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名店没出现在书中,原因似乎是出在这里。」
「一些以品味自豪的老店,反倒会生气,要他们别介绍。」
「是的。即使不是老店,有的店家也十分排斥,认为被写进指南书会让人看轻,或打乱客源。」
我们三岛屋算是其中之一――富次郎笑道。
「不管怎样,这都算是不错的赚钱手法。后来有人争相效法,从中赚取好处,也不足为奇。」
有些单纯是模仿,有些是江户的出版商想着「京坂方面的出版商哪知道什么江户的名店啊」,竞相出版《购物指南》。有些是标榜由好穿华服、爱尝美食的风雅之士,亲自挑选汇整。
「你居然搜藏这么多本。」
「要做租书店的生意,得从凑齐各种书着手。」
如同富次郎所言,《江户购物指南》本身经过多次增补和改订,所以不止一
本。
「阿近,看来得逐本调查。」
分头进行吧――富次郎卷起衣袖。
「阿近,妳直接找名叫美仙屋或备前屋的香具店。我不看生意类型,专挑屋号叫备前屋的店家,展开地毯式搜寻。」
「是,我明白了。」
阿近充满斗志。这时,勘一拿起旁边的一本书,补充一句。
「所有书的最后一页,都夹着这种书签。
确实,勘一手中的书夹着淡红书签,阿近手中的是红色书签,富次郎翻开的书则夹着暗红书签,分别从书末露出一角。
「红色愈深,表示书的年代愈古老,这就是书签的含意。」
「真是帮我一个大忙,谢谢。」
哪里――勘一低头回礼,接着道:
「或许有点多管闲事,不过,我似乎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阿近与富次郎面面相觑,勘一急忙摇手,像要收回刚才的话。
「不好意思,我太多嘴了。」
「你又不是蜗牛,不必急着缩回壳里。」富次郎忍不住调侃,「那么,我们该怎么请你帮忙?」
「这个……如果您要找的店家,确定是香具店 」
「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在下的顾客中,有人家里就是开香具店,可以向他们打听。」
依不同的行业,江户的店家组成股东会或同业集会,横向连结紧密。的确,像美仙屋这种屋号奇特的店家,期待同业知晓或有印象,应该不会落空。
阿近拿不定主意。葫芦古堂的勘一少爷感觉是好人。若只是调査,应该能马上请他帮忙。
――但这件事有点诡异。
包括富次郎在内,虽然不清楚他有多认真,但他曾说这是「被迷昏头」。,将完全无关的人牵扯进来,真的妥当吗?
这时,富次郎干脆地点头答应。
「这样啊,拜托你了。」
「堂哥……」
「不行吗?由于做生意的关系,这位少爷人面较广,看起来又老实,值得信赖,不是吗?」
「不过,要是给他添麻烦……」
见阿近欲言又止,勘一悄声问:
「这件事该不会和三岛屋远近驰名的奇异百物语有关吧?」
听别人说奇异百物语远近驰名,阿近很难为情。
「坦白讲,确实如此。既然你知道就好谈了,算是帮我们一个大忙。」
富次郎根本毫无顾忌。
「我们的百物语最大的卖点,就是听到的故事绝不外传。所以,对你也一样不能透露详情,这一点能接受吗?」
「当然。」
「这牵涉到一件诡异的事,非常可怕。你不害怕吗?」
勘一正经地思索片刻,依旧悠哉地回答:
「依目前的情况看来,似乎不太可怕。」
听他如此坦率,阿近莞尔一笑。
「哦,这位小姐也同意,就请你帮忙吧。要是找出美仙屋这家香具店,,请通知我们一声。」
「是,我明白了。」
「若有人问为何要找寻这家店,您会怎么应对?」
面对阿近的疑问,勘一脸上浮现笑意。「我会以租书店会说的理由来回应。」
葫芦古堂的人离去,阿近和富次郎望向堆积如山的《购物指南》。这些全是租来的书,如果找到相近的屋号,便得抄写下来,阿近准备笔砚时,富六郎请新太帮忙,从置物间搬来一张旧书桌。
「这是我以前习字用的书桌。」
