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欣吉他们这种纯正的农夫造成困扰。
「连锄头的用法都得从头教起。」
一旦有人吃不了苦逃亡,追捕就是山番士的职责。不过,生吹山内有熊和山犬出没,有时为了植林或农耕而进入山中,还会遭遇野兽攻击,所以绝不能深入山中追捕。
「反正不管是谁,在山里都会迷路,无法活命。」
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饿死山中。
人口普查也是在检见役前来时进行。逃亡或死亡减少的人数,会趁此时进行确认,接着会送来新的垦荒者,但不见得马上会到。
「因为人手不足,有时还会请山番士大人帮忙田里的工作。」
植林姑且不谈,种植自用的地瓜和豆子的农务,山番士必须帮忙。先前的两名山番士也常下田工作。
「好一个满是土味的职务。」
利三郎去情歪曲,十分不满。清左卫门并不特别排斥农务,他感到怪异、在意的,另有其事。
据欣吉所言,前任「番士户边五郎兵卫和田川久助,似乎也在驻屯地待了三年。至少欣吉是这么说的。这两人似乎都不像清左卫门和利三郎,有「切腹不成」的原因,只是以山奉行麾下山番士的身分,理所当然地接任职务。
他们究竟发生什么事?
由于太过可怕、不祥,继任的山番士才会挑选清左卫门和利三郎,像这种原本死罪难逃的对象。
――有妖怪。
就算问欣吉,他也是一问三不知。不过,听说是在一个一如平时的秋日,两人突然从驻屯地消失。
「我以为他们出外巡视。」
欣吉一直等他们回来,数天后,一队全副武装的山番士从城下上山。
「他们告诉我,田川大人发疯下山,户边大人下落不明,我们完全不清楚发生何事。」
事情的前后经过,清左卫门和利三郎是初次听闻。令人惊讶的是,那队前来驻屯地的山播士,在上村四周花费半天的时间搜索,始终不见户边五郎兵卫的踪影,便离开村庄。
「从那之后,到我们上山期间,村里都没有山番士吗?」
「是的。」
「既没山番士,又没人负责监督,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办法保护你们。如此一
来,你们也能下山,为何不这么做?」
面对清左卫门的询问,欣吉露出不像四十多岁男人的清澈眼神,天真无邪地应道:
「我们没办法在其他地方生存。」
只能生活在这个村庄,死在这个村庄。
「我们是山里的一分子。」
「所谓的妖怪,简单来说,会不会是对生吹山的一种比喻?」利三郎问。
那是开始融雪,微风送暖的春日。清左卫门和利三郎一同穿越洞森,从上村前往下村。
两人皆戴着斗笠,身披蓑衣。虽然是晴朗的好天气,仍不时有浮云从枝叶繁茂的洞森上方缝隙掠过。生吹山的气候多变,而且这个时节寒气仍重,出外需格外小心。除了佩刀,清左卫门还带上斧头,利三郎则背着火枪,拎着装有火盘(注:旧式火枪装填火药的部位。)和弹药的皮袋。
到下村巡视,理应是一人前往,一人留守驻屯地。但尚未习惯这座山林的清左卫门和利三郎都没把握单独行动。既然村长欣吉那么说,就算驻屯地空着没人,也没人会想逃走吧。
――只要两人同行,遇上妖怪也能壮胆。两人心照不宣。
「我眼力比较好。」
利三郎总是走在前头。此刻在泥泞的道路上,他小心翼翼踩稳每一步,目视前方说着。
「为什么这座山会是妖怪?」
「不论是险峻,深邃,还是冻人的寒气,都宛如地狱。不像人间应有之物。」
所以才会是妖怪之山。
「没想到你竟会吐出懦弱的话。」
利三郎闻言,板起脸。
「我哪里懦弱!与其像你这样什么都往坏处想,编出一套复杂的缘由,我这样干脆多了。」
我只是说出大自然很难对付的事实罢了――利三郎慷慨激昂地反驳。
生吹山这一带,辽阔的森林郁郁苍苍,白天同样光线昏暗,一旦踏入其中,宛如置身洞窟,才会博得「洞森」的称号。里头虽然有不少鸟类栖息,但鸟鸣声听起来又高又远,还会伴随独特的回音。第一次听闻,清左卫门心中浮现一个念头:
――那不是鸟叫声,是鸟的灵魂在鸣叫。
各色树种交错,几乎完全遮蔽阳光的浓密森林。确实既神秘,又不好对付。
