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御厨先生也是教练?」
「应该吧,他们一起工作。御厨先生资历大阿光一年,年纪则是大他两岁。」
军师与助手的前身,原来都是教练。
「后来经过十年吧,阿光一直在那家公司打拼,最后成为总教练之类的。」
公司业绩蒸蒸日上,光昭跻身高收入族群,手头愈来愈阔绰。这个时候,虽然为期短暂,光昭与一名女子订婚,但还没把她介绍给早川女士,婚事就告吹。
「他觉得工作太有趣,没空结什么婚。」
前野像从惊奇箱里跳出的人偶一样,真的轻晃着头说:「老爷爷是喜欢早川女士啊。」
早川女士瞪大眼。冲过头的芽衣连忙道歉:「对不起…可是,我认为,光昭先生喜欢早川女士,才不想跟其他女人结婚。」
早川女士尴尬地垂下头,看起来有些腼腆。
「他在那里当十年左右的教练吧?做十年就辞职吗?还是去别的公司?」
「后来御蔚先生独立创业,计划开教练公司,邀阿光一起去。」
但在那之前——早川女士稍稍蹙眉,「公司出了一点事故。」
「事故?」
「来参加研修的学生受伤。」
当时是光昭担任总教练,因此事故的责任在他身上。但地位比他更高的御厨解决此事,让光昭免于被追究责任。
「不过,就算没有这些事,御厨先生也早就酝酿要创业。」
不舒服而不祥的想像,在我的眼底跳动。研修发生事故,没有闹上台面,暗地里被压下。是什么事故?真的只是受伤吗?
「阿光不愿多谈那件事,我也没问,不晓得是不是很严重。」
「现在也无从追査吧。」
不管怎样,从此御厨在羽田光昭心中,不再是普通的前辈或朋友,而是恩人。
「御厨是本名吗?」
可能是我的语气太尖锐,早川女士神情有些惊吓。
「这…我也不清楚。」
「光昭先生在与早川女士谈到他时,是称呼『御厨先生』吗?」
「有时也会叫他尚宪先生。『崇尚』的『尚』,『宪法』的『宪』。」
「早川女士见过御厨吗?」
「没有。」
骗人,我心想。虽然是直觉,但我认为直觉是对的。羽田光昭不可能一次都没将长年搭档的大哥介绍给早川多惠。
「因为他使用众多假名,做过许多事业。」
是个很可疑的人,早川女士说。
「如果不是阿光那么依赖那个人,我也——我也会提醒他一两句,叫他跟那种人断绝关系。」
早川女士的语气变得像在辩解,带着责怪。
「阿光会开始做些可疑的工作,就是被御厨先生带着辞掉ST的公司以后。」
「进入八〇年代,ST急速退烧。即使继续待在原本的公司,也没有前途吧。」
御厨尚宪创立的公司,迟早会碰上瓶颈。然后,两人逐渐涉足各种事业——充分活用在教练时代学到的掌握及控制人心的技巧。
「然后,诈欺师拍档从此诞生?」坂本不屑地嘲弄。
「既然两人都使用各种假名,御厨也可能是假名之一,但这个姓氏特殊,容易留下印象,搞不好意外是本名。除了假名,或许偶尔会使用本名。」
坂本不快地叹气。
「事到如今,哪边都无所谓。」
「幸好御厨先生不是老爷爷,我松口气。」
听到前野低语,坂本反驳:
「就算不是老爷爷,但老爷爷和御厨是一丘之貉啊,有什么好松一口气的?」
「跟御厨先生没关系。」早川女士插进两人之间。「阿光会劫持公车,跟御蔚先生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早就分道扬镖。他们一直合作到日商那时候,后来就各分东西。」
早川女士忽然激动起来。我注意到老妇人的手又微微发抖。
「是啊,他们潇洒分开。口袋赚饱饱,七十岁以前就退休,过着悠游自在的生活。」
坂本挑衅的双眼发亮,顶撞早川女士:
「为什么老奶奶重要的阿光要劫持公车?害我们全被卷进麻烦。我们明明跟日商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却平白遭殃。」
「小启,不要那么没礼貌。」
但坂本就是不住口。「你解释一下,让我们也能明白啊。阿光到底是怎样?明明金盆洗手,干嘛又突然挑出一手培植的日商会员,用那种方法惩罚他们?」
