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已经交代好了,F楼顶楼的画室正好空出来,光线很好,你可以用。”成院长说。
“我们看过了,觉得很好。”安敏说,离离也点头表示赞同。
“是是是,你们等了这么久,应该是看过了。”
“真对不起,”唐启孝开口,“是我硬拉着他去吃午饭的,早知道离离你在等,就早点送他回来了。”
“也没有多久啦,”安敏笑笑说,“我们麻烦院长,等,是应该的。”
成院长哈哈笑,说:“那要看谁的面子,我怎么敢不给。”他看离离一眼,然后又问安敏,“对了,画展怎么样了?”
“很顺利,如期进行,到时候您要赏光。”
安敏与院长交谈,唐启孝倚在沙发后背上,看上去是在侧耳听他俩说话,离离能感觉他的余光在看着自己。
离离少话,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失陪,我去上个洗手间。”

去洗手间,要绕过花园去大楼里。
等离离出来的时候,唐启孝已经在花园里站着,倚在门口抽烟。他远远的看见离离,冲她微笑。好像在外面相见,是两个人暗地里计划好的一般。
看着离离走进,他把烟扔到地上,低下头,双手相握在前面,用脚踩灭火星。再抬起头来时,离离已经在他眼前。
“陪我在外面呆一会儿。”他说
“你不怕失礼么?”离离指院长。
“不会,”他说,“他欠我钱。”
离离笑。
“你是画什么的?”
“工笔。”
“那是什么?”
“国画的一种。”
“有印象。”他点头。
“等一下,你能不能带那个院长快点离开?”离离想,如果回家给奥特曼做晚饭,估摸以现在的时间坐公车回去,还算来的及。
“怎么?”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下午,厌倦了。早散了,随便去做点什么都好。”
他听了这么直爽的话,笑起来:“好。不过……”
“怎样?”
“我想呆一会儿,你陪我。”他眼睛微微眯起,询问道,“五分钟就好,可以吗?”
“可以。”
离离回答。
于是他低头看表,说:“现在是,三点四十五分。”

三点四十五。
咖啡店外,两人静默,沐浴午后温暖阳光。
三点四十六。
离离闭上眼。
听见玻璃门内一男一女笑语声声,听见草丛里蛐蛐细小鸣叫,听见风吹云彩如棉絮撕裂。
三点四十七。
离离手背贴着灰色砖墙,他的食指轻轻碰触她外翻的掌心,窸窸窣窣,摩擦然后牵住。
三点四十八。
她听见男人的鼻息拂过脸庞,汗毛被拨动如稻浪层层;听见双唇相遇,他上下咬合,在她嘴角悄悄发出啵的一声。
三点四十九。
她睁开双眼,极近的距离内,只看见他嘴角细细的法令纹,他鬓角整齐的短发,他弓下的瘦长的背。
“为什么我之前,没有遇到过你?离离。”
他离开她的脸颊,低头问。
十年前,你遇到过。
离离垂下头:“几点了?”她抬起他牵着的手,翻看腕上的时间,“哦,三点五十。”
他翻下她的手,紧紧牵住了,俯首在她耳边私语:“我开车出去,把车停在校门外西边,你来找我。”

两人先后回到咖啡厅,安敏和院长聊的正欢,并没有对二人出去的时间过长表示疑问。
没多久,唐启孝起身,借口向成院长告辞。
于是大家散了。
安敏开车载离离到学校门口,离离说渚海湾太远,何况与画廊不同路。现下没事,她可以做公车慢慢回去。安敏不强求,遂在门口放下离离,开车往北国画廊去。
四点半,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下班时间快到。
离离从学校门口向西走,走了几步就看见马路对面唐启孝的车。离离在公车站牌前面停下脚步,望着他的车。
他早已看见她,他等她过去。
她扎着松垮的马尾,长长的灰布裙子,白色工装上衣,双手掏在上衣的口袋里。时间分分钟过去,她就那样看着他,一动不动,像是静止的画像。
他摇下车窗,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企图读懂她的眼神。
公车到站,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打开车门下来,想到马路对面去把她牵过来。
公车离开,她也已经不见。
他站在马路中央,才明白那眼神是拒绝。

