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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过任性妄为。今天能捡回这条命,全是拜村井所赐。不,是托村井妹妹的福。
「就当是一份谢礼,也算是赎罪,我想送村井回到志津小姐身边。留下这句话,他就离开了。」
得知利三郎的决心,清左卫门无法坐视不管。但他脚伤严重,别提要走路,连站立都十分勉强。
「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须加和欣吉不可能全身而退,他们的陈情想必会被漠视。说来可悲,这就是我们栗山藩的政治情势,实在令人感到无力。」
经过约莫十日,山奉行麾下的一队番士上山。
「形式上,我和村民全遭到逮捕。」
一行人平安下山。
「村民和先前下山的欣吉,一同囚禁在城下外郊的空屋,须加则是交由元木大人看管。」
清左卫门在那位与力的宅邸里,与利三郎重逢。
「相较于之前发生的事,这是无比慈悲的安排。见面后,须加仍不改高傲的脾气。」
――我的陈情打动主公的心。
「他一副立下大功的神情。尽管不全是吹嘘,不过……」
其实是须加利三郎的陈情,传入早就(隐隐)察觉洞森村黑暗面的元木源治郎耳中。、这位与力向年轻时曾任山番士的笔头家老(注:家老当中地位最高者。)发挥影响力。得知洞森怪异又悲惨的谜团后,笔头家老颇为惊诧,于是向籓主禀报――这就是来龙去脉。
「虽然主公凡事只会说一句『要妥善办理』,但并非昏君。不是自眼睁睁看着家臣和'领民平白丧命,毫不心痛的冷血主君。」
清左卫门和利三郎受藩主召见,亲口讲述在洞森村的遭遇。
「主公脸上浮现惊恐之色,慰劳我们的话语中,带着真切的关怀。」
――你们能活着回来,告诉我这件事,真是不简单。
「之前认为主公年纪太轻,看着有些不忍的我,感到既安心又羞愧。」
于是,洞森村获救。往后的数年间,村民被派往领地内的各处服劳役,但没人因提出陈情判处死罪。
「唯独欣吉……」
某天,他从服劳役的地点失踪,下落不明。
「可能是回到生吹山吧。」
欣吉已没有其他容身之所。
虽然没能完成三年的任期,但身体痊愈后,清左卫门返回小纳户末席的职位。村井家得以重振,他找回志津同住,兄妹俩终于恢复往日的生活。
「之前我遭雪崩呑没,在鬼门关前徘徊时……」
――哥!
「当时听到妹妹的声音,我以为是幻觉。,跟志津重逢后,问及这段插曲,我得知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左卫门即将灭顶之际,待在亲戚家的志津突然一阵心神不宁。
「她马上察觉我出事,于是诚心向在天上的双亲祈求。」
约一个时辰后,清左卫门被掘出雪地――
「志津的头发全部掉落,心神不宁的感觉也消失。」
女人的头发连岩石都绑得住。这是妹妹为哥哥着想的心意。
阿近备受震撼,垂下目光。
清左卫门平静地继续道:「对了,上村的千治也被处以一年的劳役,之后由村井家收留。」
虽然无法收为养子,但他和志津很亲近,在村井家住下,不久便到城下的杂货店当伙计。
「如今已是那家店的掌柜。」
他一直念念不忘,要替父母和哥哥富一造墓立碑,终于能好好为他们祈福。
清左卫门担任小纳户末席,勤奋认真,在二十九岁那年升为正职,娶妻成家。同年,奉命随藩主前往江户任职,第一次踏上江户这块土地,成为他人生的转机。
「当时掌管江户藩邸的家老,尽管远离藩国,不知为何十分清楚藩内的大小事。」
包括清左卫门在洞森的奇遇。
「一切尘埃落定,成为过去的事,家老却兴趣浓厚。」
对方非常好奇,从生吹山历劫归来的村井清左卫门,究竟是怎样的男人。
「他想听我亲口讲述,并且不断询问细节,我只能如实相告,有点吃不消,但拜此之赐,家老相当赏识我。」
