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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爷爷为什么现身呢?”
笑和尚把玩着手中的拐杖,脸朝着柏树开口说:“你不是希望我们消失吗?”
阿铃睁大双眼。
“你想赶我们走对吧?我们害你家没法子做生意,还害你阿母病倒,你不是早就容不下我们了?”
“爷爷……”
“看你兴冲冲地跑过来,还以为你想说什么,结果竟然对我说‘谢谢您出来’,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真是个不孝女!”
笑和尚的驼背仿佛也在生气,加上他每次说话时,脖子上的皱纹会挤成“へ”字,仿佛在说:“就是啊,就是啊!”这股怒气令阿铃裹足不前,说不出话来。
她悄悄退回到厕所前的走廊,洗手钵的水面映出她那张快哭出来的脸。
阿铃登上走廊回头一望,笑和尚已不见踪影。虽然觉得南天竹和柏树间隐约影影绰绰,仔细一看,原来只是风雨令泥土变色而已。
等到只剩下自己一人时,阿铃心里才涌上迟来的愤怒——什么嘛,那种说话态度!说那种坏心眼的话,还不如早早离去算了!是啊,我们这么辛苦还不都是幽灵害的!
阿铃咚咚跺脚发泄,又在地板上蹦跶泄愤,还是无法消气。
“阿铃?是你在那边吗?你在那边蹦蹦跳跳干吗?”
有人大声发问。咦?是阿先大妈的声音!她赶忙奔回榻榻米房。果然是阿先。阿先说她打算暂住在船屋帮忙家事,直到多惠身子好转。阿铃听了很高兴,有阿先大妈在可靠多了。
——再说,万一大妈也看得到船屋的幽灵,她一定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当天夜里,阿先来哄阿铃睡觉,这也是在高田屋时的老习惯。阿先嘴上虽然说阿铃已经大了,可以一个人睡,却还是边说边钻进蚊帐躺在薄被褥上,用扇子替阿铃扇风。阿先的表情慈祥得像菩萨。夏天似乎打算在今晚再度肆虐一番,天气让人热得睡不着,阿铃很感激团扇带来的微风。
阿先也许是考虑到多惠病倒了,阿铃大概很不安,频频和阿铃聊些愉快的话题。你阿母很快就会好起来,到时候大家再到寺院里参拜,去吃某某地方的名产,再定做新农。看你阿爸阿母这么累,船屋休息几天也无妨。老实说,自从太一郎搬来船屋以后,高田屋的老主顾老是抱怨便当味道不对,大家都很伤脑筋。要是你们三人再搬回高田屋该有多好……
絮絮叨叨告一段落,阿铃故意打着呵欠,开口说:“大妈,我很怕那件事。”
阿先扇团扇的手停下来,问:“咦,什么事?”
“大妈说在院子看到死去的银次先生,真可怕,又很不可思议。”
“啊,那件事吗?”阿先扇着团扇慌忙地说,“我真是的,闯祸了,竟然让阿铃那么害怕,你原谅粗心的大妈吧。”
“没关系。只是,大妈,我想过了。”阿铃翻过身来,面对阿先,“为什么大妈可以看到银次先生的幽灵,而七兵卫爷爷却看不见呢?”
“你怎么想这种事呢?这不是小孩子该想的事,不要胡思乱想,对脑筋不好。”阿先笑着说,“而且还不能确定我看到的就是幽灵啊。”
“我想一定是幽灵。”
阿铃说出岛次和银次以及他们的妻子阿高的事,阿先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
“哎呀,阿铃,这些事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听人家说的。”
“谁说的?多惠的个性不可能随便说人家闲事,太一郎也一样。”阿先一口气说完,表情忽然变得严峻,“莫非是阿藤告诉你的吗?她个性本来就冲动。说来这铺子也……”
阿先说溜了嘴,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给咽进去。她的表情摆明了后悔在阿铃面前说这些话,阿铃也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批判的口气提起阿藤。
阿藤大姨做了什么事惹阿先大妈不高兴吗?难道大人们在阿铃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纠纷吗?
阿藤大姨明明是个好人。阿铃突然想到,当阿铃提出孤儿的事时,阿藤大姨那种拐弯抹角的态度,那时候她的表情显然隐瞒了什么事,好像有什么事难以启齿。虽然阿藤大姨口里说没什么,眼神却不是那样。
难道船屋还有其他事——其他阿铃部知道的事?那真是令人不舒服。
“可是,阿铃,”阿先掩饰地换了个姿势说,“你到底从哪里听来这些事的?”
