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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人能依靠。因为欠债,亲戚都对我非常冷漠。我一直是一个人活过来的。我没上过什么学,找不到工作。即使明白自己不适合,还是只能做酒店小姐。可是、可是…」
我活得正正当当。
「我一个人活得正正当当,怎会跟那种——」
那种诈欺师。
「我跟一个能够满不在乎行骗的男人在-起,甚至怀上他的孩子。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她哭着不停地问,双手抓住救命绳般紧握杯子。北见夫人温柔地拿开杯子递给我,使个眼色,我点头回应。我们的想法一致。
我尝过那种膝盖颤抖,或者说膝盖以下瘫软的滋味。
那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也不是初次经历的感觉,我碰过两三次。当谜团解开、迷雾散去,看见原本隐藏的事物时,总会陷入那种感觉。
「爸妈一定很气我,他们绝不会原谅我。」
「不会的,没有那种事。」
北见夫人吟唱似地说,哄婴儿般轻轻摇晃她。
「你就是没有别人依靠,才会过来吧?」
这个选择是对的。
「你-直独自承受,一定很苦吧。你哭没关系,但千万不能认为爸妈在生你的气。他们怎么可能不原谏你?爸妈会担心你。他们担心你,也担心你肚里的孩子。」
毕竟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和孙子啊,北见夫人笑道。井村绘里子紧紧抓住她。
「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那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我拿出档案,高越吓一跳,却还想笑着隐混过去。他说足立则生脑袋有病,怪我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这根本不像诈骗那么严重。」
对她来说,那番话也形同诈欺。
「高越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死的。我以前告诉他,结果他为我哭了,觉得我实在太可怜,然而…」
他却在她的面前,辩称自己做的不是诈骗那么严重的事。在她眼中,这才是诈欺。
「我提出分手,表示要搬出去。」
「高越先生阻止你…」井村绘里子紧紧抱住夫人,我对着她的背继续道:「但你是认真的。」
井村绘里子咳嗦似地吸气,抽噎又颤抖,仍接着说:
「高越一阵慌乱,气急败坏。他认为我不可能独力养育宝宝。」
——你要怎么生活?那宝宝是我的孩子,怎么能让你乱来?开什么玩笑!
「没错,开什么玩笑。我告诉他,我是认真的,会独自养大孩子,不会让孩子变成跟你一样的人渣。」
就算被骂人渣,高越胜巳依然笑着。你一个人才养不起,明明是个落魄的陪酒小姐。
——你跟你爸妈,都是抽到坏签。不过,我会帮你补回来。我是要让你幸福啊,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乖乖听话?
——这世上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钱。弱者只能任强者剥削。
谁教那些人笨,活该被骗。
「我气昏头…」
回过神时,拿着厨房的水果刀。
「我高举刀子吼着,如果他不肯分手,我就要去死。我是认真的,没想到高越扑上来…」
换句话说,那并不是预谋,而是一场意外。高越胜巳想抢下井村绘里子手中的刀子,绘里子抵抗,两人扭打之际,刀子刺进高越的胸口。
「我没想到会变成那样。」
高越的左胸插着刀子,衬衫渗出血。但他站得挺直,张开双手,不明白自己发生什么事。
「他还会说话,也没倒下,只是傻在原地,感觉似乎没那么痛。」
人被刀刃刺中死亡的情况,大部分是失血过多。若是剧痛或一口气大量失血,引发失血性休克,会失去意识,不尽快抢救就会丧命。
但偶有刺入的刀子堵住伤口,发挥栓子作用的情形。虽然是暂时性的,但本人不会感受到太大的创伤。当然,体内已缓缓出血,要是拔掉刀子,就会血流如注,也会产生剧痛,必须让插进身体的刀子维持原状。
「他反复安慰我:『不要紧,绘里子冷静点。』」
——我没怎样啊,只是有点痛。没事的,别叫救护车。
「他表示会想办法解决。」
实际上,他的确想到一个很棒的「办法」。
