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索片刻,问道:「那场騒动是何时发生?」
总编戴上老花眼镜,瞥向桌历回答:「唔,四天前。杉村先生接到特别命令那天。」
这样啊。我忽然想起,那天还没到车站,就接到田中惊慌失措的电话。
——有警车鸣着警笛朝『克拉斯海风安养院』开去。
原来那是在寻找走失的森夫人。
「那种看护机构,会因入住者不见,马上打一一〇报警吗?通常会尽量私下解决吧?」
听到野本弟的低语,间野应道:「是啊,我觉得『克拉斯海风安养院』很了不起。森夫人失智症如此严重,仍能自行离开,表示并未被绑起来或服药昏睡。」
我也有同感。「是在哪里找到夫人的?」
「她在安养院里。据说躲在地下锅炉室,不晓得怎么进去的。」
终于找到时,她打着赤脚,全身发抖,真是令人心痛。
「连自己家都待不住,却能跑出病房躲起来,她有办法做出这样的判断吗?」
「即使患失智症,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想返家,就会自行找路回去。正因找不到路,才会跑进奇怪的地方。」
有些情况很危险。「克拉斯海风安养院」报警协寻,代表是紧急情况,是正确的做法,非常诚实。
「这么一折腾,森先生似乎心力交瘁,才会对我这种人倾吐这么多。」
——对内子很抱歉,但我实在无能为力。
「进行访谈时,他也提到不少夫人的事吧?」
从与夫人的邂逅,谈到她是怎样一个才女、贤妻。森先生不止一次提及,他能跻身成功企业人士的行列,多躬有贤内助。
「他希望起码做成一本出色的书,留下夫人的倩影。」
我会尽力——总编保证。「听到那些话却无动于衷,身为一个女人就白活了。」
「这句话不错。」
等解决「特别命令」,我也来帮忙吧。为了森夫妇,做出一本好书吧。或许这会成为我在此的最后一份工作。
准备关上笔电外出时,收到一封邮件。我急忙打开一看,是柴野司机寄的,主旨是「联络上迫田女士的女儿」。
迫田女士的女儿听到电话答录机的留言,打给柴野司机。
「公车劫持事件后,迫田女士的状况就不理想,希望我们别再打扰。如果我们继续联络,她会很为难,还强调好几次。」
这几天,柴野司机以温和的口吻留下数则讯息。她个性一丝不苟,会逐一通知我今天几点打过电话,留下怎样的讯息。好不容易获得回音,没想到——
「这纯粹是我的印象,但听对方的语气,与其说是在提防我们,更像害怕我们。或许迫田女士已收到钱,正不知所措。」
我有同感。
「她叫我不要再打电话,怎么办?」
我立刻回信:「请告诉她,关于赔偿金,我们正在调査钱的来源,目前还没通知警方。至于要怎么处理,打算所有人一起讨论再决定。麻烦了。」
不到两分钟,柴野司机回复:「好力。」
不小心传出注音文,看得出她多么慌张。
我原本推测,暮木老人调查过柴野司机的周遭,但似乎猜错。暮木老人没接触过她的同事,或母女俩的公寓邻居。
不过,柴野司机轮班时载过佳美。母女俩住在当地,有此机会不足为奇。这种时候,佳美会叫「妈妈」,柴野司机也会喊女儿的名字吧。看到这样的场面,乘客应该会觉得温馨,并留下印象。
为了勘查,暮木老人想必搭过那条路线好几次。若其中一次是柴野司机开车,且载着佳美呢?老人随着公车摇晃,边拟定劫持计划,恐怕会认为有孩子的女司机可以利用。尾随佳美下车回家,就能确认门牌。暮木老人握有的柴野母女情报,会不会仅止于此?