正宗的《江户购物指南》,以「か」行的索引找寻「香具」(かうぐ)即可,别看漏增补的部分,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不过,页面重复或缺页的情况出奇地多,颇为棘手)。比较麻烦的是「依样画葫芦」的指南书,有的没仔细分类,不是以行业区分,而是以地点区分。光是以屋号排列的情况下,得搭配索引来査看店家是做哪种生意。
「这是一场硬仗。
如同富次郎所说,紧盯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便觉得眼睛酸痛、肩膀僵硬,难以持续。秋天太阳下山的速度,像落入井中的水桶一样快,转眼已天黑,两人挑灯夜战,疲劳不断累积。熬过头两天,从第三天起,阿近自动切换,改为仅査询「备前屋」这个屋号。
「这项作业容易令人看腻。我自认全神贯注,或许仍会有遗漏,还是要谨慎一些。」
阿近将富次郎翻过的书重翻一遍。
于是,两人又花费两天。
「找不到美仙屋。」
「备前屋倒是找到不少。」
现今在江户市区经商的备前屋有数十家。美仙屋的屋号罕见,备前屋却俯拾皆是。
「要是一家一家问,阿近恐怕会来不及嫁人。」
能不能嫁人不重要,依目前的《购物指南》所见,从以前到现在,芝的神明町都没有香具店。
是根本没有这家店,还是美仙屋(和三岛屋一样)不想出现在指南书上?不管是何者,看来不跑一趟芝一探究竟,肯定查不出结果。
「我们先休息一下,吃个秋刀鱼延年益寿再去吧。」
这时绝不能笑富次郎「怎么说这种丧气话」。阿近忽然想起,堂哥尚未完全康复,实际上,可能是连日翻阅指南昼,紧盯着文字,富次郎理应好转的晕眩毛病一再复发。
「也对。或许葫芦古堂的少爷已査出什么消息,我们暂时歇歇吧。」
伊兵卫和阿民笑咪咪地旁观堂兄妹俩认真投入这项工作,见富次郎略显疲态,仍不免担心。
晚餐吃的是肥美的秋刀鱼和栗子饭。富次郎食欲旺盛,阿近暗自松一口气,但旋即又发生一件令人担心的事。
「小姐,您相信吗?今天的栗子饭,小新竟没添第二碗。」
这指的是童工新太。面对最爱的栗子饭,他显得意兴阑珊。
在旁服侍众人的阿岛问「你肚子痛吗」。白天时掌柜八十助骂过新太一顿,于是出声开导「如果是那件事,别继续放在心上。新太回答「饭很好吃,只不过秋刀鱼的鱼刺鲠在喉咙里」。阿胜闻言,刻意将饭揉成一个丸子吞下。「这样就能去除鱼刺。
阿胜姊,真的耶,喉咙不会痛了。我吃饱了。
「但他还是没添饭。」
这和阿梅那件事同样古怪。
「仔细想想……小新最近的神情,还不到无精打采的地步,但似乎若有所思。」
不过是这四、五天的事,阿胜一提,阿近也想起来
「对了,最近都没看到小金他们。」
新太是三岛屋的童工,但在店外有同龄的朋友。包括金太,舍松、良介三名调皮鬼(这是阿岛说的),及三岛屋附近一家蔬果店的儿子直太郎。
先前直太郎出了些状况,深考塾的小师傅青野利一郎想替他解决,阿近才与大
伙认识。而利一郎也当过「黑白之间」的说故事者。
金太三人是深考塾的学生。他们家住本所,以孩童的脚程估算,离此地有一段距离。但他们为了见小直和小新,不时会代为办事,赚取跑腿费,或替人捡拾薪柴,频频往这边跑。不过,毕竟有各自的生活,无法常来。最近直太郎开始帮忙蔬果店的生意,而新太在三岛屋原本就十分忙碌,相聚的机会又更少。
「嗨 ,阿近姊。」
「最近好吗?」
「还是一样漂亮呢。」
金舍良三人来找阿近的间隔也愈拉愈长。
「刚刚提到的『小金他们』,是指谁?」
阿近说明后,富次郎不由得赞叹。
「哦,真有意思,也替我介绍一下吧。」
「好,看看有没有机会。」
「新太显得意兴阑珊,约莫是和伙伴吵架吧。」
阿近只想得到这种可能。
「虽然年纪小,毕竟是男人。」富次郎推测,「由于重面子,不能向大姊姊哭诉,只能忍着将泪水,往肚里吞。」
「堂哥,『大姊姊』是指我吗?」