高越胜巳认为,只要推给足立则生,坚称是他刺伤的就行。
「我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高越胜巳把混乱的井村绘里子留在原地,重新穿上外套,遮住插在身上的水果刀,走出公寓。
「他吩咐我,在他回来以前,绝对什么事都不要做,也不要见任何人。」
然后,他前往足立则生工作的报纸贩卖店。
单程距离一百公尺。平常的话,应该是再轻松不过的路程。然而,高越胜巳胸口插着刀子。即使运气好,出血被堵住,一旦走动就不可能不疼痛。
「高越先生平常注重健康吗?比方在慢跑之类的。」我出声。
井村绘里子点点头,流露「为何问这种问题」的困惑眼神。
「他是健身房的会员,很在乎身材,认为有啤酒肚很逊。」
大概是幸运,再加上平素的锻链吧。肌力强,心肺功能佳,而且体力充沛。多么惊人的体魄,多么敏捷的思绪啊。
刚出事的时候,高越胜已脑中浮现的解决之道,确实是神来一笔。只要全部赖到足立则生头上,不仅能守住井村绘里子和肚里的孩子,还能除掉惊扰他人生的绊脚石,真是一石二鸟。
「高越先生知道足立则生有伤害前科吗?」
「当时他曾提及,说没问题,警方一定会怀疑他。」
如果蒙上莫须有的嫌疑,足立则生会全力辩驳,也会吐出与高越胜巳的宿怨,有这样的风险。
然而,若足立则生逃亡,情况就不同。
高越胜巳脸色大变,闯进报纸贩卖店骂人,大叫「他想杀我」,再落荒而逃。这出戏最大的目的,当然是做给周围的目击者看,但应该有次要的目的:让足立则生发现自己被逼到棘手的死胡同。我陷害你喽,你要怎么办?
足立则生选择逃亡。高越胜巳是不是早料到这种可能性?他以前利用过足立则生,再次利用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他对足立则生的个性了若指掌。在高越眼中,足立则生只是颗棋子、受骗的傻蛋。受骗的人是自己笨,上当也是活该。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
但高越胜巳仍握紧井村绘里子的手,反复叮嘱,要她套好说词。非常简单,弄对顺序就好。我回家,听到你又被足立纠缠,火冒三丈地跑去找足立算帐,却被那家伙刺伤。记住没?这就是事实。那家伙是騒扰你的跟踪狂,记好了吗?
「他摇摇晃晃,与其说是坐下,更像是腿软,可是嘴巴还讲个不停。他求助般抓住我的手…」
井村绘里子的手往孕妇装抹了抹,像沾上什么脏东西,仿佛那污秽残留至今。
「他不停强调是为了宝宝,为了宝宝…」
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不再出现泪痕。从眼睛和嘴唇吐出的话语,也都干透。
「刀子呢?你拔起来了吗?」
不能就这样扔着,那是凶器。如果被发现凶刀来自高越和井村的自宅,那场戏等于白演。
井村绘里子眼神迷茫飘移,摇摇头。
「是他自己拔的。」
流好多血。她低喃着,双手掩面。
「他要我把血冲干净,我照做后,打电话叫救护车。」
那把水果刀是高越胜已为两人的新生活买的,是银器餐具组之,收放在天鹅绒内里的盒子。刀子至今仍放在原处,警方没怀疑,也没进行调查。
井村绘里子浑身发抖,北见夫人抚着她的背。
「我知道刀子一拔掉,他的性命也会跟着消逝。」
——啊啊,他要死掉了。
「地板上蓄积出血泊,愈来愈大,可是我…」
还在洗水果刀,擦干后放进收纳盒。
「是为了宝宝,为了宝宝…」
低沉的呢喃也在颤抖。
「全是为了宝宝。原本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生,那个时候,却满脑子想着是为了宝宝…」
她放下手,垮下肩,抬起头。那双眼睛十分空洞,没有注视任何事物的力量,尽是一片虚无。
「如果说出一切…」
她又开始摇头,似乎没办法静静不动。
「我的宝宝就会变成诈欺师的小孩、杀人犯的小孩,岂不是太没天理?」
听见她不寻求回答的呢喃,北见夫人意外强烈地反驳:
「没错,太没天理。你的想法错得离谱,宝宝是你们的孩子,但孩子不是生下来背负你们的罪。」
井村绘里子顿时一愣,眨眨空洞的双眼,望向北见夫人。早该干涸的泪水又涌现。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脑海浮现一个画面。奢华的公寓一室,倒在血泊中的高越胜巳。他逐渐死去,生命慢慢脱离身体。井村绘里子望着这一幕,是不是也像这样不停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时间冻结般,只有两人的场面。警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靠近。
