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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股不好的预感,这秋千果然跟我有孽缘。
「真的很抱歉,但我没办法下判断,所以明知打扰,还是擅自联络。」
她的用字遣词与其说是一丝不苟,更接近僵硬紧绷。我走近秋千,单手轻触锁链。
「碰到麻烦吗?」
「不,不是麻烦,只是…其实,呃…」
是关于假日上班——她说。
「啊?」
我发出不仅是总编,以代理总编而言也很可笑的怪声。
「我受聘不到一年,可能是我搞不清状况…」
间野的语气僵硬,好似秋千锁链的触感。
「编辑部的各位,假日会带着工作到家里集合吗?」
这说法颇怪异。
「到家里集合?」
如果是「带工作回家」,我懂。有时我也会这么做,不是因为忙,而是出于各种私人理由,像是比较能长时间专注等等。不过,什么是「到家里集合」?
「你是指,假日到某一个员工家里集合工作吗?」
「…是的。」
「现在有那么急着处理的工作吗?」我轻松回话,但间野一阵沉默。「意思是,我们的员工要求你去某人家,帮忙某人带回去的工作?可以这么理解吗?」
「是的。」
这句答复有着安心的音色。
「我没听过这样的例子。当然,若是感情好的员工互相配合,要在什么时候、以何种形式,帮忙彼此的工作,都没问题。不过,你的情况并非如此?」
沉默片刻,间野下定决心般回答:「是的,我接到业务命令,叫我去那个人的家。」
「那道命令无效,你要拒绝,表示办不到。你不妨说曾找我商量,得知我们部门没有这种规矩。所以,你只是听从代理总编的指示。」我果断回道。
「这样啊…」
「那是刚发生的事吗?」
「对,一个小时前。我告诉对方临时找不到人帮忙带小孩,不能离开家里。」
「但对方坚持要你去?」
「是的。」她的困惑与害怕透过手机传来。「对方说晚一点也没关系。」
瞬间,我有些迟疑。该深入追问吗?正因是相当微妙的问题,她才会迷惘。
但我不光是犹豫,也感到生气。会把间野叫到家里,命令她帮忙工作的,只有一个人。不必她明讲,也昭然若揭。
想到那个人的嘴脸,我差点脱口而出:
「我来联络对方,严重警告他。这种问题本来就该这么处理。」
传来间野细微的呼气声,我问道:
「是井手先生吧?」
「…是的。」
「一直以来,对于同一个职场的你,他经常做出失礼的举动。」
「因为我不是正职员工。」
「不是那种问题。聘用你为准社员的是今多财团,而不是井手先生。你没必要对他客气。」
谢谢,间野小声回应。
「你一定很不舒服吧。不好意思,方便再请教几件事吗?」
「好。」
「像这种情况,今天是第一次?」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去他家。」
「除此之外呢?」
「他说要加班…或讨论工作…」间野的话声变弱。
「强迫你在非上班时间陪他?」
「…是的。实际上也不是没有工作,进行讨论时,他也对我的工作方式提出批评,或者指导…」
那都是借口。井手正男在《蓝天》编辑部根本没做像样的工作——甚至不愿意学习,他凭什么指导别人?