藩主在江户的任期结束,返回藩国的时刻到来,清左卫门仍留在江户,以江户家老亲信的身分克尽职责。
之后他飞黄腾达,升任江户家老,博得「节俭清左卫门」的绰号,掌管栗山藩江户藩邸的政务。
「江户藩邸的花费,往往是各藩财政的一大负担。」
所以,他才会叫「节俭清左卫门」。
「但只是节流,无法根本解决问题。栗山藩一直找不到开源的方法,始终跳脱不出贫困的境况。」
藩里的内哄难以平息,最后落得改易的下场。
此刻,坐在阿近面前的前任江户家老,宛如卸下肩上重担,一脸安详。
「至今,我仍不时会想起洞森村的生活、欣吉的哭脸,及在雪山上俯视我和须加,戴着黑色竹笼的身影。」
矗立在寒冬的生吹山上,蓑衣内空荡荡的「妖怪」。
「尽管是很久以前的事,此刻我能确认一点。」
面对那家伙时,心中涌现的情感,终于能转化为言语。
你就是我。
「那是栗山藩里一切不合理、一切罪业,一切悲伤,凝聚而成。」
我就是你。
「如同我为了志津杀人,那家伙也是为了洞森村杀人。」
我和你是伙伴
所以,当时清左卫门才会想放声哭喊。
「跟那家伙对峙之际,须加或许也从那副空荡荡的身躯中看出什么。」
自身的罪过,自身的欲望。阿峰和孩子失去的生命,此刻自身性命的重量。
「于是,他决定下山,解救村民。他想送我回到妹妹身边。」
妖怪,引出人们心中的真实。
阿近缓缓点头。
「志津小姐仍与您同住吗?」
清左卫门眨眨眼,望向阿近,莞尔一笑。
「不不不,志津嫁人了。」
「哎呀,真是可喜可贺。」
「她和丈夫长住于江户市。收留我的地方,其实就是妹婿家。」
妹婿经营炮术指导道馆。
「炮术……」
咦?阿近侧着头,微感纳闷。
清左卫门笑逐颜开。
「志津的丈夫,就是须加利三郎。
「咦?」
看到阿近惊讶的神情,清左卫门更乐了。
「我重新担任小纳户末席,须加也一度重回炮术队。由于在洞森的那场奇遇中,
一起历劫归来,我们成为患难之交,经常互相拜访,须加逐渐与志津变得亲近。」
一年后,须加以「想精进炮术」为由,奉还藩士职务,表示要前往江户。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向志津求婚。」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起初我十分反对这门婚事,因为须加一直觉得欠志津一份恩情。」
――我是托村井妹妹的福,才捡回这条命。
「不能为了报答恩情而娶她。况且,志津身心都受过重创。」
遭人刻上「牛女」的伤疤,一辈子都无法抹去。
受到清左卫门的反对,利三郎胀红脸,大为光火。
――我是真的爱上志津小姐。如果志津小姐拒绝,我会彻底死心,但我绝不会为你的反对而退让。
「那急躁、顽固,话一说出口就不更改的脾气,还是老样子没变。」
清左卫门一副拿他没辙的滑稽模样,阿近忍不住跟着笑。
「利三郎那小子执起志津的手,使出浑身解数,百般追求。」
――我须加利三郎,为了钻研炮术,将成为浪人之身,但我绝不会让妳吃苦。请给我三年,不,给我五年,我一定会为成为炮术老师,扬名立万,让妳幸福。我向妳保证。
「志津小姐接受求婚了吧。」
「不觉得她思虑欠周吗?」
两人相视而笑。
「最后,利三郎花费六年当上炮术老师,独当一面。至于开设道场、招收门徒,则是耗费十一年。志津想必吃了不少苦,但她伺候丈夫,在背后默默支持,至今夫妻俩仍过着琴瑟和鸣的生活。」
志津夫妻育有三子,得孙子七人。
「这算是洞森村缔结的良缘呢。」
「一点都没错。利三郎一把岁数,还是一样急躁,实在伤脑筋。不过,他似乎很受门徒敬重。」
幽暗深邃的洞森、在雪山中飞奔的妖怪、许多人丧命的可悲故事,最后由这对夫妻绽放幸福的光辉。
「村井大人,谢谢您的故事。」
「该道谢的是我。」
这么一来,我心中再也没有牵挂。留下这句话,村井清左卫门离开「黑白之间」。
