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屋……也许会倒闭。

只要起床,就得面对这些现实问题。即使太一郎和多惠还没有面对现实的气力,想要多休息一下,也实在无法苛责。希望他们至少可以睡得很熟不要做梦。

就跟之前筒屋的事那时一样,高田屋七兵卫至今还没遣人过来,也不见本人踢着灰尘从本所过来。

这回船屋真的完了,至少让太一郎他们睡到满意为止吧——这或许是七兵卫体贴的父母心。

不过阿铃不能睡。就算不考虑船屋的困境,她还有一大堆问题想知道、待确认。

大人不在或是还没起床时,严禁阿铃自己用火种生火,因此阿铃起床后虽然又渴又饿,但饭桶只剩下一些冷饭,不能烧开水也就不能用热水泡饭,更没开水可喝。“算了。”阿铃拿着勺子直接从水缸里舀了水喝,说了声“好!”就从船屋出发了。

阿铃打算先到岛次家,她听说他哥哥银次留下的外送料理铺“林屋”位于本所二目桥桥畔。她想就算不直接上门,也能打听到一些事。昨晚林屋的人用门板抬着岛次回去,事情闹得那么大,目击的邻居现在一定急着想说给别人听。

事实上的确如此,与林屋毗邻的蔬菜铺和鱼铺、对面的点心铺以及路过叫卖凉水的小贩都在谈论岛次的事。

阿铃很谨慎地四处转悠。她只要说:我住在船屋旁的孙兵卫大杂院,船屋老板娘给我一些零用钱,拜托我来探听林屋伯伯的身体怎么样了。阿铃以一副天真的表情这么说,邻居就主动说给她听。

“是吗?你真是懂事,竟然帮忙来探病。你要向那个船屋的老板娘多要一点零用钱呀。”

“岛次先生自己的铺子明明也很忙,何必到那间料理铺……叫砖屋来着?他干吗要去那儿帮忙呢?”

“大概是欠人家什么人情吧。”

“可是帮忙就帮忙,怎么还被打到用抬的回来?不是听说从昨晚一直昏睡到现在,睡得像个死人吗?肯定被打得很惨。”

林屋邻近居民不但不清楚船屋的名字,也不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有驱灵比赛这种荒唐宴席。大家不过抱着看热闹的心情闲聊,也有些替岛次担心。阿铃在内心暗自嗯、嗯地点头。

“我可不可以见见林屋老板娘呢?船屋老板娘交代,如果方便的话,她希望我可以直接问候,回去以后她会多给我零用钱的。”阿铃问。

胖嘟嘟的蔬菜铺大姨人很好,笑着拍胸脯说:“既然这样,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帮你问问阿高老板娘。”

蔬菜铺的伯伯也很亲切,还特地为阿铃做了糖水。阿铃早上没吃饭,很感激有这碗糖水。

喝完糖水后,蔬菜铺大姨陪着一个身材瘦削、尖下巴的女人回来。那女人穿着深紫条纹衣服,不知是不是衣服颜色映在她脸上,脸色看起来很糟。

“这是林屋的阿高老板娘。”蔬菜铺大姨很有精神地介绍。她回过头对着瘦削的女人,随意挥手示意阿铃,说:“看,就是这孩子。”

“哎呀,真是辛苦你了。”

瘦削的女人边说边挨近阿铃,身上传来刺鼻的线香味。

“你同去以后转告老板娘,岛次的内人阿高说,非常感谢她派人来探病。”

那么,她就是银次从前的妻子,现在则是岛次的妻子。原来她叫阿高。

阿铃规矩地行礼,一副真有其事的样子表达问候,用词虽然郑重,却说得支支吾吾的。蔬菜铺大姨笑得很开心,笑说:“这孩子真懂事。”

阿高始终一本正经地听着阿铃转述的问候,那表情不像在说“丈夫变成那样,我可是在气头上”,也没有“特地来探病真不好意思”的感觉。很明显的,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不能让人看出这一点,只好做做样子。她的眼睛一直骨碌碌地转个不停。

不待阿铃说完,阿高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又挨近一步问:“那么,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来探病?”

“啊?”