——我做事一向滴水不漏。
这种做法,是不是他的拿手绝活?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情报,也能效果十足地加以利用,趁虚而入。得到期望的反应后,再诱导对方。他只是把应用在公车上的我们五人的手法,也拿来对付柴野司机罢了。
话说回来,暮木老人为何挑选那条路线的那班公车?或许是他熟悉附近环境,但案件上新闻后,该地区的民众对他的名字和长相都没有反应,想必是相当久远以前的事。
另一方面,调查托运单的前野、坂本搭档仍在奋战。
收到钱的地方,目前共有六处,托运单也有六张。在托运日期的隔天,我们便收到东西。不管是从千叶县或东京都寄出,一天就能送达。
这六张托运单,依收货地点可分为三类。①寄给柴野司机和我的「日出 龙町店」。②寄给前野和园田总编的「堀川 青野商店」。③寄给田中和坂本的「京SUPER 高桥」。收件栏全用原子笔手写,不是盖章。笔迹①②③不同,但①的两张、②的两张、③的两张都很相似,约莫是同一个人同时收货写下的吧。①的字迹浑圆,②的字迹杂乱,③则如习字帖范本一样端正。③和托运单本身的字迹也颇像。
①的「日出」是连锁超商,龙町店在群马县前桥市。②的「堀川」这个地名(或町名)全国多不胜数,前野、坂本搭档在捜寻时颇费心力,但「青野商店」为他们打开活路。这是网购直销有机蔬果的公司,宅配的业务窗口似乎是服务当地居民。大概是公司每天都会寄出大量宅配,顺便接收邻近住户的货物吧。
这家公司一样位在群马县,是涩川市的堀内町。等于三种中,有两种是从群马县寄送出来。前桥市与涩川市相距不远,依地图判断,开车不用一小时。
问题在于③的「京SUPER 高桥」。
「一般像这样写的时候,『京』是店名,『高桥』是收货店员的名字。」
「所以,我们认为得找叫『京』的超市。这家『京SUPER』,应该是店员人数多到经手宅配者必须写下自己的姓氏,想必规模相当大。」
两人心里有了底,继续努力寻找。
然而,事情没那么容易。叫「京」的超市和店铺多如牛毛,散布全国各地。他们先和①、②一样,锁定群马县内,却找不到符合的店家,于是扩大捜寻范围到关东甲信越地区,这回在山梨县找到一堆,似乎是当地的连锁店。可惜,那是拉面店,不是超市。不过,川崎市内有家「京和菓子店」,由于有②「青野商店」的例子,他们打电话去确认,却没有宅配服务。
「或许SUPER不是超市的意思。」
「从京SUPER这个名称来看,会是什么行业?我想到的是柏青哥店。」
柏青哥·斯洛【注:两者皆是游戏机台】,本日大放送优惠!「京SUPER」。确实很像,可是柏青哥店不会有宅配业务吧。
烦恼的两人,从前天就暂时放下③,前往拜访「日出 龙町店」和堀川町的「青野商店」。他们在这两个地方,总共见到约十五名员工,但拿出暮木老人的肖像画都没有反应,也没人记得顾客拿那样的东西来托运。「日出 龙町店」位于私铁车站前,地点很好;「青野商店」的店面也贩卖有机蔬菜,两家店都门庭若市,生意繁忙。
「请求日出让我们看监视录影带,他们拒绝,说只有警方才能调阅。」
前野传简讯通知。
「既然来到群马,我们用当地的黄页电话簿调査每一间超市。可能有些小店家,用网路搜寻不到。」
在现代社会,如果网路搜寻不到,形同不存在——这话是谁说的?果真如此,那就轻松许多。于是,今天两人也在群马县内,开着租来的车子四处奔波。日出的店员说的没错,若我们是警方,就不必这么辛苦。只要请宅配公司调査托运单号码,一下就能得知是何时、在哪里受理的货物。
但两人仍拼命调查。他们同心协力行动,也会发生口角。通话时感觉不出来,但简讯文字直接反映出两人的心情,有时也能从短短的字句中看出他们的迷惘与烦躁。
「小启今天一直臭着脸,都不跟我讲话。」
「芽衣査得很起劲,却忘记追根究柢,这是和钱有关的问题。」
前野不是忘记,而是尽力不去想吧。有时应该会心生犹豫,觉得不必这么大费周章,赶快收下钱算了。然后,她的脑海是否会浮现,暮木老人独自听着捡来的收音机的瘦削身影?接着她会想:我得查出老爷爷是如何、又是怀着怎样的想法存下这笔钱。
将联络上迫田女士的女儿一事,传简讯通知两人后,我把笔电收进包包,决定进行下一场访査。曾是中藤史惠下线会员的女子,告诉我日商新天地协会委托外烩的业者。这名下线会员做过外烩业,因日商供应的轻食类品质实在太糟,曾提醒事务局「你们被坑了」,但没受到理会。
——在饭店举行的表扬大会,摆出的料理也都虚有其表。不肯为餐点花钱的公司,不会是什么好地方。现在想想,实在是见微知着。
离开集团广报室时,我的手机响起。


9

起先,我完全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电话是北见夫人打来的。我只听得出她在道歉「给你添麻烦了」,于是反问:
「不好意思,你说谁来拜访?」
「对方自称是高越先生的妻子…虽然我还不确定。」
北见夫人我行我素,十分沉着。
「高越?」
「喏,就是那个高越胜巳啊。」
这几天,我不断与几乎是初识的人见面谈话,报上名字、听到对方的名字,脑袋有点饱和。高越胜巳?