庞大笨重的公车行驶在人流之中,逐渐被淹没。

9捌

上午九点。导师准时在线。
“画室解决?”
“解决。”
“画展顺利?”
“顺利,下月开展。”
“新画作有进展?”
“有。主题定为模特。”
“顺利?”
“目前尚可。手稿阶段。”
“祝深入顺利。”
“承蒙吉言。”
导师那边停顿一会儿,又问:“不准备告诉我你的计划?关于他的。”
“不准备。”
离离下线。

在东都大学与唐启孝相遇不在她计划之内,她原本的计划是在东唐秋季服装发布会上。
东唐大手笔,挖了国内设计新秀为设计总监。晚上展出秋季新装之外,还有十套高级定制。疏疏作为主秀参加,开心的不得了。
离离去后台采集素材。混乱的秀场后台,疏疏叼着内衣在蹬黑色丝袜,两只眼睛粘了五颜六色的假睫毛,状如孔雀开屏。
“姐姐,把鞋给我。”
离离兜里揣了一只小莱卡随时拍来拍去,听见了疏疏叫喊,去桌子上找鞋,两只血红色高跷一样的鞋上挂着标签“疏—1”。离离给她拎过来。
“差不多要开始了,你一会去前面找Tony坐。那位置好。”疏疏弓腰穿高跟鞋,服装小助理给她扣后背的扣子。
“听哦,一嘴一个Tony叫的真是亲切。”一个带红帽子的的模特从疏疏身边走过。
“Tony,Tony,Tony,Tony——”疏疏白她一眼,适时的唱了起来。
“别以为傍了唐其扬你就红了!”红帽子咧着嘴角嘟囔。
“有本事你也傍。”疏疏站直了身体,摇头晃脑的得意。
“都一样,你不是也有华少么?谁也别说谁。”离离身后一个女孩,看起来比疏疏她们都大一些,正在上妆。
“华少哦,”疏疏整整头发扭着屁股从红帽子面前走过,“自从上次我甩了他,他的品味可是越来越差。”
红帽子两眼冒火,要站起来跟疏疏掐架。
“疏疏,别拐着弯骂人!你就是个胭脂俗粉!我比你有品位!比你有比你有……”
“我可没拐弯,谁答应就骂谁。”疏疏掏出手机拨号,嗲声嗲气的:“喂,华少啊,今天人家走秀,压轴唉,你过来看吗?什么,我没告诉过你吗?那天晚上真的是应酬嘛,改天有时间我补偿你啊,一起吃饭呐。好的,拜拜。……好啦,别这么肉麻。”
疏疏嬉皮笑脸的挂了电话。
红帽子就要上来抓疏疏的脸,被一群人拦住,她指着疏疏喊:“狐狸精!骚狐狸——”
疏疏红唇媚眼,朝红帽子搔首弄姿:“胭脂俗粉,也胜过抹墙的腻子。”
红帽子气哇哇乱叫,伸脚乱蹬,却怎么也够不着疏疏。
一瞬间,后台开始混乱,离离啼笑皆非,莱卡相机不断的咔嚓照片。
混乱的场面中,舞台总监进来说五分钟倒数,准备开始。五颜六色的女子纷纷鱼贯而出,在入口处按队列排好,离离悄悄的离开。

细软的海滩上,找一艘废弃的游艇改成的T台。粗壮的麻绳和生锈的锚装点全场,走在时尚尖端的人们,总是才思诡异。
疏疏给的位子很好,在伸展台的左侧第一排。
她从后台出来要绕过沙滩,尖尖的高跟鞋踩在沙里行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抓着帆布棚上上的麻绳,一步一崴的向搭好的的看台方向走。
麻绳只绕着后台的帆布棚一周,出了后台范围变没了可支撑的。哦,豁出去了,只是可惜了这双鞋子。黑色的麂皮上沾满了黄沙,太不小心。松了麻绳,正要金鸡独立,却不晓得他的一双大手,正在绳子的尽头等着她。
“穿成这样,也不找个护花使者?”
唐启孝举着她的手,带她向看台的地方走。她今天扎高了马尾,穿了件黑色抹胸蓬纱裙,刚刚及膝。被他这样一讲,她脸红了。
“凡事预定了那多没有意思,要么现在,你怎么会有机会?”
他眉毛一皱,将她的人往身前拉了拉,微笑而绅士。
“那么,我还有机会?”
“谁能剥夺你的机会?”
“我还有机会?”
“谁说你没有?”
她仰起脸迎上他的质疑,仿佛那日坐上公车扬长而去的人不是她。他的目光在镜片后面一闪,牵她的手力量大了些,似乎是狠狠的捏了下。
送离离到看台,他便去了自己的位子,让唐其扬过来带她入座。她走路、站立、就坐,一系列动作都小心翼翼,怕幅度太大会出问题。她知道伸展台正前方的位子上,他正在注视她。
离离只是抓着小小的卡片机,与唐其扬说笑。耐心等待秀的开始。
秀的举办很成功,疏疏的压轴出场很震撼,她有着全场模特中最好的身体条件,最特色的面孔,美丽的张牙舞爪。
离离为她鼓掌,她冲离离眨眼。唐其扬兴奋地直吹口哨,仿佛这是疏疏的独秀一样。离离看的出唐其扬与疏疏的发展很顺利,而这并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节奏感十足的音乐声中,礼花齐放,设计师牵着疏疏的手出来谢幕。

