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三十岁后半,实在不建议在双脚被绑起来的状态跳下窄梯。除非训练有素,否则会失去平衡。我往前栽倒,结结实实撞在左侧座位前方突出的部分。虽非迎面撞上,而是从右肩倒下,仍发出「砰」一声巨响,承受几乎要肩膀脱臼的冲击。
「危险!」
前野扑上来,撑住几乎要直接摔地的我。由于体格差距,她差点被我拖着一起跌倒。
「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哪里会痛?」
前野急忙关切,但我痛到一时无法回话。
「没事,没事。」
不只是痛,从肩膀到手肘都发麻,我直冒冷汗。
「喂,你最好申请一下治疗费。我的份可以分给你。」
田中变回贪财的中年大叔,突然提高嗓门唤道:
「喂,老先生!」
「怎么?」
老人的话声缺乏起伏,十分低沉。田中急得仿佛眼珠随时会迸出,几乎要扑上前。
「金额怎么办?就算我们讲好,你也没办法告诉善后的人吧?」
「又在讲那个。」
坂本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田中生气地反驳:「什么那个这个!好险,我差点被这老头骗了!」
「我没骗各位。」
「还想唬人!不是说你会被抓,问我们的住址和联络方式也没用?那金额不也一样?」
「金额这种小讯息,可透过来会面的律师传话。」
「律师?你能雇律师吗?」
「就算我不雇律师,国家也会指派给我,否则无法进行审判。」
我原地蹲下,前野挨近我,替我按摩右肩。老人嘴上与田中应答,却凝视着我。
我从未如此厌恶他的眼神。刚刚我想在驾驶座做的事,甚至是我期待字板出现的心情,那双眼仿佛全部看透。
「空口白话。」田中啐道。「老先生的话,根本信不得。」
「那就不能和你交易,我不会给你一亿圆。」
霎时,田中的气势尽失,一脸狼狈。
「佐藤先生,」我叫唤,声音使不上力,似乎是真的受伤。「别那么坏心眼,和田中先生交易吧,把我的份加给他无所谓。虽然肩膀好像是脱臼,不过治疗费也不用了。」
前野停止按摩我的肩膀。「万一是脱臼,不要乱碰比较好。」
「嗯,谢谢。」
我的右膀臂依旧是麻痹状态。即使解开胶带,可能也无法举起右手。
前野蹲着,慢呑呑回到坂本身旁。那是她的固定位置。
「相对地,佐藤先生,能否给我一些资讯?」我提议道。「不是对你有害的资讯,而是你一旦被捕,迟早会公开的资讯。不过,这会影响到职场的人际关系,我想早点知道。」
「怎样的资讯?」
不只视线,老人的枪也瞄准我。
「我想知道你的身分,具体而言就是职业。依你的年龄,现下想必已退休,所以该说是从前的职业吗?你靠什么过活?」
老人缓缓眨眼,田中、坂本和前野都注视着他。
「总编下车时,曾与你有段奇妙的对话。她说『我知道你这种人』,还补一句『我痛恨你的同类』。」
年轻男女忙不迭点头。「对,没错。」
「其实我也有点介意。」
「原本总编说话就不留情面,但当时真的是一副厌恶至极的口吻。」
不过——我苦笑。肩膀很痛,自然变成歪曲的笑。
「总编痛恨到那种地步的,究竟是怎样的人,我完全无法想像。或许大家也隐约察觉,园田总编相当好强。即使碰上讨厌的人事物,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她认为那样就输了。」
「我想也是。」老人回应,视线、表情和枪口都没移动。「我看过许多园田总编那样的人,一旦遭遇挫折,就会连根折断。外表坚强,却经不起挫折,就是这种特质。」
田中的眼珠转个不停,欲言又止。年轻男女紧张地旁观。
「没错,你的观察力非常敏锐。」我点点头。「你摸透总编的个性,对她说『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你拥有痛苦的回忆』。那是什么意思?」
「还说『我向你道歉』。」前野坐着嗫嚅,像在窥探老人的神色,仰头轻声问:「老爷爷为何道歉?」
