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抬他过去。

他隔着宅邸外的树篱朗声叫唤辰二郎,然后呼唤阿三和孩子。

但无人回应。舒爽的秋风吹得点缀庭院的树木不住摇曳,果真如辰二郎所言,美不胜收。

清六说服抬他前来的男子,进屋找寻辰二郎。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从这房间走到另一房间,打开像刚换新的雪白拉门、拉开绘有华丽图案的纸门,穿过雕工精细的门楣窗下,众人四处搜寻。

最后发现阿贵独自坐在锁着的仓库前。

大家都怎么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们上哪儿去?清六哑声询问,阿贵却不答话。只睁着眼睛,嘴巴微张。其中一名男子抱起阿贵,才惊觉少女的身体松软无力,犹如一尊木偶。

先将她带离此地吧。清六躺在门板上发号施令,男子尽管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从眼前古怪的状况中感觉到阴森的气氛,便急着离开。

这时,阿贵突然大哭大闹起来。

我要待在这里,哪儿都不去!我要待在这里、我要待在这里!

那是她这年纪的少女所发出的叫声,然而,她却接着以讨男人欢心的口吻央求“让我留在这里嘛”,嗓音和表情竟带有一股女人的媚态。

“快轮到这女孩了,请稍等一会儿。”

阿贵以成熟女人的嗓音说道,不久,又恢复成少女的声音,嚎啕大哭起来。不行!还没轮到我!我要待在这里!

一行人皆震慑于眼前可怕的情景。一人向后退,撒腿便跑,其他人也争先恐后逃出屋外。清六则在门板上吓出一身冷汗。

“阿贵姐从此在我外公家生活。”

清太郎继续说。阿近猛然回神察觉天气并不冷自己却以衣袖包住全身。

“外公担心那来路不明的掌柜会为阿贵闯入家中海特地请人在屋外把守。”

不仅如此,清六决定委托当地的捕快,调查安藤坂宅邸和屋主的来历。捕快有感这或许是复杂的绑架案,于是权利展开搜索。

“经过好几天,阿贵姐还是不肯开口,变得像在仓库前发现她的时候一样。”

睁大眼睛,表情恍惚。

“我只见过当时的阿贵姐一面。”

她仿佛一个长有女孩形体和眼鼻的空袋子。

伊兵卫润润干涸的喉咙,开口依旧沙哑:“捕快可有查出什么线索?”

清太郎颔首。他低下头,脸庞蒙上一层暗影。

“有,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我的话并无意义,劝你最好别和那座宅邸有任何瓜葛。这是为你着想。

捕快板着脸对清六说道。

——那原本是座武家宅邸,许多内情不是我们这些町人所能知道的。不过,确实发生过一些怪事。

捕快告诉清六,那座宅邸兴建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

——可是房屋始终完好无缺。虽从未聘用园丁或植树工人维护庭院,却依然保有如此美丽的景致。

一百五十年来,不会有任何变化。

——有件事我也非常好奇,就是那座宅邸的仓库。

那间仓库往昔似乎曾当做牢房使用。

“不晓得是谁、为何被关在里头。不过,原屋主的武士一家后来断了香火,宅邸也因此易主。”

尽管换过新主人,仍陆续有人遭到囚禁。同样的事重复上演数次后,房屋终于空下。

——然而,那里未曾荒废,美得一如往昔。

清六心想,那是有那名以一百两引诱辰二郎的男子守着的缘故。虽不晓得他是关键亦或掌柜,但她有这座宅邸,并打算维护。

只是,捕快在清六面前缓缓摇头。没有你提到的那个人。

——不过,听那一带的人力中介商说,大约每五年就会冒出一名来路不明,穿着体面,外表像掌柜的男子。对方总以想取出仓库的物品晾晒几天为由,请中介商帮忙准备几名女侍。

据闻受雇的女侍皆获得高额的赏银。男子不会找同样的中介商,也不会用同样的女侍。

——辰二郎一家遇见的大概就是这名掌柜。

不管他的真实身份为何,肯定不是普通人。

他绝非人类,也许他就是宅邸的化身。

别和那里有所瓜葛,捕快叮嘱完便要离开,临走前还补上一句:我不想再蹚这趟浑水。

清六半信半疑地留在原地,实在不愿就此罢手。虽知安藤坂的宅邸过去有段错综复杂的因缘,仍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

说要给一百两赏金的掌柜果然不是普通人,莫非是宅邸的化身?