谈话总算回归正题,阿铃松了一口气。
“是邻居,大妈。是岛次先生的铺子,林屋附近的邻居,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
“阿铃,”阿先口气略带责备地提高声调说,“你为什么跑到那边的铺子混在七嘴八舌的大人之间?什么时候去的?”
阿铃打了个呵欠,装出很困的天真眼神避开阿先的质问,接着用梦呓般自言自语的语气说出玄之介的猜测:“大妈一定是因为心里藏有兄弟姐妹的悲伤回忆,才看得到银次先生的幽灵……我认为应该是这样……”
说完阿铃假装睡去,屏气观察阿先的反应。阿先慢条斯理地扇着团扇,没多久就起身,像是确认阿铃是否真的睡着了,她温柔地摸着阿铃的额头,低声说:“小孩子有时候真的看得更清楚……这孩子,到底有什么神明在庇护她呢?”
看来玄之介猜中了。阿铃依旧发出平稳的鼾声,微微睁开眼。
“我的确……对姐姐做了无情的事……害姐姐短少寿命……可是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旧事,我以为早就忘了。”
阿先用指尖拢了拢垂落的头发,喃喃自语缓缓摇着头,突然又猛地抬起头。
“谁?谁在那里?”她对着蚊帐外喊,“是阿藤吗?”
没回应。阿铃心想,大概是夜风吹动了蚊帐。
“咦,我明明看到有人。”阿先打了个哆嗦,小声地说,“可别听说有幽灵作祟,连我都疑神疑鬼起来,我得注意点。”
阿先离开蚊帐后,阿铃仍假装睡着。这时似乎有人穿过蚊帐靠近。阿铃睁眼一看,发现阿蜜正坐在枕边。
“阿先大妈呢?”
“回自己房里了。”阿蜜用手摸着鬓角微笑着,“阿铃,这回你可立了大功,看样子阿玄似乎猜中了。”
阿铃点头,问阿蜜:“刚才阿先大妈看到的人影,是你吗?”
“是的,阿先大概看到我了,要不然就是感觉到动静吧。”
“这也跟兄弟姐妹的争执有关……?”
阿蜜摸了摸阿铃的头,扶着阿铃的肩膀让她躺好。
“可惜的是,在我身上是另一个原因。阿先可以看到我,就表示她也尝过男人的苦头。你的阿先大妈这个年纪还那么娇媚,年轻时想必更漂亮。”阿蜜耸耸瘦弱的肩膀继续说,“每个人都会有一两个秘密,有了两个就算有三个也不稀奇。有了三个,还有更多也不奇怪。来,阿铃该睡了。只要我在身边,天气再闷热也不怕,根本用不着团扇。要不然我唱一段摇篮曲给你听。”
翌晨,阿铃匆匆吃过早饭,缠着阿爸带她到阿母房间。夏天时,榻榻米房大都卸掉纸门和格子纸窗,只用垂帘隔开内外,但多惠的房间却宛如想把疾病封锁在房内般紧闭着,连枕边都竖起屏风。
阿铃看到多惠的脸,心想憔悴的病人原来是这个模样。阿母的身体夹在盖被和垫被间,看上去很平坦。胸前合拢的睡衣领口松垮垮的,好像小孩恶作剧穿着大人衣服一样。短短几天怎么消瘦成这样呢?还是在病倒之前阿母其实已经渐渐衰弱,只是没人察觉到罢了?
“让阿铃担心了,真对不起。你要好好听阿爸的话,当个乖孩子。”
阿母的声音嘶哑微弱,说几句话就喘不过气来。阿铃回说:“是,我会当个乖孩子。”阿玲在还没哭出来之前赶忙离开了房间。
接着,阿先、阿藤和阿铃开始大扫除。阿先说是这种时候最好把心用在打扫上,她利落且严厉地指挥着,不容分说地教阿铃怎样拧抹布、怎样拿扫把。
不仅阿铃,连阿藤也被狠狠训了一顿。平常阿铃总觉得阿藤大姨做家事比阿母利落,但碰到阿先大妈,她就完全没辙。
“看,这里再重新擦。你老是想别的事,完全没心思打扫。”
阿先对阿藤说话更严厉,甚至有点找碴的意味。阿藤虽然顺从地频频道歉,拧抹布或换水时嘴巴却气得撅得老高。
昨晚阿先大妈提到阿藤时表情也很严峻,两人果然是有什么争执。“其他事”是什么事呢?大妈到底对阿藤大姨什么事这么不满呢?