早川女士注视着坂本。可能是注意到自己的手在抖,她双手紧紧交握。
「——因为没办法惩罚所有人。」
她声音沙哑,眼神游移。
「惩罚?」坂本的话声激昂。「真是冠冕堂皇!那他应该第一个惩罚自己才对!」
「他早就惩罚自己!」早川女士也高声回答。「阿光够痛苦了!他彻底忏悔过!」
坂本还要继续反驳,我伸手制止他。他双目通红,尤其左眼有个地方特别严重。看来,不是单纯的睡眠不足或结膜炎造成的充血。
「坂本,」我总算发现,「你的眼睛被谁打吗?」
他急忙揉眼睛。
「没什么。」他揉到眼皮都要翻开。「朋友发酒疯,拳头打到我的眼睛。」
眼药水没了,坂本摸索裤袋,却找不到。他咂一下舌头。「放在车上。」
「最好冰敷。」
早川女土仰起头,呼唤看起来很闲的年轻店长。「不好意思,请给我湿毛巾。」
店长立刻送来湿毛巾。老妇人撕破胶膜,把湿毛巾折得小小的,递给坂本。
「去看过眼科吗?」
坂本默默接下湿毛巾,捂在右眼上。
「没有吗?你点的眼药是市面卖的吗?那样不行,得好好去看医生。」
眼睛很重要——早川女士小声叮嘱。
坂本像挨母亲骂的小孩,撇下嘴角。
半晌,众人陷入沉默。看起来很闲的店长,消失在玻璃隔板另一头。
「人呢,」早川女士开口,「是会改过向善的。」
不管再怎么坏的人都一样,她说。
「光昭先生也是…?」
「对,没错。」
「是不是有什么契机?」
「你为何想知道?」
「光昭先生的悔过实在太戏剧性。后来他做的事也非常夸张。我认为,光是时间流逝,不太可能突然产生这样的心理变化。」
早川女士注视着我。「你是杉村先生吗?你真的在意很多细节。」
听起来不像称赞。
「退休后,阿光走遍全日本。与其说是旅行,更接近勘查吧。他在寻找一个适合的地方,好度过余生。」
没有家累的单身汉,而且有钱,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吧。
「有段时间,他曾在房总租屋。他十分中意那里。」
前野睁大眼。「难道是在『克拉斯海风安养院』附近?」
早川女士点点头。「那个时候诊所还没开业。听说那里有块广大的别墅区?」
「是的,叫『海星房总别墅区』。」
「『多惠,你知道吗?房总半岛在东日本,是春天第一个开花的地方。』」
早川女士语调一变。
「由于黑潮流经,是个温暖的好地方——阿光这么解释。」
「那么,他在那个别墅区…」
「对。那里马上就要盖大医院,感觉也会开养老院,他想住在那个地方。」
所以,他才对那里的地理环境了若指掌。
「他也知道那条公车路线,说总是空荡荡。」
劫持公车——早川女士低喃。「我这种老太婆吐出这种词,恐怕会教人想笑。」
与暮木老人也格格不入。
「阿光想到那个计划时,会挑选那班公车,是看中车上总是没什么人。在东京近郊,乘客又那么少的,只有那条路线。」
然后,他在勘査时碰到迫田女士。
「啊,对不起,顺序顚倒。」
早川女士缓缓摇头。
「总之,阿光在全日本四处行走途中,差点丢掉小命。那个时候,我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事后听他告诉我,我都快吓死了。」
据说,光昭差点溺毙。
「阿光喜欢钓鱼,尤其是河钓。他不是去多险峻的地方…你们知道吧?」
「嗯,大概。」
「阿光小时候喜欢钓鱼。我经常跟着一起去,看他钓鲫鱼之类的。」
去东京后,没钱也没时间钓鱼。与御厨一起工作后,虽然有钱,但没时间。退休后,终于两者都有,羽田光昭又重拾孩提时候的兴趣。
「然后,他是去信州那边的时候出事。」
光昭前往据说能钓到嘉鱼的地点,在穿越浅滩时,失足落水。完全习惯都市生活,且年事已高的光昭,完全忘记河川的可怕。
「他以为是浅滩,却沉入水中,被海浪冲走。」
幸亏附近的钓客发现不对劲,赶来救他。但从初春的冰水中被救上来时,光昭已陷入心肺停止状态。
「听说呼吸全停了。」
