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清左卫门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就像疏苗一样。
这是洞森村无法养育,只会造成负担的生命,于是遭到清除。
为了让村子活下去而这么做――非这么做不可。所以,村长和统领才会在一旁见证。
「村井大人、须加大人。」
两名山番士一惊,转身望去,只见欣吉伫立在小屋门口。
「悟作似乎搞砸了,真的很抱歉。」
清左卫门紧盯着欣吉,彷佛第一次见面。感觉和他平日熟悉的欣吉不太一样。
「你在说什么?」
「不过,不能全怪罪悟作。其实我也搞砸了,让村井大人看到那个妖怪的形影。」
妖怪。
――有妖怪。
「原本绝不能让山番士得知。」
这是洞森村的秘密。
「所以,我和悟作都会陪在一旁,仔细监看整个过程。」
果然,当时欣吉看到了。悟作也知情。
「我们一直隐瞒着,后来户边大人和田川大人却出状况。」
下落不明的户边五郎兵卫,及发疯逃下山的田川久助。
「我们不断搞砸。」
欣吉耸耸肩,不住摇头。
「这种事或许不能再做了。」
他的眼神转为空洞。啊,第三次看到这种眼神――清左卫门暗想着。
「既然这样,我就全盘托出吧。村里的人都知道那个妖怪,只是我和悟作曾特别叮嘱,所以上村仅有两、三个待得较久的村民亲眼目睹过,下村一个也没有。」
不管怎样,
一切都由我,也就是洞森村的村长负起全责――欣吉说。
「请原谅其他人,拜托您。」
欣吉当场跪下,飘落蓑衣上的细雪结冻,随着欣吉簌簌发颤,散落土间。
距今二十六年前,包含欣吉一家在内,最早的垦荒者抵达洞森村。第四年的夏天发生一件事。成为开端。
「村里一名男子在割草时,不小心用柴刀割伤手臂。」
伤口很浅,又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只要缠住伤口并止血,便无性命之忧。当事者原本也安然无恙。
数天后,他的状况却愈来愈不对劲。
「他的伤口化脓,逐渐腐烂。」
洞森村的夏天炎热,东西熔易腐坏。
「他疼痛难耐,甚至发起烧,像是染上疟疾。」
村里没有医生,只能集结村民的智慧,一起想办法。
「我爹说,这种时候得将铁铲前端过火,用来烧烫伤口。一开始就该这么做。」
承受这种野蛮的治疗方式,年轻人不住哭喊,痛苦万分。
「我们希望能救他一命。」
然而,如同欣吉的父亲的看法,或许还是慢一步,也可能是他运气不佳。烧炙伤口形成烫伤的地方,又化脓腐烂,年轻人的胳臂肿得和圆木一样粗。
「他全身瘫软,一病不起,而且不停喘息。什么都吃不下,还大小便失禁。」
――这样一来,只能让他解脱。
「村长和男人们讨论后,做出决定。」
――虽然残忍,有时仍不得不这么做。我会出面处理,希望各位能谅解。
「尽管当时我只是个孩子,但在我出生的村子,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无法养育的婴儿、无法工作的老人、恢复无望的病人或伤员,让他们解脱,减轻村里的负担。
「实在没办法。即使年轻人勉强捡回一命,仍得一直照顾他,根本行不通。」
年轻人是跟母亲一同来垦荒。母亲向村长和男人们恳求,饶儿子一命。
「小犬由我照顾,我会养他,不会给大家添麻烦。母亲泪流满面,额头紧贴地面,不断磕头。
――可是,婆婆,您光是要养活自己就很勉强了。
为了村子,为了大家,请您忍耐。
「我爹说,这种时候要用白棉布。」
将白棉布沾满水,佣力按上脸孔。一旦无法呼吸,很快就会丧命。这是最轻松的方法,死得也干净利落。
「由于丈夫和别人一起提出陈情,遭斩首处分,年轻人的母亲才会流放到洞森村。儿子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不久她便发疯了。」
洞森村恢复原先的生活。严峻、贫穷,吃不饱也饿不死的一群罪人构成的山村生活。