停顿一拍,记忆总算成功对焦。是报纸贩卖店店员,足立则生杀伤案。高越胜巳不是那名死者吗?他的遗孀怎会去拜访北见夫人?
「我十分钟后过去!」
匆匆赶往,只见来到玄关的北见夫人,竖起食指示意我保持安静。
「我请她在屋里休息。」
新闻报导过,高越的妻子身怀六甲。我蹑手蹑脚跟着北见夫人进屋。
北见母子居住的都营住宅,摆有一张以前北见侦探接待访客的双人椅。那名女子就仰躺在上面,头枕着靠垫,一张毛毯从脖子底下盖到脚尖。大概是北见夫人帮她盖上的吧。
女子脸色苍白,眼周有黑影,似乎化着淡妆,但嘴唇严重干裂。我觉得仔细打量太失礼,别开目光。
我和北见夫人在厨房餐桌前悄声谈话。「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约莫三十分钟前。她出现时便毫无血色,说要借洗手间,我马上让她进去。」
「是害喜吗?」
「她怀孕五个月,早过了害喜的阶段。」
玄关有一双民族风刺绣带滚边的可爱平底鞋。
「她真的是高越先生的妻子吗?」
北见夫人点点头。「她给我看过母子手册。由于没办理登记,她的姓氏不是高越。」
她名叫井村绘里子。
「可是,我想她就是和高越先生同居的女子。」
「你怎么知道?」
案发后的媒体访谈,以马赛克遮住井村小姐的脸,北见夫人应该不晓得她的长相。
「她有这样东西。」
桌上放着A4尺寸的牛皮纸信封,北见夫人取出内容物。
蓝色封面上,中规中矩写着标题与日期。那是私家侦探北见一郎的调查档案。
「这是十月初足立先生来访时,我亲手交付的。井村小姐说,足立先生在杀伤事件前拿给她。」
我脑袋一团混乱。足立则生偶遇高越胜巳,前来拜访北见夫人,得知北见侦探去世的消息,只拿到一份档案,失望而归。后来,他设法(以极为笨拙的方式)不断与高越接触,却成为杀害高越的头号嫌犯,目前逃亡中。
「杀伤事件后,警方一直没来找我,原以为是足立先生的档案没被发现,其实是他交给高越胜巳的妻子。」
「这未免太奇怪。」我提出质疑,「读过这份档案,不就知道足立先生有杀害高越胜巳的动机?足立先生以前受骗,协助高越胜巳的不动产诈骗。档案上应该记载着事情始末。」
「所以,足立先生才会交给高越先生的妻子吧。」
为了揭露「你的丈夫曾涉足这样的坏事,是诈骗集团的一分子」,这一点不难理解,但井村绘里子为何没把档案交给警方,而是藏起来?