究竟用什么方法,宅邸才会长出手脚、四处游荡,才会以大笔钱财操纵别人的行动?

没错,清六拍向膝盖。世上怪事俯拾皆是,但牵扯上钱就另当别论。

那掌柜每五年会透过人力中介商雇佣女侍,并给出高额报酬。即使如此,理应有出资者才对,而那应该就是安藤坂宅邸真正的主人。

不论是妖怪或怪物,都没办法筹出世间通用的金钱。更何况,那也非狸猫用的假金币,几天后便还原为树叶。所以,掌柜背后一定有个金主,且是活生生的人类。捕快疏忽了这点。

清六渐感怒火中烧。当他暗自生气时,隔壁房间的阿贵沐浴在风和日丽的阳光下,睁着双眼,犹如木偶呆滞茫然。到底是哪个家伙将这孩子弄成这副模样?若不逮住那家伙,狠狠给她一顿苦头吃,难清我心头之忿。

清六决定前往安藤坂那座宅邸。她起身准备,一面在脑中设想可能出现的状况,一面穿上最好的衣服,将短外褂拿在手上,穿了鞋子就往外走。

这次他可没闪着腰。清六的双脚稳稳支撑身子,步伐也沉着有力。他心想,这样就没问题了,我要进宅邸一探究竟。

说到这里,清太郎停下喘口气,此时站在阿金身旁的伊兵卫猛然打个喷嚏。

“这,这地方可真冷。”他擤把鼻涕,难为情地悄声道。

“抱歉打断你的话。那么,清六先生是独自前来?”

清太郎未望向伊兵卫,只是背对阿近,紧盯着红土外露的宽敞地面,点点头。

“我最后一次见到外公,是在那天半夜。”

清六前来越后屋。

“他向我父母道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去过那座宅邸,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绝不能靠近那里。千万去不得,捕快的话一点都没错。

清六像发烧胡言乱语般,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全身簌簌发抖。

“双亲非常担心,决定让外公在越后屋住下。外公当时就是那般慌乱。”

清太郎打心底感到害怕,因为门锁曾对他作祟。每当周遭的大人谈起安藤坂宅邸,便会唤醒那件往事,令他胆战心惊。不过,也正如此,孩子的内心反而更在意事情的发展。所以,一听见父母的话声,他旋即偷偷跟着起床,躲在拉门后偷看。

清六的叙述杂乱无章,加上牙齿直打颤,益发难听懂。不过,他不断反复的话语,直传入年幼的清太郎耳中。

——大家全在那里。

——那座宅邸确实会吃人。

——辰二郎、阿三、孩子们,还有阿贵,全被它给吞了。阿贵那孩子如今只剩空壳。

——大伙全在那座仓库里,全部都在,且从小窗朝我挥手。过来吧,过来吧。

“外公双目圆睁,口沫横飞的说个没完,我父母极力安抚,让他在房内躺下休息。”

可是,清六却在黎明前消失无踪。

知道当天中午,越后屋众人才得知安藤坂宅邸失火的事。为什么消息会传到越后屋?

“因为我外公的尸体就躺在火场的余烬中。”

清六朝宅邸放火,自己也一并葬身火窟。连骨头都烧成黑炭的清六,不知为何,只有脸部没烧焦,且睁大着双眼。

“整理完火灾遗骸,这里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清太郎莲步向前,朝荒废的空地摊开双手。

“寸草不生。”

或许是心理作用,阿近感觉吹过空地的风,掺杂着一股焦臭。

“不过,如此一来,这魔物应该不会再作祟害人。因为会生吞活人的鬼屋,已从这世上消失。”

伊兵卫颔首赞同阿近的话,清太郎却摇摇头。

“外公死后,阿贵姐便搬入越后屋。家母苦苦央求家父收留她。”

住进越后屋后,阿贵的情况仍不见好转。她终日像缺少人偶师操纵的人偶般,愣坐原地。

“某天,一名女侍在通往阿贵姐房间的廊上发现一道人影。由于不可能有人回来拜访阿贵姐,女侍觉得奇怪,赶前察看,结果。。。”