「将阿岛和阿胜加进来,应该算是『大姊姊们』吧。」
「小少爷,那几个臭小鬼都叫我『鬼女』。」
阿岛鼓起腮帮子。
「偏偏喊阿胜『阿胜大姊』、『三岛屋的菩萨』,称呼小姐为『美女』。」
富次郎哈哈大笑。「有意思,我愈来愈想会会这几个孩子。」
阿近事后向掌柜八十助打听,他知道金太他们来和新太见面,但当时没看到打架或争吵的情形。
金舍良三人要是前来,都会吩咐他们办事,让他们赚点跑腿费,所以八十助和他们很熟,还会顺便教他们些礼仪。要是他们起冲突,八十助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不过,新太神色不寻常,恐怕还是这方面的问题。」
或许是那几个孩子中,有人决定要去店家当伙计了吧――八十助应道。
「他们不可能永远都是孩子。等独立的时刻到来,便会各奔东西。」
「也对……」
如果是这件事,新太会感到落寞,意志消沉,也是理所当然。阿近同样落寞。
「不过,几个小鬼仍是老样子。他们眼尖,一看到小少爷就问我,那个像跑龙套的男人,是三岛屋的食客吗?被我狠狠训顿。」
阿近忍俊不禁。称富次郎是跑龙套的,形容得真好。
下次见面,包个红包给他们吧。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舒畅许多。这些孩子真是开心果。
然而……
隔天,黑痣老大「红半缠」半吉造访三岛屋。虽然不像前几天来慰问时一本正经,他却表示,等阿近有空,希望能占用她一点时间,有话想谈谈。而且,不是直接告诉阿近,是透过阿胜询问。
「现在就行。老大今天怎么了,如此见外?」
去年岁末,阿近,阿胜、半吉和青野利一郎,曾一同参加怪谈物语会。之后,老大和阿胜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这次总觉得说话拐弯抹角。
「黑白之间」里准满借来的指南书,半吉又似乎颇为顾忌,于是阿近请他到厨房旁的入门台阶处,与他碰面。
「在百忙中前来叨扰,真是抱歉。」
那难为情的模样,也不像平日干练的老大。陪在一旁的阿胜讶异地望着他。
「该不会又有像金鱼安那样的麻烦人物,在打我们的主意吧?」
阿近主动发问,老大急忙摇头否认。
「幸好不是这种危险的事。」
既然如此,为何欲言又止?
「小姐,事情是这样的。」
话才出口,他犹豫不决,再度吞回肚里。
「这是我多管闲事。算是我大嘴巴,切莫见怪。」
「是。」
「关于武士的私事,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不该说三道四。您也知道,深考塾的小师傅刚正耿直,他想在离开前,好好向三岛屋的各位问候一声。」
深考塾的小师傅,此事和青野利一郎有关吗?
「离开前?」
难得阿胜会打岔。「小师傅要去哪里?」
「红半缠」半吉一时语塞。接着,他缓缓点头,望向阿近和阿胜。
「他要回故乡。」
阿近一愣,回故乡?
「小师傅出生于野州那须请林藩。他原本侍奉的大名门间大人,呃……」
老大屈指细数。
「五年前,主公突然亡故,来不及办理继承人申请,被没收领地。」
青野利一郎失去主家和奉禄,成为一名浪人,来到江户。
「之后由生田大人入主,改为生田请林藩,但一样是小师傅的故乡。」
如今生田请林藩有出仕的机会。
「哎呀 这是 可喜可贺的事。」
难得阿胜在道贺时结巴。
阿近仍在发愣。小师傅将回到故乡,再也见不到他。
「他将结束浪人的生活,固然可喜可贺。话虽如此……」
半吉的口吻,像嘴里嚼着什么难以咀嚼的食物。
「由于他本人口风很紧,我也是从向岛的老太爷那里听来的。就是小师傅的老师,加登新左卫门大人。」
深考塾原本的师傅,阿近与他素未谋面,不过利一郎在「黑白之间」说的,就是加登新左卫门夫妇的故事,感觉犹如熟识的人。
加登夫妇将深考塾交由青野利一郎掌管,移居向岛的小梅村,半吉都称他「向岛的老太爷」。