阿铃真的呆住了,蔬菜铺大姨也张大了嘴巴,接着才哈哈大笑说:

“哎呀,阿高老板娘,这孩子只是帮忙跑腿,没带东西来探病啦。”

阿高脸上明显浮现失望的神色,让人看了都不好意思。她说:“是吗?我还以为……”

“对不起。”阿铃缩着肩膀道歉,“船屋老板娘只交代我,过来问一下岛次先生身体怎么样了。”

“岛次啊,没什么大碍。就头上,”阿高用手在自己额头上示意说,“多了个这么大的肿包,没性命危险。”

她的口气像在说:真遗憾,没有性命危险。

“请问岛次先生能说话了吗?”

“已经醒来了,应该能说话了吧。医生说身体没问题,但是他一句话也不肯说,跟丢了魂一样。”

阿铃在心里皱着眉。昨晚昏倒之前,岛次的举动明明跟平常一样……他到底怎么了?

接着阿铃想起银次说的话,暗吃一惊。

在那场混战中,银次幽灵不是这么回答了阿蜜?

——我想要抢走岛次的身体。

——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把那小子的灵魂从鼻孔揪出,赶走了。

阿铃觉得脖子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转醒的岛次一句话也没说,是不是正如银次所说,岛次的灵魂已经被赶出去了,银次进入而且占据了他的身体?要是开口说话,从岛次口中传出的,该不会是银次的声音?

——是阴魂的声音。

“咦,你怎么了?”

回过神来时,阿铃发现蔬菜铺大姨正担心地看着她。

“你怎么脸色发青啊?”

阿高也一脸诧异。阿铃急忙摇头,挤出笑容。

“那么我就回船屋了,向大家报告岛次先生不要紧。”

“是啊,回去要小心。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蔬菜铺大姨笑嘻嘻地慰劳阿铃,但阿高却一声不吭。她的尖下巴本来就让她显得刻薄,不说话时看起来更凶了。阿铃跑着离开蔬菜铺。

跑到看不到林屋的地方,她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虽然胸口还在怦怦跳,但停下脚步深呼吸后,心跳也渐次平缓。

岛次、银次、阿高,还有大哭大喊的蓬发几个人的脸,在阿铃小小的脑袋里转来转去,谁是谁都分不清。为了转移注意力,转换心情,阿铃拼命绞尽脑汁。杀死兄弟——要将这些纠结在一起的脸庞回归原主,这句话正是关键。

阿铃很想知道,十年前银次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不能仅凭猜测,必须知道前因后果。然后再跟蓬发见面,问他是否也经历过跟岛次兄弟相同的遭遇。要表达出阿铃对蓬发的关心,这么做最好。

只要蓬发明白阿铃的心意,就能够得到他的信任,之后便可以一起思考要怎么帮助他。

可是要怎么做才好呢?刚才那种假装天真孩子受托办事的方法,也只能打听到那种程度而已。到底该问谁、又该怎样问才好呢?要找到以前就和岛次熟识的人……

阿铃停下脚步,眼睛睁得大大的。扛着扁担的凉水小贩迎面走来,经过时对阿铃笑了笑。不,也许他是看到阿铃的表情,才忍不住扑哧地笑出来。

我真是个笨蛋!阿铃用手掌啪地打了一下额头。不是有个七兵卫爷爷吗!

第17章

本所相生町的高田屋和往常一样飘出饭菜香味,走近后看得见厨房窗棂飘出热气。员工工作的动静,漆器叠放的声响,大声斥责助手的声音,现在都令阿铃怀念不已。

那是阿铃熟悉的家,她直接绕到院子打开小门进去。四处杂乱地种着花草,阿铃小心翼翼避免踏到这些精心照料的花草前进,来到七兵卫寝室旁。以前住在这里时,每逢下雪,阿铃总会和七兵卫在院子里堆雪人,夏天则是捕捉误闯到院子里的青蛙和萤火虫。

要是不开船屋,一直待在这里有多好——阿铃突然涌起一股刺穿内心的强烈感情,几乎要掉下泪来。阿爸和阿母如果不离开这里该多好,那么大家就不用经历这一切辛苦了。

啊,现在说这些话也没用。再说阿铃也有自己的理由,不能抛下船屋。

白天的话,七兵卫大概在铺子那边。房间外的窄廊上只有阿先一个人,她正在大花瓶中插上夏胡枝子。阿铃从灌木丛后走出来时,她并没有立即察觉。

“阿先大妈。”阿铃低声呼唤。阿先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到阿铃时,手中的园艺剪刀掉了下来。

“哎呀,哎呀,这不是阿铃吗?”

