笔流畅极了。兑过水的墨汁,从笔尖划出,轻重有致。
她一边勾,一边不时的抬头看面前的摹本。摹本被两只质朴的手工雕刻的古兰经架子托着。油印的画面,在夕阳下面反着光。他看不清是什么,走到她身后的位置,才看到那上面是一副古画。画中人物用工整精细的线条勾勒,衣裳明艳柔和,有一层古旧的色泽。
她就坐在画案前,俯首描画。穿着一件洗旧了的碎花连衣裙,裙摆下面露出白皙的小腿,两腿交叉,赤着脚。
细微的动作,悠长的呼吸,让人听了无由的平和安静。
“杭州可好玩?”
她停下笔,冲他微微一笑,答道:“好玩。”
她扭头向他,白皙修长的颈向前伸展,盘起的头发落下几缕发丝,毛茸茸的,阳光下闪着金黄。恍惚间,他觉得,她与她画的画溶为了一体,她与她的画,被时光遗忘在千年之外。
他越是觉得她美,他就越觉得悲哀。
“你是故意躲开我么?”
“怎么会?”她又笑了笑,“手机停机了,没什么大事,也懒得充钱。”
“走的时候,至少告诉我。”
“兴趣来的很突然,来不及告诉。只给妹妹留了字条。”
“离离,”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他想说什么却又低下了头。
对他而言,她整个人都是若即若离的。他为她心动了,但那天在东都大学,她拒绝他,隔日在他公司的秋装发布会上她却又是热络的。然后他刚刚以为得到了她,她却又忽地不告而别远走旅行。
他又抬起头,问道:“你心里,当我是什么?”
离离歪头,稍加思索,回答道:“一夜情喽。事情发生的你情我愿,事后,我也不会找你麻烦。你放心。”
她的感情平静的看不到波纹,哪怕他已经是汹涌澎湃的海。
他眉心拧起来,嘴角微微抖了一下。欲开口,又不知道怎样说,沉默许久,才从口袋里掏一样东西。他踱步到沙发前坐下,手里的东西也顺势放到了茶桌上。是一枚银光闪闪的钥匙。
“离离,我从没想过和你一夜情。”他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互相摸索着,发出簌簌的响声。
“那天在我家的酒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你。后来其扬说玩一个游戏,那个钥匙的游戏。我想如果你会参加,我会想办法让你拿到它。可惜,到最后,你也是拒绝的。”
离离望向那钥匙,显然不是一台车的钥匙。
“房子的钥匙。”他把脸埋在手掌里,“我想和你在一起。”
离离出神的看着钥匙,想了会儿才问:“做你的情妇?”
唐启孝愣了,抬起头。
“我知道你有妻子的。你要我做你的情妇。”
他早该料到她知道他妻子的事情。这在东都又不是秘密,如果想了解,又有什么难的。只是很多年没有想起的事情在这一瞬间被提起,之前,他都差点忘记自己还有妻子了。
离离笑,提着碎花裙子走到他面前,把手插在他的板寸长的头发里,拨弄那扎人的东西。
这亲昵的动作给了他些许希望,他仰头问她:“这是你离开的原因?”
“你以前,有过多少女人?”离离打断他。
“三个,除了妻子,三个。”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也不多嘛。”
“离离,我不是滥情的人。可我是有生理需要的人。”他拉她的手,她也没有拒绝,“生意太忙,一个人专注的事情是有限的,我这几十年的精力都花在了生意上,没爱过什么女人。如今,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暂时给不了你名分……”
“我不在乎。”离离再次打断,她头微微低下,捧起他的脸,说:“我不在乎,那是我还没有那么爱你。孝,如果有一天一个女人开始在乎名分了,你应该高兴,那说明她爱你。可是我不。”
他与她近在咫尺,他仰望她的双眼,那眼睛淡然微笑。不,是淡漠。他不禁疑惑:医院那晚,她眼中的暧昧去哪了?游艇后面,她脸上是不是曾经有过意乱情迷的红晕?