这是他们第四次到下村巡视。之前刚到驻屯地时,积雪仍深,无法走进森林。多年来踩踏形成的道路掩埋在冰雪底下,为了当路标保持一定间距砍伐的树枝,也被冰雪包覆,不易辨识。严寒时期,除非有特殊的急事,村民不会走这条路上。
「那么,危难发生要如何通知?」
「升起狼烟。」
他们是太悠哉吗?未免太不方便了吧。这是洞森村另一个怪异的地方。为什么要分成上村和下村?住在深山中,愈是生存不易,众人愈该聚在一起生活,会比较安心吧。他们却刻意分为两处,实在令人费解。
他们住在上村,前往下村査看后,有此深切的感受,两地并没有哪一方特别便利
或水利特别好,土质松软的程度也没多大差别。不论植林或种田的劳力都充足的情况下,才需要两处据点,以洞森村的现状来看,分成两边没半点好处。
「大概是双方闹翻吧。」
性格急躁的利三郎如此认定。清左卫门一度认为确实有这种可能,但造访下村后,感觉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带领下村二十一名居民的,是年纪约三十出头的男子,名叫悟作。他似乎一切事务都很倚赖最早来开垦的欣吉。
悟作十五岁时,和弟弟一同被送来此地。不出所料,两兄弟是父母遭斩首遗留的孩子。那年闹荒灾,缴交的年贡不足,还私藏稻米,村里有一半的成人不是遭处刑,就是被关进水牢,死在狱中,当真惨绝人寰。
清左卫门百思不解,于是询问欣吉和悟作,分成上村和下村有什么好处?悟作回答「这个嘛……请去问村长吧」,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欣吉则又露出孩童般的眼神表示,分两边是比较谨慎的做法。
「居民全聚在同一个地方,要是遇上雪崩,将会全灭。」
或许真是如此,但那么可怕的雪崩应该不会轻易引发。为了因应鲜少发生的情况,强忍不便和不安,硬将村子一分为二并非上策。
村民对山番士顺从又恭敬,与不习惯山林生活的清左卫门和利三郎相处,也未显露鄙视的目光,甚至主动教导和协助。谈及前任的户边五郎兵卫和田川久助充满怀念,同情他们的遭遇。由于在植林村一起过着严苛的生活,存有一份超越身分阶级的亲近感。
不过,一问到两人逃亡或失踪的事,村民的说词和欣吉完全一样。户边和田川只要撑过那年冬天,就任期届满,换句话说,他们在上村的驻屯地已度过两个冬天,而在第三个冬天即将到来时,突然心生畏怯,感到排斥,展开逃亡,实在不合理。清左卫门问他们有何看法,他们不是侧着头回答「嗯,您说的是」,就是语带含糊的应一句「真教人同情,南无阿弥陀佛」。
「这村里的人,没有深入思考的智慧。」
利三郎马上做出这样的结论,清左卫门瞄他一眼,独自沉思。
还有一件事属于不同的「怪异」,但在清左卫门眼中,一样透着危险。
上村的驻屯地理应会有户边五郎兵卫和田川久助撰写的日志,却都没留下。
不限于山番止,在地方任职的官差都会写日志,当成纪录存盘。如果不小心遗失,甚至会遭到问罪,可见多么重要。然而,在洞森村的驻屯地遍寻不着。不光前任两人的日志,连之前的日志也不见踪影。
可能是田川发疯下山后,那群全副武装前来的山番士所为。为了不让户边和田川的日志中的内容外泄。
――换句话说,要隐瞒真相。
看过前任两人的日志,便能明白他们遭遇。就算没能查明细部,好歹能看出大致的梗概。山奉行(或是藩内的更高层)不希望这种事发生。之前的日志被带走,可能是为了不凸显出两人的日志遗失一事,也可能是以前的日志中的记进隐含线索。
只能说「可能」无法肯定,令人很不甘心,但清左卫门心想,这样的推测应该没错。不过,这么一来,又衍生出许多匪夷所思的问题。
官差写的日志是公开的纪录。如果是山番士,每天的天候都是重要的记录事项,
还有工作的进展状况、有人生病或受伤时的详细经过,遭遇野兽攻击的始末等等。简而言之,上头记载全村的相关事宜。
所以,日志不能瞒隐真相。万一发生「什么」,却仅有两名山番士知晓,这是不可能的情况,村民应该都清楚。
那么,难道村民也被下了封口令,要他们守口如瓶?即使清左卫门这种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穷追不舍,都不能吐实。
――话说回来,村里的人并未显露怯色。
原本就关在宛如监狱的村里,封口令根本一点都不可怕,是吗?
