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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津放声求救,对方却哈哈大笑,也令人觉得阴森可怕。
「志津是小纳户末席的妹妹,又是嫁不出去,一直待在家中的老处女。」
在武家社会中,是身分最低的女人。
「不论对方是何来历,至少是身分比志津高的人,我不敢随便将事情闹大。」
根据常理判断,这是件麻烦事。阿近逐渐感到胸闷。
「不过,这是绑架,得赶紧找到她,救她脱困。这种时候,门卫不是该肩负起职责吗?」
清左卫门缓缓摇头。
「到底是不是绑架还不清楚,只有我家随从的片面说词。不过,志津确实失踪了。服侍主君的。武士及其家人,擅自离开规定的住所便构成叛逃。」
所谓叛逃,是舍弃藩国和身分逃亡。在武家社会几乎等同死亡。家中有人叛逃,表示这个家不检点,极不名誉。
「按照规矩向上级申报村井家的志津失踪,等于是禀报她有叛逃的嫌疑,势必得接受主家的审问。」
大声说出妹妹遭到绑架,并提出派人分头搜寻的要求。如此理所当然的举措,却很难公开这么做。
「不过,像这种情况,有个权宜的方法。」
当成一件离奇的怪事,广为宣传。
「我逢人便说,志津遭到神隐,有没有看到什么异状?不知是被天狗掳走,还是被妖狐、狸猫欺骗,志津失去踪影,谁能提供线索吗?」
「啊,如果是这样,就能大声四处打听。」
「结果呢?」
阿近不自主地抬手抵向胸前。
清左卫门沉默片刻。
「三天后的一早,妹妹被放回来。」
重提痛苦的往事,他紧握放在膝上的拳头。
「就在她失踪的那天,遗落鞋子的地方。」
志津被脱去外衣,打着赤脚,内衣外披着肮脏的半缠,丢在地上。手脚以腰带捆绑。
「不知是一再重新捆绑,还是志津冲力反抗的缘故……」
捆纾处摩擦破皮,微微渗血。
「她发髻凌乱,遭到殴打的脸庞红肿。」
说到这里,清左卫门一脸痛苦,停顿片刻。
「嘴里紧紧塞着布条。」
一早的寒气,加上清左卫门情绪激动,手指颤抖,迟迟解不开绳结。在他努力解绳结的期间,志津一直紧咬着布条哭泣。
「志津不仅被狠狠打一顿,还遭到羞辱。」
阿近不敢直视清左卫门,低头望向双手。
「不必等医生诊断,我也隐约猜得出来,但她守口如瓶,对三天里的遭遇,谁对她做过什么,一概不提。」
尽管如此,清左卫门仍试着以恳求的方式,想问出真相。没想到,志津回答:
――我遭遇神隐。
「她说那段时间的事全忘了。」
清左卫门彷佛听到她无声的吶喊,叫他别再问。
「就算想起来,也无济于事,反倒会造成我的困扰。妹妹的想法清楚传进我心中。」
清左卫门的话声微微颤抖。
「此外,志津会毫不迟疑地使用『神隐』一词,是发现我以此为由四处找寻她。」
清左卫门找寻妹妹的消息,也传到志津遭囚禁的地方。掳走志津的那帮人明知此事,却仍继续监禁她。
可能是囚禁三天也腻了,才放志津回家。显然对方胸有成竹,而且瞧不起志津,认为就算放她回去,她也绝不会说出真相,更不会透露犯人的名字。
「妹妹背后留下刀伤。」
写了两个字。鲜血凝固结痂后,清楚浮现。
「写着『牛女』(注:一种妖怪,拥有女人的头和牛的身躯。)。」
清左卫门顿时血液沸腾,直冲脑门。
「我马上按着刀柄,准备起身。那些人干出这等不人道的行径,岂能不把他们揪出来?我要将他们一一斩杀。」
这时,志津搭着他的手,跟她的体格一样硕大的手掌,长长的手指,及因经常刷洗而粗糙的皮肤,皆无比冰冷。
――哥,你是一家之主。
「意思是,为了守护村井家,我要忍耐,不能动怒。」
一旦向这些不人道的家伙问罪,村井家将面临存亡的问题。
烂透了。清左卫门顿时晓悟,凌虐志津的人,身份比村井家高,是藩内的名门。
「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管他什么名门、什么身分!小小一个二万石的外样大名,领民泰半都被贫穷压得喘不过气,城里的金库和米仓都空空荡荡,角落结着厚厚的蜘蛛网。在这种可悲的小藩内,哪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何足畏惧!
