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一同对比钥匙,无法了解这把锁的构造,辰二郎自然如此询问。
但掌柜缓缓摇着银丝白头。“没有钥匙。”
“什么?”辰二郎发出一声憨傻的惊呼。“没有钥匙?”
女侍们纷纷低头望着鞋尖,唯独那名绑着束衣带的年长女侍注视着敞开的仓库深处。仓库里一片漆黑,从辰二郎所在方位无法一窥究竟。
“那么,门是怎么开的?这不是仓库的锁吗?”
“不,确实属于这仓库。门一直是锁着的。”
“这么说……”
为取出仓库内的衣服和衣带,势必得打开门锁。
辰二郎再次检视那把门锁,他想到也许有人以破坏锁的方式开门。然而,钥匙孔完好无缺,没有切断或撬开的痕迹。
“锁匠先生,想和你商量一下,可否帮忙重打一份钥匙?”
辰二郎瞪大双眼,这次他没再愣住,随即应声“是”。假如只是开锁,就算缺少钥匙也能另想法子,可是瑕疵上锁时希望有钥匙在手,这便是对方的委托。
“谢谢,请务必给小的这个机会。木制锁是金属锁问世前的旧时代产物,时至今日已成为极为贵重的物品。”
辰二郎原以为对方多少会感到讶异或佩服,至少会随口附和“哦,这样啊”,但掌柜和女侍依然面带歉疚,神情笼罩着黑雾。
“所以……”以生意人态度应对的辰二郎,弄不清楚现场的情况,有种遭到孤立的感觉。
“小的也从未处理过这种锁,有点担心回复得太快,反倒显得过于随便。”
掌柜简短的应声“嗯”,随后单手关上仓库大门,仿佛要阻挡那绑着束衣带的女侍凝望的视线。
门旁一名年轻女侍连忙往后跃开,掌柜欲关上另一扇门时,那绑着束衣带的女侍才急忙走向前帮忙。仓库的大门紧紧闭上。
女侍细微的道歉声传来。
“这么说,得花些时间吧?”
面对掌柜的询问,辰二郎颔首回道:
“小的会代为保管。不过,多方调查后也可能无法处理,到时只好跟您说声抱歉。”
掌柜马上驱走辰二郎的担忧,随意挥挥手,有礼的说:
“没关系,尽力就好,锁就交给你保管吧。今天你路过此地,也算是种缘分,你可愿意接下这工作?”
不论是掌柜或管家,身为这座大宅院的管理者,实在没必要对区区一名生意人如此客气。
但辰二郎感觉得到,在这般和善的态度背后,隐藏着某个无法明说的幽冷原由。掌柜只在必要时正视辰二郎,这令辰二郎颇为在意,且当掌柜有这样的举动,女侍便都面露古怪之色,像在害怕什么一样。
最好拒绝这笔生意,辰二郎的直觉苏醒,激起他心中一阵动荡。事实上,“不,小的还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已来到他嘴边。
不料,辰二郎的双手不由自主的以紫包巾重新裹好门锁。
“这样啊,那小的就接下这份工作。”舌头也不听使唤的动起来。
“是吗?谢谢。你帮了个大忙呢。”
掌柜说着,首次浮现微笑的放松神情。那名系红束衣带的女侍也吁口气,众年轻女侍则始终望向别处。
外墙雪白刺目的仓库宛如俯瞰着辰二郎等人。辰二郎猛然回神,发现一行人全站在仓库的落地黑影中。
“那小的先开张借据,锁今天就能带走吗?”
“无妨。”
辰二郎放下工具箱,掀起盖子,掌柜则命女侍继续整理衣物。女侍像等候此刻已久般,一哄而散。
唯独那系红束衣带的女侍在快步返回庭院时,回望辰二郎。辰二郎没转头,但知道她停下脚步。
“小的保管这把门锁的期间,需要其他门锁代替吗?”
