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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田太太要下车,请来协助她。」
迫田女士扶着膝盖,抓住椅背站起。她的目光逐一扫过总编、T恤青年、哭泣的女孩,还有我。
「我一个人下去吗?其他人怎么办?」
「迫田太太,你不需要担心这一点。」
柴野司机折返,站在中央阶梯边缘,向迫田女士伸出手。
「请先下去,我把包包递给你。」
两人在狭窄的通道上交换位置,迫田女士走向紧急逃生门。她的脚步迟缓,膝盖似乎很痛。柴野司机跟随在后。迫田女士抵达紧急逃生门口,染成紫色的时髦刘海随风摇曳。
「这么高,我下不去。」迫田女士不禁后退,「得用跳的,我不行啦。」
确实,紧急逃生门在轮胎旁,比一般车门高出许多。
「不好意思,请你下去。柴野小姐,麻烦想想办法。」
局面简直变成老人是司机,柴野司机是车掌,由于发生意外状况,必须让乘客从紧急逃生门下车,正在安抚害怕的长者。
「我去帮忙吧?」我出声。与老人的距离拉近,没必要提高音量。「我保证不会做多余的事。司机是女性,一个人恐怕有困难。」
老人注视着我,我迎向老人的目光。
「司机应该受过处理紧急状况的训练,柴野小姐没问题的。」
老人盯着我回答,态度从容冷静,没有更多的情绪。枪口依然紧紧抵住马球衫男人的下巴,并未移动。
我轻轻点头,望向后方。T恤青年、白上衣女孩,以及总编也看着紧急逃生门。
「迫田女士,请先坐在这里。对——坐着,然后想像成慢慢滑下去就不可怕了。」
柴野司机让迫田女士在紧急逃生门旁坐下。
「不行,太高啦。」
「没问题,请试试看。」
「这么高,我很怕。」
「那请稍等,就这样坐着别动。」
柴野司机折回通道,抱起迫田女士的波士顿包。虽然尺寸颇大,似乎并不特别沉重。
「迫田女士,包包里装些什么?有易碎物品吗?」
「是我母亲的衣物,要带回去洗的。」
「那请让我借用。放在底下,当缓冲垫吧。」
听到这句话,白上衣女孩松了口气。
T恤青年瞄她一眼。两人对望,青年颔首,女孩也向他点头。尽管身处这种情况,两人之间仿佛有种令人莞尔的灵犀相通。
「…一旦上了年纪,」老人同样望着后方的两人,喃喃自语:「对年轻人没什么的事,也会变得困难重重。」
「那干脆打开车门,让她们普通地下车就好了嘛。」
我们总编吐出金言。她仍臭着脸,眉头深锁。那是在集团广报室内指出过失、或驳回提案「这是纸上谈兵」时,挂在脸上的熟悉表情。
老人眼角浮现笑意,望向我。虽然隐隐约约,但他的眼神中流露几许兴味。
「你们总编是个不好取悦的人呢。」
我还没开口,后方就传来「咚」一声,迫田女士跳下公车。
「不要紧吗?有没有受伤?」
柴野司机大声呼唤。没听见答复,但司机随即回报:
「迫田女士下车了!」
即使是这种状况,只要有一件事顺利,人就会受到鼓舞。柴野司机的脸庞顿时一亮。
「瞧,这不是没问题吗?」老人对我说,接着望向后方。「柴野小姐,仔细听着。」
司机站在紧急逃生门旁,双手再度举到与耳朵同高。
「你也下公车,然后找个地方借电话。这一带没有派出所,也没有警车巡逻。三晃化学不能进去,所以不要白绕远路,最好直接向附近民宅求助。」
「借…电话吗?」
「没错,得立刻报警吧?」
我不悦的上司狐疑地眯起眼,那对年轻男女则睁圆双眸。只见老人毫不犹豫地下达指示。
「先向公司报告也行,这部分你就自行决定吧。考虑到往后,依紧急手册写的步骤处理较妥当。」
「——我可以报警吗?」
「站在你的立场,不报警不行吧?柴野小姐,振作一点。」
老人似乎乐在其中。我那不开心的上司目瞪口呆般仰望天花板,顺便放下交握在头顶的双手甩了甩,仿佛在说「啊,累死了」,又恢复原本的姿势。
至今我曾在不同的情境中,接触园田总编不同的「个性」,有难以相处的一面,也有値得相处的一面。不过,此刻她的反应该如何归类?刚强,还是逞强?把现实想得太天真,还是不易被现实冲昏头?