「妹妹原本就少言寡语,发生这起事件后,在家中更是几乎都不说话。尽管伤势恢复,背后的文字不再显眼,志津还是难以恢复往昔的生活。」
清左卫门也无法和以前一样过日子,担任小纳户末席,个性爽朗、温柔的青年,化身为满腔怒火的复仇者。
「妹妹将自己封闭在悲伤中,对一切心灰意冷。待在她身旁的我,根本压抑不住沸腾的怒气。 」
我要找出那群玩弄志津的家伙。一定要找出他们,和他们一决生死。就算村井家断绝,爹娘应该也会原谅我。即使不原谅我,背负不忠不孝的污名坠入地狱,我也不在乎。
认真展开调查后,没想到轻易就有了结果。志津被送回村井家半个月后,之前一直在观察村井家动向(应该说,是在观察藩内目付(注:官名,相当于监察官。)动向) 的那群犯人,也开始松懈。他们似乎以此为傲,拿志津那件事向人吹嘘。
栗山城下不大,仍有烟花巷。当初,风声就是从这里走漏。不久,从寻欢的人口中传入市町,藩内的人很快知晓。
――那个牛女果然乏味。
――她有一牛是女人,没办法当牛用,如果不是我们加以调教,她会一辈子孤独怨叹啊。
――我们可是功德无量。
「居然说这么没人性的话。」
阿近在「黑白之间」听过不少恐怖的故事,也听过残忍的故事。这是第一次听闻如此低俗又没人性的行径。
「这三人是常结伴游荡的年轻武士。」
当中两人是藩内高层的役方(注:对行政、家政组织的一般称呼。)统领之子,一人是先手组(注:负责维护治安的单位。)内的与力(注:辅佐性质的官职,类似现代的警察署长。)之子,三人常同进同出。
「他们都不是家族的长男,全窝在家中尚未成亲。尽管出身名门,但想必是满腔郁闷无处宣泄。」
发生志津那件事的半年前,他们才酒醉引发斗殴,各自遭父亲狠狠训一顿。但他们没学乖,甚至变本加厉,做出更大的坏事,根本不必手下留情
阿近想起, 一开始清左卫门说过 栗山藩人心涣散的程度相当严重。
虽然这些青年前途未定,毕竟也是出身名门,却总是做一些超出恶作剧范围的坏事。
还得意洋洋地向人吹嘘,他们认为就算说出口,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打从清左卫门年轻时,栗山藩便弥漫着这种气氛。
不知是主君没有作为,还是主君底下的重臣擅自操弄朝政,陷在无法跳脱的贫穷泥淖中,愤怒缓缓堆积在藩内每个人心中,无处宣泄的怒火,最后便烧向容易发泄的对象,是吗?
欺凌弱者。乃人世之常。上级武士欺凌一般武士。有钱人欺凌穷人。男人欺凌女人。大人欺凌孩子。
为了暂时忘却沸腾无处化解的怒火,及导致肉体靡烂的倦怠,人们对弱音动粗、凌虐、嘲笑。
那一刻,人将会自我沉沦,不配为人。
「村井大人,您如何处置那三人?」
面对那三个不是人的东西,您做了什么?