听起来,他似乎常去拜访。
「换句话说,小师傅出仕的背后有『隐情』,老大的表情才会如此凝重吧。」
阿近沉默不语,阿胜只得主动接话。
「是的……其实,这算是我多嘴。」
老大的脸色愈来愈沉重。
「当初那须请林藩,小师傅是担任用达下役,工作内容是提升领民的生计。」
钻研新的作物栽种方式,或从其他藩国引进种苗,在领地内培育成长。
「听说,他还会教农民的孩子读书写字。」
这么听来,算是致力于产业振兴和教育的职务。
「小师傅从那时候就开始当老师了。」阿胜露出微笑。
「深考塾的工作,他也是马上就能胜任。」
「用达下役」是那须请林藩特有的职务,后来入主的生田家也十分看重。从外地移封的新领主,相当重视他们拥有的见识。
「因此,虽然小师傅成为浪人,昔日的同僚中,有人被生田请林籓挑去续用……恕我用字粗鄙。」
当然,这没什么机会出人头地,终生都会是用达下役。但身分和奉禄有保障,最重要的是,不必离乡背景,算是相当幸运。
此人是青野利一郎的朋友,大他一岁,名唤木下源吾。
「木下大人罹患肺病 。」
约莫半年前开始卧病在床,剩不到一个月的性命。
「他家中有母亲、妻子,及四个孩子上面三个是女儿,最底下的是男孩,才三岁,说来令人鼻酸。」
阿近仍在发愣,但老大的字字句句还是传进耳里。她大致听出端倪。
「小师傅要加入那个家庭吧……」
在老朋友的请托下,继承其身分,守护那个家,他想回到故乡。
闷热的季节早已过去,半吉却满脸汗水。
「就是这样的缘由。」
「生田家的主君真是宽宏大量。」阿胜开口。「居然允许藩士以这种形式收养子继承家名。」
「是啊,应该是木下源吾大人工作很认真吧。」
「那小师傅呢?青野家断绝没关系吗?」
「他父母早已亡故,连坟墓维护都是请人代劳。小师傅似乎也打算日后要重回故乡。」
在这次的机会到来前,他隐约透露过类似的想法――半吉说。
「呃……小师傅……」
原本有未婚妻。
「在那须请林藩被没收领地前,她先一步香消玉殒,而且……是不幸的死法。」
半吉不知是不清楚详情,还是听闻过什么,但不方便明讲,只见他满头大汗。
「女方的父母意志消沉,不久跟着辞世。女方家中同样没有可守护祖坟的继承人。小师傅相当挂怀,就是这么回事。」
半吉从怀中取出手巾擦汗。阿胜静静颔首,阿近依旧沉默。
「他已故的未婚妻,与木下源吾大人是堂兄妹。」
木下家算是本家。
「那么,在小师傅眼中,算是多重的缘分,才会动心?」
「是的。」
「这样确实很难拒绝。」
「阿胜小姐,您也这么认为吗?」
阿胜颔首,半吉附和。两人像约好般,沉默不语。
阿近有许多话想说。小师傅是温柔的人,难得生田家的主公肯同意,这是难能可贵的机会,况且和他已故的未婚妻也算有点渊源。
小师傅无法拒绝,应该也不会想拒绝。
只不过,他并非仅仅是回故乡。青野利一郎打算娶朋友的妻子,成为对方四个孩子的父亲。
阿胜微微叹气,像要重振精神般抬起头。
「这件事来得很突然吗?」
「因为木下大人的病情似乎不乐观。」
「啊,也对。我真是的,明摆着的事,我居然还问。」
阿胜紧按着前额。
「既然小师傅要出仕,三岛屋也该赠送合适的贺礼。小姐,您也这么认为吧?」
察觉阿胜的视线,阿近抬起眼。阿胜以表情向她诉说:
小姐,不管您觉得落寞,悲伤、不甘心,都没关系,但绝不能哭丧着脸。
「如果送厚礼,小师傅恐怕会婉谢。」阿近回答。「我找叔叔和婶婶商谈,准备一份低调又能表达三岛屋谢意的礼物吧。」
青野利一郎是保护三岛屋免遭强盗洗劫的恩人。
「老大,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不不不,哪里。」
「请不要觉得自己多嘴。在我们三鸟屋,我和阿胜姊应该不是第一个听闻此事的人。」
最早得知消息的可能是新太。约莫是金舍良三人告诉他「小师傅要离开深考塾了」,他才会意志消沉。