老人没看她,但眼神略为和缓。
「对不知情的人,实在难以说明。」
此时,手机响起。
老人以左手接听。显示来电的荧幕发亮,即使是那么细微的光,在昏暗中仍显得新鲜。那光照亮老人的脸庞,老人把手机按在耳上,于是也照亮瘦削的下巴线条,及耳鬓的白发。
「喂,约定的一小时——」
这是我们最后听见的老人话声。
一股力量自底下冲上来,猛烈摇晃公车,是弹跳般的晃动。下一瞬间,响起爆炸声,地板的方形掀盖被吹上去,有东西被扔进车内。
突然间,视野充满白光,几乎要震破鼓膜的巨响震撼全车。
我曾是职业编辑,至今仍保持阅读习惯。即使在文中看到「亮得眼睛昏花」或「震耳欲聋的巨响」的描述也不稀罕,反倒觉得是公式句型,甚至可说是老套的形容。
然而,实际上,这是我第一次体会何谓炫目的强光,及震到耳朵失灵的巨响。
事后,负责谈判的山藤警部告诉我,当时从地板检修口扔进车内的是「震撼闪光弹」,强烈的闪光和轰炸声,会麻痹视觉与听觉。遇上人质劫持案件,警方准备攻坚建筑物或车辆时,只要状况允许,经常会使用这种武器。形状和手榴弹相当类似。
我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本能地低头缩成一团,不料四面八方有人的手脚纷纷撞上来,接着我的脑袋被按住。
「不要动!不要动!」
来自外头的风压,让被震入脑袋深处的鼓膜缓缓归位,听觉逐渐恢复。
「没事了!大家冷静!」
公车后方不断传来「确保!确保!」的叫声。我想到是哪两个字,刚要抬头,某人又温和却坚定地压回去。
「别动,安静待着。」
贴近公车地板的我,看到攻坚队员的制服、长裤裤管及坚固的长靴。传来女人的哭声,是前野。
「各位,有没有受伤?请慢慢爬起来,露出你们的脸。」
我们挣扎起身,确认彼此的安全。田中不只双眼瞪得老大,还鲜红充血。
「搞什么鬼!」
田中短短一吼,皱着脸低低呻吟,似乎有些痛苦。环抱抽抽噎噎的前野,坂本也无声哭泣着。
刚刚老人坐的阶梯上,只剩两条腿。如果要补充,还有鞋底。
老人笔直仰躺。公车内的几名攻坚队员,并未逮捕老人。
然而,老人却一动也不动。
「死了!」前野泪流满面,抽噎着嚷嚷。「死了!老爷爷死了!」
淡淡弥漫的火药味烟雾另一头,看得到公车后方的座位。其中一隅沾有喷溅的人血。
没看到老人的手枪。
疑似先前按住我的头的攻坚队员,除掉那身严实的装备,体格应该很普通。他的话声沉着,头盔护目镜底下的鼻梁高挺,感觉意外年轻。
「请从前门下车。我们要移动公车,麻烦在原地稍等。」
其他攻坚队员撕掉田中手脚上的胶带。前野停止哭喊,闭着双眼紧抱坂本。
后方的紧急逃生门打开,攻坚队员进进出出。遭震飞的地板检修口掀盖,稍稍右偏,落在原位。
由紧急逃生门送来一块蓝色塑胶布,两名攻坚队员接过覆盖在老人身上。不知是顾虑到我们的心情,或是要维持现场的状态,总之警方没立刻搬移老人的尸体,也没催促我们跨越老人的尸体,从紧急逃生门下车。
之后,我的记忆断断续续,不太连贯。清楚留在眼中的,全是枝微末节。比方座位上的血迹,及边缘裂开的检修口。
清楚地留在耳中的,则是前野的哭喊和田中的呻吟。
走下公车,外头的世界充满喧嚣,如祭典般嘈杂。
我们四名人质,与古怪的公车劫犯共度奇妙的数小时。我不认为其中萌生的情感,具备此类案件的普遍性。
我感到一阵寂寥,外头世界的一切仿佛与我无关。明明有这么多人为我们的平安欢喜,踏上冒出瘦小杂草的停车场地面时,首先涌上心头的却是疏离感。
我杵着不动,一名攻坚队员和一名救护员走近。
「能走吗?会不会头晕?」
我推开救护员递出的氧气罩,攻坚队员劝道:
「请戴上进行深呼吸。因为爆炸,会暂时缺氧。」
其他救护员催促我坐上担架。
氧气十分鲜美,沁入全身细胞。救护员测量我的脉搏和血压。
最靠近前门的我第一个下车,于是我坐在担架上,等待其余三人。接着,田中东倒西歪的出现,在左右两名救护员搀扶下,艰辛地在另一个担架横躺。
「腰啊,我的腰。」他辩解般对我说:「震那么一下,害我闪到腰。」