「不过,那年冬天,爆发一场严重的流行性感冒。」
主要症状似乎是咳嗽,一旦发咳,就会咳个不停,甚至到呕血的地步,当中有三人的身体急遽衰弱。
「纵使没遇上这些灾祸,冬天的粮食也不够。」
无法一次照顾三名不久人世的病患。
「于是,村长再度召集众男丁,要大家抽签。」
抽签决定「除去」这三人的人选。
「这是为了村子着想,为了大家好。」
这些病患也有家人。有些平日是熟识,有些是情人的关系。
「村井大人和须加大人都算是城下的人,或许不清楚,但在山村或农村里,发生这种事也不得埋怨,这是默认的规矩。」
迟早都会死,众人已看开。
「要是一直怀着恨意,会被村民疏远。这也是莫可奈何。」
不过洞森村的情况,与其他山村或农村不太一样。
「我们不会与其他村子往来。」
洞森村完全孤立。
「没人能逃离。」
村民全被关在这里。
「在垦荒者当中,参杂一些原本并非农民的人。」
为了村子着ㄧ想,必须清除成为「累贤」的弱者,有人惧怕此一规距。
「所以……留下恨意。」
压力大得喘不过气的洞森村,变得更像牢狱,冰冷、紧绷的空气,紧紧包覆村民。
「然而,我们只能在这里生活。」
今后仍会出现这种情况,得做好心理准备,不过,若是秩序大乱,村子崩毁,危及更多人的性命, 一切就完了。
「于是,村长拿定主意。」
将洞森村一分为二吧。
「要重新开拓另一个村子,无法立刻达成。但如果不这么做,恐怕撑不下去。」
「什么意思?」利三郎问。他安分许多,眨了眨依旧布满血丝的双眼。
「将村子一分为二,一旦发生状况,便能互相分担此一讨厌的角色,约莫是这个意思吧。」清左卫门应道。
欣吉缓缓点头,「没错。」
上村有必要采取行动时,由下村的人来执行。下村有必要采取行动时,由上村的人来执行。
「这样一来,当亲戚或熟识被解决时,留下的人就不会每天和下手的人碰面。」
欣吉的话声沙哑。「如果不这么做,大家都会很痛苦。」
「那么,红色狼烟……」
「嗯,上村通知下村,或下村通知上村,希望对方派人过来。」
不得不送某人到彼岸,快穿越洞森来这里。
每次男丁都会抽签。
「过去的三十多年以来,发生过几次这种状况?」
欣吉缓缓抬起右手,屈指细数。他弯起五根手指,再度打开,又从大拇指弯起。
「够了,不用数了。」清左卫门制止,欣吉的手垂下。
「即使不是病人或伤员,有时也不得不这么做。」
欣吉彷佛在辩解,喃喃自语。
「例如,想偷粮食的人、爱动粗的人,懒惰的人……」
「我知道了,别说了。」
欣吉却不肯停。
「这种时候,要是对方逃走就好了。」
生吹山会予以吞噬。
「否则下场会很惨。」
有人会因愤怒和恐惧大闹,有人会哀求讨饶。
「你刚才提到,此事原本不该让山番士知晓。」
清左卫门望向欣吉。
「以前的山番士不可能毫无所觉吧。」
欣吉沉默不语,清左卫门继续道:「大家都装成没看见。」
接着,他猛然想到,这就是日志遗失的原因。
纵然未介入洞森村默认的规矩,但山番士应该会写在日志中,禀报上级。所以,前任的户边五郎兵卫和田川久助发生意外,引起骚动后,日志才会遭人丢弃。
毕竟这是村里的罪过和耻辱。
「这次是谁下的手?」
须加利三郎低吼,浑身不住颤抖。
「上村是谁抽中签?杀死阿峰和孩子的是谁?快说!」
利三郎叫喊出声,一把揪住欣吉,想扭住他的脖子。蓑衣在两人之间摩擦,发出沙沙声。
「住手,你责怪欣吉也没用。」
「少啰嗦!」
欣吉毫不反抗,任凭利三郎抓住摇晃。清左卫门发现,欣吉那见过好几次的空洞眼神,及完全放松的表情底下,第一次浮现恐惧之色。
「不知道……」欣吉呢喃般应道。
利三郎咆哮:「这种时候,你还想隐瞒吗!」
「我没隐瞒,我们也不知道。」
那不是村里的人――欣吉说。
欣吉的眼中,微微泛着泪光。
「那谁都不是。不过,是从山里的某处前来。」
「开什么玩笑!」
清左卫门挡在中间,分开欣吉和利三郎。接着,他抓住欣吉的胳臂,直视欣吉。
「欣吉,这是什么意思?」
欣吉哭了起来。
「快说,什么叫『谁都不是』?」
「这家伙分明在鬼扯。」
