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当时在哪里?」
「村子南边的十字路口
惣太郎先生倒在一旁,我将他摇醒。」
据说,村里的人全是这副模样。
「不论屋内、屋外,或田垄上,村民都昏倒在地。」
「像被某种东西吞没,昏厥过去吧。」
「是的。前天晚上灯火熄灭时,到处传来东西掉落的声响,就是人们昏倒,及手中的东西掉落地上的缘故。」
「可见事情来得相当突然。」
幸好没酿成火灾,阿近再次抚胸感到庆幸。
「有人昏倒受伤,我急忙替他们治疗,整理损毁的物品,不久后才想到,村长怎么了?前往别房参观的人呢?」
此时已日上三竿,村内恢复平静,但前往别房的人都没回来。
「于是,村里的男人决定前去一探究竟。我爹,哥哥、惣太郎先生都说要去,我便跟着他们。」
要穿过东边森林,不是多远的路程,根本不必心急。阿月却太过焦急,一路上不断踩滑跌跤,紧追在村里的男丁身后。
「最后抵达别房一看……」
阿月打了个哆嗦。
「老太爷出现在那里。」
名主的父亲坐在屋内的木板地上,双手置于膝头,弓着背,脑袋往前垂落。
果然如同石杖老师的描述,死者完全是生前的样貌,业不是身子倒挂、从烟囱往屋内窥望的怪状。
不过,虽然可清楚看见他们的模样,他们却略显透明。隐约能透过他们的身体,窥得贴在另一侧的图画线条和颜色。
前一晚留在别房的几位村长,全瘫倒在前庭或外廊边。众人面无血色,彷佛失了魂,无精打采,等赶到的男丁大声叫唤,揪住他们胸前的衣襟摇晃,才好不容易回神。
只是,不管再怎么追问,他们都搞不清状况,连在场的几位村长也不晓得发生何事。昨晚,他们和村民一样感觉到地面震动,旋即被黑暗的洪流吞没。
灯油和蜡烛都烧尽,别房的灯光熄灭。浮云散去,太阳露脸,日光普照大地。
然而,死者却静静坐在屋内。石杖老师待在一旁,就坐在死者身边,既像在礼佛,也像是朝美景看得出「,更像是眼前摆满山珍海味。他露出柔和的神情,凝望着老太爷。
哥――阿月轻声叫唤,抓住一平的手。一平不发一语,将她的手拨开,往前跨出一步,接着又是一步。
「老师。」一平唤道。
在看得目不转睛的众男丁面前,画师望向一平。他眨了眨眼,莞尔一笑:
「哦,是一平。瞧,我没说错吧。死者回来了,就栖宿在这里。」
当时阿月发现,别房西边有一扇纸门敞开。
画师指向那边:
「就是这样开启通道。」
最后,画师被众人带出别房。他开心不已,一副浑然忘我的模样,无法好好对话,男人们看了直打寒颤。
众男丁战战兢兢走进别房内,执起石杖老师的手,半扶半抱带他走出,一旁老太爷的亡灵却丝毫没动,似乎对靠近的人没任何反应。这样究竟是好是坏,一时难以判断,不过当大家将石杖老师带往名主的宅邸后,又得知另一件离奇的事。
「昨晚村里每户人家的灯光都熄灭后,这屋内的座灯和蜡烛也跟着熄灭,我们不知不觉昏倒。」
阿松面如白蜡地描述当时的情况,与阿月他们的遭遇完全相同,包括一早在阳光中醒来。然而,唯独名主迟迟没醒,至今仍不省人事。
「他还有呼吸,但不管怎么叫唤、拍打、朝他脸上泼水,还是不醒,加上浑身冰冷,就像……」
就像死了一样――这句话没说完,阿松便号啕大哭。
昨晚小森、长木、余野三村的村长都在场,于是开始讨论,想厘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平也被他们找去,应该说是被惣太郎拉去。当然,是为了询问石杖老师对一平讲的话有什么含意。
阿月担心哥哥的状况,但就算把两人抓来质问,能说的一样是那些话。她想先见老师一面。
她前往宅邸,向六助询问,得知老师在宅邸里的一个房间作画。
「虽然不知为何,但他看起来很开心,让人觉得十分阴森可怕。」
六助抚摸着昨晚昏倒时留下的肿包,泪眼汪汪地说道。
「那么,由我来照顾老师吧。我和老师比较熟。」
阿月悄悄书入,发现老师专注画着底稿。
「老师,我是阿月。看您正在忙,是否有需要我的地方?」
