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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笼罩的魔多大地。
我们也活在那里。
※
接下来几天,为捜寻更进一步的资讯,我四处走访。得到有关日商新天地协会的基础知识后,我逐渐厘清该提出什么问题,所以拜访的相关人士及他们的家人容易松口,访査益发顺利。连第一次造访时,只目送我离去的「小熊洗衣山本店」夫妻,也愿意跟我谈话。
「高东太太本来是我们的客人,不能叫她不要再来。就算她上门,也不能赶她走。」
山本太太一副现在想起仍吃不消的表情。
「事后回想,去年夏天那家协会濒临破产,内部应该有许多纷争吧。高东太太居然向在柜台排队的客人推销,我们真不晓得该怎么办。」
山本太太被协会吸走的金额约是二十万圆。
「她实在太缠人,我拗不过便买下去。害我被丈夫骂,被婆婆酸,简直衰透。」
那笔钱至今都没拿回来。
「我去过自救会,可是一堆都是被吸金一、两百万的人,也有许多损失超过一千万的人,我反而吓到了。」
她当成付费上一堂课,放弃那笔钱。这番话似曾相识。
高东、葛原、中藤,他们三个都是尊荣会员。葛原旻最早加入,是「日商之友」时期的会员。
中藤史惠资历较短,仅有三年多,但根据网站掌握的资料,从小草会员(没半途脱离)要升格到尊荣会员,平均需要花六年,因此她的业绩应该相当优秀。三人之中,她被选为「每月表扬会员」的次数最多。高东宪子的会员资历约七年,虽然强势推销,业绩却没其他两人好。三人皆拥有二〇〇二年左右开始的协会内部个人融资资格,而融资金额方面,葛原旻出类拔萃。
上述的资料中,融资金额清单并非在网站上找到,是拜一点直觉与幸运之赐,从某人手中取得。
由于葛原旻自杀,周围的人口风很紧。考虑到那富丽堂皇的透天厝,及个人融资的金额,我前往该辖区的税务署。这么一个大富豪,想必会办理蓝色申报。
大厅张贴着「加入蓝色申报会吧!」的海报,上面的联络地址就在附近。我前往一看,那是一间大电器行,由六旬老板担任蓝色申报会的会长。
我猜中了。葛原旻是蓝色申报会的会员,担任会长的电器行老板非常清楚他与日商新天地的事,亲切接待突然造访的我,并且提供清单。
「自救会也看过这份清单,没关系,你拿去吧。」
老板本身并不是日商的受害者。如我猜想,葛原旻在当地的蓝色申报会积极进行推销活动。
「不管怎么制止,他就是不听。我发出传阅文件警告,采取多种手段,仍无法阻止。」
这不纯粹是钱的问题,老板解释。
「身为古来的大地主,葛原先生是当地的门面…我们会里也有几个人受害,等于坐视事态演变成双方都遗憾的结果。」
老板前去自救会,进行一些调查。我拿到的清单便是他调查的成果。
「葛原先生过世时,你有什么想法?」
老板的神情与其说是苦涩,更接近痛苦。
「嗳,应该是当成以死谢罪吧。」
「受害者曾强烈抨击他吗?」
「我们会里的受害者全是当地人,事情闹开大家都难过,所以…」
老板又露出牙痛般的表情。即使是平日白天,电器行仍偶有客人上门,电话经常响起,女职员多次来唤老板。
「不好意思,吵吵闹闹的。」
我这是穷忙啊,他苦笑。
「我才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协会倒闭后,葛原先生与个人融资的对象谈判,几乎跟所有人都达成和解。只是收了相当离谱的利息。」
「根据协会的规定吗?」
「光是老鼠会已够恶质,还让会员借高利贷,然后从中抽成,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事。」
不过,有几个人…老板欲言又止。
「说绝不能原谅葛原先生的行为——啊,他们不是当地人,是葛原先生个人认识的人。而且不是对葛原先生,是向他儿子的公司打小报告之类…」
葛原旻的长男,门牌上的「MAKOTO」,名叫葛原诚,据说在大型银行上班。