「我们已无法在其他地方生存。」不管发生什么事,村民只能紧攀着洞森村不放。
既是这样也莫可奈何。清左卫门是意外捡回一命,被送来这里的人。捱过三年就能复职,再度和志津一同生活,紧紧抱持这份希望就行了。
然而,不安与疑惑却在他的胸口挥之不去。
在找到清左卫门和利三郎这种可当棋子、用过就丢的人选前,山奉行一直没送山番士上洞森村,搁置不理。
他就是这般畏惧村里的「某物」。元木源治郎对此应当有所了解,才会说「你们也可逃走」。
――有妖怪。
倘若妖怪是在村外,倒还无妨。清左卫门最担心的,是妖怪在村内,不,可能村子本身就是妖怪。村民不是被下令封口,而是秘密就在他们身上。
「我们已无法在其他地方生存。」
欣吉流露孩童般清澄的眼神说出这句话,因为他们自己就是秘密,就是禁忌。户边和田川逃离驻屯地,该不会是意外碰触禁忌吧?
前往下村进行第三次巡视后,他觉得一直藏着这个想法很难受,于是小心翼翼地慎选用词,向利三郎说出自己的想法,对方却回一句「你想多了」。
「这里的人光是要谋生已竭尽全力,不会做坏事。」
利三郎还说,户边和田川应该是去年秋天出外巡视时,在山上迷路。
「然后遇到在冬眠前四处找食物的熊,或是因猎物减少备感饥饿的山犬,遭受袭击。」
他们死里逃生,户边死在某处,田川勉强逃下山,在恐惧和衰弱之余,变成一头白发,并且发疯。
「山奉行害怕,是知道洞森村开垦至今将近三十年,一旦在生吹山上迷路,连山番士也会遭遇惨事。」
「那么,日志的消失怎么解释?」
「好不容易找到像我们这样,很适合在山中监狱般的严峻村里生活的山番士,干脆重新来过,旧的纪录就算销毁也无所谓。况且,对于我们这种暂时派任的山番士,前任山番士的日志根本没有参考的意义。」
虽然是性格急躁的人常有的想法,不过利三郎脑筋动得很快。他不断搬出道理,愈说愈激动。
「说到底,你根本就是害怕。」
他嗤笑起清左卫门。
「藉由胡思乱想来掩饰自身的怯懦,我不欣赏这种人,不值得信赖。」
于是,两人之间形成一条鸿沟,尽管宽幅狭窄,没必要刻意跨越,但仔细窥望会发现深不见底。
――原来如此,只要把这座山当成妖怪,就不会感到不安。
利三郎想顺利捱过三年,回到城下复职,好好发挥炮术方面的本领。为此,他要尽快让自己平静下来,耐住性子。所以,不断提出质疑的清左卫门,想必让他看了就心烦。
实际上,两人来到上村的驻屯地已过六十天,除了日志不翼而飞,倒没发生任何怪事。他们完成人口普查,记住村民的长相和名字。至于下村还没什么把握,不过平日一起生活的上村民众,他们不会认错人,也逐渐明了每个人的性情及在村里负责的工作。
虽说已是末期,但突然在严冬登上生吹山,率先体验利三郎口中的「地狱般的寒气」,或许反倒好。由春转夏,山村里的生活应该会愈来愈轻松。,而村民顺从的情形,在农村动乱远较他藩频繁的栗山藩内,不是很值得一提的优点吗?