我不禁怒火中烧,「从何时开始的?」
「这一个月左右。园田总编暂时停职后…」
我懊恼得想抱头。园田瑛子是女主管,对这类情形应该很敏感,而且比起我这个男人,间野也较容易向总编开口吧。如果总编在,井手提出诡异的要求时,间野就能立刻找她报告或商量。
「我完全没注意到,非常抱歉。」
「不,不是杉村先生的责任。真的不是这样。」间野一阵慌张。
「不,这就是我的责任。幸好你今天下定决心告诉我。就算是对我,你也没必要客气。」
「我也有不周到的地方…」
我厉声打断她的话,「不能有那种想法。你一向很努力工作。井手先生的行为,是不折不扣的性騒扰。不对的是他。」
光是轻视、欺侮间野还不够,居然想用这种方式支配她,简直岂有此理。
「这种情况必须妥善处理,我会联络井手先生。」
「不,今天我借口不能丢下小孩,已拒绝他。只要用这个理由搪塞就没事了。」间野回道。
「但这种情况不能搁置,早点解决不是比较好?」
他似乎在喝酒——间野冒出一句,我怀疑自己听错。
「井手先生喝醉?」
「是的,听起来是这样。」
「他醉到在电话中都听得出来,还想找你过去?」
间野顿时沉默,「他原本就有酗酒的习惯…」
井手喝酒不知节制,甚至会带着严重的宿醉进编辑部。
「他大概是喝醉,失去分寸。呃…听说井手先生承受许多压力,之所以酗酒,无法融入现在的职场,也是压力的缘故…」
这是事实,但间野未免太善良。
「但也不能这样,就要你忍耐。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让你更不舒服…目前为止,除了感到为难和厌恶,你没受到进一步的实际伤害吧?」
「是的,这一点不要紧。」
她的话声恢复坚定。
「我明白了,先尊重你的判断。不过,要是日后井手先生又纠缠不清,请联络我。这才是业务命令。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知道吗?」
「好,谢谢。」间野的语气总算开朗起来。
结束通话,收起手机后,我放开锁链,秋千不稳地左右摇晃。
真是没出息,我太无能了。光看井手正男对间野京子的态度,就该预料到他扭曲的愤怒与挫折感,迟早会以这种形式发泄在她身上。
撇开自己的无能,我打从心底感到愤怒。园田瑛子,你到底在做什么?快回来职场啊,我们需要你。
※
星期一我进到办公室,便发现井手正男请假。
打工的野本弟接到联络。「他好像得了流感,要请假两、三天。」
十月半就在流感,未免太早。八成是装病,但井手不在,间野会轻松许多,我也容易开口。
我默默思索,注意到间野在和野本弟交换眼神。即使无能如我,也看得出来。
「野本弟也知情?」
我问间野,她歉疚地点点头。
「碰巧啦。」野本弟立刻打圆场。「这阵子井手先生不断邀约,间野小姐似乎很困扰,所以我硬是黏在间野小姐旁边。井手先生摆出超级厌恶的表情,但我因此看出许多事。」
「牛郎小弟」这个绰号并非眨意,野本弟是个极为细心周到的青年。
幸运的是,月刊《蓝天》编辑部处于闲暇时期。趁着午休,我们三人可仔细讨论。间野用比通知我时更轻松的语气,告诉野本弟昨天的遭遇。
「太过分了,简直像电视剧里的性骚扰上司。」
以加班为借口,单独留下她,让她做些徒具形式的工作。然后带她去居酒屋或酒吧,没完没了地说教或自夸,试图打探她的隐私。回程表示要送她,带她上计程车。确实,是露骨到可笑的性骚扰上司的手法。
「你们一起坐上计程车吗?」
「只有一次我挡不掉。不过,我借口要去超市买东西,在途中下车。」
「深夜营业的超市,在意外的地方派上用场呢。」
野本弟语气吊儿郎当,眼神却带着怒意。
间野肯定不愿再次回忆,但为了厘清相关事实,我谨慎询问她,将她认真的答复记在社用笺纸上。
「杉村先生,你打算怎么做?」
「不怎么做。依标准流程,我也得问问井手先生的说法,然后向我们的发行人禀报,请他裁决。」
要仰赖会长今多嘉亲的判断。当然,我会附上报告。
「趁这个机会,我希望发行人把井手先生调走。对井手先生来说,这样也比较妥当吧。」
间野和野本弟面面相觑。他们不认识来《蓝天》以前的井手正男,也不清楚他成为「流放者」的经纬。
这是个好机会。与其让他们听信虚实参半的流言,不如好好说明。
「你们知道井手先生原本在总公司的财务部吧?」
「是的,在大本营对吧?」