「父亲做的坏事,儿子没道理替他受责备。但毕竟是银行那种保守的机关,每天都接到抗议电话,对方甚至去柜台骂人,害葛原先生的儿子相当困扰。」
葛原旻会自杀,这或许是主因,老板推测道。
「家中不和,老年人会特别难受。恕我多管闲事,府上不要紧吧?」
今多财团也是很保守的公司嘛,老板说。虽然掏出真的名片,但我仍继续沿用「家父被日商所骗」的说词。
「家父是小草会员,所以目前没事,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嗳,真的太好了,令尊相当幸运。你要珍惜老人家啊。」
那恳切的语气,让编造谎言的我十分心虚。
「这份清单,」老板敲一下桌上的纸,「不是我主动做的,是葛原先生拜托我。」
我颇为诧异,老板露出忧郁的神情。
「小羽父子被捕时,他气愤不平,说他们完全上当,小羽是骗子,骂得非常凶。然后,警方査获协会后,他也出席自救会的第一次集会。」
葛原干劲十足,主张受害者必须团结起来,揭发日商新天地协会的真面目,弥补受害。
「他说日商大半的受害人,都是完全不懂什么是金融诈骗的门外汉,所以他必须带领大家。」
呃…我有些疑虑,老板也苦笑着叹气。
「但是,周围的人不买葛原先生的帐。他们批评:你算什么东西?你和小羽父子根本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明明赚这么多,事到如今少摆出受害者的嘴脸!」
我能理解会员的愤怒。
「葛原先生被一堆人包围,推啊骂的,嗳,总之吃足苦头,狼狈逃回来。然后,他直接找我商量。毕竟他也是这边的会员。」
「所以老板代替他去吗?」
我没办法再去自救会,否则可能会被活活打死。可是,我想知道受害的全貌,弄清自身的立场。葛原旻如此拜托老板。
「他尤其执著个人融资的部分。他不是出于自愿,是协会逼他借钱的。」
葛原会想调査其他个人融资者的状况,是不是认为错的不只他,还有融资更多钱、获取更多暴利的会员?
「我觉得这下麻烦了,不过…」老板搔搔掺杂白发的脑袋,「总不能不管他吧?若说葛原先生想得太简单,的确是太简单,不过那种有钱人,原本就有些自私的地方。」
这是老生意人的话。
「所以,这是就我掌握到的范围内,列出的不完整清单。有人需要,我便提供,不是多了不起的资料。」
「不,这很有帮助。」我行一礼。「家父不愿告诉我是谁邀他入会,实际上付给谁多少钱,也不清不楚。」
「一旦上过那种当,就会有许多类似的陷阱找上门。」
会员名单变成「肥羊候补」名单,在地下流通。网站上也有警告文。
「为了往后着想,你得好好告诉令尊日商是多么可怕的地方。」
「好,我一定会。」
忠厚热心的电器行老板,不认识高东宪子和中藤史惠,也不晓得葛原旻与其他两人和九月的公车劫持案有关。不过,葛原旻认识这两名女会员。
「葛原先生要我帮忙调査个人融资状况时,劈头就举出两人的名字,说她们借的钱比他多,应该赚到不少。」
所以老板印象深刻。
「协会经常举办尊荣会员限定的讲座或茶叙,葛原先生没说得很明确,不过那些活动应该是要撩拨他们的虚荣心,进而传授如何更赚钱的奸巧手法吧。」
葛原、中藤和高东,似乎就是在聚会中认识。
「那么,他们不是从以前就认识的朋友喽?」
「应该不是。听葛原先生的口气,跟她们不太熟。」
中藤与高东的风评极差。
「论起被自救会憎恨的程度,她们比葛原先生更严重。」
「讲座」一词引起我的注意,我取出暮木一光的肖像画。
「这是发生在千叶的公车劫持案歹徒。他挟持乘客当人质,要求警方带葛原先生、中藤女士和高东女士过去。」
老板蹙起眉,「他也是被葛原先生骗的人吗?」
「其实相反,比起会员,他更可能是协会的人。或许他在葛原先生参加的讲座担任讲师。」
老板顿时一愣。
「遭警方査获前,协会表面上还欣欣向荣时,你有没有从葛原先生那里听过类似的话?像是有个厉害的讲师,或在协会遇到値得尊敬的人。」
老閲拿着肖像画,思忖一会儿。「葛原先生那把年纪,与其崇拜别人,更想受到崇拜…」
山大王类型吗?