「我要借用你的手机。」老人对着司机继续道:「接下来,倘若有人想联络我,请告知你的手机号码。万一电池没电,就到此为止。」
司机默默站在原地,伸手脱下帽子回答:
「我要留在车上。我会把公司的帽子交给迫田女士,麻烦她报警。有我的帽子当凭证,警方应该会立即采信。」
「由你亲自报警,直接联络营业所的主管,会更有说服力。就这么通报,有个男人持枪劫车,人质为五名乘客,目前停在三晃化学废工厂旁的空地。」
「可是…」
司机仍犹豫不决,这时响起一道话声:「快去吧。」
是T恤青年。他也累了吗?手肘的高度有些下降,但话声和表情依旧带着凛然正气。
「司机小姐,请下车报警吧。那样比较好。」
「请照做吧,这才是尽责。」我出声附和。
柴野司机摇头,「办不到,我不能丢下乘客。」
「你是女性。」青年劝道:「这种情况,先释放女性很合理。」
「那么,请先释放那两位女乘客。我不能离开岗位。」
柴野司机像不听话的孩童般争辩,打算折返。老人一把拉近马球衫男人,枪口再度抵住他的脖子。马球衫男人不自然地歪着头,低声呻吟。司机仿佛脚下一绊,顿时停步。
「——我也记得你。」司机颤声道:「你搭过02路线的公车好几次。因为三条路线是轮班驾驶。」
老人没回答。
「你是不是在『克拉斯海风安养院』的附属诊所看病?刚刚迫田女士也提过,你身体哪里不好吗?那么,做这种事会影响健康的。」
请再考虑一下!柴野司机挤出声音。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车内陷入沉默。一片寂静中,我们的心跳声是否化成波动扩散,震动了空气?此时,第一发子弹打坏的天花板碎片才轻轻飘落。
「柴野小姐,请下车。」老人的语气仍耐性十足。「要是你太晚回去,佳美会很可怜吧。」
这句话等于一记重击。柴野司机脚下踉跄,犹如遭看不见的棒子打个正着,脸上血色尽失。
「你怎么晓得我女儿的名字?」
「我做事一向滴水不漏。」
老人简短回复,目光便离开柴野司机,问马球衫男人:
「站得起来吗?」
男人眼神游移,勉强点点头。
「那么站起来,我要你帮个忙。」
「既然如此,好歹收起枪吧!」
「我后退一步,但随时会开枪。」
「知道啦。」
老人抓着马球衫男人的胳臂,不多不少只退一步。男人发出呻吟,从座位起身。
「等司机小姐下车,请你走到后面,关上紧急逃生门。按照原样确实关起来。」
我目击老人换了表情。他在冷笑,我只能如此形容。
「倘若你有意,也可跳车。毕竟逃走后,车上会发生什么事、谁会有什么下场,都与你无关。不过,丢下两名女子,一个人溜之大吉,往后的人生应该不怎么光明吧。即使如此,你仍觉得性命宝贵,不必管太多,就尽管逃吧。至于紧急逃生门,我会请比你有男子气慨的人关上。」
老人在生气。刚刚柴野司机请求让她留下,释放其他乘客时,这个男人头一个赞成,恐怕惹恼了老人。
「——我不会逃跑啦。」
马球衫男人似乎感受到对方的怒意。他的眼神游移,但凶焊的脸逐渐恢复生气。
「拿那种玩意威胁别人,还高高在上地训话。先声明一点,我不是怕一把老骨头的你,只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而已。」
「就是要这股气势。」老人应道。
待柴野司机下车,马球衫男人走近紧急逃生门,一手抓住座椅,另一手去拉打开的门,费好一番工夫关上,接着蹲在椅背后方,将紧急逃生门的操作杆恢复原状,站起身。一连串的动作结束前,我始终半信半疑,内心大半认定他会跳下紧急逃生门,头也不回地逃跑。
不,实际上能否说是半信半疑,都是个疑问。因为我其余的心思,有一半都在忙着体会抵在后脑杓上的枪口坚硬的触感。与刚刚对待马球衫男人的方式不同,老人并未贴近攫住我的胳臂。他无声无息绕到我背后,没让我看见手枪,只让我感觉到枪口的存在。
该不会是认为我较具危险性,所以移动到不易遭反击的位置?或者,看我比马球衫男人瘦弱,以为我直接看到枪口,会恐慌失控?