呆坐在地的阿贵膝上,搁着一个紫色包袱。打开一看,里头有四份以纸裹好的银两。

总共一百两。

清太郎抬起阴郁的双眼,望着阿近。“从那之后,阿贵姐终于能讲话,也开始有表情,乍看之下像是痊愈了。”

其实不然。

“邀小姐到安藤坂宅邸的,并非阿贵姐。”宅邸烧毁后,住在里头的东西势必得找寻新住处不可。

灵魂遭吞噬,只剩空壳的阿贵,是再合适不过的居所。

“安藤坂那座宅邸,如今就在阿贵姐体内,想必阿贵姐接下了这项工作。”

那一百两即是报酬。

而来越后屋拜访阿贵的,便是那名掌柜。

他守护宅邸,打点一切。为避免宅邸饥饿,他四处找寻全新的灵魂,引进宅邸。

伊兵卫悄悄走近,搂住阿近的肩膀。阿近也把手覆在叔叔手上。

请到安腾坂的宅邸吧。以那迷人嗓音向阿近提出邀约的,不是真正的阿贵。那里有许多适合您的衣服,您和那座宅邸十分相配。

“之前阿贵姐也会有如此奇怪的举动,但范围仅限于越后屋四周,所以没酿成什么大事。像这次的情况,可不能坐视不管。”

清太郎昂然而立,合上双眼。,

“看来,越后屋也该为阿贵姐造一座牢房了。”

一阵几欲将三人吹倒的强风拂过,旋即呼啸而去。此刻,阿近仿佛听见少女阿贵由衷喜爱的那座美丽庭院里,树木随风摇曳的沙沙声。

“他是我的亲人,名叫阿贵。其实她是个病人。”

阿近复述着“病人”一词。八十助从旁焦急地附和:没错,是真的。

“受今日的《奇异百物语》之邀,原本讲好是我前来拜访。但我临出门时,突然有事耽误了,没料到她趁机前往三岛屋,真的很抱歉。”

阿近胸闷的情况逐渐好转,呼吸顺畅许多。之前阿贵说故事时,黑白之间宛如时间暂停般,此时年轻人利落的话语,为室内注入一阵清新的凉风。

“请问要叫大夫来吗?”

昏厥的阿贵面如白纸。阿近担忧的低头望着她,年轻人欲摇头应道:“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店里的人就等在外面,我打算马上带她回去。”

“可是……”

年轻人霎时露出难为情的笑容。

“这情形并非头一次发生,只要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就能复原,您不必担心。”

“那么,我去请您随行的人进来。”

八十助弹起,或许该说是迅速逃难。此时阿近已差不多恢复镇定。

她走近观察阿贵的气色,阿贵仿佛灵魂出窍,睡得极沉,眼皮不时像抵御寒气的小鸟般颤动。她的睡脸一样迷人,但已不见先前的灵魂,反倒像个小女孩,令人顿觉不可思议。

“您刚提到她有病……”

阿近望着阿贵,悄声问年轻人。

他沉默片刻。阿近抬眼看向他,他复又凝视着阿贵的睡颜。

“应该算精神方面的疾病吧。”

感觉上,他这样回答并非难以启齿,而是苦恼着不知该如何形容。

“方才你唤她“阿贵姐”?”

年轻人再度脸红。这次他似乎很羞愧,直说“对不起”。

“莫非您就是春吉,她的弟弟?”

年轻人紧绷的表情蓦然放松。他保持些距离,面向阿近。

“不,我不是春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堀江町草鞋店越后屋的清太郎。”

堀江町,草鞋店越后屋。这店名好熟,阿近惊呼一声。

“阿贵提过,是她父亲辰二郎的……”

是他师傅,锁匠清六的女婿家。

这名自称清太郎的年轻人展露笑容。

“那么,关于我外祖父的事,姐姐也都告诉您了?”

“是的,她说安藤坂那座宅邸的门锁,咬了他的手……”

清太郎第三次露出难为情的神色,眨眨眼,对阿近说道:“那个遭遇门锁作祟而发高烧的孩子,就是我。”

这下,阿近连“哎呀”或“哦”的回应都发不出,因为故事中的人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姐姐到底透露多少?不,该问……她可有邀您到案藤坂那的宅邸?”