「哦,阿月。妳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老师画的是客栈的招牌及立式广告牌,上头写着「小森村 归来客栈」。
「妳看这名称怎样?」
我认为简单明了就好――画师说。
「是、是啊。」
「那就赶快完成吧。」
「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这个嘛。等画好广告牌,我马上会启程前往江户,妳能先替我准备行李吗?」
「咦,您要回去啦?」
可能是阿月的声音在颤抖,老师眨眨眼,温柔一笑。
「因为在别房的实验相当成功,这次我要在自己的家里试试。」
看着他笑咪咪,阿月残存的些许恐惧消失,感到无比悲伤。
――老师是真的想从阴间唤回妻儿。
「可是,您在江户的屋子有别房这么大吗?您能尽情使用那幢屋子吗?」
「确实有点难。」
老师像在谈论正经事,一脸严肃。
「喏,之前提到的商家也是相同情况,很难取得他们的谅解。」
阿月试着想象。石杖老师回去自家后,那会是栋小屋子,还是比这里气派的宅邸?她不知道,但要是老师全部用来作画,加以装饰,周遭的人们一定很惊讶。等听过老师的解释后,一定会觉得他有毛病。况且把别房布置成这副模样,背后有个说得通的缘由,只是,这种借口不是随便就有啊。
「既然如此,您先别急着回去,留下来多观察一阵子吧。」
「为什么?」
「老太爷才刚来啊。」
还不晓得老太爷是否中意「归来客栈」,会不会久留。或许他很快又回到阴间,为了在此久居,也许会主动开口要人替他做这个做那个。
阿月想到什么就说,信口胡诌,几乎是绞尽脑汁,她为老师着想的心意,不容怀疑。
「原来如此,不无道理。」
阿月,妳真聪明――老师颇为佩服。
「那么,我就再多待几天。」
「好的,请务必多待几天。那您就不必急了。我拿些吃的来,您先休息片刻。颜料应该不够用吧,我帮您准备。」
与老师谈完话,步出房间后,阿月以衣袖遮脸,忍不住悄声呜咽,但她马上重振精神,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朝厨房走去。
小森村这天在一片慌乱中,迎接黄昏的到来。从一平口中得知事情经过的村长们,直接与石杖老师谈判,但老师现在这种状态,根本谈不出结果。于是,他们派人在别房监视,升起篝火。名主还是没清醒。阿月巧妙说服阿松,得以留在宅邸里,尽可能待在老师身旁,寸步不离。
入夜后,一平前来帮忙。
「村长们说要暂时在这里过夜。」
村里的重要人物匆忙进出宅邸,商讨要事。惣太郎也是其中之一,看起来脸色凝重。
「我不能回长屋,所以请他们干脆让我和老师待在一起。」
原来妳也在这里――一平松一口气。
于是,兄妹俩担任起监视老师的工作。老师半夜仍在作画,但两人累得筋疲力竭,在走廊缩着身躯入睡。
一夜过去,隔天清晨,聒噪的女侍阿松大呼小叫着跑来。
「喂,大事不妙。阿玉从昨晚便一直昏睡,怎么也叫不醒。」
虽然有呼吸,但身体冰冷,感觉就像处于半死的状态。
「噢,太可怕了,岂不是和名主大人一样吗?莫非是瘟疫?怎么办才好?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
阿松大声嚷嚷着离去,纸门后传来石杖老师困倦的话声。
「名主大人怎么了?」
老师从昨天起便穿同一套衣服,直接睡在散落一地的底稿之间。
「刚才听说有人身体冰冷,难道是谁死了吗?这样的话,我得赶紧加进别房的画里头。」
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这也难怪,于是阿月向他说明一切。
「原来名主大人发生这种事啊……」
老师马上变得正经起来,重新端正坐好。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坦白讲,进行得这么顺利,这还是第一次。」
老师搁下画笔,双手伸进衣袖内,喃喃自语。