尽管有些不是滋味,但清左卫门打算今后要仿效利三郎的作法。心境上会如此转变,也全拜[春天的气候之赐。人的心情会受太阳左右,影响程度远远超出想象。
第四次巡视抵达下村时,引发一场小骚动。听说昨天一早,村庄附近有熊出没。
幸好无人受害,只是隔着草丛隐约可见黑色兽毛,悟作率领男丁前往调査,发现地上残留许多脚印,尺寸与男人的手掌相当,分析是成年的高大野兽。
「从冬眠中醒来的熊饥肠辘辘,有时会靠近村庄。」
谨慎起见,昨晚在重要的据点升起篝火,女人全聚在同一幢小屋。
「下村有枪手吗?」
村里有一把老旧的火枪,但没人会用。以前有个枪手,但已亡故。
「那么,等熊再次出现,只好由我开枪射杀。」
大致检视完毕,须加利三郎表示会在下村停留一阵子。
「顺便仔细重新找寻日志。」
在上村,想得到的地方都找遍了。而在下村,山番士住的小屋也检查过,但其他地方尚未进一步查看。
「要是有人代为保管,或许会因此发现。」
清左卫门认为不太可能,不过……
――不,就算找不到日志,搞不好能从中知道些什么。
在顺从的村民眼中,利三郎的急躁不算是缺点,倒显得做事利落可靠。比起总是思虑周详,神情阴沉的清左卫门,利三郎个性开朗,容易亲近。要是利三郎单独留下,或许会冒出一些口风不紧的人。
「那就交给你吧。」
来到村庄后,两人第一次分开行动,但利三郎神色自若,甚至很开心。
――哦……
清左卫门顿时明白。
下村的二十一名住户里,有九个女人。当中一对姊妹花,分别是二十岁和十八岁姊姊来到庄后已成婚,妹妹至今仍单身,与姊姊夫妇同住,名叫阿峰。
进行户口普查时,经询问后得知,三年前姊妹俩的老家失火,一家人被活活烧死
幸存的两姊妹被赶出村外,成为洞森村的垦荒者。
从一开始,利三郎就十分同情两人,对待阿峰尤其温柔,每次见面都会主动打招呼。每次他来巡视,阿峰也会马上停下手边的工作,上前问候。看着利三郎的举止,清左卫门不是感到「怪异」,而是可疑,显然并非不当的揣测。
阿峰穿着好几件领口和袖口都磨破的衣服,发丝仅仅拢成一个大包头。尽管脸和手脚略带脏污,十八岁的阿峰仍散发着青春少女的迷人光辉。此刻,她凝望着说要收拾熊的山番士,双眼散发热切的光芒。利三郎心知肚明,脸上喜不自胜。
独自返回上村的清左卫门,取来避熊的响器,配戴在腰际,趁天还没黑赶紧穿越洞森。所谓的。响器,是取下一截短竹子,剖成细丝,绑成一束,村民称为「沙沙」。的确,走起路会不断发出沙沙声。
一路上只有这声响伴随,他边走边沉思。
――须加并非好色之徒。
长达两、三年的时间困在穷乡僻壤,山番士和村里的女人走得近,是很有可能的事。以人性来说,完全不发生这种事才不自然,只要不是女方极度排斥,村民应该会默许。
待在洞森村的期间,山番士拥有暂时的妻子,日后对方怀孕也是理所当然。
――孩子出生后会怎样?
之前,像这样出生的孩子,也和村民的孩子一样,无法在严苛的生活中长大,早早夭折吗?
――没人活下来吗?
漫长的三十年里,一个都没有。
这些孩子不是形同罪犯的村民所生,他们的父亲是山番士,是藩内的家臣。虽非正室所生,孩子身上毕竟流着武士的血脉。
――没有哪位山番士珍惜流有自身血脉的孩子,想带回城下养育吗?
清左卫门突然停下脚步,蹙起眉。
――还是,这是禁止的行为?
所以,孩子全白白死去?
现今在洞森生活的人,清左卫门大致晓得,接下来该认识死者了。他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从最初的垦荒到现在,究竟死了多少人?诞生几名婴儿,又成长到几岁?最长的寿命是多少?