阿近缓缓点头。清太郎痛苦地皱起脸,深深吁口气。

“您一定觉得很可怕吧?不论再怎样道歉,都无法表达我的歉意。要是我能看紧姐姐就好了。”

越后屋的清太郎与阿贵并无血缘关系,却称呼她为“姐姐”。这叫法充满亲近感,而“要是我能看紧姐姐就好了”,则代表他平时一直陪在阿贵身旁。阿近感觉此事更加迷雾重重,她在想继续追问时,多人纷沓的脚步声接近。他们是来搬运阿贵的。

阿近随机低声问:“阿贵小姐一家收取一百两,住进安藤坂的宅邸一年,这是真的吗?”

清太郎颔首,直视阿近的双眸,眼带袪色。

“姐姐一家六口住进宅邸,一年后,只回来一人。”

就是她——清太郎语毕,轻轻摇晃倒在他臂弯中的阿贵。阿贵眼皮微微颤动。

06

三天后,堀江町草鞋店越后屋的清太郎再度来访。这次不是阿近单独会客,伊兵卫也一同接见。这几天,阿近大致将故事原委告诉过叔叔。

“安藤坂那座空屋的怪事,尚未结束吧。”伊兵卫说着皱起眉,心系故事的后续。

“哎呀,叔叔,《奇异百物语》不是我的工作吗?”阿近语带嘲弄。

听说清太郎是个模样俊俏的小伙子,不能让你这谎话大闺女和他独处。

不过,你若坚持要和他独处,我可以回避。“伊兵违反亏道。

清太郎带着一名侍童随行,还拎着许多礼物。他鞠躬道,这是一点小意思,为这次的事赔罪,请笑纳。

“令姐情况如何?”

阿近直接问道,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清太郎称阿贵为“姐姐”,所以阿近也学他这样称呼。

“劳您如此操心,感激不尽。”

清太郎再度深深鞠躬,接着依序看向伊兵卫和阿近,才开口:

“倘若不嫌弃,之前没说完的故事,我想接着说下去,关于姐姐一家的遭遇……”

“哦,我等的就是这个。”伊兵卫放弃紧绷的脸颊,移膝向前。

清太郎一脸严肃继续道:“您能和我到安藤坂一趟吗?”

阿近惊诧地望着叔叔,似乎连伊兵卫也有些措手不及。

“去那座古怪的无人宅邸吗?”

“宅邸早不复存在。”清太郎咬牙缓缓说着。“已遭烧毁。”

就算前往也没东西好看。

“我只是希望两位能目睹宅邸确实已消失,比较能理解后续的故事。”

“我明白了,那就去吧。”

伊兵卫擅自答应下来。

清太郎事先周到地雇好三顶轿子等在外头。侍童跟在轿子旁,坐在轿中的阿近,随着“嘿咻,嘿咻”的吆喝声而摇晃,心中感到阵阵不安。若光听故事倒还好,此刻前往那怪事发生的场所,不知道有什么后果,会不会太过深入呢……

姑且不谈叔叔伊兵卫那孩子气的好奇心,阿近实在猜不透清太郎的用意,他究竟有何打算?

抵达安藤坂后,清太郎命侍童和轿子侯在坡道下,三人决定步行而上,时值晴朗秋目,天空宛如水彩染成的无垠蔚蓝。由于这里有不少寺院和武家宅邸,附近俏静无声,只听见环绕四周的树木发出悦耳的窸窣声。再过些时日,叶子便会逐渐枯黄凋落,紧接吹起渗透肌骨的萧瑟冷风。

“我们已到坡道半途。”

走在前头的清太郎低着头。

就算他没指明是“这里”,也一目了然,因为坡道左侧有块空地。那是片端正的长方形占地,正面开阔,纵深颇长。

眼前的景象十分怪异,仿佛理应存在的建筑遭到连根拔除,地面外露,有道雨水汇流而成的沟渠。

“这里是空屋的遗迹。”清太郎朝空地双手合十。

“姐姐向小姐提到的那件事,发生于十五年前。”

清太郎的外公锁匠清六,在徒弟辰二郎决定举家迁往此地时,当然没什么好脸色,提议辰二郎留下孩子遭驳回后,他仍极力反对,只是,面对一百两这一大笔钱的诱惑,辰二郎不肯听动。不得已,清六便告诉辰二郎,我会时时到安藤坂探望,要是你或老婆孩子中有谁状况不佳,不论如何,我都会抓着你们的后头,将你们拖出屋外。