“不,不需要。”掌柜毫不犹豫的应道。“不必担心。锁匠先生,我另有件事要拜托你。”
掌柜问辰二郎是否有妻儿。辰二郎一答“有”,掌柜便朝他走近半步。
“那么,千万别让老婆和孩子看见这把锁,你一定要遵守约定。”
03
“那不就是指我们吗?”阿三瞪着眼反问,坐在她膝下的春吉也是同样的表情。
“没错,不然还有谁。”辰二郎苦笑。
千万别让老婆孩子看这把锁,辰二郎将这请托——毋宁说是命令,解释为这把锁很贵重的缘故。由于太过珍视,不许别人随意把玩。
“所以我回答,身为一名工匠,不会讲客人托付的重要物品,交给不清楚情况的老婆或孩子把玩。老实讲,当时我有点恼火,偏偏又不能显露在脸上。”
不过,那掌柜依旧不断叮嘱“绝不能让他们看”。
“于是,那天我收下门锁,交给对方一张借据便回来了。”
辰二郎正要离开,那系红束衣带的女侍一路追至天门口,说着“这给孩子吃”,递给他一包大福。辰二郎不好意思收,女侍便将热烘烘的包袱塞进他怀里。
“真抱歉,提出那么多古怪的要求。”
她歉疚地低语,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频频注意背后的情况。庭院里,那名掌柜和底下的女侍四处走动,边检查晒过的衣服和腰带边窃窃私语。
辰二郎见女侍似乎难以启齿,便向她套话:“这座宅邸平时没人吗?”
这种情况在有钱人家并不稀奇,然而女侍却沉痛地皱起眉头,冷冷回道:“当然有,劝你别乱打听。”
辰二郎只好捧着怀中的大福及满腹的纳闷离去。
辰二郎决定步行至堀江町,他师父锁匠清六就住在一丁目租屋。清六的独生女嫁到附近一家大型草鞋店,托男方也很疼爱这媳妇的福,年过花甲的清六如今过着悠然自得的退休生活。清六的老伴几年前早走一步,上了年纪的他也罹患眼疾,不过,孝顺的女儿和女婿安排一名机灵的下女从旁照顾,生活上倒没什么不便。
每回遇上难题,辰二郎就会来找师父商量,这习惯直到他独当一面后都未改变。从前严厉如恶鬼的清六,退休后脾气也圆滑许多。辰二郎上门求教时,清六虽会碎碎念着“连这么点小事都没办法自己解决”,脸上却带着笑意。
清六视力不佳,每天都像身处昏暗中,但身为一名锁匠,他依旧宝刀未老,只要摸过一遍便可明白锁的构造。若是门锁故障,他一下就知道是哪里出的问题,还能教人如何修理。辰二郎总觉得师父手指长了眼睛。
“师父一切可好?”阿三突然插嘴。“我们很久没去问候他老人家。”
嗯。辰二郎颔首,接着应了句奇怪的话:
“他那时候还很硬朗。”
多亏清六的女儿和女婿特别订做一套可触摸分辨的将棋,清六的日子并不无聊,而可爱的外孙也不时会来找他玩。
“假如以后我嫁给有钱的商人,也要让爹过这种生活。”
阿密意气风发的说道。看到她那认真的模样,辰二郎夫妇忍俊不禁,但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的蓑吉却训斥她:“别随便打岔。爹,师父怎么讲?你给他看那锁了吧?”
辰二郎转身面向神情严肃的长子,点点头。
木锁是吧,我年轻时处理过不少,真怀念——清六低语着翻转手中的木锁,来回抚摸,确认其重量和形状。辰二郎趁这段时间快速交代事情经过。
“故障?您是指锁内的机关吗?”
辰二郎不明白哪里有问题,心想或许清六一目了然,才如此反问。
“不……”清六频频眨眼,望向辰二郎。大概是眼珠容易干涩,清六变得比罹患眼疾前更常眨眼。
“摸起来不太对劲。”
难道你没感觉吗?清六反问。
“哪里不对劲?”
“这锁湿湿滑滑的,就像腐朽了一样。”
辰二郎大吃一惊。这把门锁确实又黑又旧,但外表干燥,边角也十分方正,没有按压后会凹陷的地方。
“你再摸一遍。”
清六将锁还给他,辰二郎仔细检查,完全没有湿滑的触感。
“是吗?这就怪了。”
把我的工具箱拿来,清六说。虽然已退休,但他仍将工具箱留在身边,且勤于保养。
清六挑选工具、多方尝试,频频更换前端弯曲的细凿,或前端附有小圆圈的工具,插进钥匙孔内试探。
“构造相当简单呢。”
清六询问,这真的是仓库用的门锁吗?他左手拿着门锁,右手握着工具,眯起视力模糊的双眼。
“是的,没错。”
“你说那户人家晾的衣服很奢华?”
