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都楞在当时。良久,绿苕醒过来,一边帮着念柳披上披风,一边埋怨道:“看着像个公子爷,怎的这么没礼貌,走了连句再见都不说。而且,刚才还说没压住步子是错,这下反倒跑的更快了。”
念柳微笑:“想他一定是有什么急务在身,如今与我们耽误了这么多时候,自然要更加紧一些。”说罢,想起自己的手帕还在地上,左找又找却没见着影子。
绿苕打趣:“想是被刚才那位爷给藏起来了吧。我看姐姐你跟他说话,神态都与平时不同。难道你两人一见钟情了不成。妹妹我啊,倒觉得很是般配。”
念柳也不接茬,心中一暗。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情”与“不情”可谈。不自觉便叹出一口气来,幽幽的说:“是有些凉了,我们也向回走吧。”
宽大的兔毛披风罩在瘦弱的人上,似是将夜也隔绝几分。
只是她心中蓦地又仅剩凄凉。
正月初八,天气晴好,一轮鹅黄色的太阳正挂当空,懒懒的投下些温度。
醉琴阁里面却是热闹得不行,似是全城里有点家当,有点色心的男人都挤在了厅堂里。喧哗调笑声不绝于耳,连红衣们也都在人群里招呼来客。
他们都是来看念柳的,其中却只有一人,能真正得到她。
光是门票那二十两银子就把穷鬼们挡在了门外。二十两,省吃俭用可以温饱一个农家,如今却被花来看个姑娘被别人买走。
做好色之徒也实在不易。
念柳正任由小姑娘们给自己梳妆,据说是醉琴阁里妆容化的最精巧的女孩,比念柳还要小上一岁,花名红靥。
“姐姐真是美,美的叫人连妒忌的力气都没了。”娇娇媚媚,哪是个十五岁女子的语气,似是已经风尘多年一般。手下利落,轻轻一动,便将钗子卷入了发里。
镜子里的人,确是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小口樱唇,巧笑皓齿。一头青丝松松盘在头上,有一股慵懒妩媚的风情,衬着颊上轻点的胭脂,风韵无限。
真是化了妆便如同变了人。连念柳都讶异于那被遮掩掉了的苍白与倦怠,有些陌生的看着镜里的她,像审视一个陌生女子。
“这是奶奶特地为姑娘绣制的。”绿苕从外面走进来,见着妆容一新的念柳,怔了一怔,笑道:“我今天算是见着活生生的仙女了。”
红绿两个丫头帮着念柳穿上新衣,仍是雪白的底色。裙摆是一层一层螺旋着上升的薄纱,边缘处星星点点着淡红色的梅花瓣。腰间束一条宽宽的带子,红线针角由疏到密,是从白色变成了红色,却又找不出一点刻意的痕迹。上身敞露着,全显出上身的兜兜,亦是淡红的颜色,酥胸若隐若现。
“奶奶说,这衣裳名为雪中踏梅。”绿苕为念柳束好带子,艳羡着说:“这一白一红两个颜色,真是既素雅,又妖娆。”
好好的梅花,为何要去踏它。念柳心中冷笑,但面上并不做声。这衣服对她来说未免暴露,但她已经决定孤注一掷,全不顾及,便故意不去想它。
门外又传来邬采衣酥麻入骨的唤声:“白书妹妹可准备好了,这就该妹妹露脸了。”
第二十章 价比天高
更新时间2009-11-4 20:51:24 字数:2276
也不迟疑,念柳便缓缓走下楼梯。腕间套了两圈细碎的铃铛,摆动间“叮铃”作响,甚是清脆可人。是绿苕帮着从别房姑娘那借的。
原本炸开了锅的房间霎时间安静的像是空了一般。一双双眼睛,或欣赏,或艳羡,或痴迷,或淫邪都定在了一袭红白衣衫的女子身上。她轻盈却沉着的步态,像是朵晨间展开的水莲花,有着不食烟火般的朦胧,似真似幻。
念柳站定在搭好的台子中央。一个坐在近旁的男人,手里茶杯没拿稳,“哐当”摔碎在地上,半晌竟无人去捡。连那刺耳的响声,也像没人听见似的。
“奴家念柳。蒙各位爷今儿个赏脸,这就献丑了。”女人深深福了个身,脸上只淡漠的没有表情。抬头的瞬间,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在人群中朝她展颜。
却是颜天宸。
他?念柳心里一惊,莫不是他也来了么。于是回视了一番人群,却没有颜逸云的影子。
心放了下来,也不知是轻松了不是。宁神间,水袖挥舞,就旋转了起来。