结束后,离离再去后台看疏疏。
疏疏正拉着一个女孩连连道歉,离离认出那是脱了红帽子的模特。
“菲菲,我真的没给他打电话,你看,我已拨电话里哪有华少?”
“你不会删了吗?”
“我指天发誓我没删!”疏疏严肃的说,“不信你问他。”
“我傻呀我问他。”
“菲菲,你就是仙女下凡,我是胭脂俗粉还不行嘛。”疏疏头靠在菲菲肩膀上撒娇,菲菲对仙女下凡几个字很受用。
疏疏再接再厉说:“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还不行嘛。你知道我甩掉华少多不容易啊,我怎么可能再让他缠上呢……”
菲菲脸一下绿了,蹲在地上哇哇哭:“木良你个小贱蹄子,你太过分!当年说好一起钓金龟婿,各钓个的,不带钓了好的回头攀比的!”
疏疏大嘴巴,说错了话,只好俯□去接着劝慰。
离离冷眼旁观的同时,心里是羡慕疏疏的。疏疏有很多朋友,不只是异性的,也有同性的。疏疏会和朋友们吵架,争名夺利,争风吃醋,也会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自己没有。离离知道,她自己一直是孤独的。
后来唐其扬来找疏疏,几个女孩才消停了。各自去换装卸妆,不时的拌两句嘴。

几个人出了后台,来到秀场后的酒会上应酬周旋。
疏疏对此已经很熟练,与设计师谈的开心,唐其扬一直微笑的牵着她的手。海风吹来,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腥咸的水汽。疏疏一袭拽地雪纺被风扯开,犹如白莲绽放。
疏疏很快乐。她不应把自己的痛苦强加给她,不应。
离离饮尽手中的酒,微醺。
抬眼看去,人群中间他与她目光相撞。她只是低下头拿着酒杯,向灯火通明的背面走去,然后在油轮的背影里她停了下来。入口的酒精让她的肺腑都燃烧了起来,头也热了起来。
黑水白浪,风吹起的浪的碎片,泼了她满头满脸,仿佛内心深处的一曲沙哑歌谣被吼破了音。轻飘飘的,她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她甚至想笑。
饮尽了杯中的红酒,转身要走,一头撞进了他怀里。她头顶抵着他的下巴,一转脸,便看见了他手中的酒杯。
她扔了自己的杯,拿了他的,说,“谢谢。”然后一口饮尽,浓烈的酒精辣的她皱紧了脸,仿佛要晕了。
“……那是白兰地。”唐启孝在她头顶上方说道,语调里显然透着无奈。
她抬起头,整张脸已经被酒精催红了,茫茫然的望着他,然后皱了眉毛。
“妈的。”她说。
他一愣,伸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猛的低下头含住她的唇。他在上面辗转,酒精和细微的胡渣刺激了离离。她本能的推他,他的手却早已死死的揽住了她的腰,弓着背,向她无尽的索要。
海水里的那支低哑粗野的歌,沙滩里潮湿的泪痕,离离看见她年少的高和骑着摩托奔驰而来。
曾经,他深夜载她游荡东都,二手摩托的轰隆隆气焰,吵醒了多少人家。高和用摩托的车轮丈量东都的海岸线。他说,离离,等我成了东都的老大,整个东都的海都得为你潮涨潮落。
那时候有多么愚蠢,她兴奋地去亲吻高和,说,对,等你成了东都老大,把该杀的都给我杀了!
那时候爸爸还在,她想杀的人没有那么多。
她张开嘴,任由他的舌探进来,她尝到了他那条潮湿丰润的舌,烟草和酒的味道充斥她的口腔。甚至他鼻翼两侧皮脂代谢的酸味,同样占满她的嗅觉。她打开自己,任由他侵略,任由他索取。
她仰起头,他却直起了身。
“对不起。”他在她鼻尖上方喃喃。
离离睁开眼睛,等他下一句。
“我不该,趁你酒醉做这样的事。”唐启孝松开她的腰,后退一步,脸上的潮红依在,气喘也在。
“离离,原谅我失态。”
游艇前的几个司仪到处在找他,口袋里的电话也响了起来。他整了整衣衫,转身要走。
突地,离离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指。一根食指,勾住他的右手小指。
“我在这里等你,半个小时。”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再看。离离的眼睛迷蒙,看不出他的意思。只是迷蒙的目送他离开,看他走入了灯火通明之中。
失去他的拥抱,她没了支撑,醉晕晕的晃着身体,一屁股坐了下来。
只剩潮湿的沙滩,与她相拥而眠。