她以为不可能顺利。
她以为一定会有人怀疑,识破真相。她以为这种谎言不可能成功。
然而,没有人怀疑她,没有人揭穿她。
「我一直在撒谎。」
因为肚里的孩子父亲命令她这么做,恳求她这么做。
「每个人都被我骗了,却没人发现。大家都对我好,同情我。」
可是——井村绘里子抱住肚子。
「这孩子知道我是个骗子,因为他流着我的血。我不能再继续骗下去。」
井村绘里子放声大哭。这不是即将成为母亲的年轻女子的哭法。在她腹中成长的孩子,不久足月呱呱坠地,过两、三年后,一定也会是这样的哭法吧。妈妈,我跌倒了。妈妈,肚子饿了。妈妈、妈妈、妈妈。
「那就不要再继续撒谎。你已这么决定,对吧?所以你才会过来这里,不是吗?」
井村绘里子紧闭双眼,不断点头。
「我们去找警察吧,我陪你。」
在母女般相拥的两名女子旁,我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桌上的档案——北见一郎留下的档案。
※
报导非常迅速。尽管这起案件十分离奇,报导内容却相当正确。
这表示井村绘里子的供述就是如此前后一贯,値得信赖吧。傍晚的新闻只有相关事实的报导,但晚上九点的新闻,还播出捜査总部的记者会情况。
我没告诉妻子,我也参与此事。光是公车劫持事件和「特别命令」,就够让她操心的。我在书房用电脑偷偷看新闻,看到搜查总部负责人回答记者的问题,说警方并未认定列为重要关系人、下落不明的足立则生就是命案嫌犯,忍不住苦笑。
虽然从谎言中解脱,但井村绘里子的未来绝不能说是光明的。她的决定很正确,为了总有一天能够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下,这是必要的,只是需要时间。不游过苦水,没办法取得甘甜的水。
对于未曾谋面的高越胜巳,我怀有一种感叹。对他的智慧与行动力的感叹。难道他不能将才智发挥在更好的地方吗?虽然这样的喟叹于事无补。
被骗的人是自己活该。
他应该是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井村绘里子吧。他是真心想要和她一起打造幸福的人生吧。当他发现两人的价値观——说是正义感也行,南辕北辙时,一定打从心底惊讶不已吧。
我没办法对这孩子撒谎。
我灵光一闪,梭巡起书架。那是几年前的事?我和菜穗子一起去上野的美术馆参观林布兰展,买了画集。
我翻找到的作品,是收藏在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的画作《圣彼得不认主》。这么说来,我们曾聊到,总有一天要去当地看原画。
圣彼得是耶稣十二门徒中的大弟子。他不是多愁善感的年轻人,原本是乡下的渔夫,是个朴实的中年男子。
拥有强大权力的罗马帝国,对基督教警戒日益加深,展开打压与迫害。耶稣即将被捕时,十二门徒各别表达自身坚定的信仰,发誓效忠耶稣,但是「神子」已看透弟子心中隐藏的迷惘。
用三十枚银币卖掉耶稣的背叛者是犹大,但彼得也背叛过耶稣。耶稣被官员和群众抓住,只有彼得直到最后仍跟随在耶稣身边。然而,经过一整夜严厉的讯问,他终于屈服,发誓自己绝不是耶稣的弟子。在这桩悲剧发生前,耶稣早预言此事。
「在鸡啼前,你将三次不认我。」
对于自己的谎言,及心中的想法遭耶稣看透,彼得羞愧难当,后悔不已,说出真相后,被倒吊在十字架上殉教。建在他墓上的,便是基督教的大本营,梵谛冈的圣伯多禄大教堂。
圣人彼得是个骗子,是为自身谎言悔过的人。他一度为求苟活而撒谎,最后无法背负谎言活下去,选择壮烈牺牲。
林布兰画笔的魔术建构出的美丽明暗中,《圣彼得不认主》里的彼得撒谎:「我不认识什么耶稣。」遭官员拖走的耶稣,回望彼得。光打在耶稣的脸上,彼得的脸则没入阴影。
真实与欺瞒,生与死,人心的坚强与脆弱。这是将种种对比的瞬间切割下来的美丽名画,但菜穗子不是很喜欢。她认为这样太残酷。
——其他门徒都逃走,只有彼得留在耶稣身边不是吗?由于他坚持留到最后,才会禁不起严厉的逼问而撒谎。
——如果彼得胆小一点,根本不需要撒谎。因为他有勇气和信念,落得备受侮辱折磨的下场。因为他是个正直的人,结果背上了罪。
这太令人难过,菜穗子说。
谎言之所以会摧残人心,是因为谎言迟早会结束。谎言不是永远的,人没那么坚强。愈想活得正直、活得善良,不论是如何逼不得已撒的谎,还是会无法承受重担,总有一天会道出真相。
既然如此,能够不把自己的谎言当成谎言、能够摆脱谎言重担的人,不是幸福得多?