“上面都是闪闪发亮的金丝银线。”
这时,清六“啊”地惊叫一声,门锁就此脱手,右手的工具也转一圈掉在膝上。
他右手食指鲜血直流。
“师父!”
辰二郎急忙取出手巾想帮清六擦血,老师傅却一把推开他,将伤处举至眼前,接着拾起掉落的门锁,搁在一旁的紫包巾上。
他的动作慎重得像在处理某种有利刃的东西。
“并不是我不小心。”清六吮指上的血,而后伸向辰二郎。
“你看,这伤口不是工具刺伤的。”
辰二郎恭敬地握住师父的手,凑近细察。只见指上有道小小的锯齿状伤口,像是咬伤。
“是这东西咬的?”清六望向包巾上的门锁。“它不喜欢别人碰。”
辰二郎一时感到寒毛直竖,但仍挤出笑脸。“师父,这怎么可能,锁又不是活的东西。”
“不,它是活的。”
辰二郎并非头一遭听清六这么说。从前清六就常告诫辰二郎:锁是活的、有生命的,蕴含人类思想的物品中栖宿着灵魂。
“可是,咬人的手,……它又不是狗或猫。”
“偶尔也会有如此凶恶的门锁,只是你没遇过罢了。”
你是首度见识对吧——清六一副干劲十足的表情。
“这东西在我这里暂放一晚……不,放两晚吧。”清六提议。
辰二郎无法拒绝。他原本就是遇上这缺要是的罕见木锁,不知该如何处理,才来找师傅商量。
“求之不得。可是师父,您打算怎么做?”
“也没什么,只是要稍微调教一下。”
又是这种当锁是生物的挑战口吻。
“还有,这事你别跟任何人提起,也别向阿三和孩子们说。要是害他们瞎操心,就太可怜了。”
由于这层缘故,辰二郎对家人一句话也没提。唯独那升屋的大福,让一家人欢天喜地地祭了五脏庙。
“两天后,我依约前往师父的住处。”
清六正严肃地研究着那门锁,仅冷冷丢下一句“再给我两天”。之后,不管辰二郎问什么,清六都只随口应付,似乎不想花时间搭理他。
辰二郎自然心知肚明。此时他发现师父右手食指仍缠着白棉布,且上头微微渗血。
“师父,您又被咬伤了吗?”
他悄声询问,但清六连头也不抬。没办法,辰二郎只好向负责打理家务的女婢打听。
“这两天,师父一直在研究那把门锁吗?”
平时总是朝气蓬勃,忙进忙出的
女婢,似乎老早就等着辰二郎开口似的点点头。
“是啊。我照顾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连饭也不吃,彻夜耗在那门锁上。”
视力模糊的清六,不眠不休地钻研锁中奥秘。尽管没有灯光,他照样能工作,不过这情形实在有点夸张。
“昨天有人邀他对局,他却退拒了。”
清六有几名棋友,乐于接受他以手摸棋盘和棋子的方式下棋。只要他们来访,清六总是欢喜不已,从未拒绝过。据说有次他感冒发烧,卧病在床,仍想起身对弈,反倒是来客劝他别逞强。
“他指头的伤势如何?还在流血呢。”
“是啊,似乎伤得比表面看来深。”
门锁的工具前端见习,即便只轻刺一下也会受创。
“可是,师傅就像忘记此事般地全神贯注。”
那婢女仿佛在看小孩耍淘气,呵呵而笑。不过,她随即补上一句叫人有点担心的话。
“辰二郎先生,你没闻到吗?”
“什么?”