前野哭得双眼通红,抓着攻坚队员,仍无法站立。救护员跑过来用毯子裹住她后,攻坚队员连同毯子抱起她。只见她隐没在毯子中,经过我们旁边。
坂本十分坚强,红着眼眶,但并未掉泪。他额头汗湿,和我一样戴着氧气罩,深呼吸几次后,便摘下还给救护员。
「我担心前野小姐…」
「人质的那位小姐吗?她被带到总部。」
「那我也要立刻过去。」
他准备快步离开,又回头劝道:「杉村先生,最好请他们看一下你的肩膀。」
我都忘了。坂本迅速向救护员说明:「他要从驾驶座下来时,撞到车里突出的部分。不是有收纳机器的方型空间吗?可能是脱臼。」
救护员没有丝毫惊讶,随即检査我的肩膀,一碰就一阵剧痛。
那名鼻梁高挺的攻坚队员走近,问道:
「你是之前坐在驾驶座的先生吧?」
「对,我叫杉村三郎。」
「感谢你的协助。」
是指字板的事。救护员挪动我的肩膀,我不禁皱起脸。
「我非常诧异,你们的行动居然这么大胆。」
「柴野司机描述歹徒是矮小的老人,当时我们也掌握到歹徒和各位在车上的位置。」
我痛得皱眉,他却看出我眼中的疑问,主动解释:
「我们使用热像仪。」
我在电影中看过,是侦测热源,显示位置大小及动作的仪器。譬如熄火公车里的人。
「方便请教一个问题吗?」
在外头的世界,他护目镜底下的眼神是唯一具有人性的。察觉这一点,我提出疑问,希望当场听到他的回答。
「是你们射杀老人吗?」
攻坚队员的嘴角微微抽搐,应道:
「不,他是自杀。」


4

警方先将我们四名人质聚集在对策总部,再以救护车送到市内医院。坂本想和前野搭同一辆车,但没能实现。我们分头移动,各别接受健康检査。
我的右肩不是骨折,也不是脱臼,而是挫伤。田中伤得最重,他真的患有椎间盘突出,必须住院几天接受治疗。
待在医院时,我们的家人纷纷赶来。在警员的会同下,我们在独立的病房里见到家人。
不出所料,我的妻子杉村菜穗子,在广报课的桥本陪同下前来。不过,进入病房的只有她一个人。
由于心脏肥大,菜穗子体弱多病,从小家人就担心她活不过二十岁。妻子能够平安度过怀孕和生产的难关,让我们拥有独生女桃子,也是拜先进医疗与幸运之赐。
无可取代的妻女,至今她们不知为我担心多少次。
妻子没有哭。她脸色苍白,像刚刚的前野那样颤抖着,像攻坚结束时前野对坂本做的那样,紧紧抓住我。「太好了,太好了…」她语带哭音,不停说着。半晌之间,我们的对话似乎害面无表情的警员颇为尴尬。
「桃子呢?」
「跟父亲一起待在家里。虽然没让她看新闻,但父亲好好向她解释过。」
交给岳父就能放心,何况有能干的女佣陪着。
「现在不能占据你太多时间吧。」
「接下来大概要做笔录。」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你或一起历劫的大家,都得好好休息,摄取营养才行。」
「又不是被抓去当人质一整晚,不要紧。」
「可是,听说你肩膀受伤?」
「我也没想到会在公车里跌倒,果然上了年纪。」
妻子没责怪我。怎么总是被卷入危险案件?她没怪罪我,反倒像在责备自己。要比解读妻子细微的神色,我是个中好手。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我挤出笑容,妻子也试着微笑,却滚落泪水。
「这次我没能陪着你。」
约两年前,一名在广报室打工的女孩遭到开除,与我们发生纠纷,闹得很僵。最后她闯进我家,抓住桃子当人质,关在厨房。当时,第一个碰到她的是妻子,我接到联络赶回家,不过,救出桃子与案件解决的瞬间,我和妻子在一起。
「光想像你也在公车上,我就吓得心脏快停止跳动。」
「如果在公车上的是父亲,你会觉得比较安心?」
没想到妻子会开这样的玩笑。
「不,最可靠的——」
「是远山小姐吧?」
妻子指的是今多会长的心腹秘书「冰山女王」,我和妻子忍不住笑出来。我边笑,脑中一隅现实地思考着。没错,或许只有远山小姐,能够对抗老人巧妙的话术。近似于〈判断有此必要的情况下)能对岳父的意见提出异议的,只有她而已。
我莫名将老人与岳父重叠在一起思考。他们有任何共通之处吗?