利三郎再度扑上前想揪住欣吉,清左卫门用力往回推。憔悴又疲惫的利三郎跌了一跤,趴倒在土间。
「欣吉,快说。」
泪水濡湿欣吉的脸颊,及鼻子下方结冻的雪。
「一开始,是十年前的春天。」
上村诞生一个尚未满月的婴儿。母亲出血严重,身体虚弱。
「我升起红色狼烟。」
为融雪的生吹山蓝天点缀色彩的鲜红狼烟。
「接着,那家伙就出现了。」
升起狼烟后,只过一个时辰,欣吉觉得对方动作真快。
「由于森林的积雪融化,道路浮现,我以为对方是火速赶来。」
但造访者的模样怪异。头罩涂上煤灰般的漆黑竹笼,身上穿着蓑衣,脚下套着雪鞋。
换句话说,完全看不到长相。
「即使主动搭话,对方也不回答。不过,谁都不愿担任这种角色,之前的执行者也不太开口。」
「迎接执行者前来的一方,从不问对方名字吗?」
「是的,不晓得对方是谁比较好。」
婴儿和母亲的「解决」工作,迅速处理妥当。戴黑色竹笼的人,来去同样无声无息。
「准备要掩埋遗体时,下村有人前来,自称抽中签。」
明明一切已结束。
「这么一来,那又是谁?」
约莫半年后,来到夏末时节,换下村出现食物中毒的状况。五人食物中毒,当中一人性命垂危。
看到下村升起红色狼烟,欣吉没进行抽签,决定亲自前往。当然,这是他对先前发生的事心存怀疑的缘故。
「我独自穿越洞森。」
虽然系在腰上的「沙沙」热闹地响个不停,欣吉的步履和心情都十分沉重。
他独自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在蓊郁的洞森小径上,一道黑色身影如风般掠过视野一隅。
「我以为是乌鸦,但并不是。」
那道黑色身影「再横越欣吉前方,而且同样是朝下村而去。
「我吓到好几次,定睛细看,不料对方也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我。」
那是个模样怪异的人。戴着黑色竹笼,身穿蓑衣,脚踏雪鞋。
「伫立在森林中央。」
对方突然转身,往前奔去,速度快得惊人,简直是飞越森林。
「我想追上前,却办不到。」
欣吉心中惊恐,仍继续前往下村。
「等我抵达, 一切已『解决』。」
当时下村的统领不是悟作,而是一名更年长的男子。一见到欣吉,他差点吓得腿软,和半年前的欣吉一样,吐出相同的话。
――这 一来,那又是谁?
之后,同样的情况持续发生。上村焚烧红色狼烟后,欣吉就会遇见那个人。换下村升起红色狼烟,上村也不会进行抽签,欣吉都亲自前往。接着,下村果然很快就「处理」完毕,因为戴黑色竹笼的人总是早一步造访。
「依我看……」
在泪水和鼻水都会结冻的寒气中,欣吉欠缺抑扬顿挫地淡淡说着:
「山中的某处有第三个洞森村,那家伙是从那边来的。」
搞不好是生吹山的妖怪。
「托那家伙的福,我们不必手染鲜血。」
那或许是生吹山的慈悲。
「利落地夺走人命。」
不论对方是谁,是怎样的东西。
「我们一点都不恨他。」
这就是洞森村的秘密。
「真是愚蠢。」
利三郎语带不屑,朝土间啐一口唾沫。
「第三个洞森村?哪来这种地方?谁能住在那里?。」
「等等,利三郎。」
左卫门按住怒气汹汹的利三郎,向欣吉问道:
「户边五郎兵卫和田川久助,也是过上那家伙吗?」
――有妖怪。
「快告诉我,他们到底发生什么事?」
欣吉再度潸然泪下。
「当时,户边大人误食毒菇,一病不起。」
巡视时,他在森林中发现香菇,不听欣吉等村里的人劝阻,坚持烤来吃,导致中毒。
清左卫门恍然大悟,富一和千治不是说过吗?户边五郎兵卫在失踪前,身体状况就不好。
他未免太轻率了吧。
「户边大人平时就不听我们的建议。」
前任两名山番士趾高气昂,富一兄弟也提过这一点。
田川久助行事谨慎,没吃毒菇,平安无恙。他照顾中毒受苦的户边,但户边的病情愈来愈糟。
「眼看是回天乏术了。」
欣吉如此说道,便闭口不语。
「欣吉,」利三郎气势慑人,「你后来怎么做?」
欣吉泪流不止。
「我问你后来怎么做,快回答!」
「我烧起红色狼烟……」
一股寒意窜过清左卫门的背脊
「那家伙来了吗?」
妖怪来了吗?