「他鲜少称赞别人。而且,在葛原先生风光的时候,私底下我都避免听他谈协会的事。」
老板把肖像画还给我,纳闷地问:
「如果是协会的人,怎么会憎恨葛原先生他们?」
「我不太清楚内情。不过,与其说是憎恨,更像是想惩罚三人。」
「惩罚?」
这未免太可怕,老板颇为诧异。
「嗯,比方被警方査获,曾是诈骗集团一分子的自己已悔改,但葛原先生他们的反省还不够。」
一说出口,我再次认清一点。没错,这才是暮木老人的意图。不是惩罚,他要让那三人察觉自身的罪,要他们忏悔。
真是不幸的事,老板低喃。
东奔西走,向许多人打听,是令人郁闷的作业。在日商新天地协会事件中,没有任何人得利。
一时之间,仿佛做了玫瑰色的美梦,虚幻的一场梦。若只是梦,不会有实际损害,然而,这个梦侵蚀现实,留下无穷后患。一想到此事可能也渗透我的身体,散发出馊味,内心不禁萎靡。
因此,碰到像电器行老闾的人,我不禁燃起一丝希望。人基本上都是好人,老板这样的人,不管置身何种状况,都会努力当一个好人吧。不随波逐流,在心中确实明辨是非对错,然后采取行动。
我也想和他一样——怀着这个念头回到公司,却遇上考验我决心的意外事件。
※
当时是下午一点半。午休时间已过,一楼的「睡莲」空荡荡。我犹豫着先回集团广报室,还是先吃午饭。隔着玻璃窥望店内,却和坐在靠近大厅卡座的客人打了个照面。
是井手正男。
他穿西装打领带,是回来上班吗?或是要和人事部门面谈?
我颔首致意,他点点头,看不出有何情绪。他单独坐在店里,桌上只有咖啡杯和水杯。
不是犹豫,我暗暗思索着,在这种情况下,若是电器行老板会怎么办?佯装没看见,直接经过?还是,考虑到必须把事情做个了结,至少打声招呼?
我选择后者,走进「睡莲」。丢人的是,我竟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好久不见。」
我打招呼,走近卡座,井手抬起头。「睡莲」老板兴味盎然地望着我们。
「可以坐吗?」
「请。」
我在井手对面坐下。
「身体状况如何?」
井手若无其事地把水杯挪到旁边,对着杯子回答:「还过得去。」
「你今天是来…?」
「我是来拿聘书的。」
荣升社长室职员是吗?
老板送来开水,我随口点杯咖啡。消息灵通的老板相当会察颜观色,很快离开。
「由于医生的指示,我下周一才开始上班。」
还在试行运转,井手解释。
确实,和待在集团广报室时相比,他的脸颊有些消瘦。但难缠的感冒,一样会造成憔悴之色。眼中无神,可是从他的老大森阁下走下神坛后,他就是如此,并非这一、两天的事。
「虽然发生令彼此心烦的事,多亏工联的调停,应该是找到不幸中的大幸的解决方案。」
请保重身体,祝你顺利——我轻轻行礼。
抬头一看,咖啡送上桌,老板加满井手的水杯后离开。店里只有两个貌似外来的女客,愉快地谈天说地。
「身为成年人,我应该回礼吧。」井手注视着我,冷冷地笑。「但不好意思,我修养没那么好。」
我默默望着他。
以四十后半的上班族来看,井手的外貌算是相当抢眼。请病假的现在虽然略显苍白,但在财务部呼风唤雨时,他的皮肤因打高尔夫球晒成古铜色。不仅长袖善舞,性格爽朗且热爱运动,和追随他的部下交情都很好,在女员工之间也颇有人气。自从他眼中出现嘲讽的阴影,人气如同潮水般消退,却仍英俊飞扬,有些颓废的氛围或许反倒更添魅力。
那张脸浮现不止是嘲讽的神色。早知如此,我应该视若无睹地经过。
「杉村先生的立场十分为难,我非常明白。所以…是啊,还是得先向你道个歉。」
他的话声变低。
「你不是那种会滥用职权的人,我撒了谎。但在战略上,攻击你是最有效的方法,我才会这么做。」
其他人不管怎么攻击都不会有效果,他继续道。
「他们没有东西可以失去。」