阿先跪起身来。阿铃又一阵难过,拼命压下想哭的情绪。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不要站在那里,快过来。”

阿铃听从她的话挨近窄廊,阿先很快靠过来搂住阿铃。阿铃脱下一只鞋子,另一只仍套在脚上,全身埋在令人怀念的阿先的味道里,那是混合了阿先肌肤、发油味、袖口内香包的味道。如果阿铃有祖母的话,祖母身上大概不会是这种味道吧。

“我听说了,你们昨天很惨啊。”阿先近乎有些鼻酸地说,“阿爸和阿母很失望,你也很难过吧。太可怜了。”

“阿先大妈听谁说的?”

“大概半个时辰前,你阿爸来过了,刚才又跟爷爷一起出门了。”

“回船屋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说要到岛次先生家探视,七兵卫爷爷的表情很可怕呀……”阿先看着阿铃的脸,问道,“你从早上到现在都到哪去了?你阿爸担心死了。去哪里玩了?”

阿铃决定暂时不说出实情,答道:“嗯,我有朋友住在船屋附近的孙兵卫大杂院。”

“是吗?那就太好了。”阿先摸着阿铃的头发,总算安心似的跪坐下来,又问:“早上吃了吗?还没吃吧?”

“嗯,不过人家给我一碗糖水喝了。”

“那种东西怎么能填饱肚子。你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来。”

阿先放着插了一半的花不管,急急忙忙跑到厨房。阿铃一屁股坐下,用力擦拭泪眼蒙眬的双眼,叹了一口气。

七兵卫既然出门了,她就失去来这儿的目的。不过来了也好,再怎么说昨晚的事阿铃心里也很难受,很需要别人安慰。

阿先很快就回来了。阿铃看到托盘上搁着热腾腾的味噌汤、白饭、泡菜和煎蛋卷,还有一小片蘸酱油料酒的烤鱼,肚子咕咕地叫着。

“哎,好像有青蛙在叫。”阿先扑哧笑出声说,“快,尽量吃,可以添第二碗。”

阿铃狼吞虎咽,吃着吃着逐渐恢复精神。人啊,无论再如何气馁,只要吃得下饭就没事,就可以继续撑下去——这是七兵卫的口头禅,阿铃深有同感。

阿先笑着看阿铃吃饭。阿铃吃完合掌后,她收下托盘出去,又端来一盘切片瓜果。

“虽然瓜果时期还早。”

她劝阿铃吃,自己又插起花来。夏胡枝子开着可爱的粉红花和白花,这花的花季也快结束了。

世人都说夏天一结束幽灵就不会出现,然而船屋却不是这样。

“阿先大妈,”阿铃大口吃着瓜果,问,“大妈知道岛次先生的事吗?”

阿铃听说是七兵卫介绍岛次给船屋当帮手的,既然七兵卫和岛次的交情连对方的厨艺都清楚,阿先也许也知道一些事。

阿先咔嚓剪着园艺剪刀,微微歪着头说:“不知道,我不太清楚。”

“他厨艺很好,七兵卫爷爷才拜托他到船屋帮忙吧?”

“好像是这样。”

阿先悠悠地回答,然后突然望着阿铃问:“怎么回事了?阿铃,你挂意岛次先生的事吗?”

“不是,没有。”

阿铃慌忙摇头。阿先停下握着剪刀的手,她那比实际年龄年轻、有着美人尖的光洁额头微微聚拢,挤出皱纹。

“大妈,怎么了?”

阿先瞄了一眼清纯的夏胡枝子花,慢条斯理地说:“昨晚的宴席是为了办驱灵比赛吧?”

“嗯,是的。”

“结果幽灵出现了没有?”

阿铃点头。对阿铃而言,船屋的幽灵平常没事也常出现,但是昨晚那场驱灵比赛本身,从结果看是失败了。

“好像没成功。阿爸还挨骂,说是菜太咸才没成功,说什么盐有驱邪的力量。”

阿铃的语气逐渐转成抱怨。白子屋阿静和浅田屋阿陆根本就是冒牌货,就算送出完全没有咸味的菜,她们也没办法招灵吧,然后又会找出其他借口辩解。

是吗——阿先喃喃自语,咬着瓜果的阿铃停下动作,她发现阿先额头上的皱纹比刚才更深了。

“没出现幽灵,岛次先生却变了一个人……明明没出现幽灵。”

阿先像在确认般反复这么说。阿铃暗吃一惊,很在意阿先的话。她把吃了一半的瓜果搁回盘子,靠近阿先。

“阿先大妈,您怎么了?”