10玖

背后传来他的致辞声,闪光灯咔嚓咔嚓的声音。
游艇背后的黑暗处,离离脱下高跟鞋,潮湿的细沙夹杂着绿色的海生植物,被她用脚细细拨弄。
沙滩的湿润是因为包含了海浪的泪水吗?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是不是你也会选择死亡作为告别?如果死亡是每个人必须的终结,你为何那么急于到达?你等一等啊,等我长大啊,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啊。
唐启孝再回来的时候,离离就一动不动的坐在潮湿的海滩上,让海水冲洗她的脚掌。
离离把头低进膝盖,你为什么让我目睹那一切,如果当初不知道就不必做今日的一切……
黑色的蓬纱沾满了沙子,□的肩膀上挂着水珠,晶莹剔透。马尾垂了下来,乌黑的发丝散了一背。
唐启孝走近她,脱了西装外套,裹住她的上身,他亲吻她冰凉的鼻尖,唇齿,额头,梳整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走吧。她说。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于是他抱起她,开车离开秀场。

云山别墅。
他抱她上二楼他的卧室。
在绿色羊毛地毯上放她站定了,他去浴室,拿一块松软干燥的毛巾回来。白色的毛巾包住她潮湿的头发,他从她头顶轻轻揉擦下来,解开她半挂着的马尾,抹干她的发梢。他擦得认真仔细。
离离盯着他看,然后忽然扯过他手里的毛巾,用力扔了出去。
他空着手,愣了。
她背过身去,把漆黑的头发撩至胸前,露出后背裙子的拉锁。
他明白那意思,顺从的伸手去拉。
拉链拉到底,发出细小流畅的撕裂声。离离直起身,剥落她的黑色抹胸蓬纱裙子,像是欧洲中世纪的女人剥开紧身胸衣那般。然后摘掉隐形胸罩,褪掉底裤,正面转向他。
他直视她的身体,眼睛里溢出光芒。
离离听见他喉咙中咕噜一声,咽了口水。她环上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喉结。
唐启孝哽咽的喊她的名字,“离离?”
“嗯?”
“确定要这样?”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是……我一直想要。”
“那就要吧。”
离离把手探入他的衬衫。
他身体滚烫,低闷地呻吟一声,掳起她整个人。