「我杀了其中一人。」
对方是先手组的与力之子。他是首谋,常侵犯妇女,前科累累,素行不良。有一段时间被拒于藩校和道场门外,是空有武士之名的无赖汉。
其余两人是首谋的道场同门,于是清左卫门看进他们上道场的时机,正大光明地提出决斗的要求。
「以一敌三吗?」
「是的。」
清左卫门清晰应道。
「我斩杀首谋,两名同伙弃刀逃跑。道场的师傅出面劝阻,我才收刀。」
――到此为止,够了。
剩下的两人捡回小命,但在正大光明提出的决斗中,竟以背示人,还弃刀逃逸,身为武士,可说与死无异。不,比互砍致死还不名誉。」
「道场是藩士秉持武士的本分,修习剑术或枪术,磨练精神的地方。道场的庭院,遭私门的血玷污。我打算切腹谢罪,师傅拦下我。」
――村井清左卫门交给我看管。
「村井大人,该怎么说……」
阿近不想表现得太轻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您对剑术很有自信吧。」
清左卫门豪迈地笑:
「有多少自信,我也说不准。只不过,我曾是那道场的代理师傅。」
哦,原来如此。阿近暗松一口气。
「家臣私斗,不论理由为何,轻则切腹,重则斩首。对于村井家断绝香火一事,我早做好心理准备,只希望志津能活下去。,所以,我恳请师傅转达一句话。」
――不能死。
「之后,我成为待审之身,在衙门的监狱里待约四十天。」
迟迟无法决定清左卫门的惩处。
「重臣意见分歧,一再引发纷争,连凡事仅会吩咐一句『要妥善处理』的主公,似乎也举棋不定。」
延宕许久,得到意想不到的判决。
「我的身分降为下士,担任山奉行麾下的山番士,派往北部领地的洞森村。」
执勤三年,若能平安下山,便可重振村井家,清左卫门也能再次被拔擢为小纳末席。
「山奉行是管辖领内山林的衙门。山番士是底下的下级官员,负责山村的警卫工作。虽然名义上是保护村民不受强盗和野兽的侵害……」
其实监视村民平时有无怠惰,防止村民逃离,也是很重要的一环,贫穷的栗山藩,山村更是一贫如洗,常有村民会逃离。
「这算是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职务之一。话虽如此,毕竟是私斗斩杀对手的家臣,这么轻的处分已是特例。」
――会不会背后有什么算计?
「我也想过,该不会是将我遣送到山里,让那三人的亲属,或逃走的另外两人来取我性命,挽回名誉吧。」
不,背后有更为怪异的缘由。
被带离监狱的村井清左卫门,在担任山奉行与力的元木源治郎宅邸里,住了几天后,启程前往洞森村。
这时,清左卫门多出一个同僚。是半个月前在城下与人斗殴争执,想逃出领地时,遭逮捕带回,负面经历丰富的二十岁年轻武士,名唤须加利三郎。
利三郎是番方徒组的炮术队一员,也就是所谓的枪炮手,须加家在他祖父于江户担任炮术指导时,便被前任藩主纳为藩士,一家都专精炮术。
那起斗殴争执的始末,是利三郎未经许可,便在城下与同僚比赛远距离射击,为了输赢起口角,演变成双方互殴,就很多层面来看,可说是素行不端。的确,利三郎是好强的年轻人,从面相也看得出,此人个性急躁易怒。但他的枪炮本领,确实有过人之处。
换句话说,这次判处前往洞森村的两人,分别是剑术和枪炮的高手。洞森村需要武艺过人的山番士吗?
与力元木源治郎算是退休的老翁。他让清左卫门和利三郎一肩坐在房内,娓娓道出村里的情况。不过,他有不少缺牙,说话不时漏风,不太容易听懂。
「洞森村位于领地北边的生吹山中,又分为上村和下村。上村有十二户,下村有十户。」
当初是为了种植桧木,才开辟出这座村庄。村民种植旱稻和烧制木炭营生,并认真投入植林工作。这项事业早在三十年前展开,但往往进一步退两步,或是进两步退一步,迟迟不见进展。
「生吹山地形险恶,气候严峻。一旦下雨,马上造成土石流。只要风一吹,森林便整个吹倒。夏天频频闹旱灾,而寒冬的严寒期,又降下惊人的大雪,不只村民住的破屋,连山奉行的驻屯地也几乎遭大雪掩埋。雪崩时常发生,勉强可从山麓通行的唯一道路也被大雪封断。」
老与力口齿含糊地道出惊人的事实。
「我从城里带来的酒,才一晚就完全结冻。」
当然,村民的生活一点都不轻松。有人活活饿死。而且,不是一、两次,也不只是死一、两人。
