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房五郎的便当成为客人买来送礼的赠品
「某天,一家大商号的老板娘,为了替她捧场的演员公演祝贺,前来委托我准备便当。」
听到演员的大名后,才知道对方是当红的明星。连平常忙着做生意,偶尔听人提及戏码与风评的房五郎都曾耳闻,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而且,老板娘是美食家,平时应该会带演员上八百善或平清打牙祭,不然就是向他们订购便当送去慰劳。」
八百善和平清是料理界的名店,与这家位于巷弄里的便当店可说是天差地远。
「如果像先前俳谐会那样,端出精致小巧的菜肴,让人感受『侘寂』,这次有点危险。,不能用同一招,否则可能会让老板娘的热情显得冷淡。」
话虽如此,房五郎很清楚,难以真的和名店一较高下。
「没办法,只能朝创新的方向赌一把。」
阿近灵光一闪。
「那么,就是推出柜盖饭吧?」
「是的,当时天气愈来愈热,鳗鱼正肥美。」
最后押对宝,房五郎声名大噪。
「内人十分开心,这等于顺便替大舅子的蒲烧店推销。」
不妨趁最近名气响亮的这股气势,挂起便当店的招牌吧。最先如此提议的也是阿辰。
「她说,就搬到大路旁的店面吧。现在应该做得起这项生意。」
很幸运,附近恰巧空出合适的店面。房屋管理人也建议他这么做。
然而,房五郎迟迟下不了决定。
「现在卖得这么好,纯粹是一时流行。总会有流行退烧的时候。愈是觉得不会退烧,还能再流行下去,愈会遇上。」
不管东四再好,客人终究会腻。「腻」不需要理由。明明没做错什么,也不是任何人的错,但该厌腻时就会厌腻。阿近的叔叔伊兵卫常这么说,但往往会补上一句:尽管如此,该下手却老是错失机会,谨愼过头的人一样做不了大生意。
正当房五郎暗自犹豫,需要做出决定时,在背后推他一把的,又是饥神。
「我永远记得。那年夏天的土用(注:一年四次,分别是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的前十八天这段期间。日本有个风俗,会在立秋前的夏天土用丑日吃鳗鱼。)丑日,是一年中蒲烧鳗最畅销的日子。在我店里,很多人订购柜盖饭便当,一早便忙得不可开交。」
当准备好的便当剩最后三个时,又有一名穿着不俗的女侍在房五郎面前瘫倒。
――饥神这家伙又在乱搞。
有着明显双下巴,尽管是女流之辈,却给人「威仪十足」印象的女侍,在房五郎和阿辰的照料下清醒。
「对方询问,这是卖鳗鱼饭的店家吗?我回答:不,这是便当店,有鳗鱼便当。」
呈上柜盖饭后,女子食欲大开,直呼好吃,接着说道:
「这一定合少主的胃口!」
双下巴的女侍在陆奥某藩的江户宅邸,服侍将满十二岁的少主,担任守护者。
「少主体弱多病,尤其是夏季天热,更是食欲不振,最滋养的土用丑日鳗鱼,偏偏又不爱吃。少主说,蒲烧的鳗鱼皮很恶心,看了就倒胃口。」
不过,柜盖饭是将蒲烧鳗切细后拌入魬中,外表不显眼,口味更是保证绝佳。
「对方问,『这种便当还剩几个?两个是吧,请全卖给我』,匆匆捧着包好的便当回去。」
隔天,她带来一封漂亮的书信。
「不光是少主,当时恰巧在江户的主公也很喜欢,并吩咐『日后就请那家店送便当到宅邸来,辛苦了』。」
房五郎昂首挺胸,下巴往外挺,模仿对方的语调,十分滑稽。
「在我们的奇异百物语中,如果不方便道出真名,可以不用说,或是改个化名。我也不会刻意询问……」
「好,我不会说。如果说了,可称不上男伊达(注:指带有侠气、重义气的意思。) 。」
提到伊达,便想到仙台藩(注:战国武将伊达政宗,为仙台藩的第一任藩主。)。阿近不禁在胸前双手一拍,发出「哇」一声赞叹。
「真不简单。」
「像这种大藩少主的守护者,究竟到元滨町这一带的小巷弄里做什么?我实在想不出来。询问原因后……」
――我也不晓得,不知不觉间就闯进这里。
对方说,她派女侍出外替少主找寻滋补的菜肴,始终一无所获,于是锁定几家名店,决定亲自前往,来到市街上,不知不觉与随行者走散,独自来到元滨町的这处巷弄里。