「这下可伤脑筋了,不知有没有改善的方法 」
「老师,您到底在说些什么?」
老师发现兄妹俩一脸困惑,急忙解释:
「我的意思是,用我安排的方式开启信道,唤回一名死者,村里就会有一名活人失去生气。依眼前的情况,只能如此推测。」
阿月和一平面面相觑。
「这就是极限吗?范围内的生气有极限吗?「那么,从其他地方引来更强的生气就行了吗?」
他又开始喃喃自语。
「老师,这么说来,阿玉失去生气,表示有另一个人回到别房喽?」
「什么?嗯,没错。」
老师彷佛因一平的询问猛然察觉,朝他颔首。
「我应该履行了对你的承诺。」
老师在别房的小森村图画中画下的死者。
一平立刻夺门而出。
在别房的土间角落,阿夏穿着熟悉的工作服,茫然伫立原地。
阿夏并未望向特定的地方,面无表情。她的身影略显透明,和老太爷一样,可透过躯体看见另一侧略嫌肮脏的墙壁。
从名主的宅邸到别房的路上,一平以更胜山大的速度狂奔,比谁都早抵达别房,他着魔般盯着阿夏。
阿月什么也没想,紧追在一平身后,不住叫唤:「哥、哥,不能去啊!」村长和惣太郎等男丁听到她的叫喊,跟着跑来,阿月的父亲冲出佃农长屋,由于太过惊讶,打赤脚便跑来。起初他想追回阿月,但她哭着不住挣扎,不肯听话,便改为搂着她同行。
「一、一平 」
父亲朝一平叫唤。他满身大汗,并非全然是奔跑的缘故。
「清醒一点,阿夏死了。那是阿夏的亡灵啊。」
听闻父亲悲痛的声音,阿月顿时明白。哥哥因痛失阿夏萎靡不振,父亲动不动就喝斥他,并不表示父亲完全不担心他。
然而,一平看也不看父亲一眼。村长露出阿月及村里妇孺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以浑厚的嗓音叫唤
「一平,站着别动!」
但一平头也不回。
「老太爷依旧待在昨天那个地方。」
惣太郎从别房外廊返回,如此说道。
「他完全没动,模样也没任何改变。」
别房里现在有两个亡灵。「归来客栈」的第二名客人是阿夏。
一平移动脚步,想走进别房的土间。众人纷纷尖声劝阻「别动,别过去,不要靠近那边」。
「抓住一平!」
村长大吼,但一平快了一步。
「阿夏!」
他一口气奔向阿夏,重重撞向土间的入门台阶,栽了个跟斗。
一平从阿夏身上穿过。
阿夏仍伫立原地。
「唔……阿夏。」
可能是撞到肚子,一平痛弯了腰,还是重新爬起,转身面向阿夏。接着,他双膝一软,整个人跪下,双手撑向土间地面。
阿夏倏然往旁边移动。虽然移动双脚,却没有脚步声,也没听见工作服的摩擦声,彷佛在水上漂流,转眼移至土间另一侧的角落,背对着众人,茫然伫立。
阿月望着这一幕。当阿夏横越土一时,穿过一平身旁。从她透明的躯体可看见一平。
阿夏――一平低声叫唤,整个人蜷缩。以为他要放声大哭,没想到竟转为低沉的呻吟,接着他瘫软在地。
「一平!」
父亲准备冲出时,惣太郎一把拉住他,利落走进上土间,将一平扛出。
一平面如白蜡。阿月紧握哥哥的手,感觉冷得像冰。接触过亡灵就会结束吗?一平也会像名主或阿玉那样沉睡不醒吗?
「哥、哥。」
泊汀一平的脸颊,摇晃他的身体后,他打了个哆嗦,睁开眼。
「啊,太好了。」
一平眼神游移,「阿、阿夏呢?」
「那是亡灵,不是阿夏又活过来。你 要搞错,蠢蛋。」
在村长的训斥下,一平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是阿夏没错啊。」
「没错,是阿夏。」父亲噙着泪水点点头,「虽然成为亡灵,还是一样漂亮。」
「你们父子一个样,都是蠢蛋。」
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现场充满活人的怒吼、活人的眼泪、活人的恐惧。至于别房里的两名亡灵,只是茫然待在原地。老太爷弓着背坐着,阿夏面壁而立。他们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吗?