之后,经过数日。
「灯庵先生,这次前来是要讨论下一位说故事者吗?」
一如往常,人力中介商的蛤蟆仙人,沉着一张油光满面的脸,造访三岛屋。
「不,我是专程为小姐而来。」
要是从别人那里听闻此事,小姐想必会很难过――灯庵说。
「我会很难过?」
阿近反问,脑海顿时掠过一抹乌影,浮现一种预感。
灯庵老人定睛望着阿近。
「前些日子,我介绍来说奇异自物语的客人……」
他刻意不提名字,拐弯抹角。
「切腹身亡。」
阿近哑然失声。
怎么可能!只是,她心底也隐隐浮现「果然是这样」的想法。不是身分或武士的规矩造成的结果,而是看出对方的心思,明白他会这么做。
栗山藩遭改易、撤除,藩士失去奉禄,前途茫茫,各奔东西。担任江户家老这项要职的村井清左卫门,背负起责任。
他就是这样的人。
「在他做好觉悟,决定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时,只写一封遗书给妹妹。
约莫是为了替自身的觉悟添上最后一分决心,村井清左卫门才想说出洞森村的故事吧。
――这么一来,我心中再也没有牵挂。
「谁为他介错(注:为切腹者斩首,免除其痛苦折磨的仪式。) 呢……」
「他的妹婿,原本也是栗山藩士。」
是须加利三郎。阿近不禁双手贴向脸颊。
「这不是我们市井小民能插手的。」
灯庵刻意表露不悦,继续道。
「不过,有件事令人不解。」
在村井清左卫门切腹的场所,遗留一个奇怪的东西。
「我认为小姐可能知道含意,才想来询问。」
「遣留什么东西?」
一个竹笼――灯庵老人回答。
「像涂过煤灰的漆黑竹笼。听说,准备清理遗体时,不知哪里冒出这个竹笼,一路滚向外廊边。」
啊,阿近暗自惊呼。
我和你是伙伴。
远方,幽暗的洞森发出喧闹的声响。
仓库大人
今天依然闷热。
阿近在「黑白之间」的花瓶里插上酸浆。
奇异百物语暂停举办,叔叔伊兵卫也没邀棋友来对弈。这个厢房将近一个月没派上用场。由于还是一样打扫得很仔细,一尘不染,但空空荡荡,实在寂寥,阿近才会想拿当季的鲜花点缀。
奇异百物语会暂停,是伊兵卫和阿民的吩咐。今年梅雨乍到之际,名叫村井清左卫门的武士来担任说故事者,几天后竟切腹自尽。这是阿近第二次经历类似的情况(说故事者自尽),但不管遭遇再多次也不可能习惯。她的心情沉重抑郁,不时流泪。叔叔和婶婶十分担心,于是提议歇息一阵子。
仅仅如此,阿近还有办法重新振作。
说故事者丧命,聆听者确实会很悲伤。但打一开始,说故事者就是想在人生的最后,将内心的话一吐为快,带着觉悟造访三岛屋。那么,倾诉完理当会心满意足,变得轻松许多。我应该这么想,静静替他们合掌祈福。继续为没必要的事烦恼,只是庸人自扰。
关于两位故人,阿近心情上已有调适。虽然觉得悲伤,但不再为此牵挂。她自认尽到了聆听者的职责。
目送那名坦承杀人的说故事者被押往衙门时,阿近反倒更难过,心底始终有个疙瘩。她既迷惘又后悔,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是否不要引导说故事者吐露真相比较好。
然而,这是顶着三岛屋的招牌持续举办的奇异百物语,不是阿近一个人抛却烦恼就没事。只要叔叔和婶婶仍愁眉不展,下一位说故事者就不会上门。日子在忙碌中度过,刚迈入水无月(六月)。不久,竟发生一件大事。
伊兵卫和阿民有两个儿子。长男伊一郎今年二十三岁,次男富次郎二十一岁。两人在十五、六岁前,就学会制作提袋的技术,接着伊兵卫一句「你们到其他店学做生意吧」,便送他们离家当伙计。伊一郎到通油田的杂货店「菱屋」,富次郎则是到新桥尾张町的棉布批发商「惠比寿屋」。
兄弟俩都到了可以回三岛屋的年纪。日后应该是伊一郎继承三岛屋,富次郎另开分店,到时非娶妻不可。