老道如他,在这个刹那忽然警觉到这应该是一个欲擒故纵的把戏。
之前,与他彻夜纠缠,然后又突然离去,她欲擒故纵;现在,她口口声声说不爱他,她说做他的情妇,她先发制人,她欲拒还应。他太世故,生意场上尔虞我诈中做出的本能推测。
是他太多心?还是她……
如果是个把戏就好了。她说不纠缠与他,是因为她不爱他。后者深深的刺痛了他。他宁愿相信是把戏。
他不知道,当下的时间里他该高兴还是悲哀。离离啊,你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好啊,我做你的情妇。”离离说,然后把手伸进他的西装内里,掏出他的钱包。打开,找一张信用卡,拿出来放在茶桌的钥匙上面。然后把钱包再放回去。
“是这样吗?做你的情妇。”她把钱包放回去,手扣在那里没动。在他左胸上心脏的位置。
他不禁动容,悄声说,“是。”
13壹贰
“做了人家的情妇,就要尽情妇的义务。”
“什么?”
“刷卡喽!”疏疏大喊道。
是啊,拿了卡就是要刷的。那么刷什么呢?
离离不喜欢购物,疏疏虽然喜欢衣服化妆品,可这些东西也从来不用自己买,秀场结束后自然有人送。
“房子!”疏疏喊,“带电梯的房子!”
离离听了,却皱了眉头,觉得不妥当。疏疏问她理由,她掰起指头来:姐妹两个和楼下的陈妈妈相处的很好,奥特曼平日也多亏她照顾,如果换了房子,上哪去找这么好的邻居?况且,渚海湾是老住宅区,没有电梯房,换房子自然要换校区。奥特曼刚刚在渚海湾一小里交朋友,如果又换学校,那他还得重新适应。少年宫是不是也要换?奥特曼很喜欢乒乓球的,换了会不会影响他训练的心情?
“就知道奥特曼!”疏疏听了愤恨不已,“那你那卡用来做什么?总不能买豆浆油条坐公车刷着用吧!”
“给奥特曼买个上学基金吧?再买个人身保险,或者是成长保险,叫什么来,那天我坐公车还看见广告来着。”离离努力回忆着,“上大学的钱先拿出来,万一将来要留学,更是要很多钱的。奥特曼那么乖,功课又好……”。
疏疏听她念叨半天都是奥特曼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不禁瘪嘴做抹泪摇头状,道:“金龟是镀金的,不是纯的;姐姐也是嫁接的,不是亲的。”
离离被她逗笑,姐妹俩一阵嬉闹。
是。她做了他的情妇。
情妇。她想,那她和她母亲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是,一个做成了,一个没做成。
母亲穷尽一生也没做成那德国人的情妇,说起来是也真是可悲。离离笑,真可悲,她可是轻而易举就做成了。笑着,她倒是想哭了。做成了,只不过证明她比她母亲更适合做一个荡妇罢了。
高和,导师,唐启孝……她谁都不爱,她哪个都恨,她却能和任意一个睡觉毫不含糊。原来,麻木和无情是可以遗传的。她怎么忘了呢,她身体里流淌的,是一个□的血。
繁华的商业区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灰黑的套装和公文包散发出冷漠的皮革味。她穿着棉布碎花裙子,踩着蜡染的蓝色白花的布鞋,站在川流不息的柏油路上,显得格格不入。
离离决定不去想,她把手里攥着的一摞合同卷好,放进文件袋。她给她的奥特曼买了数十万的基金和保险。她身上还有爸爸的血呢,爸爸的爱,她会一样不差的爱奥特曼。
手机响,吓得她一哆嗦。慌乱着从口袋里掏出来,看见的是唐启孝的名字。
按掉。
又响。
再按掉。
……没有再响。
离离想了想,决定还是给唐启孝拨回去。她毕竟是他的情妇。
响了两声,那边便传来他的声音。不急不躁,缓缓的一声“喂”。
“什么事?”
一辆黑色的车从离离身后驶过来,在她身边停下。离离心里一凉。后座的墨色玻璃摇下,唐启孝的脸露出来。
“从公司出来看见你了,想打个招呼。心情不好?”