「深考塾的学生会很寂寞吧,不晓得深考塾接下来会如何?」
「向岛的老太爷正急着找寻接替的师傅。万一赶不及,他打算暂时重执教鞭。」
日后利一郎来问候时,半吉会与他同行。这场对话到此结束,阿近与阿胜马上去找伊兵卫。
伊兵卫大吃一惊,沉声低语――对青野利一郎先生来说,实在值得庆贺,但对深考塾和三岛屋来说,是遗憾的别离。
「人的缘分来来去去,也是无可奈何。」
这句话总觉得是刻意说给阿近听。
禀报完,阿近突然想前往「黑白之间」。比起日常生活的起居室,她觉得「黑白之间」才是安身之所。
翻阅指南书的工作暂停,富次郎不在这里。向葫芦古堂借来的《购物指南》堆积如山,阿近独坐在书堆的夹缝间。
不久,庭院出现一道人影,仔细一看,是手执扫帚的新太。
「小姐……」
新太迟迟无法接话,号啕大哭起来。
阿近此时内心的纷乱,婶婶阿民不可能猜不出来,但身为三岛屋的老板娘,她还是为青野利一郎能出仕任官感到高兴,积极张罗贺礼。
「我们要是踰越分寸,就有矢礼数了。」
她请半吉代为介绍加登夫妇,专程前往向岛的小梅村拜访,与他们热络讨论,如何为利一郎备礼才恰当。
「加登夫人送的是新的短外褂,和印有家纹的衣服。」
这是武家的礼装,窄袖和服的前方印有两枚家纹,背后印有三枚,一共是五枚家纹。
「得印上木下家的家纹,小师傅的青野家家纹必须全部拿掉,教人有点落寞。所以,我们打算为他张罗钱包和袂落(放进衣袖内使用的提袋),加上青野家的家纹。」
不是用染印,直接绣上家纹,而且是交给店里最厉害的工匠――阿民喜孜孜地说道。
「毕竟我们是提袋店,要做就做最好的。不过,加登夫人提到,木下家的奉禄仅有八十石,也不能太华丽招摇。」
再来是长裤。用达下役这项职务常四处巡视,要是有一件不错的旅裤,应该会很方便。
「阿近,妳觉得呢?」
「按婶婶的意思就行。」
阿近啊――阿民凝望着她。
「妳的表情得再高兴一点。」
「我现在不是这种表情吗?
「一点也没有。像下雨天的晴天娃娃,无精打采。」
别再苦着一张脸――阿民语气严厉。
「要是对小师傅的婚事不满,尽管大声说出来。抱持要推翻一切的念头,试着央求他不要回故乡。」
阿近沉默不语。
「假如没有这样的觉悟,就以笑脸相迎,向他说声恭喜吧。这是女人的志气。」
阿民第一次如此严厉地训斥。阿近颇为诧异,但并未在心里回嘴「什么嘛」,涌现不服输的情绪。
看到阿近这副模样,连早一步大哭的新太也不禁担心起来。他会刻意找理由来探望阿近,然后一脸尴尬,垂头丧气地默默告退。
小新会号啕大哭,当然是自身感到落寞,以及他觉得金舍良三人和直太郎会感到落寞,还有,想到阿近会比任何人都悲伤,阿近深深领受到他的体贴。
连阿民也不例外,她是想藉训斥来安慰。阿近心里明白,但光是明白就能平复思绪,就太省事了。
由于阿民和阿近之间的气氛紧绷,伊兵卫不管对哪一边都戒慎戒惧。不过,他曾对阿胜说道:
「虽然觉得阿近很可怜,但为失恋悲伤,倒不是坏事。因为她会打开心房。一年多年前,她还对男女之情不感兴趣,甚至想一辈子孤单地躲在幽暗的地窖。」
当时阿近从旁经过,佯装没听见。阿胜一时不知该如何响应。
其实,阿近也不清楚为何悲伤。这代表她不懂自己真正的心意。她到底有何期盼?
「这种时候,顺其自然就行。」
明明没找富次郎商量,他却主动提供建议。
半吉的来访,宛如是季节变换的转折点。季节的行进加快脚步,这几天早晚都透着寒意。
「我最喜欢这样的季节,气温宜人。」
富次郎如此说着,一副活力充沛的模样。
「书里找到的备前屋,要逐一前往拜访,最好先安排顺序,尽量有效率一点。」
语毕,他坐在「黑白之间」,制作起〈备前屋巡访地图〉、见他如此热中,阿近心想,他要是太投入可不妙,于是窥望他画的地图,发现竟加上途中休息或买点心的店家,还拟定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