在今多集团内部,一般提到「大本营」,指的是物流管理部门。财务部是「金库管理员」,有时老社长会称为「大掌柜」。
「咦,我第一次听说。」
「井手先生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老员工,而是森先生——我和总编去采访的森信宏,从都银带来的手下之一。」
所以,他其实是优秀的财务管理专家。
「那他本来是银行员?」
「嗯,森先生也相当器重他。」
就是这点适得其反。
只要聚集三个人,就容易结党营私。今多集团里有数不清的派阀,在森常务董事权势如日中天时,财务部分为森派与反森派,或可代换为外来财务派与本土财务派。森先生来到今多财团,目的是要改善传统保守、有许多浪费的财务体质,因此也可说是改革派与守旧派。这两派人马动辄反目倾轧。
每一个企业都有类似的状况,并不稀罕。不论状况严重或轻微,上班族都得在各种势力关系中泅泳。然而,井手的不幸与疏失,在于他是过度死忠的森派。
「森先生极富领袖魅力,井手先生会尊敬、崇拜提拔自己的人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井手先生太过依赖这一点,没有建立起派阀以外的职场人际关系。」
因此,当森信宏以夫人生病为由,出乎意料地很快离开今多财团时,井手等于是被抛下。他觉得被抛弃在失去大将,又没半名援军的敌阵中。
纯粹是「他觉得」,实际如何不清楚。从岳父那里听到这些事时,我猜想井手身边的人际关系纠纷,至少有一半是来自于他的挫折制造出的被害妄想。
「他是个优秀的人,所以对部下十分严厉。这并不是坏事,但如果待人严厉,有时反过来受到严格检视,也是没办法。」
「换句话说,很简单啊,就是狐假虎威的狐狸,失去老虎的依靠,无法继续逞威风。」
「这样讲他未免太可怜。」间野劝野本弟。
牛郎小弟目瞪口呆,「间野小姐善良过头了吧?」
「嗳,然后,」我阖上社用笺纸,「井手先生就自我放弃了。」
「他过量飮酒,也是从那时开始吗?」间野问。
「嗯,他原本就爱喝酒,但不会带着宿醉来上班。」
野本弟眯起眼,「传闻他的老婆离家出走。」
「听谁说的?」我苦笑。
「『睡莲』的老板。」野本弟满不在乎地回答。
是在这栋大楼一楼开店的咖啡店老板,和我挺熟的。不知为何,老板对今多集团内的大小事十分敏感,有时他以独门天线拦截到的情报,是我迟钝的耳朵就算过一百年也打听不到的消息。
「不晓得是不是太太单方面离开,不过他们似乎分居中。」
「孩子呢?」间野蹙眉问。
「跟太太一起住,听说是念国中的女儿。」
「那就更寂寞了吧。」
「干嘛这么温柔?间野小姐,你这样不行。」
妻女离家,在晴朗的星期日,除了喝酒无事可做。我忽然理解昨天井手的部分心情。渴望关怀,想确定自己仍有影响力。动机虽能理解,但手段无法恭维。
负责推动今多财团这艘巨舰的主引擎之一的井手,失去领袖森信宏后,开始迷失。他不断与新上司产生冲突,又与同事不和,遭到部下抵制。于是,他被降级,摘掉头衔,赶出财务部,在相关部门四处流离,最后流浪到今多会长出于消遣设立(他只能这么想)的广报室。《蓝天》在他眼中,顶多仅有巨舰甲板上的遮阳伞般的价値吧。
但岳父就是希望他能改变那种价値观,才会调他过来。抛开财务人员的目光,放眼集团全体。一旦打开视野,俯瞰做为一个有机体的今多财圑,小小的自尊心根本微不足道。
——不好意思,在他醒悟前,请你多多担待。他绝不是傻子,只是迷失了自我。
岳父这么对我说。我在岳父的话中感受到温情,也想帮助井手。提出井手的异动申请,对我是个挫折。我辜负岳父的期待。
「井手先生来到这里,才十个月左右吧?」
间野是早井手两个月的前辈。虽然在他看来,这一点应该没有意义。
「他到现在连EXCEL都不会用。」
「那是他的抗议方式吧。对会长很抱歉,不过要让井手先生重新振作,还是允许他参与财务工作比较好吧?编辑社内报,领域未免差太多。」
「怎么不干脆辞掉他?」
「正职员工没办法轻易开除。」
跟打工人员不一样。听到我的话,野本弟搔搔头说:「甘拜下风。要是我至少能成为准社员就好了。」
今多财团的准社员,待遇和打工人员一样,不同的是,可加入全体准社员组成的工会。这么一提,间野也能向准社员工会呈报。但她没采取那种方法,而是联络我,表示我虽然是无能的代理总编,还有点人望吗?或者,这是出于她的善良?