「为什么一直要在这种地方设置植林村?。」
利三郎展现出急躁的个性,插嘴问道。老迈的与力晃动松弛的脸颊回答:
「主公没下令停止,重臣也没建议放弃植林。」
因为桧木可卖出好价钱。
「那也要种得起来啊。」
利三郎带着怒意尖声反驳,清左卫门警告:「你先别说话。」
「有意见吗?你这个切腹不成、不知羞耻的家伙。」
利三郎突然针锋相对。好一个爱逞凶斗狠的家伙。
「说到寻死不成、不知羞耻,你也不遑多让啊。」
利三郎的脸顿时红得像煮熟的章鱼,元木源治郎张开缺牙的嘴,哈哈大笑。
「两位要争吵,只能趁现在,去了洞森村,再怎么不情愿,还是得互相帮助。」
这番话透着不吉利,清左卫门与利三郎面面相觑。
「洞森村的人不好惹吗?」
「上村和下村常有纷争吗?」
面对连番问话,老与力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有人逃走,也有人丧命。」
他语气平淡,口齿不清地说道
「不过,两个村的人数都不会减少。只要劳动人口一减少,就会从其他地方调来新的领民。」
来到洞森村的人――被送来的领民,除了从其他村庄召集的农民外,还有逃亡者、盗贼、殉情没死的一方等等,都算是罪犯。
「原来如此,果然是危险的村庄。」
利三郎突然露出开心的神情,如此低语。那模样彷佛在说,正好让我大显身手。
「这样就需要强悍的山番士。」
正是如此――元木源治郎口齿不清地应道。「这四、五年来,检见役都只在秋收时来到洞森村,巡视和护卫的工作全仰赖山番士。」
洞森村原 设置两名山番士,如今这两个位子皆空缺,才派清左卫门和利三郎过来。
检见役是检视作物的生长情形,以决定年贡收取多寡的职务。既是藩内的要职之一 ,对农村和山村而言,更是冷漠、可怕的监察官员。
可是,他却只在秋天上洞森村,也就是在收取年贡时造访。
「这里交通不便,年贡又少。来再多次,都是白费力气。」
根本是官员怠惰吧?
「先前的山番士职位为何会空缺?」
「其中一名四户边五郎兵卫,像轻烟一样消失无踪。另一人……」
名叫田川久助。去年初秋,他连滚带爬地逃下生吹山。
「一人下落不明, 一人擅自下山吗?」
「是的,这也是没办法。」
因为他发疯了。
「他才二十三岁,与两位年纪相近,但听说头发全白了。」
清左卫门和利三郎不再面面相觑,而是像约好般,紧盯着老与力。
「根据田川的说法……」
――有妖怪
「洞森村有妖怪。」
室内顿时笼罩在沉默中。
须加利三郎笑出声。他夸张大笑,甚至取出怀纸擤鼻涕。
「失礼了。这根本是骗三岁小孩的怪谈嘛。」
「真是这样就好了。」
老与力眼神迷蒙,彷佛刻意佯装平静。清左卫门觉得有只冰冷的手从背后摸了他一把。
「元木大人,您住过洞森村吗?」
「住了两年左右。」
当时村庄刚开辟不久。
「我没遇见妖怪。虽然深切觉得洞森村是贫困之地,生活大不易,但除此之外,并无问题,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村子产生巨大的转变。」
变成一个让年轻的山番士发狂,逃离的地方。
「你们也可以逃走。只要逃走,便无法担任藩士。但要是发生不得不逃的事,你们大可下山离去。」
下知何时,须加利三郎收起笑容。
「究竟发生什么事?」
「我说过了,有妖怪。至于详情,我也不清楚。」
这个话题暂时打住。
「你们入山的一切准备,就在我的住处张罗吧。不准与家人见面道别,不过,我可代将传话或书信。」
之前身陷牢狱时,上级不允许清左卫门与妹妹会面或书信往来,但他透过别人得知,志津还活着,投靠母亲的亲戚,勉强度日。
清左卫门托人送信后,隔天志津马上回复。打开用纸紧紧包裹的东西一看,是布制的护身符,里头放着一缕黑发。是志津的头发。
有人说,女人的头发连岩石都绑得住。今后哥哥将以山番士的身分,进入险峻的山中执勤、志津剪下头发,祈求他能平安完成三年的任期,重回城下。
――这头发是我的性命所系。
捱过三年,就能重振村井家。兄妹俩又能重拾清苦却安稳的生活。这份愿望成为内心的支柱,他暗自发誓,绝不逃走,不畏艰难。
接着,村井清左卫门登上洞森村。正值天寒地冻的漫长严冬接近尾声,生吹山顶附近可能发生雪崩,微微飘起一阵雪烟。