那里是知名的河钓胜地,一到河钓季节,岸边就会搭设起专做钓客生意的店铺和休息处。
「休息处有那个…叫什么?用电击让心脏恢复跳动的机器。」
「哦,AED对吗?」
「有那个AED,然后钓客里怡巧有医大生,大家合力把阿光救回来,把他从鬼门关又拉回来。」
恢复清醒的羽田光昭,身上跌倒时撞伤的地方还贴着药膏,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早川多惠。
「他的眼神啊,整个变了。」早川女士描述:「变得清澈透明。表情豁然开朗,显得十分兴奋。」
然后,光昭向早川女士倾诉:
——多惠,我看到另一个世界。
「他见到父母和哥哥。」
——他们说我还不能去那里,把我赶回来。
「我本来在一条大河的河畔。那就是三途川,一定是的——阿光坚称。」
——爸终于和我说话。
你在现世干了坏事吧?不好好赎罪,没办法来到家人身边。所以,你还不能来。
「阿光说,家人叫他回去重新活过。」
不知是太震惊,还是傻掉,坂本拿下按在右眼的湿毛巾,眼睛眨个不停。
「是濒死体验。」我出声。
「对对对,」早川女士露出吃到酸东西的表情,「关于阿光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事,我大儿子也提到『濒死』之类的。可是,差点死掉的人,见到早一步过世的家人或朋友,被劝诫来这里还太早,叫他们回去,这种事以前就常听到。我家儿子搬出很深奥的解释——在电视上看到什么…」
我也在书上看过,一度濒死又复活的人,会描述当时的体验,内容有各种形式,大致可分为几类。
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与故人重逢。离开肉体,看到自己接受急救的样子。过往的种种场面像电影一样,以惊人的速度,但一清二楚地重播。遭地狱的狱卒或恶魔追赶,吓得回到这个世界。在目击或体验到这些怪事的前后,经常会有穿越漆黑隧道,来到充满光辉的地点,或有刺眼的光团靠近,被灿光包围之类的体验。
有人主张,这类体验证明死后的世界是存在的。另一方面,也有说法认为,濒死体验纯粹是生理现象,大部分的情况,都是大脑缺氧引发的幻觉。据传,可利用某种麻醉药和止痛剂,让受试者经历极为接近濒死体验的状况。
幸运的是,我还不曾经历过濒死状态。但根据符合现代人常识的判断,我支持日新月异的脑神经科学提出的后者说法。不过,不论原因是什么,如此冲击性的体验——暂时前往异世界的神秘体验,绝对会对后来的想法与感性造成重大影响。
此外,有人因濒死体验开始信神。即使没投身宗教,不少人领悟到活着的喜悦、生命的宝贵,过起截然不同的生活,毋宁是超越宗教的虔诚。
原来让羽田光昭戏剧性洗心革面的,是这样一件事。他的情况,是与幼时死别的父母和哥哥重逢。由于亲人的死,在他人生投下浓重的阴影,重逢的幸福与温暖益发强烈。
你还不该来,回去现实重新活过。
光昭说父亲这么劝他。但我认为,这是光昭自己的声音。是他在骗人、操纵人,行走于社会负面水脉期间,沉眠在他内心深处的声音。是他良心的呐喊。
「那是什么时候?」前野问。
「去年春天,三月中旬。」早川女士有些疲累地垂下肩膀。「从此以后,阿光做起好多事情,多到我都跟不上。」
「他做起什么事?」
「他把钱捐出去,自己赚的钱。他把预备用在逍遥养老的钱不停吐出来。」
捐给从事社会活动的非营利机构及家扶中心、犯罪受害人支援团体等等。
「当然是匿名。他在银行汇钱时,也会使用以前的假名。一次捐太多钱给同一个地方,会引来注意,相当麻烦。」
「他怎么査到那些团体?」
「用电脑查就知道。他和我也都是用网路联络。」早川女士露出苦笑。「不好意思,我这老太婆实在不太会说明。我会用电脑,是阿光教我的。他在退休后,特地到家里教我:多惠,电脑非常方便,比讲电话好玩。」
「所以,你们频繁联络。」
「嗯。阿光本来工作上就会用到电脑,相当厉害,况且…」