我很快就晓得两边都不正确。只见间野垂下目光,小声问:「这次的事,杉村先生的夫人也会知道吗?」
我顿时一僵。
「我认为没必要让内人知道。」
原来间野是在担心这一点。
「夫人好意把我安插进来…」
「没必要烦心,不是你的错。」
「就是啊,间野小姐才是被害者。」
野本弟附和,但间野小姐依然愁眉不展。
「像我这种人,居然能进入这样的大企业工作,本来就太厚脸皮。」
野本弟横眉竖目,「间野小姐,你是不是被井手先生洗脑啦?园田总编说他简直把间野小姐当成酒店小姐…」
野本弟慌忙捣住嘴巴。
「——对不起。」
「男性对美容沙龙不熟悉,遭到误会也没办法。」间野安抚道。
「不是误会,井手先生是故意的。」
「我没有学历,也没有在公司任职的经验…」
「间野小姐的工作表现很好啊。比起井手先生,你才是优秀的编辑部成员。别那么消极。」
间野京子已结婚,有个四岁的儿子,丈夫是半导体工厂的技术员。两人工作都很忙,彼此扶持养育孩子,但一年前,丈夫以两年为期限,一个人前往孟加拉的新工厂任职。夫妇双方的父母都在远方,没办法托他们照看孩子——我的妻子得知其中原委,便把她挖角到集团广报室。
「也是有当钟点美容师的选项…」间野低喃,「但我有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忍不住接受夫人的好意。我决定得太轻率。」
「我们集团广报室需要新战力,你可不能忘记这一点。」我应道。「我们不是全看你的需求录用的。毕竟我们的发行人没那么好说话。」
「就是啊!」野本弟朗声断言,忽然又退缩。「我不认识会长,不过一定是这样。」
间野恢复笑容,我不禁埋怨:「果然少不了总编。」
两人望着我,我露出苦笑:
「有园田瑛子盯着,井手先生就不敢轻举妄动吧。」
「这我倒是无法预测,不过总编不在,确实挺无聊。」
听到野本弟的话,间野点点头。
「我一直没提,是担心听起来像在催促就太过意不去,但是不是应该去打听一下情况?总之,在园田总编回归战线前,我会确实盯好井手先生。」
然而,以结果来看,我的保证失效,或许该说没用了。因为两天后,情势急转直下。
总公司人事管理课找我过去。只见总公司行政人员隶属的工会,俗称「白色工联」的涉外委员也在场。这种情况,「涉外」的对象是指公司内部的管理阶层。
主要是一个姓兼田的涉外委员向我说明。
「申请停职?」
「是的,昨天本人提出的。同时希望工联调解人事纠纷。」
我一时说不出话。
「不晓得是怎样的纠纷?」
戴银框眼镜的兼田委员年约三十上下吧。人事课职员约五十五岁,是个头发班白、蓄小胡子的大叔。
「一言以蔽之,就是滥用职权。」
我更加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对井手先生?」
「受理的内容确实如此。」
兼田委员打开手上的档案,将印得密密麻麻的几张A4文件递给我。「这是井手先生的调解申请书。我们得到本人同意,杉村先生也可以看,请过目吧。」
字距与行距都极小的文件上,洋洋洒洒陈述着《蓝天》的代理总编杉村三郎如何利用今多会长女婿的身分,对井手正男施加不正当的迫害。
对我来说,这根本全是妄想情节,更令人喷饭的是——
「这里提到准社员的间野小姐和打工人员野本也与我勾结,策画让井手先生在职场难以容身。」
「看来是的。」
「这并非事实。我就不必说,间野小姐和野本工读生也没做这样的事。」
「接下来的调査,将会查明这究竟是不是事实。」
兼田委员的银框眼镜稍稍滑落。
「既然收到调解申请,工联不得不介入,请理解。」
「至于因病停职一事,申请人附有诊断书,今天就受理了。」小胡子人事大叔说。「今后两周一次,我们的负责人会与本人面谈,确定健康状况,再判断是要复职,或继续停职。」
「他生什么病?」
「那里有精神科医师的诊断书。」
我浏览钉在文件最后的诊断书,症状包括长期失眠、食欲不振、抑郁状态,至少需要两星期的休养与治疗吗…?