「当时园田小姐也在一起吧?」
「你见到总编了?」
「我没见到她,不过桥本派秘书室的人去陪她。」
园田总编的老家在北九州,据说年迈的母亲和兄嫂住在一起。就算搭飞机,也无法立刻赶抵。
「我回家拿换洗衣物,看来你得在医院过一晚。」
「你在家等我吧,可以回去时,我会打电话。」
我说完,这才想到:「之前你待在哪里?」
「在县警署的会议室等。其他人在被救出来前都身分不明,但由于园田小姐获得释放,马上知道你在其中,警方便联络家里。」
我的心跳差点停止。
「是你接到联络的?」
妻子摸着我包着绷带的肩膀,像在安抚我。
「最先接到联络的是公司,是园田小姐要警方这么做的。」
真是细心的人,妻子说。
「老样子,父亲反对我去警署。」
「换成我是岳父,也会反对。」
「不过,远山小姐派桥本过来,并且说服父亲,比起待在家里,待在现场附近较好。」
「她还是一样周到。」
妻子笑得益发灿烂,我放下心。
「等待期间,警方有没有做过任何说明?」
「他们保证会平安救出人质。」
语毕,妻子压低音量道:「最先被释放的司机非常激动,说要回去车上劝服歹徒。」
我感到一阵心痛。「那是个女司机,责任感非常强。她的表现令人钦佩。不过,她似乎有个小女儿。」
妻子微微瞠目,「但她还是想回去公车上呢。」
病房外传来敲门声。警员开门,桥本探进头。
「抱歉,打扰了。」
他在门外行礼,也对警员致意后,留在原地说:「我是广报课的桥本。杉村先生,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
他没特别理会我的赔罪,提醒道:「菜穗子小姐,时间差不多…」
妻子点点头,向警员行礼说「有劳你」。桥本毕恭毕敬地退后,让开通路。
总是端正有礼,沉着冷静,却不显得冷酷;辩才无碍,圆滑周到,但言语不带讥讽。对于我们今多集团真正的广报课精锐桥本,那个老人会如何评价,又会与他如何巧辩?之所以会想到这些,是我逐渐恢复鎭定吗?或者,仍在为事件兴奋?
「杉村先生,森先生联络过我们。」
即使是桥本,似乎也还不习惯单纯以「森先生」称呼离开今多集团的森信宏。简短的三个字,听来有些生硬。
「看到新闻快讯后,他非常担心。虽然想立刻赶来,但没办法离开家里,希望能向你致歉。」
不能丢下夫人离开。
「实在不敢当,森先生没必要道歉。」
「站在对方的立场,没办法这么想吧。」
以「对方」代称,语调顺畅许多。
「内子就拜托你了。」
「我明白,请放心。」
桥本又行一礼,补充道:「毋须多提,会长也很欣喜。」
「我有受责难的心理准备。」
「外出前,我看到父亲让桃子坐在膝上。不晓得几年没这样了。」
妻子笑着挥挥手,我也向她挥手,体内涌起莫大的安心感,夫妻俩仿佛一起回到年少时代。
两人离开后,我向警员颔首致意。「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家人,谢谢。」
警员是一名中年男子,穿防刃背心的肚子往外突出。若先前的攻坚队员像匕首,他就像把菜刀。只见他默默点头。
「其实,我曾被卷入犯罪案件,大概知道流程,不过是要在这里进行笔录吗?得趁记忆犹新时问话吧?」
员警一脸困惑,仿佛在说他没权限回答。
「在笔录结束前,不能见其他人吧?」
不知所措的员警摸一下腹部,移开视线,喃喃应道:
「各位都在接受医生诊察,还不能见面。」
「我很担心先离开公车的同事…是姓园田的女士,也不能见她吗?」
员警益发不知所措。不是我要求的内容,而是我的态度过于冷静,让他感到疑惑吧。
「总之,请好好休息。负责谈判的山藤警部不久就会来问话。」
了解,我乖乖让步。尽管并未累到想睡,但这样我和警员会较不尴尬。我躺到枕头上,阖上眼睛。
然而,不到五分钟,响起一阵敲门声。员警开门,立正敬礼。
「打扰了。」
两名西装男子一前一后走进病房。两人都是四十多岁,一个即将迈入五十大关,另一个应该刚踏入四十大关。待他们站定,员警关上门离开。
隶属县警特务课的山藤警部,我一次都没听过他的声音,也没见过他。可是,短短一瞥,我便晓得即将迈入五十大关、比年轻的搭档更矮小的男子,就是当时的谈判人员。
那张脸上,残留些许几个小时以来我看惯的表情。被耍得糊里糊涂、摸不着头绪——曾与自称佐藤一郎的老人共度一段时光,每个人质都会有的表情,也是我脸上的表情。说是残留,没有更多,是因只有山藤警部没亲眼见过老人。至少没见过他还燃烧着生命之火的双眼。
我从床上撑起身体,与两人寒暄。虽是理所当然,但对方出示的县警手册,样式与警视厅的有些不同。会介意这样的琐碎小事,是我的天性吗?