舞是儿时随个萧人女子学的。那女子是萧军中的军妓,上官青云攻城的时候,手下人误伤了她。因为伤得重,又是个女子,他便将她带到府上养伤。女子不恨也不感激,但却颇喜欢念柳的聪颖,闲暇的时候便教了她点萧国的歌舞。念柳本来体弱,并不常习舞,反倒是这段奔放妖娆的北族舞蹈跳得娴熟。
腕上的旋转回绕极多,像一朵朵在空气中开合的雪色五瓣花,伴着腕铃的晃动轻响,自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妩媚姿容。
台下的男人早已看的痴痴呆呆一片,流哈喇子的亦不是没有。只待琴声落定,那舞动的身子也停了下来。念柳气息微乱,颊上多出一抹红晕。只以手捂胸微微喘息着,在男人们眼里另是一种挑逗。
“三百两!”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不等开始,便报出了价来。
男人们一阵起哄,腰中殷实的更是一脸势在必得,鄙夷的看着那冒失鬼。
念柳就旁边端了把椅子坐下,只低着头,也不看台下的男人。邬采衣春风满面的走上了台子,指间红帕一抛,嗔道:“徐老爷看您急的,采衣还没叫您喊银子呢,您就忙着要给咱白书姑娘送钱了。”说着,牵了念柳的手,又笑:“要说啊,像白书姑娘这么标志的人儿,就是跑到天庭里寻上半月,怕是也找不着半个。而且啊,咱白书姑娘看家的还不是跳,却是弹,听过的爷们没有不说好的。”
她沉吟半晌,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接着说:“要说白书姑娘还有什么好处,那就得看今儿个哪位爷有福分,自己去寻么了。”
语罢,邬采衣发出一串轻浮而娇媚的笑声,台下的男人们也跟着哄笑起来。念柳不自在的闭上了双目,只觉心中恶心不已。
“邬大奶奶就别折磨咱们了,快点开始正事,别让仙女儿姑娘等着急了。”台下又有人哄到,邬采衣抛去一个佯怒的眼神,其中风情无限。
“开始当然要开始,只是今儿个有个特别的规矩,谁上谁下,最后得由白书姑娘自己定夺。”
台下的人哪管这些,顿时你喊我追乱成一团。三百两以下的数目自然没人再叫,一开口便是八百一千。
只一会的功夫,数目就飙到了两千多两,男人们一个个面红耳赤,像是刚刚肉搏过一般。念柳看着,只觉荒唐可笑,心中虽然忐忑,但还是冷冷的抿了抿嘴唇。瞟一眼颜天宸,他仍是微微笑着坐在人群里,也不看念柳,却是从头到尾还没出过一声。
人声渐渐减了下去,最后只剩下四五个男人还在争抢,最高的出到三千,是个姓李的骑兵长,曾经来念柳房里听过琴;而其中出价最少的也有两千五百两。邬采衣笑得花枝招展,单就这些钱,再给她开一家绸缎坊也绰绰有余了。
“可还有大爷要出更高?采衣这就将大爷们的名号记下,给白书姑娘选着。”说罢,招呼绿衣呈了大红彩纸,给男人们去写名字。
“我也出三千。”熟悉的声音,带着点颤抖的调子。念柳心中一沉,他果然…
林南将将走进门来,手里的口袋往桌上一放,沉甸甸一声响。他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只低着头。手边的银子,恐怕是刚刚才从到这个数目。
念柳心里一阵抽搐,仍不抬头。拳心却握出了温热的汗水,伤口似是裂开了,沙沙疼痛。
又是桌椅相碰之声。
颜天宸手中折扇一展,慢慢站起身来,仍是笑得恬淡:“颜某愿出五千两,只求白书姑娘一夜弹曲。”
念柳闻言,原本垂着的眼帘蓦地睁大了,微仰起头,看着刚喊了话的男人。
她满是疑问,颜天宸却仍然一派悠然,朝她笑笑,那笑脸却让念柳如何都读不透。
“这…”邬采衣闻言怔了一下,但旋即又笑的更开,转身向念柳使个眼色。念柳假装没有瞅见,仍是狐疑的看着颜天宸。
“好好,快,给颜公子记下来。妹妹好福气啊,这么多贵人给你捧场。”
念柳起了身,从绿衣手里接过纸来,看着上面并写的七个名字,有六个是日前去过她房里的。
其中自然有颜天宸,例外的那个自然是林南。
“白书姑娘这就上去准备,一会儿便将选着的大爷告诉采衣。”说罢,挥手招呼一应的绿衣红衣们去应酬客人。
念柳转身便要上楼去,人群也又复喧哗了,正是要尘埃落定的时候。