单凭驻屯地的户口簿,根本无从得知。若想挖掘往事,只能逐一访问村民。
来试试吧。与其一个人四处查探,疑神疑鬼,不如进一步挖掘洞森村的历史。
趁着停顿的空档,村井清左卫门歇一口气。一直专注聆听的阿近,赶紧查看铁壶里的热水。
「我先询问欣吉,得知洞森村的习俗。要是孩子没能长到十岁,一概不会登记在户口簿上。」
换句话说,满十岁前不会当人看待。
「江户也有『在七岁前都算是神之子』(注:往昔孩童容易早夭,有一说称七岁前是神明寄放在人间的孩子,随时可能带走。)的说法吧?」
「是的。」阿近颔首。「在我老家那边的川崎驿站,也有类似的俗语。」
孩子的住命就是如此无常。那些在七岁前就升天的孩子,会葬在只有幼童的坟墓。当中带有希望他们能早日投胎转世的企盼。
「不过,在洞森村却得等孩子长到十岁,才认定是我们阳间的人。这表示不是将他们视为生命的数量,而是劳动人口的数量。
七岁仍是靠大人养的年纪,但到了十岁,就能帮忙除草或绕线筒。如果是男孩,还能带着一起进森林。可充当劳动力者视为人,倘若不行,便不算是个人,其中有明确的分界线。
「看村里的墓地就一目了然,不分婴儿、孩童、大人,全葬在一起。既没墓碑,也没像卒塔婆之类的东西,只是黄土堆成的土冢。」
看起来像是随便埋葬,彷佛在说死去的人不会工作,没有任何用处。这种做法太冷漠无情,清左卫门脸上浮现怒色,向欣吉质问。
――那样会遭野兽啃食。
「逐一挖地埋葬容易引来熊、山犬、老鼠,于是集中在同一处,掘深后下葬,再把土夯实,小心翼翼防范野兽破坏。」
――村井大人,您可能不晓得,野兽曾先啃食尸体,然后记住人肉的味道。
「这么说,倒也合理。」
「但还是有点无情。」
清左卫门颔首,望向阿近。
「不过,总觉得欣吉平淡的口吻中,带着一股哀伤。」
「您的意思是……」
「死去的人已不在这里,终于能离开洞森村,从此解脱。所以,没必要供养他们,我彷佛窥见他的心声。」
活着的人反倒痛苦。
「真正开始尝试探寻洞森村的历史后……」
每天村民都为了农务及维持生活所需忙得不可开交,要一一拦住他们,好好和他们当面聊,实在困难,而且……
「大家口风都很紧。」
连最早来垦荒的欣吉也总说印象模糊,不记得以前的事,不愿透露。
――又要人口普查吗?我们没人撒谎,请您谅解。
「我太性急了。」
形同监狱罪犯的村民,对山番士毕恭毕敬,不等于亲近信赖。
「要是不先融入洞森村的生活,和村民同甘共苦,没人会向我透露以前的事。」
即使没这么贫困、封闭,其他的山村或农村也都是如此。
「这需要时间。当我下定决心,要拿出滴水穿石的坚忍精神进行调查后,说也奇怪,三年感觉也没那么漫长了。」
「就您一个人吗?」
清左卫门露出苦笑。「我跟须加提过,但又惹来一顿讪笑。」
――真是个怪人,随便你吧。
「因为须加愈来愈忙。」
靠近下村的那头熊,十天后再度现身时,遭利三郎击毙,他的枪法确实一流,先一枪击中身长五尺(注:约一五一公分。)的成年野兽的胸膛,让牠倒地,再一枪贯穿牠的眉间,夺取性命。
「目睹那可靠的山番士英姿,下村的村民钦佩不已,阿峰更是高兴。」
以此为契机,利三郎和阿峰结下露水姻缘。
「从那之后,利三郎都只身前往下村巡视,而且次数频繁,鲜少回上村。不过我的工作也因此变得轻松许多。」
我期待利三郎发挥在下村的人气,请他想办法让下村的村民开口透露秘密,他却迟迟没有作为。
「须加得到阿峰后,原本只有忍耐的三年任期,多了些乐趣。他可能是感到心满意足吧。」
围绕着两名前任山番士的谜团,他已完全失去兴趣。
「夏初之际,还在生吹山一年中白天最长的日子,我们请欣吉带路,二度入山找寻下落不明的户边五郎兵卫。」
利三郎一直在等候他自豪的火枪登场的机会,对搜索显得意兴阑珊。
――现在找也没意义吧。
「尽管如此,透过那次的搜索,我和利三郎都大致了解洞森一带的地形。」
要越过洞森,继续登向山顶,就算是夏天也一样困难。生吹山中,有陡峭的断崖、险峻的山脊线、深渊,足以吞噬人的险要之处多不胜数。
「户边是被这座山呑没了。田川久助发疯,但能平安来到山脚下,实在幸运,我真切感受到这一点。」
像这样一步步踏稳,清左卫门不断累积在洞森村当山番士的生活经验。那年秋天,检见役一行人带着畏怯的神色(如果不是清左卫门想太多) 上山。
「看到我和须加平安无恙,检见役大为惊讶,接着发现村里一样贫困,村民仍旧平安度日,也同感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