男人事后都容易乏。高和也是那样,之后总是要睡一觉。
唐启孝的手臂搭在她的胸前,呼出的气息均匀地喷在她的脖子上。
离离睁着眼,看天花板上的陶瓷吊灯,绘着蔓蔓的紫藤。她睁开眼,又闭上眼,像秒针一样数着时间。
太慢……
在他怀里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离离悄悄的推掉他手臂,起身。去客厅倒一杯白开水,这样,如果他醒来问她,她就说,渴了,喝水。
痛快淋漓的做过一场后,很容易渴。
她承认,他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
她从二十三岁那年起,就和导师同居。她对那松弛的皮肤和软陷的肌肉早就习以为常,所以他身体的精壮结实出乎她的意料。
一个男人,能在四十岁的时候还保持六块结实腹肌,那他一定是个自制自律且坚毅的人。由此看来,他比她想象的要难以应对。她本来自认技术很好,她以为唐启孝至少会在这事情上依赖她。如今看来,未必。
绕过床,走近窗子。离离看见上次举行酒会的花园,漆黑的夜里,隐隐分辨出那白色大理石制的喷泉。
她□着坐上窗台。天光映的她光滑细腻的皮肤泛出蓝幽幽的色泽,她饱满修长的身体随意伸展,像是一只海妖,半夜爬进了他的窗子。
离离听见床面下陷的声音,他缓缓走到她的身侧。用手抚摸她的双腿,她的后背。他的吻向窗前悬挂的白色纱帘一样,温柔的,轻飘飘的,划过她膝盖,她的肩膀,她的脖子,最后咬住她的耳垂。
他声音沙沙,吐气轻盈,像是怕一不小心惊动了她,她就会像一条真正的海妖贯蹿不见。
“再来一次,可以吗?”
“可以。”
她呵气如棉,柔软无力。惹得他心里火烧火燎,拦腰抱她上床。

睁着眼。
天花板上依然吊着紫藤花陶瓷灯。
她睡不着。枕着唐启孝的胳膊,叫她如何入睡?翻身起来,去做点什么呢?
脚上还裹着海滩上带回来的一层干燥的细沙土,她踩在深绿色的羊毛地毯上,踮脚走到客厅。落地钟嗒嗒走着,才三点。
不要洗澡,会吵醒他。
环视四周,厨房是半开放的,坐落在客厅一角。她看见架子上有咖啡。她想,她就煮咖啡吧,煮到四点钟,然后喝咖啡到五点钟,收拾衣裳,去山下等五点半的早班公车。悄悄回家,给奥特曼做早饭。
她打开咖啡粉的袋子,挖了满满两大勺,放进咖啡壶,冲上水加热。
她在唐启孝家过夜,她上了他的床,她做的那么顺利,她怀疑自己是在梦里。
水蒸气慢慢上溢,濡湿了咖啡粉,顺着玻璃壁结股流淌。棕黑的液体在壶里翻滚,散发出浓浓的香气。
离离伸手去碰蒸腾的咖啡壶,想那灼烫的滋味,会提醒她,她的存在。于是她触碰那布满蒸汽玻璃壶的外壁。
并不烫,只是温温的。是隔热的。
背后冰凉的空气有了温度,她感觉是有人靠近。
他从后面环住她,用下巴新生的胡桩轻轻的扎她的肩膀。她心里暗骂,该死,他又醒了。
“睡不好?我打呼噜了?”
“不是。”
“那你跑出来。”
“不习惯。我很久没与人同睡。”
他吻她肩膀,用手掌温暖她冰凉□的身体。
“想喝咖啡?”他问。
“嗯。”
他安静,与她一起看咖啡的汁液滚动翻腾。
咖啡煮好。她伸手拿杯子,没有够到。他便顺着她的手臂伸出自己的,拿了杯子,放入她手中,然后自己手掌抱住她的前臂,随着她动而动。手掌很大,几乎与她前臂一般长。
分装两只杯子,她分别溶进奶和糖。
“喝吗?”
“不喝加糖的。”
“为什么?”
“黑咖啡健康。”
“苦啊。”
“健康更重要。你最好也不要吃太多糖。”他果然是个自制自律的男人。
“人生本来就很苦,连喝的也要这么苦吗?我要喝甜的。”
他听了嗤嗤的笑,下颌顶着她的肩膀一动一动的。
他与她都互无遮拦的光着身子,她被他搂着,慢慢喝光了两杯咖啡。抬头看钟,四点不到。
“四点。”他说,“还有三个小时。”
他横抱起她,她急忙说,“我要六点前回到家。”
“那也还有两个小时。”他抱她进卧室,放在他宽大柔软的床上。然后他俯身亲吻她的唇。
“不要了,”离离慌张摇头,“不要了。”
他支起身子看她的脸,笑出来。
“离离,就是你要,我也心有余力不足了。毕竟我已经不年轻。”他躺下来抱着她,“我只是想抱着你入睡。”
“就一个小时,我还要赶早班公车。”
“不急,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