“嗯?”阿先挤出笑脸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吃瓜呀。”

“我是没什么,但是大妈的表情却好像有什么。”

“啊呀,”阿先用手做了个自上而下擦脸的动作①问,“是这种表情吗?”

①阿先此处是模仿“无脸女人”的动作和阿铃说笑。“无脸女人”是日本常见的民俗怪谈,大意是说有人在深夜的林间小道上看见一个无脸女子,因好奇而尾随于后,不料女子一瞬间消失无踪,好事者遂拦下路人询问是否看见了无脸女子,只见那路人以手抚脸,答道:“你看到的是不是这样……”

两人同时笑了出来。阿铃快速地转着脑筋。阿先大妈似乎很挂意岛次的事,要怎么问出她在意的事呢?

“大妈,”阿铃膝盖并拢端正跪坐,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昨大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可怕的东西?”

“嗯,岛次先生昏倒时……我在岛次先生身边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男人的脸。”

阿铃决定赌一把,说出来后觉得中了大奖。因为阿先明显沉下脸来。

“是什么样的男人?”阿先挪了挪膝盖,把手轻轻搁在阿铃手臂上,温柔地握住,“你很怕吧?应该……没跟对方对上眼吧?”

阿先郑重其事的表情反倒令阿铃更害怕。

“没有,只是模糊看到影子而已,也许是我看错了。”

“什么长相?”

阿铃又下了赌注,继续说:“总觉得跟岛次先生很像。”

阿先用力握住阿铃的手臂。

阿铃将自己的小手搁在阿先的手上,问道:“大妈,您怎么了?大妈知道什么事吗?”

阿先垂下眼微微摇头,小声地说:“阿铃,这事你千万不能告诉七兵卫爷爷,爷爷很讨厌这种事。”

“嗯,我知道,我不说,绝对不说。”

阿先望着阿铃的脸,松了一口气,说:“刚才我也说了,我不清楚岛次先生的事。关于铺子的事……尤其是厨房和菜刀那些事是七兵卫爷爷的工作,跟我无关哪。”

阿先是个利落掌管家务、勤快又可靠的老板娘,但她确实不插手生意上的事。

“只是船屋开张不久时,岛次先生曾来找过七兵卫爷爷。因为爷爷介绍他到船屋当帮手,他来道谢。他是个重礼数的人。”

当时岛次被带到阿铃现在所在的房间隔壁,阿先端着酒菜到邻房打招呼。

“岛次先生郑重地向我问候,我留下来跟他们聊了一会儿。过世的哥哥留给他的……”

“是外送料理铺林屋。”

“是的,是的。他说铺子生意很好,是哥哥的遗孤在照料,所以目前有空。岛次先生绝不是个可亲的人,而且话很少,但是和七兵卫爷爷却聊得很愉快。你也知道爷爷喜欢勤快的人。”

当时明明气氛融洽,阿先却感觉肩膀和腰部一带冷飕飕的。

“那个时节已经不冷了,我觉得很奇怪。而且那天天气很好,院子里满是阳光。”

由于还有家事,加上觉得冷了起来,阿先打算起身告退时无意中望向院子。

“结果啊,”阿先倒吸了一口气,越过阿铃肩膀指向院子说,“在那棵南天竹后……那边不是种着两棵南天竹吗?我看到一个脸色很坏、用束带绑着袖子的男人,不出声地站在那边。”

阿铃回头望向院子。南天竹现在没有结红果实,但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是南天竹。以前住在这儿时,阿铃时常因恶作剧摘南天竹的果实而挨七兵卫的骂。七兵卫说:南天竹是“转祸为福”的吉祥树,可以避邪招福,不能伤害。七兵卫虽然不喜欢郁闷的鬼故事或因果报应的话题,但很喜欢跟商人有关的吉祥物。

当然现在那里没有人,只有沐浴着夏末阳光的南天竹。倘若树里住着会说话的精灵,大概会反问:为什么你们两人都用可怕的表情看着我?