正是要尘埃落定的时候,念柳心中定定的想着。蓦地又有个声音在角落里响了起。念柳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的竟然没找着他。许是他一直低沉着头,许是他一直故意藏着,许是他不过刚刚走进屋子罢了。
那声音让她握着梯栏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银铃震动,碰撞作响。
颜逸云眸子里阴晴不定,看着停在梯上的人儿,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出一万两。”
骑兵总长见了他那张脸,一口茶没咽下去差点被呛死。他在镇北军队里见过十五阿哥几次,虽说都不是正眼,但颜逸云的相貌他却记得。朝廷对官员嫖妓宿娼是明令禁止的,如今若是被他发现自己,那他恐怕性命都要搭上。一时间恨不得钻到地低下去做只蚯蚓。
只是没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念柳没有,颜天宸没有。
颜逸云更没有。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她。那眼神里似乎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牢牢的抓住,动不得半步。空气都凝结在了空中,发出吱吱痛苦的声响,
咬咬嘴唇,念柳加紧了步子,头也不抬快步走上了楼梯。
那眼神却迟迟没有离开。
第二十一章 兄弟交易
更新时间2009-11-4 20:55:18 字数:2412
颜天宸朝颜逸云走了来,打趣着:“十五不是说不来吗?怎么,你也发现这烟花之地的好处了?看来为兄每日向你面提耳授,终究是苦心没有白费。”面上,他倒没露出惊讶之色,似是早就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虽然当日告诉他今日之会的时候,颜逸云似是不在意一般,只淡漠的应了应。
脸上凝重的表情缓了一缓,颜天宸这纨绔公子的模样,虽有七分是假,但仍让颜逸云有时候招架不了。实在话不入耳,他也就“哼”一声作罢了。
“不知道她卖的什么药,明明不是处子了,又做戏来卖初夜。”颜逸云坐下身来,自己斟了杯茶,表情仍是淡淡。有红衣眼尖,凑上来正要谄媚,被他一甩手吓退了几步。
“又不是在战场上,哪来这么大的杀气。”颜天宸也撩了衣襟坐下,却是拿了旁边的荔枝醉满了。颜逸云常在军中,需要时刻清醒,因而如非必须,他少有喝酒的习惯。而颜天宸却是个酒桶,酒水灌下去似是白水一般,一点引不起他的醉意,于是拿喝酒做喝水般家常。
“既然知道不是,你又为什么出天价要买。”颜天宸仰面吃下一杯,又满上,脸上笑意犹存。
“你又为何要买。”颜逸云沉了沉,反问道。
“我?我欣赏白书姑娘的气质脱俗,喜欢听白书姑娘弹曲,想与白书姑娘共度良宵。”颜天宸不假思索,一口气几个“白书姑娘”出来,憋得颜逸云差点呛了茶水。
语罢,颜天宸眼含笑意望着颜逸云,似是等他开口。
颜逸云只低头,看着杯中旋转的茶叶,冷冷的道:“为何不为何没什么要紧,就算我再出一个一万,她也断不会要得。”虽只是心中感觉,并没什么来由,但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却是笃信。
颜天宸好奇想问,却被颜逸云转了话头:“我刚刚从苏府来。”
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颜天宸敛了敛眉毛,低声道:“他回来了?”
“自然没有,西蜀闹寒疫,正是忙的人仰马翻的时候。我只是去交待了王福,明日起信送到镇南军里。皇上急下密旨…”
“明日?”颜天宸脸上亦是一惊。
“今晚子时我便要带人南下了。”颜逸云风轻云淡。两人表情与刚刚换了个个,现下轮到颜天宸一脸凝重,踌躇着低声问道:“怎么,不能白日启程么。”
“皇上怀疑京城里有萧人密探,恐怕白天上路的话,会有伏兵偷袭。”
“他们就要起兵?”