她欲言又止。
「况且 怎么样?」
「退休后,他不想再跟人面对面打交道。如果不小心跟人打交道,他怕自己又会骗人。」
这句「不小心」,透露的一样是他良心的呐喊吧。
前野勉强挤出笑容。「可是,就算是青梅竹马,早川女士成天用电脑跟羽田先生约会,你丈夫不会生气吗?」
「我老伴不在了。他已过世五年。」
「…对不起。」
「没关系啦。阿光也挺介意这一点,告诉我:如果太常去你家露脸,你在儿子和媳妇面前会觉得尴尬吧?所以用电脑联络较方便。而我也担心阿光,想知道他的现况。」
「公车劫持事件后,我看到电视新闻,报导暮木一光搬到足立区的公寓大概一年。」坂本低语。
「是啊,我也在新闻上看到。」我附和。
「那么,老爷爷去年三月发生意外,至少九月的时候,他在那里…」
过着被民生委员担心,用垃圾场捡来的收音机听广播的生活。
「不只是钱,阿光把身上的东西全处理掉。他认为那些都是用骗人的钱买来的。」
「光昭先生变成暮木一光,是在二〇〇四年退休的时候。」
「对,没错。」
「差点在河里溺毙时,他已是暮木先生。当时救他的人,看到公车劫持事件的报导没发现吗?新闻有他的名字和肖像画。」
「即使发现,也不会特地做什么吧。」
「但不会很吃惊吗?」
「当场救助阿光的人,也许不知道他的名字。即使记得长相,阿光在公车劫持事件的时候也判若两人,不会有人发现。」
我内心一凛。前野也是一样的心情吧,她看起来有点害怕。
「他改变那么多吗?」
「变得可多了,阿光——」
早川女士转动眼珠,寻思该如何形容。
「他变得像个僧侣,修行中的僧侣。他不怎么吃,也不让身体轻松。他愈来愈瘦,外貌寒酸,像借由这样惩罚自己。」
把骗人赚来的钱做为净财还给社会,鞠躬尽瘁,仿佛要让自己消失。
「他没想过要自杀吗?」坂本平板地问。眼中的怒意消失,变得模糊,像是感到困倦。「他没提过,要自己做个了结吗?」
「他应该是这么打算的。」早川女士有些气愤地回道。「事实上,他不就选择那条路吗?」
「他是何时提出劫持公车的想法?日商是在去年七月被査获的吧?他是因为这样才想到的吗?」
没错,是一时兴起!坂本愤愤难平:「那是诈欺师的新手法。」
「不要那样讲!」
早川女士脸色骤变,坂本吓一跳。
「捡回一命重生后,阿光一直拼命在想,究竟怎么做,才能把播下的种子斩草除根?虽然为时已晚,但有没有他能做的事?」
「当然有啦,就自首吧?向警察坦白在日商干什么事就行。」
早川女士咬紧下唇。
「你懂吗?阿光撒播的种子,不只日商啊。」
没错。日商新天地协会,是羽田光昭播下的种子中,开出最大、最丑陋花朵的一株,但并非唯一的一株。
「所以…是啊,日商被査获一事,确实是个契机。阿光非常清楚那种组织被查获后,会有怎样的发展。通常会被问罪的,只有顶端的一小群人。光是这样不够,还有许多身为加害者却毫无自觉的人没受到惩罚。这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所以,他才想到那一招?」
在日商尝尽甜头,却不会吃上刑责的人——从这些人中挑选出几个人,杀鸡儆猴,来断绝邪恶的传播,进行负面的宣传。
「太傲慢了。」怒意重回坂本疲倦的眼中。「追根究柢,明明是自己的责任,却不知反省——」
「等一下。」我探出上半身,像要插进两人之间。「早川女士,请再描述得更具体一点。光昭先生为何挑选那三个人?有没有说明理由?」
早川女士失去劲道,从我身上别开视线。「那是——呃…」
「老爷爷是不是去过自救会?」前野低喃。
是不是?她望向早川女士。「这是最快的途径。只要去参加会议,便能拿到资料。会员都不知道老爷爷这个人,也不必担心被认出来吧?」
「那么,看到公车劫持事件的新闻时,应该会有人注意到啊。」
「混在许多会员里,应该不会被记住长相吧。」
想像那幕情景,我感到一阵冰凉。在后悔、责难、哀诉的言词交错的集会里,唯独一名瘦削老人屛气凝神观察着这些前会员。自外于每一个人,搜集着总有一天要执行的审判材料——