「什么意思?」
我是真的不懂,不由得反问。
「在这场纠纷里,园田总编和间野小姐都受了伤。」
井手噗啮一笑。「那又怎样?说是受伤,也只是心情上的问题吧?不会有实质影响。间野是准社员,园田运气好是正职员工,实际上跟计时欧巴桑有啥两样?」
只是小角色,他接着道:「是公司的寄生虫,吃白饭的。可是,像那种欧巴桑,明明派不上用场,却也没有害处,所以组织想除也除不掉。」
分明不是那种季节,然而意识到时,我发现自己在冒冷汗。
井手正男直呼园田、间野两位女性的名字时,口气下流至极。
「你似乎没意识到给周围添多少麻烦。」我提醒道。
「我做了什么?」井手扬起眉,一副打趣的神情。「间野的事也一样,哪有证据?只是那个女的含血喷人。」
这次变成「那个女的」。
「野本弟多次发现间野小姐为你的态度感到困扰,也曾在场目睹。」
井手嗤之以鼻,「那种小鬼头,哪懂得我们这种大企业?」
他根本不是能在这里工作的人材,井手语带不屑。
「不过是个打工的,却老爱得意洋洋地装懂。就算参加入社考试,野本连初试都过不了吧。书面审査阶段就会被刷掉。」
我抛弃熟悉(且热爱)的童书编辑工作,来到今多财团,待了十年以上。即使如此,依然没办法像过去深爱「蓝天书房」,并以身为一员为荣那样,去喜爱今多财团。对我来说,这个组织过于巨大。
然而,面对井手,我却涌出前所未有的念头。
少在那里「我们、我们」地乱叫,今多财团不是你的东西!
——这是岳父打造出来的公司。
我揩掉额头上的汗水,恍然大悟。我不是为今多财团愤怒,而是为岳父感慨。向我低头拜托关照井手正男的,不是别人,正是岳父。
「杉村先生是今多家的一员,但站在我们组织的角度来看,我的资历比较深。出于一番苦心,我给你个建议吧。」
井手倾身向前,我往后退。
「对园田和间野那些女人,你千万要当心。杉村先生,你对她们太好,应该冷静下来,听听周围的耳语。」
「周围的耳语?」我像只鹦鹉般复述。
「会长千金虽没在集团任职,毕竟是一家人吧?她的父亲是会长、哥哥是社长,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而你是她的丈夫——
「身为今多家的一员,坚称你没有任何权力可行不通。」
只要巴着你、讨你欢心,或许会有甜头尝,或许能分一杯羹,总是有这样一群人。
「杉村先生是老实人,不喜欢被奉承,也不习惯被吹捧吧。可是相反地,如果碰上有人向你求助,你就无法拒绝。」
井手动个不停的嘴唇,看起来犹如独立的生物。
「像间野,她就是看透你的弱点,才会依赖你。原本她就是会巴结你老婆,耍手段混进我们公司的人。光是这样,便得充分提防。」
「虽然不懂你要忠告我什么,总之,你是想说没对间野小姐性騒扰吗?」我总算找到机会反驳。
他撑起身体,半眯着眼看我。
「是啊,我是清白的。间野是个骗子,她满口谎言。」
谁要騒扰那种女人?井手不屑道。
「杉村先生,以前在财务部的时候,我曾陪森先生出差,在冲绳碰到台风登陆。回程班机无法起飞,临时安排的饭店客满,我只好和森先生的女秘书同房一晚,却没发生任何问题,也没传出丑闻。我就是这样一个正人君子,你可别瞧扁人。」
根据你的逻辑,对方是森阁下的秘书,是必须小心应付的正职员工吧?她是「我们公司的人」,而间野小姐不是「我们公司的人」,是来历不明的野女人,所以当成下流欲望发泄的对象也无所谓,不是吗?
我琢磨着该怎么辨驳,井手继续道:
「仔细听听周围的声音吧。要在组织里生存,不能光凭着有限的情报行动,偶尔也得聆听不想听的事。你一定不晓得间野在公司散播怎样的谣言吧?」
「她散播怎样的谣言?」
居然反问,我实在太蠢。
井手的眼中流露得意之色。他多久没散发出这样的神采?