洄森村当真是一贫如洗。
清左卫门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村里比他想象中贫困。一天两餐只吃杂谷或地瓜菜粥,很少看到白米。种植早稻收成的少许稻米,全充当年贡上缴。
桧木林旁,男人烧制木炭,女人种麻纺纱,,产出的木炭和麻线也一度充当年贡上缴,再以整体销售金额的四成左右赐予农民,但这笔收入每年都用在购买桧树苗及维护所需的肥料和道具上,洞森村的人很长一段时间忘记如何用钱交易买卖。
要辟田种植旱稻、地瓜、豆子、蔬菜,会先在初春放火烧山。烧除灌木和杂草,
将火灰锄进土中充当肥料。这种耕作方法破坏山林样貌,并不可取,但若不这么做,明年育种用的稻子、地瓜、豆子会长得非常瘦弱,导致收获量下滑。
上村和下村几乎是同样的标高,位于广阔的洞森内。上村即是原本的洞森村,下村则是在植林五年后独立出的村庄,正确来说,应该是「先」村和「后」村。两个村庄相距约三里,上村位于生吹山七合目(注:将山分成十等分,山下往上数约第七等分的位置即为七合目。)的东南边斜坡处,下村则位于西南边斜坡。
山番士的驻屯地――话虽如此,其实和村民住的房子一样是木板屋顶,迭上石头的小屋,四周架起木板围墙作作样子,并立起栗山藩的旗帜,仅仅如此。地点位于上村,要巡视下村时,得穿越森林,来往于四里长的山路上。视天候和季节而定,有时一天无法来回,便会在下村住一宿。下村也有为此设置的小屋,以前会竖立旗帜,后来遗失了。检见役并未怪罪他们对主家大不敬。因为检见役只会到上村,下村别说是去,根本不曾进森林检视植林状况,所以,大家都不懂检见役的功用,也不懂植林的目的。
果真如同元木源治郎所言,没人裁示「停止植林」或「思考新方法」,仅是心不在焉地做着同样的事。
如果实际检视就有发现,桧木林并非完全没生长。固然有些地方因土石崩塌或雪崩而泡汤,但也有些地方平安无事,只是森林培育耗时费日。洞森村的人们要是能耐心等候耶天的到来,这项事业应该会有不错的发展。
清左卫门和须加利三郎从小住在城下,第一次经历山村生活,起初惊讶连连,当中几件事令他们觉得――这村子有点古怪。
首先,村内没有老人和幼童。或许是生活环境太严苛,婴儿和幼童无法长大,一般人也无法长命,活到堪称老人的岁数。年纪最小的是十一岁和十二岁的一对兄弟,年纪最大的是四十多岁的男子,此外看不到年纪更小或更大的人。他们全为了生存而工作。
这里也没病人,从未看过谁身体不适。
驻屯地有先前两名山番士留下的人口调査簿。没分上村和下村,依序记载来到洞森村的日期、人名、姓名、出身地,至于村里的亡故者、逃亡者,则是在名字旁画条线,内容相当简单。不过新到任的清左卫门和利三郎细看调査簿,逐一确认村民身分后,又是一惊。
元木源治郎提过「上村十二户,下村十户」,但与其说是住户,不如说是能住人的小屋数目。实际上,上村有二十四人,下村有二十一人。这四十五人当中,三组人之前就是夫妻,两组是姊妹,另外三组分别是父子和母子。其余皆是单身分发至此,与在这里失去丈夫、妻子、孩子的人一起共组家庭。
元木源治郎说,被送来洞森村的领民中,有逃亡者、盗贼,殉情没死的一方之类的犯罪者。经过询问,确实不少有前科,或遭连坐处分的倒霉亲属。
不过,大部分的村民都是在领地内的其他农村或山村,参与一揆的活动、缴不出年贡,或逃亡时被捕,也就是反抗藩政,拥有前科的农民。单身人士尤其显眼,或者缺了一部分家族成员,也是理所当然。
「这村子几乎等同牢狱。」
利三郎惊讶地说道。清左卫门则为元木源治郎那番话,背后隐藏的黑暗面感到沮丧。
四十多岁,最为年长的男子,名叫欣吉,是洞森村的村长。欣吉是从藩国领地内的农村来开垦的一般领民之子。三十年前,他、父母和弟弟登上生吹山。换句话说,最早的垦荒者,如今只剩他一人。
「大家都死在这里。」
最早的垦荒者成效不彰,接着改由「有前科」的人入住。尽管如此,如果全是农民倒也还好,偏偏混杂完全不习惯耕田的市井罪犯,一并送来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