早川女士垂着头,「我跟着去过一次。」
真的只有一次,她强调。
「假装成夫妇一起去,是我拜托他的。」
「为什么?」
「我也想阻止阿光啊。」
这么多受害人。说词、意见、受伤的程度都不同,要从中挑选出什么人来惩罚,未免太奇怪。阿光不能做这种事,阿光没有这个资格。
「我想劝服他。」早川女士扭动身体,呻吟似地说:「但我根本辩不过阿光。」
羽田光昭这么说:
——多惠,这些人是从我耕耘的田里长出来的邪恶秧苗。我得设法除掉他们。
「太自私了!」坂本又激动起来。「什么邪恶秧苗!他们全是被老爷爷害的!」
「小启,安静点。」
看来很闲的店长从隔板后方探出头。
「没错,大家都是受害者。」早川女士双手掩面,忍不住哭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们陷入沉默,店长讶异地缩回上半身。
葛原、高东、中藤,这三个人是尊荣会员,个人借贷金额特别高。或许在羽田光昭眼中,这是最关键的要素,其他的个人状况并不在他的考量中。或许他不晓得葛原旻早在二月自杀身亡。
即使如此也无所谓。连他本人的生死,其实都与这个计划无关。重要的是,让世人知道他们是假冒人形的邪恶秧苗。
自私、残酷,而且傲慢。这是相当符合一辈子操纵别人的羽田光昭的审判形式。
他说很后悔,但他并没有变。
「老爷爷毫无犹豫吗?」前野希望他曾犹豫。「他没想过,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吗?」
早川女士大大叹口气,抬头望着前野。
「他应该没有犹豫,甚至碰上激励他的事。」
「激励 」
「是在『克拉斯海风安养院』遇到迫田女士的事吧?」我推测。「虽然完全是个偶然,但这次邂逅,推了光昭先生一把。」
不过,我认为安排那场偶然的,并非坏心的恶魔。日商在首都圈活动,会员中有许多高龄人士。出入「克拉斯海风安养院」的人也都来自首都圈。而出于设施的性质,高龄者理所当然占绝大多数。这纯粹是机率问题。
「没办法补偿每一个人,也没办法惩罚每一个人。」
所以,羽田光昭挑选尊荣会员中的三个人。然后,巧合挑选迫田女士与他会面。
「早川女士,」我重新坐好,语气尽量平稳:「你一定累了吧。最后请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御厨尚宪现在何处?
「他还在人世吗?」
如果羽田光昭为自己的行为后悔,那么,在斩除他耕耘的田里长出来的邪恶秧苗前,他应该有别的事要做,就是打倒一同耕耘这片田地的农夫。
「御厨是阿光的共犯。不管谁是主犯,谁是共犯,都不能逍遥法外吧?」
早川女士逃避我的问题。见面后,老妇人第一次表现出慌乱。她这样的态度,等于给我答案。
「我不知道。」
这句话听起来像异国语言,像在念诵意义不明的暗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阿光什么都没透露。」
然后,她的话语转为呜咽。
「我唯一知道的是,阿光本来没有手枪,而且他跟御厨不一样,没有门路可以弄到那种东西。」
前野赫然一惊,「早川女士,那就是…」
我制止她。我们对望一眼,感受得到前野的恐惧。
手枪是御蔚的。御厨藏在身上的枪落到羽田光昭手中,运用在劫持公车上。
不可能是借来的,也不可能是要来的。阿光是从御厨那里得到手枪。
「御厨先生不会再给任何人添麻烦。」
也不会欺骗谁、操纵谁。如此断定的早川多惠,眼神十分阴沉。
御厨尚宪死了,大概是被阿光处死。
「老爷爷——」前野语带哽咽。「从一开始就打算死在公车劫持事件里。」
警方攻坚时,他面露微笑。他笑着把枪指向自己的脑袋。
他亲手杀过人,所以他只有死路一条。那是他对自己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