阿铃突然想到“孤儿”这件事,赶忙止住这念头,专心打扫。
中午过后,不知出门去哪的太一郎和七兵卫联袂回来。阿铃轮流看着垂头丧气的阿爸和耸着肩膀怒气冲冲大步走来的七兵卫,有点紧张。怎么回事?
一进船尾,七兵卫马上召集众人到榻榻米房,太一郎要阿铃回房午睡,却遭七兵卫阻止。
“是阿铃看穿前后两个阿静不同是一人,这是她的功劳,让阿铃也一起听。这孩子很聪明,要是什么事都瞒着她,不让她听,不让她看,反倒会让她受苦。”
阿铃心里很高兴,果然还是七兵卫爷爷通情达理。为了不辜负爷爷的期望,阿铃努力让眼睛放着伶俐的光芒,端坐在阿先和太一郎之间。
七兵卫拿起有阿铃手臂那么长的烟管点火,皱着眉吐出一口烟,慢条斯理地开口:“这几天我跟太一郎老是出门,你们大概觉得奇怪吧。这么晚才告诉你们理由,实在很对不起。”
七兵卫说,他们在外四处调查。
“一开始我便认定那个冒牌‘阿静’是白子屋长兵卫的私生女。以前就听人提过他有个私生女,而且那个私生女非常憎恨长兵卫的无情,这件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而且,照那个冒牌货的年龄和外貌来看,都符合那个传闻。我到处探
听想抓住她,总算让我查到那个冒牌货的落脚处,可惜最后
让她逃走了,现在行踪不明。”
“是怎么样的女孩?”阿先问。
“她叫阿由,比真正的阿静大四岁,今年十九岁。母亲曾是白子屋的下女,母子俩被赶出白子屋后,母亲不久就过世。阿由那时只有两岁,辗转被房东和养父母轮番抚养,还没长大就开始学坏,十来岁时在茶馆和射靶场做过事,成天和一些不良男女混在一起。这两年好像被下谷一个放高利贷的老头收为姨太太。当然她还另有情夫。”
“太可怜了。”阿先低语,“想必跟养父母也处得不好。”
七兵卫撅着嘴巴插嘴:“这比当孤儿强多了,总可以过正派的人生。她跟亲生父母没缘分,得靠别人家的饭养大确实可怜,但又比没饭吃的人要幸福多了。她应该满怀感恩能碰到愿意施衣舍饭的善心人士,没想到竟误入歧途,实在不像话。”
太一郎缩缩脖子。阿先笑着说:“是啊,你说得对。你自己也吃过那种苦头,特别同情那个叫阿由的女孩,所以才更焦急更气愤吧。”
七兵卫答不上来,轻咳了一声说:“阿由完全骗过那个放高利贷的老头,日子过得很奢侈,还常常对旁人吹嘘说,这样还不够,毕竟姨太太的身份见不得人,我其实是南新堀町的富商白子屋的长女,总有一天绝对要分到我应得的财产,以后就可以自在地阔绰过日子。”
据说她也曾几次上白子屋闹事,要求长兵卫出来见她或让她跟阿静姐妹相认,因为这样,白子屋上下都知道了她的存在,常在背后说长道短。
“一定是情夫在幕后怂恿吧。”阿先仍对阿由抱着同情,“一个女孩子家不可能会这么做。”
“好像是。”七兵卫搁下烟管点头说道,“她的情夫是个落魄的武家随从,叫桥二郎,年龄早就超过四十岁,都可以做阿由的爹了。虽只是个小恶棍却能混得这么久,在赌场和私娼妓院也吃得开。阿由目前大概跟他在一起,才能四处跑路吧。”
“可是逃也没有用啊。”阿铃情不自禁地开口,“她真正的目的不就是想分白子屋的财产吗?既然这样,总有一天一定得回白子屋啊。”
“嘘,阿铃,小孩子不要插嘴。”
阿藤唠叨地责备阿铃。七兵卫笑着说:“没关系,阿藤,阿铃说得没错。不管用什么方法,阿由最终是想让长兵卫承认她,当然也想要白子屋的钱。而且她有桥二郎这个狗头军师,应该更不会放过这机会,所以我们决定在白子屋设下陷阱。”
陷阱是让白子屋四处传播以下的风声——关于阿由假冒阿静,企图破坏驱灵比赛宴席一事,白子屋将既往不咎,而且想跟阿由当面谈判,绝不会让阿由吃亏——如果阿由听到这个风声跑去投靠白子屋,就可以抓住她带她来船屋。
“再让她跟岛次对质。”七兵卫说,“让他俩当面招供。那个骗子!”