颜逸云点头道:“军中易帅,自然是奇袭良机。而且上官青云一死,他们难免会有异动,想要狗急跳墙,拼个鱼死网破。”
当年萧人被熙国军队所逼,一部分北逃,一部分南下,竟生生分成了两国。南支虽然人数较少,势力也弱,但却迟迟未能攻下。上官青云解释是萧人有御海巫术,如若强攻,会殃及沿岸百姓。但在颜逸云二人看来,这不过是他私通敌国的借口罢了。
“你可想知道,那日我以什么为筹码换苏镇鄂助我?”沉默良久,颜逸云突然打破,却是这么一句。
颜天宸一振。这话,他问过几次,但颜逸云都不曾回答。他知道十五的性子,也就没有再提。
其实苏镇鄂不过卖了情报给颜逸云,并且承诺,与他一同上书,参告上官青云。只是他算准了十五阿哥报仇心切,不仅一箭双雕,更在颜逸云这买了个便宜。
这便宜是什么,颜天宸并不只知道。
“你这会子愿意告诉我了?”颜天宸语气轻缓了点,但眼里仍然没回来笑意。苏镇鄂的侄儿——也就是芸妃苏心巧之子——三阿哥颜紫宿,正是对皇位志在必得之人,逸云恐怕…
颜逸云并不说话,又垂脸喝了口茶。颜天宸只是端详着他,亦不出语追问。
邬采衣那穿红披紫的身影又登上了台子,眉眼弯的娇俏。席里有个粗鲁的汉子叫喊了声:“邬奶奶回来了,咱们听听谁今儿个享了仙福。”话音落了,屋里声音顿时消减大半。
邬采衣巧笑着礼了礼身,柔声道:“白书姑娘已经有了中意的爷,若是其他爷今日无缘,也莫要上火,以后再找白书姑娘侍候不迟。”
语罢,稍作停顿,目光投向颜家兄弟这桌,语中无限娇媚:“颜公子出价五千,如今便随采衣上楼吧。”
一个颜公子让两人俱怔了一怔,但再听银两数目,必然说的是颜天宸了。
其他几个男人本就出价不及颜天宸,倒也输的心服口服。再看他生得俊美无双,挺拔轩昂,更立马泄了气。林南也是早就料到了念柳不会选他,其实选又如何,他并不愿意近亵了她。而且,只这一晚,又如何帮得了她将来。
心中矛盾,林南以掌撑着额头,谁都看不见那脸上的表情。唯有肩膀瑟瑟颤抖,似是泄露了心事。
而对坐的颜天宸、颜逸云两人,具象是没有听见一般,谁都没有动一下,说一句。
仍然端详着颜逸云面上的表情,颜天宸一杯酒举在半空,看着对面的男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却远未笑入眼里,孤零零的挂在唇上,显得单薄。
“你不去?”颜逸云突然开口问,却并不看颜天宸,语气里淡淡的,听不出感情。
“你要我去?”颜天宸眯起眼睛,他倒笑的轻松,像是分配儿时一件玩具:“我若去了,定不会叫她为难便是。”
“什么是不叫她为难。”颜逸云终于抬起头来,表情也是淡淡。仍是不看颜天宸的眼睛。
“我知道,她是不愿意失了身的,我可以只听曲,不要人。”颜天宸终于又找回了戏谑的调调,笑道:“不过十五你一见了人家就又搂又抱,恐怕…”
“谁知道她愿意不愿意,说不定心里愿意的很。”颜逸云要倒茶水,却失手溢出了杯子。他实在看不透念柳这个人。有时候觉得她不食烟火,但她偏偏又已有情夫;有时候觉得她是青楼卖笑女,她偏偏又被人侵犯的梨花带雨;如今大设排场要卖初夜,她又一脸端庄不置一词。
这女人究竟想要什么?她想要什么,他又为何偏偏在意。
“你若真是为了她想,那便让我去,还能让她多享几天清福。”
“怎么?”颜天宸挑挑眉毛。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何时见我胡乱承诺。”颜逸云甩了甩沾湿的袖子,暗恼自己心不在焉。
“信是相信,只是,就这样便把春宵让个了你,为兄岂不是太大公无私了。”颜天宸做出为难之色,余光瞧着颜逸云。心中不禁觉得有趣:还从没见过十五对哪个女子上心。
“我把与苏制鄂的交换条件告诉你便是。”
“好,那我就勉为其难,进一次兄长的责任吧。”等的就是这句话。
面对着颜天宸调笑的神色,颜逸云也不恼。仍然坐着,他喝茶,他饮酒。一个陈静冷淡,一个笑面春风。