不管是怎样的彼得,都有回头注视他的耶稣,所以我们才会无法承受谎言。但是认为自己没有耶稣、不需要耶稣的人,将肆无忌惮吧。
井村绘里子可以选择贯彻谎言,因为肚里的孩子一无所知。不能对孩子撒谎,是她一个人的想法。或许当孩子长大成人,会希望母亲贯彻她的谎言。或许孩子会责怪母亲为何不撒谎撒到底,保护他的人生?
真相绝不美丽。世上最美丽的不是真相,而是没有终点的谎言。
摆在旁边的手机响起。
显示的是北见家的号码。接听说「我是杉村」,传来的却不是北见夫人的话声,也不是司。
「杉村三郎先生吗?」
那是客气、胆怯的低沉嗓音。
「你——」
是足立即生。
「不好意思,在这种时间打电话。」
我望向时钟,将近晚上十一点。
「我在北见先生家,太太叫我联络你一下。」
我借用他们家的电话,他补充。
「你看到新闻了?」我问。
「嗯。」
「你何时过去的?」
「八点左右。」
原本只想打声招呼——他有些难为情,话声渐弱。
「没想到太太留我吃晚饭。」
今天北见夫人马不停蹄。她陪井村绘里子投案,理所当然,应该也做了笔录,总算回到家,足立则生又登场。
「我还是得向警方报到一下吧。」
我早就期待、预测到他会这么说,但实际听见仍松一口气。
「明天我会去警署。」
在那之前,他想先看看北见夫人和司,便上门造访。
「害他们为我这种人担心,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电话另一头隐约传来司的话声。,感觉像日常对话,似乎在和北见夫人聊天。
「太太真是个好人。」足立则生感叹。「她很了不起,不愧是北见侦探的妻子,儿子也一样。」
这回传来北见夫人的笑声:「别这样啦。」
「是真的啊。」
不是对我,足立则生对北见母子说。最后,换司来听电话:
「晚安,杉村先生。抱歉,这么晚打扰。」
「哪里。」
「足立先生比想像中有精神。」
「那就好。」
「警方不会太严厉地讯问他吧?」
「嗯,或许该担心会被媒体记者追着跑。」
「果然会变成那种情况。」
其实我们家也一样——司压低音量。
「直到三十分钟前,电话和门铃响个不停,吵都吵死了,现在总算安静下来。多亏自治会长过来斥责:你们有点常识好不好!」
我妈真是太热心了——司不禁叹息。「就爱插手管多余的事。可是,还是没办法袖手旁观吧。」
跟我爸一样,他笑道。
「想到我爸过世,感觉就像他附身到我妈身上。」
少胡说八道,北见夫人的话声响起。
足立则生接过电话,「看到电视新闻中,高越太太在女性友人陪伴下投案的消息,我马上想到可能是北见夫人。」
没有任何根据,纯粹是直觉。他想确定这一点,于是登门造访。
「你进去公寓时,居然没被任何人看见。」
「这部分…唔…」
又躲在垃圾桶后面?