阿铃眨着眼仰望七兵卫的长脸问道:“这件事跟岛次先生有关吗?”
太一郎微微屈身,温柔地说:“老板在怀疑岛次先生。”
七兵卫的意思是,那天骚动时,岛次突然发疯似的鬼叫:“都滚出去,再不滚小心我杀了你们!”其实是他跟阿由串通好的把戏。
“阿由先假扮阿静到船屋,应该是先来探路的吧。阿由大概知道阿静进行招魂时,总是用头巾盖住脸,所以她根本无须顾忌什么。于是,当天宴席上进行招魂时,岛次再伺机假装幽灵附身闹事。白子屋和浅田屋当然会吓一跳,驱灵比赛也就一败涂地,大大地丢阿静和阿陆一回颜面。之后一定会有人……实际上是阿铃……察觉之前来访的阿静跟驱灵比赛上的阿静根本不是同一人。浅田屋知道以后一定会生气,说如果公平比赛的话,阿静根本比不过阿陆,白子屋是为了诋毁阿陆的名声才设计这场比赛。浅田屋会生气并不奇怪,事实上他们也真的发怒了。不管是否说得过去,为了维护阿陆的名声,浅田屋只能大声宣传白子屋作弊。对白子屋来说,这等于两边失了面子。现在已经有人在说阿静的招魂本事根本都是作假的。”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据说已经被写成读卖(瓦版新闻)流传至神田、浅草一带。浅田屋听说怒不可遏,常常当众破口大骂说是白子屋和阿静设下的骗局。
另一方面,白子屋虽然满腹委屈,却因为长兵卫的私生女在这次事件扮演关键角色,委屈也只有往肚里吞。尽管恨得牙痒痒的,眼前也只能相应不理。因为这样,当七兵卫提出设局抓阿由的计划时,白子屋满口答应了。
“这,”阿先微微颤抖地说,“可是,那个……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岛次先生和阿由串通?”
七兵卫顺着吐出的鼻息悠长地说:“没有证据,不过这样事情才说得通。”
“可是,这样不是不讲理吗?也许岛次先生那天真的被阴魂附身才会闹事啊。”
是的,正是这样,阿铃和阿先对望。阿先的眼神看似冻僵了。阿铃心想,我跟阿先大妈都知道真相,因为大妈也看到了银次的幽灵。
七兵卫完全不当一回事。不仅如此,他双眼圆睁,用手掌拍着膝盖仰头笑说:“真是笑话,喂、喂,阿先,你怎么会说出这种反常的话?你什么时候也怕起阴魂来了?”
“不是那样。实在是岛次先生那天的样子太不寻常了。”
“不寻常是因为他装神弄鬼,那个骗子!”
听到七兵卫咬牙切齿这么说,太一郎又缩着脖子。阿铃想起父亲对岛次的厨艺评价很高,事事仰赖他。
“我要是更可靠一点就好了……”太一郎支支吾吾地说。
“介绍岛次给你,我也有错。”七兵卫制止太一郎往下说,“那小子应该是在林屋容不下身才变得愤世嫉俗,我以为只要我们以礼相待,他大概会知恩图报,没想到我看错人了,要是早点看穿他的真面目就好了!”