「她到处向人吹嘘,杉村先生会对她那么好,是因为你对她有意思。太太是会长的女儿,所以杉村先生连在家里都无法放松。杉村先生在追求可以安心的女人。」
你被间野咬住了,井手说。
「园田不懂得耍诈,又人老珠黄,加上现状安逸,不会乱来。可是,间野不一样。她准备紧咬住你不放,如果有甜头可尝,就物尽其用。即使没好处,也不会有损失,没什么好怕。」
对于一个有夫之妇,还有个稚龄孩子的女人来说,这是近乎暴力的中伤。
「在井手先生眼中,那或许是『巴结』。」我忍不住回嘴,「但如你所知,间野小姐会加入集团广报室,是内子的要求。内子难得提出这种要求,因为她明白自身的立场。」
你的这番中伤,等于是在侮辱今多菜穗子。我费好大的劲才压低音量。
「间野小姐是内子相中的人才。我们共事的期间,我也渐渐看出她的人品。你刚才的话,我无法相信。」
井手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注视我。
「嗳,也对。人尽皆知,只有本人浑然不觉,现实中会有这种事。所以,自古有一句老话…」
井手停顿片刻,眼珠骨碌碌转,仿佛发现有趣的东西。
「没看见头顶绿帽的,只有丈夫自己。」
那种口气,就像把什么玩意好好咀嚼过,再吐出来让我瞧个仔细。
「总之,我已给过忠告。」
他一把抄起帐单,起身恭敬行礼。
「杉村先生才是,请多保重,祝你大展长才。」
我没吃午饭就上去集团广报室,佯装若无其事,检查我不在时留在桌上的字条,和同事讨论工作。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都没有异状,间野和野本弟谈笑的样子也一如往常。大伙各自忙碌,俐落地做事。看来,与井手正男进行第三类接触的,只有倒霉的我。
他在总部领完聘书,没直接回家,而是刻意去「睡莲」,会不会是在埋伏等待间野?与他道别后,我才想到这一点,真是太迟钝,根本就是任由井手大放厥词而已。
这个想像,与其说不愉快,更令人恶心,也不是能随便提出的疑问。我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或是最好别说,决定先从公事包拿出笔电。
访査中愿意收下我名片的人,我会写下电子邮件信箱,请他们如果想起什么,随时告诉我。目前虽然没有收获,但轻易放弃未免太没意思。
前野和坂本也一样,开始寻找托运单的收件地点后,会需要写下较长的报告或附上照片,不是简讯联络,而是寄电子邮件的情形变多。柴野司机同样使用电子邮件。
遇见井手前,我刚在电车里检査过信箱,所以没有新的来信。我喘口气,打开「特别命令」专用的资料夹,整理今天的行动成果,打成报告。
间野为我端来咖啡。
「谢谢。」
总编聚精会神地校稿。野本弟对着电脑荧幕操作滑鼠,一下皱眉,一下搔太阳穴。
「听井手先生说,他已接到社长室的正式聘书。」
三人望向我。
「他应该…没来打招呼吧?」
总编和间野互望一眼。
「怎么可能?」
「间野小姐后来有没有遇到不愉快的事?」
「没有,我很好。」她的语气坚定。
「这样啊,那就好。」
「那个人去总部后,哪有必要再过来?他没那么傻吧?身为社长室职员,却闹出问题,真的会被开除。」
那还是别说出遇见井手的事,我暗忖着,没想到总编接着道:「这么一提,森阁下有联络。」
他打电话来,希望暂缓的出书计划继续。
「听到井手先生的话题,立刻联想到森阁下或许很失礼,」总编耸耸肩,「不过,他想暂缓出,似乎不是要支持井手先生,真的是夫人病况堪虑。」
「那么,他想继续,是夫人的病况回稳吗?」
「不是,恰恰相反。」
据说失智症益发恶化。
「夫人终于没办法在自家疗养,搬进『克拉斯海风安养院』。不过,夫人很想家,上次还从安养院跑出来,闹到报警找人。」
「这是总编听森先生说的吗?」
「对啊,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的。森先生也是想找个人倾吐吧。」
「一个人承受这些,实在太沉重。」间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