「不是酗酒的诊断啊。」我脱口而出。
兼田委员的眉毛一挑,「井手先生有酗酒问题?」
「带着宿醉来上班,在会议室睡觉,不算酗酒问题吗?」
我实在火大,说起话气势汹汹。「我可以在这里为自己申辩吗?」
两人同意,我便将井手正男至今为止如何怠忽职守,及最近引发的问题——间野京子蒙受的性骚扰事件一五一十道出。
「我准备等井手先生来上班时,询问他关于性骚扰的事。我们一直以为他是染患流感在家休息。」
没想到,他居然请有薪假去看精神科,拿诊断书向工联哭诉。
「我懂了。性騒扰的问题,我们会在这场调解中査个水落石出。」
兼田委员银框眼镜底下的目光稍稍和缓。
「工联也不是一味站在工会成员这边。调解是为了找到对双方都公平而务实的解决方案。」
「若是那样就太好了。」
「井手先生是上去又回来的,而杉村先生在公司的立场又十分微妙。工联会充分考虑到这部分。」
这里说的「上去又回来」,是指高级管理人员被降为基层员工,成为工联会员(得到加入工会资格)的情况。姑且不论这一点,原来我对今多财团而言,是「微妙」的存在吗?微妙,多么方便的形容词。
小胡子大叔稍微向兼田委员使了个眼色,倾身向前道:「变成顺带提起,真不好意思,不过园田小姐已决定返回职场。」
想必是我的脸上充满毫不保留的放心与安心,两名「今多人」似乎有些诧异。
「昨天我们进行面谈,确认她回归职场的意愿。她气色不错,下周一开始上班。她大概会在今天联络各位。」
不管是顺带还是什么,总之实在是好消息。对间野小姐来说,也是个援军。
「杉村先生的立场特别,会长应该会亲自告诉你。不过依程序规定,我们也通知你一声。」
短暂的时间内,一下气愤一下开心,情绪像坐云霄飞车,我不禁变得敏感起来。这回是「特别」啊。我忍不住反问:「特别是什么意思?」
「唔,就是…集团广报室是直属于会长。」小胡子大叔困窘地笑。
杉村三郎直属于会长,是这个意思?
「谢谢你们的用心。」话语夹杂嘲讽,我真没风度。
「那就麻烦你了。」
小胡子大叔站起。目送他离开后,兼田委员转向我说:「今后展开调解调査,会需要集团广报室的各位拨出时间。我们会尽量在不妨碍业务的情况下进行调查,请多多配合。」
「好的。如果园田总编回来,业务就完全没问题。」
事情应该已交代完毕,兼田委员却有些欲言又止——我正这么想,他便开口:
「我是听人事课说的,园田小姐似乎真的是PPTSD。」
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大概是被卷入公车劫持事件,身心变得不稳定吧。
「毕竟被人拿枪威胁,这不奇怪。」
「那杉村先生呢?」
「我嘛…会不会产生PTSD症状,应该有个人差异吧。」
兼田委员的单眼皮在银框镜片底下眨了眨,「听说园田小姐曾是工联的委员,虽然我没和她共事过。」
那是我和今多家联姻前的事,我也没听园田瑛子提过。
「是在集团广报室成立前吧,我不晓得此事。」
「那个年代的女员工,很多都长年在工会活动。因为女性没办法成为主管。」
园田瑛子是《男女雇用机会均等法》实施前,女职员全被概括成「Office Lady」的世代。公司不期待女员工负责庶务范围外的业务,虽然能够免去工作上的重责和调动,但不可能成为管理人员。
「就连现在,集团广报室的总编也不是正规的主管职。即使园田小姐辞掉委员工作,仍是工会成员。」
这应该是事实,只是我不懂兼田委员想暗示什么。
「难不成园田也要求工联调解?」
兼田一阵狼狈,急忙摆手。「不,不是的。关于园田小姐的停职,完全没有我们介入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