“这么说来,是我神经过敏啰。从前天起,我便不时闻到某个既像铁锈味,又像鱼腥味……反正就是一股难闻的气味。”
辰二郎再次努力嗅闻,依然什么也感觉不到。
在三张榻榻米大的小房间里,清六背对辰二郎,低着头、弓着背,不断研究那把锁,时而发出微微声响。
“当家的,别再说啦。”阿三大声道。“很可怕耶,太阳都下山了,不要讲这种故事吓我们。”
在她的责备下,辰二郎猛然回神,只见孩子哥哥目瞪口呆地聆听。坐在阿三膝上的春吉,转身环抱住她。阿密和阿贵则紧紧相依,握着彼此的手。
唯有蓑吉仍坐的挺直,惊诧地半眯着眼。
“啊,抱歉,我没有吓你们的意思,只是觉得既然要决定今后的路,也让你们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比较妥当。”
辰二郎摩挲着后颈。
“看来,这事还是我和你商量就好,孩子们先去睡吧。”
“我不要,”阿密嘟起小嘴,“我也是、我也是”,阿贵也在一旁附和。
“都听到这里,不知道结局反而更恐怖。”
春吉睁大着眼睛,频频摇头。
“可是……”
“爹,好啦,你就继续讲下去吧。”蓑吉央求着,这会儿才移膝靠近父亲。
“我很好奇故事的发展。我不怕,你们应该也不怕吧?反正爹娘都在,没什么好怕的吧?”嗯!弟妹们异口同声应道。
“这样啊。嗯!……”辰二郎深吸口气,“两天过后,我去找师父,师父却不在家。”
那名女婢急忙走来,说师父去了越后屋。越后屋是他女婿家。
“上次您到访的当天傍晚,小姐带着小少爷过来。”
她说的是师父的女儿和外孙。
“那天天气晴朗,小姐带孩子出外游玩,买了许多礼物。只是师父忙着研究那把门锁,起初小姐叫他,他还不理。”
不过,婢女也帮着将清六拉离那锁,加以可爱外孙“外公、外公”的不断叫唤,清六终于改变心意,与女儿、外孙共进晚餐。
“小姐想必很担心,因为师父这几天两颊消瘦不少。”
清六似乎废寝忘食地探究那把锁。此外,另有一事颇令人挂怀。
“辰二郎先生,您记得师父手指的伤吧?”
当然记得,就是遭门锁反噬,经过两天仍流血不止的那道伤。
“伤口已肿胀起来……”
清六食指前端肿了将近一倍大。清六的女儿非常担心,劝父亲看大夫,清六却一笑置之,称这点小伤用酒精清洗一下就没问题。
“小姐只好就这么回去,可是……”
隔天一早,越后屋便派人来通报,小少爷发高烧、昏睡不醒。
“听说小少爷半夜就泣着惊醒,烧的跟暖炉一样烫,不停大吵大闹。”越后屋立刻安排大夫来诊察他昨晚是否吃下不该吃的食物,同时也通知清六一声。
“那师父赶到越后屋去喽?”
“是的,出门后还没回来。”
下女双手搓着身子,满脸担忧。辰二郎请她好好看家,旋即直奔越后屋。
抵达后,伙计告诉辰二郎,不巧清六刚走。折返前,辰二郎顺口关切小少爷的病况。
“仍旧高烧不退,直说梦话。”
这名身材高大的伙计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少爷嚷着“好可怕、好可怕、别过来”,伸手在空中乱挥,像是赶什么似的,真不晓得是染上何种病。”
辰二郎背后一阵寒意游走,顿时想起先前宅邸那个不知是管家还是掌柜的男子,曾严正叮嘱他:千万别让夫人和孩子看这把锁。
“我不知道越后屋的小少爷是否见过那门锁。”
辰二郎在妻子和孩子面前说着,额头冷汗直冒。
“不过,小少爷和师傅共进晚餐时,肯定与那门锁同处一室,也许是那时看到的。”
“不是裹在包巾里吗?”
面对蓑吉的发问,阿三笑道:“小孩什么都会想触摸或把玩,这就不得而知了。”
辰二郎奔回清六家时,婢女正搀扶着清六。他刚上完厕所。
“师父身子也不舒服吗?”