“那男人的脸……”阿铃目不转睛地望着南天竹,“也很像岛次先生吧,大妈。”

“很像。”阿先微微打着哆嗦回应,那哆嗦通过彼此握着的手,也传到阿铃手上,“当下我甚至以为有另一个岛次先生站在院子,以为是他灵魂出窍。”

可是就在阿先吃惊地眨着眼时,南天竹旁的男人消失了。七兵卫和岛次依旧在房内愉快地聊天。

“我怕得要死,借故要去拿酒离开。可是不管到走廊还是厨房,都冷得牙关打战。”

过一会儿岛次告辞后,阿先问七兵卫:那个岛次先生看上去有点阴沉,最近是不是有家人过世?

“七兵卫爷爷哈哈大笑说,那人一向就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说到家人过世,只有十年前一个叫银次的哥哥过世,最近应该没有什么事。”

阿先听完才恍然大悟,刚才站在南天竹后面的男人也许就是岛次过世的哥哥,银次的幽灵。

“所以五官才那么相像。”

阿先不露痕迹地询问,从七兵卫口中得知岛次和银次以及林屋的家务事。所幸当时七兵卫喝了酒心情很好,不疑有他,说了很多。

“结果啊……”阿先看着阿铃的脸,为难地笑了,“哎,讲这种事给你听,万一你晚上做噩梦,都是我害的。”

“没关系,大妈,话听到一半反而不好受。”

“也是。”阿先点头说,“七兵卫爷爷说,直到过世前一天银次先生都很健康,看不出异常,因为死得太突然,连验尸公役都来调查。结果查不出可疑的地方,公役判断是病死的,可是为什么他会暴毙,原因一直不清楚。”

阿铃感觉脚边缓缓升起一阵冷气。

“我听完以后觉得更害怕。”阿先说着望了望院子,“站在那边的银次先生,表情真的很怨恨,而且目不转睛……只是盯着岛次先生。不,应该说是瞪着岛次先生。到现在我还忘不了他的眼神。”

大妈,那眼神,我也看过——阿铃在心里这么说。

阿先的侧脸僵硬,一直凝望着院子,仿佛现在也看得见银次的幽灵站在那边。人的眼睛不仅看得到眼前实际存在的事物,也能看到留在心底的景象。

外面传来卖感冒药的小贩的叫卖声,大概还是个新人,叫卖的旋律有点走调,他像是为了弥补这一点而叫得特别卖力。阿先回过神来眨眨眼,望着阿铃。

“大妈,你不要紧吧?”

“嗯?啊,不要紧,我说了可怕的事给你听了。”

阿先取下塞在腰带的手巾,帮阿铃擦拭因瓜果汁液而黏糊糊的手。阿铃住在这儿时,阿先也时常这样照料自己,她觉得很怀念。

阿铃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大妈,大妈除了看到那个……很像银次先生的幽灵……还看过其他幽灵或是可怕的妖怪吗?”

“这个啊,”阿先微微一笑,“我也不清楚,应该没有吧。虽然听过上了狸猫的当或狐狸附身那种事……不过真正看到幽灵,那次还是第一次。”

“大妈来过船屋很多次吧?也没在船屋看过什么吗?”

阿先笑着问:“船屋有什么吗?”

原来如此。阿铃不由得抓着耳垂皱起眉头。

玄之介曾说过:看得到幽灵的不止阿铃一人,过去也有人看得到。船屋的人日后也有机会看得到玄之介他们。只不过,阿铃比较特殊的是,一开始就看得到所有的幽灵——

原来阿先大妈也看得见银次的幽灵。没想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竟然还有人看得见幽灵。要是阿先到船屋,也许可以看到幽灵中的某人。不过阿爸和阿母却始终看不见幽灵。

为什么呢?

“是不是看得见的人就看得到幽灵,看不见的人就看不到呢?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大妈看得到银次先生,七兵卫爷爷却看不到呢?”

“这个啊……”阿先微微皱眉,“阿铃,你说昨天在昏倒的岛次先生身边看到男人的脸,这事告诉你阿爸和阿母了吗?”

阿铃摇头说:“阿爸和阿母因为昨天的事沮丧得很,已经够受了,我不想再说些有的没的。”

“说的也是,真是个体贴孩子。那,他们也没对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