总编注视着我和枪口,脸上的不悦之色终于消失。
「杉村先生。」总编开口,听起来像在喃喃自语。
「不要紧。」我安抚道。「乖乖待着,就不会挨子弹。」
老人沉默着,我和总编也没出声。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经验,居然能目睹不笑、不生气,没噘着嘴,眼角微微颤抖,一径缄默的园田总编。
「这样就行了吗?」
公车后方,结束作业的马球衫男人扬声询问。他喘得很厉害。
老人大声确认道:「柴野小姐和迫田太太还在那里吗?」
马球衫男人望向窗外,回答:「还在。」
「请催促她们离开。」
马球衫男人迟疑片刻,拍打着车窗,做出驱赶的手势。
「走吧!快逃!赶紧打一一〇报警!」
脑袋上的枪口触感消失,老人后退一步。
「那么,请各位坐在地板上。」
年轻男女互望,这次也是青年先点头,离开座位。穿裤裙的白上衣女孩挨着他,抱着膝盖坐下。T恤青年则是跪坐。
我缓缓离开座位,立着单膝坐下。总编留在座位上,此时我才发现她的膝头微微发颤。
「总编。」
我出声叫唤,总编猛然一震,冷不防踢动双脚,甩掉六寸高跟鞋。她起身背对我,双手抱紧身体般坐下。
「你也回来。跟刚刚一样,双手在后脑杓交握。」
听见老人的呼唤,待在最后一排座位的马球衫男人依依不舍瞥一眼紧急逃生门。还是该溜之大吉的,他的侧脸暴露内心的想法。望着这一幕,我不禁觉得他未免太老实,怎么不趁机脱逃——明明前一刻还在脑袋里描绘男人头也不回逃跑的情景,单方面轻视他。
大块头男人侧身穿越通道折返,来到公车的中央阶梯,呻吟着坐下。
「老先生,我患有椎间盘突出,在地上坐不到十分钟就会腰痛。我坐这里就行了吧?」
「那你坐在下面一阶。」
男人乖乖往下挪一阶。几乎是同时,车内的照明消失。老人切掉设在驾驶座的开关。
然而,四周并非一片漆黑。水泥围墙上的灯光透进车窗。只是,弃置两年之久,不曾清洁的灯泡发出的光昏黄混浊。
不管是什么模式,我直觉情况有所改变。
2
「这灯光颜色真讨厌。」我身后的老人低喃。「各位的脸色都像患有黄疸。」
那干嘛不开车内灯?我们的总编没反驳,也不回头,只用力抱住膝盖。她的模式也切换了。
「这间叫三晃化学的公司,业绩绝不算差。不过,由于是家族企业,为了争夺经营权起内哄,甚至引发杀伤案件,营运每况愈下…」
老人的语气十分不甘心,仿佛在谈论自己的公司。
「看到歇业后,任凭设备与建筑物日晒雨淋,表示纷争并未解决吧。但考虑到安全,还是该换成较明亮的灯。」
请问——白上衣女孩小声开口:
「手能放下吗?开始发麻了。」
我转身望向站在驾驶座旁的老人,发现枪口近得令人心惊。
「够了吧?至少让女士们恢复轻松的姿势…」
我说到一半,老人便举着枪,另一手从斜背包里取出某样东西。
那是卷白色胶带。是绝缘胶带吗?看起来已用掉一半,明显小一圈。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即使在昏黄的光线中,也看得出女孩瞪大眼。那双眼睛非常清澈漂亮。
「我姓前野。」
「那么,前野小姐,请用胶带把大伙的手脚一圏圈捆起来。」老人吩咐完,噗哧一笑。「说得有点幼稚,不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懂。」前野接过胶带。
「各位,我要看到你们的双手双脚并拢在前。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问跪坐的青年。他的黄T恤底下,套着破旧的牛仔裤。
「咦,我吗?」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坂本。」
「坂本先生,请抱膝坐着。前野小姐,以坂本先生为首,依序捆住他们的手脚。不用急,慢慢来。」
好的,前野点点头。她指甲剪得很短,费一番工夫才找到胶带头。