山藤警部的搭档,是同样隶属县警特务课的今内警部补。他打开记事本,率先开口:
「身体觉得怎么样?」
「我很好。」
「不好意思,再请教一次你的名字。你是杉村三郎先生,对吗?」
「是的。」
「请说出你的住址和任职机关。」
警部补听着我回答,对照记事本上的纪录。
「杉村先生的皮包现在由警方保管,员工证与驾照类也在我们这里。」
「好的,谢谢。」
「不好意思,警方擅自打开过皮包。我们担心歹徒在各位的私人物品中藏东西。」
我知道老人没那种机会,仍点点头。
「另外,我们已取回手机,稍晚会一并归还。」
这年头的手机,只是被踢下公车,不至于坏掉吧。
「我刚见过内人。听说案发期间,你们让她在警署等待,谢谢关照。」
两名刑警互望一眼。看来,杉村菜穗子并非一开始就获得准许。或许菜穗子意外地又哭又闹,不然就是透过父亲在财界的巨大影响力,向县警施压。两种都不像她的作风,但我无法断言,毕竟情况非比寻常。
今多财团在千叶县内拥有物流中心,也有大型分公司。即使在县警有人脉,也不足为奇。
注意到搭档的眼色,山藤警部回望我,开口道:「透过电话与歹徒谈判的是我。」
「我知道你的名字,是那位老人告诉我们的。」
两人都不为所动,是听哪个人质提过吗?
「放纸板也是我的指示。抱歉,让你受到惊吓。」
「我在电影和电视剧中没看过那样的做法,所以有点吓到。」我故意轻松地笑。
病房墙边,两把折叠式椅子放在一起。我抬起三角巾固定的右手,指着椅子问:
「不坐吗?两位坐着,我也比较好说话。」
今内警部补像是助手,搬来椅子摆妥。山藤警部主动坐下,病房内的气氛稳定许多。即使警部发出「嘿咻」或「嗳荷」的吆喝声落座,我也不会觉得不舒服吧。
「这样确实轻松了些。」
山藤警部微笑道。淡淡的笑,抹去先前浮现他脸上的那种表情。
「各位遭遇非比寻常的事件,警方原本不该勉强。正式的侦讯,预定在得到医师许可后,明天在县警署进行。你们肯定想尽快回家休息,真抱歉。」
「没问题。不过,能那么快见到内子,我松一口气,感谢警方的体贴。」
我有点怀疑,不知其他人质顺利见到家人了吗?很可能得到守护杉村菜穗子的今多财团大伞庇荫。
「有几个问题急着确认,方便吗?」
「请说。」我端正姿势。
「劫持公车的老人有报上名字吗?」
「他自称佐藤一郎。」
我大致说明人质与老人互报姓名的经纬。
「所以,之后歹徒与各位都以姓名互称?」
山藤警部注视着我,他的右眉角有个醒目的小黑痣。
「那我们也暂时称呼他为『佐藤』。杉村先生认识佐藤吗?」
「完全不认识。」
「连『好像在哪里见过』的程度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