「是的。」
「来杀户边吧。」
是来助他解脱。
这是一种慈悲,却是妖怪所为。
「田川大人撞见那一幕。」
田川久助朝着夺走同伴性命、模样诡异的人追去。尾随如疾风般逃逸的怪人,
进入山中的森林,失去下落。
数天后,幸运抵达城下时,田川久助精神错乱,满头白发。
清左卫门浑身发颤。田川久助一定是看到藏在黑色竹笼底下的面貌。
「村井……」
威仪十足地低唤着,须加利三郎站起。「我们来逮住那家伙吧。」
隔天,等太阳升上高空,清左卫门和利三郎命欣吉升起红色狼烟后,悄悄埋伏在驻屯地。
他们叮嘱上村的村民待在自家小屋,千万不能出门。村外通往驻屯地的道路,只留北侧一条路,其余皆以货车或木桶堵住。不论是要前来或逃走,只能经由那条路。
两人做好万全的准备。清左卫门假扮病人,躺在被褥上,盖着棉被。利三郎坐在枕畔,当然他也备妥火枪,预先填装弹药,背在背上,随时都能击发。
驻屯地的后门打开,欣吉返回。利三郎立刻提醒。
「不要大声说话。」
「是。」
「你若从中阻拦,我可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欣吉缩着身体,坐在土间的角落。不久,他小声念起「阿弥陀佛」。
那天同样晴朗,万里无云,但风势强劲。从驻屯地的屋檐下,不时有风呼啸而过,将村里准积的雪卷上高空。此时,风想必吹得山里都是漫漫飞雪。
不知等了多久,清左卫门察觉异样的气息,忽然睁开眼。
「村井……」利三郎压低嗓音。
咚,近处传来声响。
驻屯地的地炉里,燃烧的火焰倏然熄灭。不是风的绿做。不是被风吹熄。
炉火就这样灭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欣吉的低低念佛声传来。
「南无阿弥……」
戛然而止。
清左卫门拨开棉被坐起,利三郎跟着站起,拔出腰际的短刀。
黑色竹笼、长长的蓑衣、雪鞋。
站在驻屯地的门口。
四周的空气冻结。
「大胆狂徒!」
利三郎大叫一声,下一瞬间,那家伙迅整转身,从两名山番士面前消失。
清左卫门追上前,利三郎紧追在后。两人卯足全力,口中吐出白烟,有时莫名发出长嚎,全神贯注,紧追不舍。
戴着黑色竹笼、穿长蓑衣、脚踩雪鞋的那家伙,几乎是凌空飞渡。身形忽左忽右,转眼就拉开双方的距离。
不过,那穿梭林中,在树丛间若隐若现的身影,清左卫门始终没跟丢。利三郎也一样,几次他像要往前扑倒般停步,准备开植
――那家伙在引导我们。
对方穿越洞森,朝生吹山顶前进,到底要带他们去哪里?