「椎间盘突出先生,方便请教你的姓名吗?」
坐在中央阶梯的马球衫大汉瞪着老人道:
「——不行。」
以为他好强,其实很窝囊;以为他懦弱,却又闹别扭。
「伤脑筋,那就得一直称呼你『椎间盘突出先生』。」
「问别人名字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是常识吧?」
「啊,也对。」老人沉稳地点点头。「失礼了,我是佐藤一郎(注:「佐藤」和「一郎」皆属于日本的菜场姓氏与名字,一听就像假名。之后马球衫男人回答「田中」,也是极普遍的姓氏】。」
没人发笑。马球衫男人哼一声,回道:
「那我叫田中一郎。」
「好的。接着轮到你,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老人询问总编,但她没有答复。只见她低着头,坐在斜后方的我看不清她的脸颊或眼睛。
「——园田。」
倘若园田总编平常的音量相当于一百瓦特的电灯,此刻仅仅比得上窗外昏黄的灯泡。
「别人通常都怎么称呼你?」
总编又不吭声,我代她答道:「大多称呼她为『总编』。」
「我也这样称呼吧。」
好吗?老人微微一笑。
「『总编』,听起来真不错。年轻时我也曾梦想在出版社工作,真羡慕。」
老人微微屈身,语气放得更柔,继续道。
「至今我仍十分憧憬出版人。跟着喊『总编』,我仿佛也成为编辑。」
园田总编低着头,不屑地轻吐一句:「又不是出版社。」
老人望向我,像在等待我的解释。
「我们不是出版社的员工,而是负责编辑物流公司的社内报。」
「哦,社内报。」
老人眨眨眼。总编总算抬起下巴,睨着老人说:
「是会长出于消遣办的、不痛不痒的社内报。连我的头衔都像笑话,是旁人背地里拿来笑我的哏,实际上根本是永无出路的小职员。」
老人望着我,「你也持相同意见吗?」
「不是百分之百同意,而且园田小姐是优秀的总编。」
「嗯、嗯,」老人点点头,枪口随之上下摇晃。
「顺序顚倒了,你叫什么名字?」
「杉村。」
「你是总编的直属部下吗?」
「我的头衔是副总编。」
「『副总编』是吧,」老人笑道:「听起来也颇帅气。」
「佐藤先生,我的全名是杉村三郎,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名叫一男。即使在我生长的年代,仍有为孩子取这么传统名字的父母。」
「有个政治家叫小泽一郎【注:小泽一郎(一九四二~),曾任民主党代表】,不过他大你好几个世代。虽然还是比我年轻。」
老人似乎挺愉快。
「别忘记铃木一朗【注:铃木一朗(一九七三~),日本棒球选手,目前活跃于美国职棒大联盟。名字「一朗」与「一郎」同音】啊。他可是世界的一朗,真的很棒。」
前野捆绑好马球衫男人田中一郎的手腕和脚踩,接着靠近总编。由于跪地移动,露出裤裙的膝头有些脏污。
「所以,即使你真的名叫佐藤一郎,我也不会惊讶。不过,我能称呼你『佐藤先生』吗?还是该喊你『佐藤大人』?」
我竭力嘲讽挥舞手枪、牵着我们鼻子走的老人,顿时心跳加速,感到一阵窝囊。实际说出口,一点都算不上机智的讽刺。
「直呼我的名字,或喊我『老先生』都行。啊,就叫我『老先生』吧。」
老人无动于衷,目光反倒变得更温和。
「把大家卷进这样的事,实在抱歉。不过,我不是为了发泄愤恨或不满,也不是自暴自弃。虽然迫田太太训了我一顿…」
前野拿胶带捆起我的手腕和脚踝。她缠得很松,但胶带太厚,黏着力强,意外地难以自由活动。从这样的细节,也能看出老人并非毫无计划。
「自我介绍结束,在引发周围騒动前,先说明一下。我把各位当成人质——当成盾牌,但我有明确的目的。」
「钱吗?」穿马球衫的田中一郎唾弃道:「该不会欠债?老先生,你想要多少?」
老人立即反问:「田中先生,你想要多少?」
「咦?」田中疑惑地眨眼。
「就是钱啊。假如能获得一笔可自由使用的钱,你想要多少?」
「这是在干嘛?」