阿近和两位堂哥仅见过一面。刚到江户时,两人专程来见她。透过短暂的交谈,感受到堂哥都是温柔善良的人,阿近十分开心。听闻两人在任职的店家遭到苛刻的使唤,非常吃惊。一般的伙计不允许为私事抛下工作外出,阿近以为虽然堂哥是学徒,但应该像是委;托店家照料的重要人物,会受到客人般的礼遇,但似乎并非如此。
――我也得在三岛屋里认真工作才行。
这成为阿近上紧发条的依据。不过,在伊兵卫眼中,阿近的发条有点上过头。他只是想将侄女当亲生女儿看待,呵护疼爱,阿近的举动着实无趣。
伊一郎和富次郎分别在菱屋和惠比寿屋认真工作,颇受倚重。约莫半年前,菱屋的店主造访岛屋,跟叔叔和婶婶商量一阵, 一脸沮丧地离去。之后阿近询问阿民,得知对方提出招伊一郎为赘婿的请求,遭到婉拒。惠比寿屋也提出请求,希望富次郎能和自家女儿结婚,如果同意马上让两人另开分店,伊兵卫夫妇同样婉拒。阿民笑着解释:
「不管条件再好,他们没意愿也是白搭。」
叔叔和婶婶都表示,兄弟俩很期待回到三岛屋,与阿近一起像兄妹一样认真工作。另一方面,阿近不希望他们回家娶妻后,身为小姑的自己成为累赘,隐隐感到苦恼。
不过,前提是两兄弟能顺利返家。
水无月的朔日(一日) 下午,惠比寿屋的一名学徒气喘吁吁地跑来。伊兵卫和阿民见过他后,急忙叫一顶轿子,火速赶往新桥的尾张町。
「到底发生什么事?」
面对阿近的询问,掌柜八十助脸色苍白,告诉她原因。
「富次郎少爷受了伤,有生命危险。」
由于无从得知进一步详情,唯有不安不断累积,三岛屋人心惶惶。只有阿胜依旧沉着,从小就认识两兄弟的阿岛,则是满面愁容。
太阳下山后,伊兵卫总算返家,说明情况。
「惠比寿屋的两名二掌柜,为金钱借贷的事大打出手。居中劝架的富次郎惨遭池鱼之殃,头部重重挨一击。」
之后,富次郎便昏睡不醒,尽管有呼吸,却怎么呼唤都没反应。阿民守在他枕畔,从菱屋赶来的伊一郎也陪在一旁。
「医生如何诊断?」
「医生表示,只能等他醒来,绝不能随便移动。」
阿岛闻言,马上到附近的神社展开有次参拜。在富次郎得救前,她决定每晚到神社参拜一百次,要持续多久都不在乎。阿近、八十助、阿胜,也跪在供奉伊兵卫家祖先牌位的佛龛前合掌祈祷。
直到三天后的早上,才传来好消息。富次郎终于醒来,响应阿民的呼唤,握住她的手。
尽管捡回一命,仍得静养一阵子。阿民想带富次郎回三岛屋,但医生劝阻,认为立刻搬动伤员有危险,于是她决定待在惠比寿屋照料儿子。之后,约有半个月,阿岛和童工新太频繁往来神田三岛町和新桥尾张町两地,帮阿民的忙。三岛屋勉强如常营业,不过众人仍忐忑不安。暂停搜集奇异百物语,也是无可奈何。
请花店送来的酸浆,其实是绿色的。当中带有一丝期盼,希望花朵全部变红时,富次郎就能康复,回到三岛屋。
阿近暗暗祈祷着,拿花剪坐在涂上黑漆的花瓶前。
「请问有人在吗?」
「黑白之间」的外廊传来叫唤声。
一名矮小的男子背着高过头的大包袱,双手紧握胸前包巾的绳结,微微躬身。
一看到阿近,他便恭敬行礼。
像这样背着行李的商人,唯有租昼店的小贩。
在三岛屋,阿岛会找租书店的商人前来,借阅绘本或情义故事。「这很有趣喔」,阿岛曾向阿近推荐,但阿近觉得在「黑白之间」听到的故事,更有切身感,也更有趣,是一般书中看不到的,所以她往往会敷衍几句带过。
不过,经常进出店里,和阿岛做生意的租书店老板,阿近倒是认得。不是眼前矮小的年轻人,而是年纪较长的大叔?
于是,阿近应道:
「您是哪位?」
「平日承蒙您的关照,我是『葫芦古堂』的人。」
咦,那位大叔的店,竟有如此风雅的名称。
「是我们这边的人,经常租借故事昼的店家吗?」
「是的。」
年轻男子的嗓音温柔,给人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葫芦古堂?」
阿近进一步确认,对方连忙回答:
「不不不,是『葫芦古.堂』。」
咦,哪里不一样?