邬采衣却终于开始催促:“爷,您倒真沉得住气,白书姑娘等得就要睡着了。”
对视一眼,颜逸云缓缓站起了身,颜天宸翻手将酒一饮而尽。
第二十二章 卿何无情
更新时间2009-11-4 20:55:37 字数:1940
念柳手握那张写了男人名字的大红色纸,一点一点把它撕成粉碎,撕到每一片都不及指甲盖大小。手掌轻开,簌簌的红雨落到炭火盆里,瞬时便烧成焦黑。
选颜天宸,她亦是决定了好久。
不单是为得他那句“一夜弹曲”。
其实今日既已答应了邬采衣要排场子,她就没指望全身而退。
许是因为他姓颜,她总觉得他有什么来历;许是因为别的男人她实在看不入眼,唯有颜天宸她尚可屈就;许是因为…
她总归是不可能选林南的。她感动他的一片苦心。但且不说钱是他东拼西凑的,就算他拿的出手白银三千,这样于她于他,总归没什么好处。
不过是对面伤心而已。
颜逸云呢。
他亦是颜家人,他自然是不比颜天宸差。甚至他出的价格,简直天数。但念柳笃定了不去看那个名字,仿佛它是红纸上的一滩墨迹。不入眼,便也不入心。不入心,于是不烦心。
于情于理,颜逸云才是她最应该接近的人。他们之间,好像冥冥之中一条线牵着,无论她颠沛到了哪儿,总逃不开他那双莫测的眸子。让她莫名有种心慌,有种什么东西即将扑面而来的预感。
她要斩断这条线,无论它是红是白,是福是祸。她承受不起,亦无力承受。
所以能躲着,便躲着吧。他的事情,他们颜家的事情,她大可以从颜天宸身上探知出一二。时间,她倒还有,倒还负担得起。
端起桌上的酒壶,徐徐向青花杯子里斟满。
身后传来进房的声音,脚下步子极轻,并没有一般男人的急重。念柳也不在意,只道是颜天宸来了,仍专心看着汩汩的酒水。
“公子,念柳有话想对公子您说。”放下酒壶,依旧背着男人。念柳徐徐举起一杯,看着那荡漾的清透,声音幽幽道:“公子今夜,无论是听琴也好,夜宿也罢,念柳都愿意服侍。只希望…只希望公子莫要忘了今夜念柳的一片真情,日后常来醉琴阁看看。”说罢,仰起脖来,辛辣的酒汁一饮而进,直直麻到心底。
直冲头顶眩晕的酒意稍歇,她方才徐徐转了身,举着空杯要敬男人。
门口,颜逸云定定的站着,眼中闪烁着萤火一般的影子,是烛下念柳的一席白衣。
“哐当。”手中的酒杯滑到了地上,破碎一地的青白。
看她失神,他嘴角微动,似是要扯出一个冷笑。但不知是否僵硬的厉害,最终仍是没做出表情。他朝着念柳走去,在她面前站定,一只手自她腰间穿过。
以为他要强揽她入怀,念柳下意识的紧闭了双眼。
而男人只是举起了桌上另外一杯酒。
再睁开眼时,酒已下肚。看着她错愕的表情,颜逸云终于冷冷的笑了,手中的杯子亦被抛到地上,“哐当”又是一声,青白块块依旧。
这是他月余来喝的第一口酒。
“姑娘既已碎碗明志,这份深情,颜某自然不敢辜负。”
不待她作声,颜逸云双臂一伸,已将念柳拦腰抱起。女人的身段若扶风细柳一般,几乎不费他半点力气。
几步之间,念柳已被重重丢在床上,像被处理的一床旧弃棉被,没得着半点怜惜。
女人已回过神来,就要翻身下床,颜逸云早压将下来。念柳被罩在巨大的阴影里,动弹不得,低声喊道:“我并没有叫你上来,我叫的是…”
“你要的人,他不屑于来见你。我看你可怜,就勉为其难过来安慰安慰吧。”颜逸云声音依旧冷淡,却已遮掩不住话里隐约的怒意。虽然料到了她不会选自己,但在邬采衣说出“颜天宸”的刹那,他还是感到心里被狠狠的刺了一下。
狠狠地刺了一下。为这个女人,为这个来历不明,水性杨花的女人。
她还敢说她对十三有情,求他常常来看她。
那清高自持的模样,果然都是装的吧!
不等她再开口驳问,他已俯下身去堵了她那张小嘴。比上前面几次都要强硬,都要怒气冲天,那萦绕着他的火气,似是要把这屋子都给点着。
念柳痛苦的受着,心里惊大于急。他犯得上如此恼火吗?还是他性子高傲至此,连买女人也须得取胜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