辰二郎才问完,便不由得惊呼。
“师父的右手肿的好大。”
伤口想必接受过治疗,受伤紧缠着的白棉布下露出油纸。
清六面无血色,双颊浮肿,脸色泛青。
婢女铺床时,辰二郎撑着清六,想让清六躺下来,但清六百般不愿地推开他。
“去点燃陶炉。动作快,火药烧旺一点。”
辰二郎明白师父想做什么,立即依言而行。他顺势欲拿那紫色包袱,清六却说:“你别碰,由我来。”
辰二郎与婢女合力扶持清六。清六取出那门锁,放入陶炉。
辰二郎对听得全身僵硬的妻儿说道。
“师父以火筷戳刺焦黑的门锁,直到捣成碎屑为止,目光始终未曾离开。”
“我守在一旁,半个时辰后,师父才悠然醒转,紧抓着我的手说……”
很抱歉,那门锁没了。其实我该亲自上门谢罪,但如你所见,我行动不便,所以要麻烦你到那家委托的宅邸,好好向对方解释、磕头赔不是。
“不用您交代,我也会去的。”
位于安藤坂的那座宅邸,只有之前那名不知是管家还是掌柜的男子,及系红束衣带的女侍在家。男子带着一本像是账册的东西,女侍则在庭院打扫。
“我刚开口,那男子便打断我的话。”
他告诉我,已大致猜出是怎么回事,接着提出一项莫名其妙的请求。
“锁匠先生,你烧毁客人托管的东西,心里很过意不去吧,所以能否接受我另一项委托呢?”
他要求我住进宅邸。
辰二郎逐一环视妻子和孩子,所幸春吉早倦极睡着。
“一年就好,待到明年的这时节。对了,就是细雪飘降的时候。”
倘若你答应,我就送你一百两当谢礼。
04
阿贵宛如细细反刍般地道出“一百两”后,抬头望向阿近。
她嫣然一笑。那情景好似美人图突然动起来,并挂上微笑。
“小姐,想向您问句话,不知会不会太唐突。”
阿近应声:“什么事?”微微坐正。
“您是三岛屋老板的养女吗?”
她已看出阿近并非店主亲生。
“是的,其实我是当家伊兵卫的侄女。”
由于某个缘故离开老家,目前在此栖身——阿近想这么说,但来不及开口,阿贵便打断她的话。
“果然如此。不,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抱歉哪。”
阿贵表明无意探究,不过阿近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我并不在意。只是,您如何得知的呢?是因我没喊伊兵卫老板为爹吗?”
阿贵开心得眼角浮现笑纹。
“一般能干的店家小姐,就算称呼父母,也大多会对外人说是我家主人、我家夫人。”
即是如此,阿近更希望她能解开这个谜。
“其实是由于我提到“一百两”时,您的神情相当惊讶。”
阿近“啊”地捂着嘴。阿贵见状,就益发笑逐颜开。
“您这样的神情真可爱,就像一尊会动的洋娃娃,着实叫人羡慕。”
她似乎不是在捉弄阿近。阿近虽羞红脸,仍坦率向她道谢。
“从小生长在三岛屋这种家境的千金小姐,不会为区区一百两大惊小怪,所以我猜您来三岛屋不久。”
这就是洞悉世情的眼力吗?
“不过,一百两对三岛屋也不是小数目。我叔叔和审慎要是突然听人提到一百两,应该也会和我刚才一样瞪大眼睛。因为他们夫妇俩当初是沿街叫卖起家的。”
“哦,那您不妨试试看。”
三岛屋老板绝不会为此感到诧异——阿贵语调柔和,却说得十分笃定。
“商人衡量金钱的标准,并非取决于店家的规模,与老店、新店也没多大关系。”
“那是取决于什么呢?”
“气势。”
三岛屋的生意蒸蒸日上,这股气势至今未歇,因此——
“以前情况如何我不清楚,但以您叔叔目前的态势来看,他在生意上运作的金额,应该高出您所想的两、三倍。”
阿贵说完,补上一句“这算是我多嘴吧”,手便伸向那杯冷茶。阿近连忙取过茶壶,她一时听得入迷,疏忽了招待。
“聊这么久,您想必渴了,先歇会儿吧。”
“那就趁这段休息时间,让小姐服务一下。哪座在阴森仓库外装上不详门锁的宅邸,开出一百两的条件,要我们一家进住,您认为我们会去吗?”
阿近毫不犹豫地点头。“面对这样的条件,很难不心动吧?”
“那可是间透着古怪的宅邸,您觉得我父母愿意带着年纪尚幼的孩子搬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