离离合上电话走过去。他把车门打开,他自己向车里面挪了挪。
她上了车,不动声色的把文件袋放在身体右侧,座位和车门之间,他的视线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他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带着眼镜在看文件。他最近有个项目在投标,不算很大,但也因到了比较关键的几天所以有些忙。
“你去哪?”他问。
“画室。”
“东都大学。”他对前面的司机吩咐道,又转身问她:“还在画吗?那张画。”
“嗯。”她脸向着车窗外,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心情不好?”他又问道。
她回头看他,愣了下,回答道:“那画。创作瓶颈,没灵感。”
他点点头,目光回到笔记本屏幕上。
她知道,这个是他不大懂的,不会再追究。搞艺术就是这个好处,这些故作玄妙的理由是万能的搪塞借口。
“晚上我来接你,一起吃饭?”
“不。”
他看她,皱了眉头。
“约了人,安敏,一个画廊经纪人,你见过的。”她解释,“画展要开幕了,有些事情急着定方案。”
他继续看文件,不再说话。离离能感觉到气氛不算轻松。
很快到了东都大学,汽车驶进校门,在唐启孝的指点下停在了F楼底下。
“谈到几点?”临下车,他又问。
“八九点吧。晚上我给你电话。”离离冲他笑,开门下车。
离离前脚进画室,安敏后脚就跟进来了。
“嗨,猜我刚才看见谁了?”她进门把挎包脱下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唐启孝!我这么开车进来,他的车从我旁边过去。我认的那车,他平时在公司时候坐的那台。那司机我还聊过天呢。”
“是么。”
安敏打量离离的画室,蹬着一双漆黑油亮的高跟鞋在画室转悠,小心翼翼的迈过地上的画稿。
“离离,你是不是跟唐启孝很熟啊?”
“还好。”
“我突然想到件事情。是这样,我虽然跟均姐,就是唐启孝他老婆关系不错,可是,他夫妻俩关系不太好。离离,如果你跟唐启孝直接关系不错的话,我们画展开幕的时候,你让他送个花篮什么的来,总没问题吧?”
“哦?”
“在东都没人不给唐启孝面子。你们的画那么贵,不是有钱人谁买得起?他朋友又多,来路又正。他要是给你捧场,咱们每幅多加这个数,也没问题。”安敏在伸出一个指头比划了比划,又指着离离墙上的照片问:“这是,正在做的主题?”
那是离离在东唐服装发布会后台拍的照片,洗了三四十张,放成七寸大贴在墙上。
“是,模特。”
“工笔画模特?离离你还真是能想。对了,话说回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唐启孝帮帮你啊,别不屑啊离离。艺术市场也是市场,是商业行为。捧捧场造造势这根本不算什么。现在国画市场根本没有做头的,也就是你们导师还有影响力。”
“不是来说关于画框的问题吗?画框怎么了?”
安敏看离离一眼,啧啧嘴,吐一口气。她眼前那遮半脸的斜刘海随她吐气幽幽的晃动。
“哦,你们这些艺术家哟,清高哟。”
“看来画框没问题。”离离在画案前坐下,拿毛笔醮色。
“好啦好啦。”安敏妥协,“现在装修完成,整个展厅是纯木色,就是乳白泛黄的颜色。你们的画框也是纯木色,我想问问是不是太单调了,画框换个颜色呢?”安敏说着,从包里掏出手机,调出照片给离离看。
“换画框?你也不嫌麻烦。”
“没办法,前期的监工不是我,换展厅的颜色是不可能了。”
离离看一眼她的手机,说道,“加一张黑卡纸之类的吧。在画与墙壁之间,做一个黑底。”
安敏一愣:“就这样?”
“当然了,你是策展人,你说了算。我其实不在乎。”
“你不在乎,那,你不用请示一下你导师什么的?”
“不用。”
安敏眯起眼睛。
离离手里夹着两支毛笔,回头看见她怀疑的态度,重重的又说了一遍:“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