「我是认真的。你脑海最先浮现的金额是多少?」
田中没回答,似乎受到惊吓。于是,「老先生」转向坂本问道:
「你是学生吗?」
坂本不禁一愣,完成捆绑作业的前野回到他身旁。
「前野小姐怎么办?」坂本问。「她也要捆起手脚吧?」
前野一脸严肃,紧张地等待老人的指示。
「这样就行。请把胶带放在座位底下或随便哪里,反正不会再派上用场。」
「可是…」前野反倒不安起来。「只有我不用吗?」
「还要请你帮一些忙,并不困难,不必露出那种表情。」
前野望着坂本,抱住膝盖,缩起身体挨近他。
尽管坂本发型像运动员般清爽,个子也颇高,但整体清瘦,称不上健壮。不过,看来他没那么懦弱,受到年轻女孩依靠,还无法鼓起男子气慨。他的眼神紧张。
「我本来是学生。」
「大学生?」
「到上个月为止,我退学了。」
「哦…?」老人似乎真的讶异。「努力念书,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却放弃了吗?哪所学校?」
「…不是有名的学校。老爷爷一定没听过,是三流以下的私立大学。」
「这样啊。你在大学念些什么?」
「我是理工系,但几乎没去上课。」
老人思索片刻,问道:「该不会是沉溺于麻将馆?」
「怎么可能,」坂本噗哧一笑,「那种理由太落伍啦。」
老人又是一阵惊讶,「现在的大学生都不打麻将吗?」
「不…也有人成天泡在麻将馆。但如今已不是老爷爷说的,不上课就去麻将馆混的时代。」
「那你没去上课,都在做什么?」
坂本嘴角的笑意消失,仿佛突然回到现实。不过,那并非我们成为人质的现实。他喃喃低语:
「真的想知道吗?」
「如果冒犯你,我道歉。」
「不,没关系。只是,不管父母或老师,都没这么直接问过我。」
「打算退学时,父母没问你理由吗?」
「不,他们问了很多,当然我也一一解释…可是他们一次也没问我,不上课都在干嘛…」
老人张大嘴巴,又「哦」一声。
「…我什么也没做。」坂本低喃。
总编抬起头,回望坂本。
「只是无所事事地睡觉,或在便利商店翻漫画杂志、传简讯、玩电脑,所以…」
不知为何,他一脸尴尬地觑着身旁的前野,匆匆道:
「我没去上课,并不是有其他想做的事。」
「小鬼,那就叫跷课。」
田中语带责备。担任听众期间,他似乎恢复了精神。
「只是想偷懒打混,还需要思考怎么回答吗?」
「也是,对不起。」
总编像是觉得很滑稽,噗哧一笑。「对不起,居然笑了。可是,怎么会聊起这种话题?」
「啊,对耶。」
或许是忽然回到现实,坂本反射性地要把双手交握在后脑杓,才想起手腕被捆住。
「往后你有想做的事吗?说得夸张点,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老人似乎不打算到此结束,以平淡温和的语气继续发问。
「附带一提,我认为想偷懒打混,也是不折不扣的目标。」
「不过,那样一来…」
「只要有足够生活的钱,就能随心所欲地游手好闲。假如是你,会需要多少?」老人说完,朝总编一笑。「谢谢你帮忙拉回正题。」
坂本又偷瞄前野,只见前野瞪圆双眼盯着老人,开口:「这要怎么估计?即使成天游手好闲,依玩乐的方式,所需的金额也不同吧。」
「那么,前野小姐,」老人反问:「若能拥有一笔可自由使用的钱,你想要多少?」
不必扣税喔——老人玩笑似地补充,眯起双眼。
「这样说或许很怪,可是我不怎么缺钱。我是独生子,而且父母身体健康,都还在工作。」坂本插话。
「那是你的父母有工作、有固定收入,并不是你的钱吧?」
「是没错啦…」
「我想要钱。一亿、两亿、三亿,不管多少都想要。」田中状似气愤地哼一声,露出歪曲的笑容啐道。「可拿来当公司的营运资金。要是有一亿,就能买新的机器,也能给员工奖金,还能付清欠缴的所得税。」
「哦,你是开公司的大老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