然而,实际上事情并不顺利。每当清六想到安藤坂探望时,之前遭门锁咬伤,理应痊愈的伤口,便犹如突然想起似地隐隐作疼,令他发烧畏寒,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清六觉得此事透着诡异,更加担心辰二郎一家。于是他雇人代庖一趟安藤坂,请辰二郎到他这里。

辰二郎赶来,只见外表没异状且脸色红润,充满朝气,似乎还变胖了些。

他说阿三和孩子过的很幸福。那座宅邸相当适合居住,他们宛如置身天堂,甚至对那一年的期限感到可惜,很想永远长住——辰二郎滔滔不绝,不需清六开口,他便神情陶翠地直夸安藤坂的宅邸。

今后每半个月,你都要来这里露个脸。辰二郎爽快地答应清六的要求,每半个月一定会来一趟,每次都笑容满面地描述在宅邸里的快乐生活才离去。

就这样过了十个多月。

“爷爷告诉我,那天像今天一样。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清太郎仰望蓝天,继续道。

“辰二郎先生第一次没在约定的日子前来。”

清六等了一整天,隔天也耐心等候,接着又多等一天,便再也按耐不住。

清六想前往安藤坂,偏偏闪了腰,但这回他意志坚决,绝不罢休,于是请工匠朋友及邻居以门板抬他过去。

他隔着宅邸外的树篱朗声叫唤辰二郎,然后呼唤阿三和孩子。

但无人回应。舒爽的秋风吹得点缀庭院的树木不住摇曳,果真如辰二郎所言,美不胜收。

清六说服抬他前来的男子,进屋找寻辰二郎。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从这房间走到另一房间,打开像刚换新的雪白拉门、拉开绘有华丽图案的纸门,穿过雕工精细的门楣窗下,众人四处搜寻。

最后发现阿贵独自坐在锁着的仓库前。

大家都怎么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们上哪儿去?清六哑声询问,阿贵却不答话。只睁着眼睛,嘴巴微张。其中一名男子抱起阿贵,才惊觉少女的身体松软无力,犹如一尊木偶。

先将她带离此地吧。清六躺在门板上发号施令,男子尽管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从眼前古怪的状况中感觉到阴森的气氛,便急着离开。

这时,阿贵突然大哭大闹起来。

我要待在这里,哪儿都不去!我要待在这里、我要待在这里!

那是她这年纪的少女所发出的叫声,然而,她却接着以讨男人欢心的口吻央求“让我留在这里嘛”,嗓音和表情竟带有一股女人的媚态。

“快轮到这女孩了,请稍等一会儿。”

阿贵以成熟女人的嗓音说道,不久,又恢复成少女的声音,嚎啕大哭起来。不行!还没轮到我!我要待在这里!

一行人皆震慑于眼前可怕的情景。一人向后退,撒腿便跑,其他人也争先恐后逃出屋外。清六则在门板上吓出一身冷汗。

“阿贵姐从此在我外公家生活。”

清太郎继续说。阿近猛然回神察觉天气并不冷自己却以衣袖包住全身。

“外公担心那来路不明的掌柜会为阿贵闯入家中海特地请人在屋外把守。”

不仅如此,清六决定委托当地的捕快,调查安藤坂宅邸和屋主的来历。捕快有感这或许是复杂的绑架案,于是权利展开搜索。

“经过好几天,阿贵姐还是不肯开口,变得像在仓库前发现她的时候一样。”

睁大眼睛,表情恍惚。

“我只见过当时的阿贵姐一面。”

她仿佛一个长有女孩形体和眼鼻的空袋子。

伊兵卫润润干涸的喉咙,开口依旧沙哑:“捕快可有查出什么线索?”

清太郎颔首。他低下头,脸庞蒙上一层暗影。

“有,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我的话并无意义,劝你最好别和那座宅邸有任何瓜葛。这是为你着想。

捕快板着脸对清六说道。

——那原本是座武家宅邸,许多内情不是我们这些町人所能知道的。不过,确实发生过一些怪事。

捕快告诉清六,那座宅邸兴建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

——可是房屋始终完好无缺。虽从未聘用园丁或植树工人维护庭院,却依然保有如此美丽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