来到森林的尽头,忽然转为几乎碰到鼻子的陡坡。耸立在两名山番士面前,覆满白雪的地表。那个黑色竹笼、长蓑衣的身影,飞也似地一路攀爬。事情演变至此,清左卫门终于能确定一点。
那绝非凡人。
满白雪的地表上,没留下任何脚印。
「喂,等等!」
清左卫门气喘吁吁,扬声叫唤。
「等一下!」
一阵强风横扫过来,卷起地面的飞雪。细小的冰粒刺进皮肉,清左卫门不由得趴倒,护住脸孔。
风声呼号,吹起冰雪。
听起来像在哭泣,也像在咆哮。
他双膝跪地,弓着背忍受强风,全身冻得几乎快化为冰柱。
风突然止息。
清左卫门坐起身,抬起脸。
眼前是一片白雪覆盖的地表,背倚着蓝天,四周静谧无声。
一旁的利三郎踩着雪地站起,连脸上都沾满白雪,颤抖着紧抓火枪。
黑色竹笼和长蓑衣的身影,立在约一町远的陡坡高处,面向他们,俯视两名山番士。
「你是什么人?」
在青空下,清冷的寂静中。
清左卫门冻得口齿不清。他喘不过气,无法大声叫喊。
一股火药味扑鼻而来。利三郎往火盘里添加火药。火绳滋滋燃烧着。
利三郎持枪瞄准目标。
那道黑色竹笼和长蓑衣的身影,伫立在纯白陡坡上,一动也不动。
「须加,住手,别开枪!」
清左卫门叫喊的同时,枪声响起。
子弹射出的瞬间――
时间彷佛停止,永远的一剎那。
之后,清左卫门亲眼目睹。
利三郎击发的子弹,精准命中。
漆黑的竹笼,轻盈地飞向空中。
藏在竹笼底下的脸……不见了。
里头根本没人。
紧接着,长蓑衣倒在原地。
里面空无一物。
黑色竹笼倒悬,掉在离蓑衣有段距离的地方。
清左卫门的心底,扬起不成声的叫喊。
该拿这份怒意如何是好?
清左卫门愣在原地,潸然泪下。
传来一阵喘息般的呼吸声,是利三郎。他像要松开僵硬紧绷的身躯,缓缓放下火,双目圆睁,睫毛冻结成冰。
「是空的……」
没错。里头什么也没有。谁都不是。
「利三郎。」
清左卫门叫唤一声,抓住他的手肘。
「到此为止吧。」
这时,山上发出隆隆巨响。
以为是风,其实不然。脚下传来一股震动。
清左卫门仰望前方。地面在摇晃,一阵白色的雪烟涌来。
「快逃!」
清左卫门转身就跑,却绊到雪跌倒。利三郎扶起他,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快跑,快跑!」
整座山隆隆作响。
生吹山对人毫不留情。
因为人只会犯下罪过。
洞森村藏有秘密。
因为那里有人犯的罪。
大雪山的轰隆巨响!将小小的两名山番士完全吞没。
――哥!
「我在志津的叫唤中醒来。」
村井清左卫门坐姿端正,不显一丝疲态。
不知何时,梅雨季的细雨打在外廊上,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阿近彷佛从遥远的冰冷雪山返回,急忙环顾四周。
四目交接,清左卫门莞尔一笑。看到他的笑容,阿近才有回过神的感觉。
「清醒时,我躺在下村的小屋里。我遭雪崩掩埋,是悟作他们拚命将我从雪里挖出,救下我一命。」
「须加大人也得救了吗?」
「是的,我们都捡回一命。」
这是罕见的幸运,当中另有原因
「雪崩停止,又是一片雪白,根本看不出我们埋在什么地方。这样下去,肯定会冻死。」
志津送的护身符,清左卫门从不离身。多亏这个护身符,才能捡回一命。
「志津放在护身符里的长发,在高高隆起的雪地上形成一道线条,宛如指标。」
下村的人以此 线索,往雪地底下挖掘,找到清左卫门和利三郎
当真是女人的头发救了他们一命。
「一问之下,我整整昏睡三天,像死了一样。」
这段期间,须加利三郎陪同村长欣吉下山。
「还剩一年的任期,为什么须加要下山?我惊讶不已。」
从雪地掘出后,须加利三郎在村民的照顾下醒来,为自身的运气感到诧异。虽然有些冻伤,但似乎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得知清左卫门的护身符一事后,他颇为感慨。
「我一直昏睡不醒,听说他一直坐在我枕畔沉思。」
不久,利三郎唤来欣吉,和他商量许久,接着找来悟作。
――我要带欣吉到城下,去见担任山奉行与力的元木源治郎大人。
「他认为,这个村子再这样下去不行。」
利三郎冻伤导致多处红斑的脸上,展现精悍的决心。
「洞森村究竟发生什么事?长年以来,隐瞒着多么残酷的真相?还有,户边五郎和田川久助又碰上何种遭遇?」
――所谓的妖怪,到底是什么?
「他打算毫无隐瞒,逐一禀报,并请求取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植林和垦荒者
入住,拯救村民。不,他展现旺盛的斗志,无论如何都要让上级接受陈情。」
――留下未完的任期,擅自下山,提出强硬的要求。这么一来,我和欣吉都会遭到问罪,恐怕无法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