「话说回来,真亏那家伙想得出这种方法。」
这声音来自余野村的贯太郎。他从与众人有些距离的地方霍然站起,收起下巴,
望向别房深处,不显一丝怯意。
「居然打算用图画联系阴阳两地,那位老师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现在是钦佩他的时候吗!」
「不是发生在你们村庄,你才能讲得一派轻松。如果你只是来看热闹,就快滚回去吧!」
「真的很厉害啊,你们没看到吗?你们个个都很害怕,离得远远的,才没看到。你们过来这边。」
贯太郎走近一步,指向屋内西侧的纸门。
「喏,就是那个。」
「你这家伙,别太过分。」
「别吵了,我们起内哄又有何用。」
惣太郎拦阻情绪激动的同伴,靠近贯太郎。
「你说的是什么?到底能看见什么?」
「只有一扇纸门开着。」
贯太郎摇晃着修长的手指。
「有没有?」
惣太郎瞇起眼。村长走上前,定睛凝视,发出沉吟。
「看得到吗?很厉害吧。」
贯太郎环视在场众人,包括一平和阿月。
「那扇门的前头是后院,还有通往溪谷的小路和竹林。阿月,没错吧?」
「嗯。」
那是阿月常走的小路。
「现在看得到竹林吗?看不到吧?」
「那里成为阴阳两地的交界,是亡灵的通道。」
这么一提,确实看不到。只隐约窥见洒落的明亮月光。
实在太厉害了――贯太郎不住赞叹,惣太郎厉声大吼:
「你这个看热闹的家伙,睡昏头了不成!」
贯太郎微微一笑。
「我才没睡昏头,不然,你走到那扇门旁边,往门外窥望,也许能看到忘川。」
「别再说了!」
男子们将贯太郎压制在地。这时,父亲怀中的一平挣扎着坐起。
「我也想看。」
「你别乱动!」
一平马上又被按回去,他大声嚷嚷。
「大家退下。」
村长像在威吓众人,发出震撼性十足的声音。
「阿月,别房里还有灯油吗?」
「啊,有的。」
为了彻夜点灯,搬来许多灯油,应该还剩下一些。
「在哪里?」
「放在土间。」
「是吗?那么,妳去升火,点燃篝火。」
把这里烧了――村长吩咐。
「昨天就该烧了。虽然是亡灵,毕竟是老太爷,我一时心生顾虑,是我不对。」
村长咬牙沉吟,再度扯开嗓门,朝男丁吆喝。
「大家都来帮忙。把剩下的灯油全泼了,丢薪柴进去, 一把火烧掉。」
「这怎么行,快住手!」
一平放声大叫,但父亲用力抓着,他只能挥动手脚。
「阿夏在里面!她好不容易才回来!」
「吵死了!」
「一平,你快清醒啊。」父亲紧紧勒住极力挣扎的一平,声嘶力竭地发出哭泣般的声音。
「那不是原本的阿夏啊,那是亡灵,再怎么美,身体还是透明的。」
嘿嘿嘿嘿「――贯太郎在一旁发笑。「这不是好主意。」
「轮不到你这个外人发表意见!」
村长胀红脸。这时,惣太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阻拦道:
「村长,冷静一点。我也认为这不是好主意。」
「连你都这么说?」
惣太郎极力制止情绪激动的村长
「我也认为该烧掉这里,但现在不行。村长,冷静一点,你看这个天气,这样的风势。」
天空一片蔚蓝,北风吹得四周森林的树木沙沙作响。
「最近五天一直都很晴朗,天干物燥,要是火势蔓延开来怎么办?」
村长顿时语塞。
「先花几天砍伐周边的竹林和树木吧,或许这段期间会降雨,到时就能比较安心。」
也对,没错。男子们纷纷点头同意。
「这是要烧毁一整幢房子,和烧掉一盏大座灯是两码子事。不小心一点,恐怕会惹出大祸。」
此时,别房里突然有动静。原本一直弓着背坐在地上的老太爷,霍然起身。
众人大吃一惊,僵在原地。
但亡灵只是站起,半透明的身躯微微左右摇晃,站了起来――不,应该说是浮了起来。
阿月悄悄往土间窥望, 一屁股跌坐在地。
阿夏面向他们。
与阿夏空洞的双眼对望,阿月完全发不出声音,只能吐出「嘶、嘶」的呼吸声。村长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老太爷那边,连一平也不例外。只有阿月和阿夏一对一互望。
阿夏迈开脚步,像活人一样行走,感觉像是微微浮离地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衣服的摩擦声。
她走近阿月。从土间角落来到中央,接着往阿月瘫坐的后门而来。
――她要到外头来了。
不,她来到门坎前陡然停住,彷佛遇上隐形的障碍,连阿月也看得出。
阿夏摇了摇头,百般不愿地不断摇头。
她是想说「我不要到另一头去」、「我去不了」,或者,是在说「阿月,妳不能过来」?