「不清楚她是否有意隐瞒,也许只是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
「没有这份档案,足立先生也够可疑了,实际上他正受到警方追捕。就算她觉得高越先生那种不光彩的往事,不说出去比较好,亦是人之常情。」
「不,我是刻意隐瞒的。」
一道虚弱的话声传来。有时风吹过枯木间隙,会发出这样的声响。
井村绘里子从椅子上坐起,毯子推落到膝盖,脚放下坐直。
北见夫人立刻走近,劝道:「不用勉强起来。」
「对不起,我没事了。」
她刚刚头晕——北见夫人向我解释。井村绘里子似乎觉得很冷,北见夫人扶着她的背说:
「我来开暖气。」
北见夫人操作遥控器,挨坐在井村绘里子旁边。房间狭窄,厨房和客厅的距离也近,我决定不要太靠近两位女士,留在厨房椅子上。
「敝姓杉村,曾委托北见夫人过世的丈夫调査,与他交情不错。」
井村绘里子垂着头,环抱身体点点头。
她腹部的隆起并不明显,菜穗子怀孕五个月时也是这样。身上盖着毛毯,与其说是孕妇,更像是病人。
「我一个人实在不安,所以请他来支援。」北见夫人柔声解释。「外子的工作我完全不清楚,但杉村先生帮过忙,对这些事情颇了解。」
这些事情是哪些事情?听起来有点含糊。
「方便请教你一些问题吗?如果觉得不舒服,请立刻告诉我。」
好的,井村绘里子细声细气应道。
「这份档案,是足立则生给你的吗?」
她又点点头。
「什么时候?」
「案发一周前。」
中午买东西回家,足立则生追上来。
「他表示没有要做什么,叫我不要害怕,浑身冷汗。看上去反倒是他怕极了。」
她的语调像念稿般平板,但感觉不到迟疑。
「他开口请求:太太,拜托,请看看这份文件。」
足立则生把档案塞进她的购物袋,她无法拒绝。接着,足立则生便转身离开。
「我考虑要和高越商量,可是…」
她对档案的标题颇在意,忍不主打开。
「然后,我终于明白高越和那个人起争执的原因。」
井村绘里子的眼神茫然,落在脚边。
「你有没有告诉丈夫这件事?」
沉默片刻,井村绘理子开口:「我没马上告诉他。一提到足立先生,高越就会勃然大怒,激动不已。」
——那家伙又来了?他有没有对你动手?他说些什么?
「那个时候,你丈夫和足立先生已发生好几次冲突吧。」
「高越说:那个男的在跟踪你。」
此时,井村绘里子第一次抬头看我。「请不要叫他『你丈夫』。」
北见夫人不禁眨眼。
「我不是高越的宠物【注:日语中,先生、丈夫亦有主人之意,所以井村绘里才会这么说】。」
轮到我忍不住眨眼。我知道有些女性和夫妻基于某些观点,嫌恶「夫君、贱内」之类的称呼。不过,为了主张这种观点,当场抬出「宠物」的字眼,未免太极端。
「抱歉。」我行一礼。「那么,后来你也没向高越先生提起档案的事吗?」
井村绘里子垂下头,垮下瘦削的肩膀。室内因空调渐渐暖和,但她依然感到很冷。北见夫人拉起毛毯替她盖上。
「我…曾觉得可疑。」
树干中央开了个洞。在寒风中颤抖、形单影只的瘦弱树木,叶子片片飘零。无力落地的叶子也已枯萎。从小声讲述的井村绘里子身上,我联想到这样的意象。她本身,以及从她口中吐出的话语都是干枯的。
「你是指高越先生吗?」北见夫人问。
「他有钱和没钱的时候,落差非常大,而且好像经常换工作。」
「你们交往很久吗?」
「我和他约莫是三年前认识。他是我们店里的客人。」
语毕,她的眼神淡淡含笑。
「我完全不适合当酒店小姐,业绩非常差,没办法在同一家店久待。可是,每次换店,高越就会来赏光指名我。」
我默默听着。
「他就是这么重视你吧。」北见夫人微笑,缓缓抚摸井村绘里子的背。「你们交往三年,一起生活,也有小宝宝,想必很幸福吧?」
听到「幸福」两个字,井村绘里子忽然睁大眼,仿佛在端详过去,再次确定那是否称得上幸福。
「我们会同居,是因为我怀孕。搬到那栋公寓前,我是一个人住。」
房租那么贵的公寓——她摇摇头。「我觉得我们配不上,可是高越乐昏头,说要让我们的孩子在最好的环境中长大。」
家电和家具,都是在搬到那栋豪宅时,高越花钱新买的。
「他开口闭口就是『我们结婚吧』,可是我…」
就是无法下定决心。