「今晚你有地方住吗?」
「怎么跟北见母子担心一样的事?」
我不要紧的,他开朗道。
「我当过一阵子游民,现在也晓得怎么露宿街头。」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所以你没必要逃到很远的地方。」我语带惊奇。
是啊,他笑道。「去哪里都用走的,是游民生活的基本。要是随便跑到地方都市,因为不熟悉环境,反而会混不下去。」
他一直待在都内,才能这么快回来。
「可是,明天去找警察,必须穿得体些。太太借我北见先生的衬衫和长裤。」
我会感激地穿去报到,他继续道。
「感觉像北见先生陪着我。」
我也这么想。
「报纸贩卖店那边怎么办?」
「警察那边处理完,我会去道歉。虽然不晓得他们肯不肯再雇用我。」
毕竟我有前科的事曝光了…他话声变小。
「嗳,总有办法吧。如果不想出办法,也太对不起北见先生。我会好好加油,不再让大家担心。」
他忽然冒出乖巧国中生会说的话。
「就算去警署,我也见不到高越的妻子吧?」
「应该见不到。」
「我想也是。」
我想向她道歉——他解释道。「是我害高越太太犯下那种罪。」
我保持沉默。
「我自以为在做对的事,自以为在进行正义的告发。」
居然是错的吗?他低喃。
「关于井村绘里子父母的事,北见夫人提过吗?」
那是新闻还没揭露的情报。
停顿片刻,传来回答:
「——嗯。」
「你不可能会知道那样的内情。高越先生和绘里子小姐的关系不稳定,也是你无从得知的事,对吧?」
「自责之前,最好确实画清界线。不能所有事都想往身上揽。」
我也一样,没资格讲别人。我拿着手机,望着朦胧倒映在关机的电脑荧幕上的自己。
「如果晓得下手的是高越的妻子…」
我已猜到足立则生想说什么。
「我可以永远逃下去。我会请她不要泄漏,扛下这个罪名。」
「这不是好主意。」谎言会结束,总有一天会结束。
「况且,实际上也没办法这么做。做不到的事,就别再想东想西。」
「你真的很不可思议。以为你心地善良,却说那种冷酷的话。」
倒映在荧幕上的我,有些疼痛般皱起脸。
「或许我有点古怪。」
「不是有点,是非常怪。」
那是亲近的口吻。
「高越太太的罪不会太重吧?」
「依我所知,那是一场意外。说要把罪诬赖到你头上,也是高越先生的主意,我想不会有问题。」
是嘛,他说。
「你所能做的,就是将前后的事实坦白告诉警方。与其无谓地包庇,说出真相才是最有效用的。啊,对了。」
我想起一件细微,但十分重要的事。
「高越先生的太太名叫井村绘里子。他们是事实婚姻,所以不同姓氏。她相当在乎这一点,今后别再喊『高越太太』,称呼她『井村小姐』吧。」
「可是,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感情应该不差吧,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问题。」
这样啊——足立则生应道。
「与其说高越是三寸不烂之舌,更接近强势的人。他会牵着对方的鼻子走,耍得对方团团转。他和我合作时,都是这样。」
听到这番话,我才想到,足立则生也晓得会传染的邪恶,及谎言的罪恶。他与回头的耶稣对望过,不知他会怎么评价暮木老人?
「等你稳定下来,方便见个面吗?」
「为什么?」
面对直率的疑问,我不禁一笑。「让我看看你过得好的模样吧。」
「这样啊,那我会再打电话。」
「嗯,就这么约定。」
给你添麻烦了,足立以亲近的语气做结,挂断电话。静谧的书房中,我身子一动,椅子压出声响。或许是我的心在倾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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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烩业者的访査,由于发生出乎预料的状况延期,本身没什么收获,不过内容挺有意思。这家公司的负责人是三名三十多岁的女子,从念短大时感情就很好。八年前,她门实现一起创业的梦想。
「关于日商新天地,是我们主动寄广告文宣过去,才开始合作。那时经营尚未上轨道,我们想设法开拓新客源,拼命打广告。」
服装、化妆、发型,甚至连发质都相似的三名女老板都十分健谈。嗓音不同,但说话的调调都一样。即使把收下的名片搁在眼前,我还是分辨不出谁是谁,有如三胞胎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