“对不起。”太一郎双手贴在榻榻米上赔礼,阿藤挨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背劝说:“太一郎先生,不用这么自责。”可是太一郎迟迟不肯抬起头,阿藤就这样僵着垂下脸。
“我实在无法信服。”阿先面色苍白,抬起头强硬地对七兵卫说,“你说那个叫阿由的和岛次先生串通好,但那女孩能用什么诱饵诱惑岛次先生?一个是十九岁的女孩,一个是已经到了通情达理的年龄的岛次先生,怎么说都凑不到一块啊。再说,岛次先生在林屋可能过得很寂寞,但他又不缺钱。”
“岛次到底想图谋什么,问他本人就知道了。那家伙,不管我去几趟,总是老婆出来挡人,一本正经地说‘我那口子脑筋不正常,谁都不见’。每次去都吃闭门羹。看样子他打算避不见面躲到底。”七兵卫怒气冲冲地说,“所以必须抓住阿由,让他们两人当面对质,你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可是,七兵卫爷爷,世上真的有幽灵呢。”
我也看到附身在岛次先生的银次幽灵——阿铃刚想开口这么说,却被七兵卫制止,他的大手掌落在阿铃头上摩挲着说:“阿铃,不要再提幽灵了。那种东西是一种心病,认为有的人才会看到,一开始便认定没有的话幽灵就不存在。可怕的是活在世上的人啊。”
事情演变出乎意外。
能看见幽灵的人才看得到,看不见的人完全看不到。该怎样才能让完全看不到幽灵的七兵卫爷爷相信世上真有幽灵呢?
“明白了,大老板,我一定尽力帮忙。”
耳边响起精神抖擞的声音,原来是一直默默坐在阿先和太一郎身后的阿藤,她往前探出半个身子继续说:“为了船屋,必须让这场无聊的骚动完全平息。我愿意听从大老板的话,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
阿藤脸色略微潮红,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太一郎先生也尽管吩咐,”阿藤手搁在太一郎的背上说,“我会连多惠老板娘的份也尽力做。”
太一郎向阿藤行了个礼,一旁的阿先却一脸苦涩。不知阿先大妈会不会又斥责阿藤,阿铃心里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冈为阿藤大姨的话中有一种压迫感,听起来不舒服。
然而阿先双唇紧闭,什么也没说,阿藤益发得意扬扬地说:“碰到这种情况,就要打起精神。大家好好打拼,消除船屋的灾难,让船屋兴隆起来。”
“听你这样说,确实教人放心。”七兵卫愉快地笑着,“不过也不能让你去对付岛次和阿由,总之家里的事就拜托你费心了。”
“是!”阿藤拍着胸脯说,“一切包在我身上,大老板!”
阿铃回过神来,发现阿先大妈望着她,看着阿先的表情,阿铃才发现自己的表情跟她一样苦涩。
当天夜里,明明早过了就寝时间,阿铃却睡不着,盖着被子郁郁不乐,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起初她以为是玄之介或阿蜜,但声音听起来不像幽灵,而是活人的声音。不止一人,是两个人——而且两人正在争执。
在厨房。阿铃悄悄离开被褥,贴着墙壁在走廊前进,走到看得见厨房亮光的地方时,终于听出是谁在吵架。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是阿先大妈和阿藤大姨。
“我也知道你这个人做事勤快,为船屋尽心尽力。”
阿先称阿藤为“你这个人”,口气虽平静却不客气。
“不过你最好不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妄想,看你最近的态度,我真是担心得要命。”
“有什么好担心的?”
反驳的阿藤语尾上扬,一副和人吵架的架势。
“大老板娘总是看我不顺眼,把我想得很坏,当然大老板娘中意的是多惠,但是她现在病倒了,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靠我加油了。我只是拼命做事而已,这有哪里错了呢?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老板娘吗?”
阿铃不敢相信阿藤大姨竟会这样不客气地对长辈说话,她情不自禁地双手按住脸颊。
“那我就老实说了,”阿先的声音也强硬起来,“阿律说怕鬼逃跑时,我不是劝你一起离开吗?还说这里需要人手时,我会过来帮忙。你还记得吗?可是你就是不听,从船屋开张以来就是这样。我劝阻过你,你却推说多惠一个人忙不过来,硬是说服大老板,赖在这里。”
“因为我很担心啊。我来了以后,太一郎先生和多惠很高兴,阿铃也跟我很亲热,她还常说大姨不在时很寂寞。”
“那当然啦,因为你装出这种态度嘛。可是知道的人心知肚明,你是另有企图。”
“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嘘!太大声了。”
一个人影僵立不动,另一个人影往旁边轻轻移动。
“我也不是无情的人。”阿先一反刚才的态度,压低声音温柔地说,“我懂你的心情,毕竟我们都是女人嘛。可是,阿藤,再怎么难受,该死心的东西还是要死心才好。你要主动离开,闭上眼死心才行啊。”
“我听不懂大老板娘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