「我晓得不办结婚登记,小宝宝就太可怜了。不过,我实在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生下高越的小孩。怀孕是个过错,告诉高越,也是个过错。」
早知道就打掉,她低喃。话声干枯,眼神干燥。
「所以你们没去登记?」
北见夫人的问话,也变得轻声细语。
「高越找到那栋公寓,办理租屋契约时,他的公司遭举发。」
他在一家贩卖健康食品的公司工作。
「说是新产品广告违反药事法。他们宣传,只要吃那款产品,癌细胞就会消失。」
这类夸大广告并不罕见,这类检举也不稀奇,应该没变成大新闻吧。我没印象,北见夫人似乎也不知道。依我的调查,那家公司的官网并未登出类似的道歉启事。
「我非常讨厌那种事。」井村绘里子摇头。「我希望他辞职,质问那不是诈骗吗?可是,高越说那是广告代理商擅自做的宣传,完全不放在心上。」
她频频眨着干燥的双眼。「我觉得这个人果然不对劲。他自称是脚踏实地的上班族,但不是在公司上班的人,就是脚踏实地的好人吧?在形同诈骗集团的公司上班,明明知情却助纣为虐,跟骗子没两样。难道不是吗?」
我以为井村绘里子终于停止眨眼,没想到她脸一歪,笑出声。
「不是跟骗子没两样,高越真的是个骗子。看过档案,我总算明白。他在认识我前,就靠诈骗赚钱;认识我后,为我在店里砸下的钞票,也都是骗人赚来的。」
她发出痉挛般的刺耳笑声,突然撝住脸。
「我居然和一个骗子上床,还怀着他的孩子,怎么办?」
她抱住头用力摇晃,然后挺起身体,几乎要咬上去般逼近北见夫人。
「那份档案是真的吧?上头写的是真的吧?」
北见夫人不慌不忙,伸出右手搂住她的肩膀,左手温柔地按着她的胳膊。
「你上门拜访,就是想知道这件事吧?」
井村绘里子的眼眶湿润,一次又一次点头。「是足立先生告诉我这里的。」
拿到档案三天后,井村绘里子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被叫住。虽能理解足立则生的心情,但观察井村绘里子的行动,在她身边徘徊,遭指控是跟踪狂,或许也是自找的。
——太太,你看过档案吗?
「我说想和写这份档案的人碰面,进一步了解,不料足立先生表示…」
——那名侦探已过世,可是他太太还在。她应该会告诉你,她丈夫生前是个正派的侦探。
「他要陪我一起来,但我拒绝,请他告知地点,并表示我会独自前往。可是,足立先生担心我只身行动,于是我回嘴说会带高越同行。」
足立即生非常惊呀。
——高越承认那份档案是真的?
「他似乎认定高越不可能承认。大概是我很激动,脸色骤变…」
——对不起,你先冷静下来,这样对肚里的孩子不好。
「我匆匆逃回家,但他当时的表情,像随时会哭出来。」
即使和周围的人沟通有问题,足立则生并非心性恶劣的人,反倒具备有些不知通融的强烈正义感。他应该晓得高越胜巳的所作所为,井村绘里子没有任何责任。尽管明白,却不断纠缠她,向她揭露腹中孩子父亲的过往,他或许也感到羞耻。
「绘里子小姐,我端水给你好吗?」
听到北见夫人的话,不等井村绘里子回话,我就从椅子上站起。拿起倒扣在沥水篮的杯子,我扭开水龙头,北见夫人的话声传来:
「杉村先生,请倒宝特瓶的水。那是天然水。」
我倒好水,只见两名女子依偎在沙发上。空调静静吐出暖风。
「常温的水比较好,喝太冰对身体无益。」
北见夫人把杯子交给井村绘里子。接杯子的手颤抖,嘴唇也在发抖,井村绘里子像刚学会怎么用杯子的孩童,小心翼翼啜飮。
「绘里子小姐,你一个人住在公寓吗?」
井村绘里子拿着杯子点头。
「有没有人能陪你,或让你寄住?父母或兄弟姐妹住在附近吗?」
冷不防地,仿佛刚喝下的水直接溢出,泪水滚落井村绘里子的眼眶。
「我没有父母,他们都已过世。」
她的话声哽住,眼泪滴进水杯。
「我小学二年级时,他们被债务逼得一起自杀。」
父亲是一家小工厂的老板,她哭着继续道:「虽然规模小,不过在当地颇有名,专门制作泥水匠的抹子。利润很少,日子总是勉强过得去而已,但他是个了不起的亲。」
他是被骗了,井村绘里子悲痛道。
「他碰上支票诈骗,背负一大笔债,房子和工厂都遭查封。」
北见夫人搂住她,像拥抱一个被恶梦惊醒而哭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