「写成『葫芦』,再加上『古堂』二字。」
年轻男子的右手松开包巾的绳结,在半空中写下复杂的汉字。
「这是我家店主后来加上的字。在店主的故乡,称葫芦为『葫芦古』,所以,其实只是加一个『堂』字当屋号。」葫芦古,听起来十分愉快的发音。
「就像俗话说的『从葫芦里跑出马』(注:日本俗语,意指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或是玩笑话居然成真。),有时文字写成的故事书中也会跑出真实的事,这就是店名的由来。」
语毕,男子微微一笑。
「听闻最近三岛屋发生一些烦心事,特地前来探望。我不习惯出门做生意,
一时误闯贵宝号的庭院,实在失礼。」
男子又行一礼。阿近拿荖花剪回礼,忽然惊觉这样很没规矩,急忙搁下,转向外廊。
「您太客气了。我家阿岛不在厨房吗?」
「我明白了,改天会再上门拜访。」
背上的书本应该相当沉重,「年轻男子轻盈转身,接着望向阿近。
「富次郎先生似乎好多了,想必各位也安心不少。」
啊,他可真清楚。
「是的,谢谢您的关心。」
阿近刚应完话,隔壁的小房间传来阿胜的声音。「小姐,我是阿胜。」
隔门霍然开启。阿胜探进头,看到伫立在外廊边的年轻男子,大吃一惊。
「这位是……?」
「他是租书店的人。」,行一礼后,快步走出庭院。
葫芦古堂的小贩说着「平日承蒙关照了」
不知为何,阿近顿时感到轻松许多。
――虽然对方有点怪,但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反倒有股暖意洋溢心头。年轻男子的表情和说话口吻,带着一种讨喜的感觉。不是亲切,而是自然涌现的一种可爱感。
阿近想起阿胜,转过头,发现她仍坐在隔门旁,望着葫芦古堂商贩刚才站立的地方。只见阿胜双眼圆睁,眼珠差点没掉出来。
难得看到阿胜露出这种神情。
「那么惊讶吗?」
阿近笑着问,阿胜眨眨眼,赫然回神,不住打量着她。
「怎么?看得我身上都快穿出洞了。」
「小姐。」
阿胜一本正经。
「什么事?」
「我现在说的话有点奇怪,但请您别笑。」
担任奇异百物语的守护者,负责消灾驱魔的阿胜,是阿近重要的伙伴。同时,她也是可靠的大姊姊,不管遇上什么状况都不显慌乱,始终保持冷静,包容阿近的一切。
此刻,她的眼神无比认真。
「怎么了?」
阿胜彷佛在宣布神谕,煞有其事地说道:
「小姐,您和刚才那名男子有缘。」
「咦?」
阿胜如花朵绽放,灿烂一笑。
「阿岛姊刚从惠比寿屋办完事回来。听说这两、三天,富次郎少爷就能返回三岛屋。」
阿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真的?」
「是的。他身体状况稳定许多,医生同意他回家。老板娘也高兴得哭了呢。」
好消息传遍三岛屋上下。「得快点准备才行」、「要好好庆祝一番」、「富次郎少爷喜欢吃什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喧腾不已,直到入夜阿近才有空向阿岛询问葫芦古堂的事。
「哦,是十郎先生吧。」
对了,阿岛常提到的那位熟知战争故事的租书店大叔,名字就叫「十郎」。
「不是他,是别人。」
阿近描述对方的样貌后,阿岛一愣。
「这个嘛……我毫无头绪,真的是葫芦古堂的人吗?」
这么一提,那名年轻男子曾说「我不习惯出门做生意!」
「可能是平时顾店的人,偶然外出做生意吧。」
「也对。我没去过那家店,而且只认识十郎先生。」
该不会十郎先生伤到腰了?阿岛有些担心。
另一方面,在一旁聆听两人交谈的阿胜,始终愉快地微笑。
「葫芦古堂吗?这屋号真好听。」
「阿胜姊,之前说我和对方有缘,是什么意思?」
「等时候到了,您就会知道。晚安,看来您今晚会有个好梦。」
阿胜对阿近装傻带过。
转眼已是三天后。
富次郎回到三岛屋。
然而,众人看到他的模样,旋即明白还不是开心的时候。从新桥尾张町到神田三岛町,富次郎一路走走停停,花费将近一整天。
「他没办法坐轿。」
就算挑选厉害的轿夫,再怎么扛着轿子慢慢走,他也会因摇晃头晕目眩。
「是头部受过重击的缘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