还是,「请不要烧掉这里」?
阿月泫然欲泣,于是她用力将手腕抵向鼻子。
对了,这是阿夏教她的方法。阿夏说过,遇上难受的事,或是想哭时,这么做就能忍下来。在叔叔家遭到恶意对待,被当丫鬟使唤的阿夏,生活中有许多难熬的状况。
「阿月,怎么啦?」
父亲朝阿月叫唤。阿夏像是听到声音,倏然回到原位,改为侧脸朝向阿月,仰望屋梁。
「没事,阿夏一直都没动。」
阿月没发出半点哽咽声,相当坚强。
「她一定是无法走出这里。」
从阴间返回的死者,无法走出这座客栈,也无法像在世时一样行动自如。
这就是死亡。。
众男丁开始砍伐别房四周的竹林和树木,辟出防火的空地,并从村里搬来好几个水桶,以备万一火势蔓延时使用。长木村和余野村也派人前交帮忙,男人们全力投入工作。
村长派人加强看守别房,连晚上也轮班站岗,并严格吩咐,今后不管发生何事,
一概不准靠近亡灵。之前平安无恙实属幸运,要是随便接触亡灵,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每年此时即使前一天降雪,只要举行完座灯祭,隔天便会是好天气,
一持续就是十天或半个月。小森神社的信众看到这样的结果都很开心,认为是明大人醒来的证据。
今年完全相反。每个人都在等下雨或降雪,但一直是空等。天空依旧晴朗,不断吹来干燥的落山风,几乎要把冬天枯黄的森林吹倒。
当人们空虚地仰望天色的期间,亡灵的数量逐渐增加。
继阿夏后,第三个归来的,是烧制木炭的甚兵卫爷爷的妻子阿元。她逝世约有十年之久,和阿夏一起出现在土间,在炉灶那一带飘然游荡,似乎忙着厨房的工作。
第四个归来的是幼儿。他出现在相连的隔壁房间里,在地上爬来爬去。
虽然是亡魂,但模样活泼可爱,教人想走近叫唤。看在众人眼 ,不由得心生迷惘,不知如何自处。
一开始不晓得是谁家的孩子,后来得知是几年前夭折的一名长木村妇人的孩子时,这份惊讶扩散开来。长木村的死者明明没画进别房的图画里,为什么会返回间?
――因为通道打开了
不光是石杖老师,连贯太郎也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如此说道。
「你们还不懂吗?阴间和阳间连在一起了,每个人都能从阴间回到这里。」
他就是这样,才会遭村长白眼。起先被关进仓库,后来可能是恢复冷静,他恭顺地说:
「我不会再靠近别房。在一切处理妥当前,请让我留在小森村。」
后来,他果然信守承诺,开始帮忙农务,到男丁不足的人家汲水劈柴,勤奋工作。
只要有一名死者归来,就会有一名生者变得像死去一样冰冷,沉睡不醒。一切如同石杖名师的推测,在甚兵卫的妻子归来那天,身为他弟媳的一名余野村老太太便出现这种状况。
「阿元太太是余野村人,听说和弟媳水火不容。」
父亲否告诉阿月这件事。死者归来后沉睡不醒的人,似乎是和死者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或是不分感情好坏,和死者有深厚渊源的人。名主和老太爷的情况属于前者,阿夏和阿玉则属于后者。
「也许是阿夏讨厌阿玉吧。」
父亲如此说道,彷佛牙痛般,皱着眉头。
由于村长严厉吩咐,一平不敢靠近别房,在佃农头领丈吉的监视下,从早到晚都投入农活。但他还是会趁别人不注意时,缠着在众男丁身旁帮忙的阿月,询问别房的情况。
「阿夏的情况怎样?真好,妳可以见到阿夏。」
听起来,哥哥不仅没死心,还充满任性的妄念,于是阿月回一句:
「我不是为了见阿夏才去别房帮忙。是村长吩咐,我才去的。」
坦白讲,阿月也不想这样。得知长木村那名幼儿的母亲已辞世时,她一阵心痛。为了一吐心中的愁闷,她跑去见被软禁在名主宅邸里的石杖老师。
这名画师已没有先前的兴奋,垂头丧气,宛如变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