「是饥神引来的吧!」
「嗯,可以这么说。」
将穿着不凡的人找来当客人,饥神的「神」字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因着这个机缘,吹走房五郎心中的迷惘。
「秋末,恰恰是鳗鱼产季刚过的时节,我决定迁往大路旁的店面。屋号则是继承家父的『达磨屋』,这块招牌是当初大舅子送的贺礼。」
「这么好的大舅子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一点也没错。对于赤坂老店的诸位亲友,我不敢有半分不敬。」
阿近心想,房五郎一开始在爱宕下的外烩店吃足苦头,之后一直都有不错的运势。连不是「人」的鬼怪,也助他一臂之力。
「仰头看着招牌挂到新店面的屋檐下时,我心中满是期待,不禁热泪盈眶……唉呀呀。」
他难为情地搔着头。
「内人当然开心,却神色自若,还对我说:老爷,这都是拜饥先生之赐,今后对可不能怠慢。」
「饥先生?」
「当时改为这样,更好笑的还在后头。」
――我们或许应该称呼「老师」。
「她听说书人提过,像饥先生这样的人,都会被尊称为『老师』。」
阿近微感纳闷,旋即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是指食客吧。」
《三国志》或《水浒传》之类来自中国的战记故事常会提到,收留来路不明的流浪汉,让对方在底下当食客,日后开战时,可能会发挥以一敌百的战力,成为用兵如神的军师,或构思全新武器的发明家。这种寄食的角色,统称为「食客」。
「食客饥神。」
「不过,祂能做的事很明确。」
就是让人肚子饿,引往有食物的地方。百发百中,绝不失手。而且,还能看出谁会是大客户,绝不会看走眼。
「这是贪吃的神通力。」
「祂还能读能写,当初倒地成为饥神前,搞不好是个大人物。」
「小姐,您太抬举祂了。战国时代倒难说,但现今的太平盛世,真是什么大人物,不可能无故倒卧在山路上,终至丧命。」
两人再度开心地相视而笑。
「值得庆幸的是,自开张后,达磨屋一帆风顺。客人愈来愈多,很快便得雇用学徒和女侍帮忙。我和阿辰也认真工作,一点都不以为苦。」
煮美味的菜肴,见客人展露欢颜,是我打心底喜欢的事。
「如果从此幸福圆满,今天我就不会来到小姐面前,心情愉悦地喝着芳香的好茶,吃可口的草饼。」
房五郎的笑容倏然消失,转为严潲的表情。
「其实,早有征兆。」
就从他们以柜盖饭祝贺戏剧公演的时候起。
「内人不时会感到头晕目眩。」
有时突然站起或坐下,便会一阵晕眩。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她和我都不以为意。」
过没多久,连房五郎有时也会感到晕眩。
「我是早上刚起床,或晚上躺下时会感到晕眩。」
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然后头冒金星。
「哎呀呀,小姐,请别露出紧张的表情。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不,这也算是件大事。不过,不是我或内人的身体出状况。」
出状况的,是位于巷弄里的老店。
「当初搬家时,房屋管理人在搬光行李的家中巡视后,频频侧着头,面露纳闷之色,问我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你会不会觉得这房子有点倾斜?
其实,他说得一点都没错。
「屋子严重受损。」
掀开薄薄的榻榻米,拆下木板地检查后, 一看便知。
「横架的托梁,西侧的角落弯折,像是裂开。由于这个缘故,地板整个下沉。」
「原来如此……」阿近领会个中原因。「您和夫人会觉得头晕目眩,是生活的地方倾斜吧。」
「对,如同您说的。」
房五郎苦笑着搔抓鬓角
「托梁弯折的模样也很古怪,并不是人为敲打或压挤变形,同样在巷弄里租屋的邻居中有个木匠,我急忙请他来检查。」
――房五郎先生,上头应该是放了很重的物品。
「对方还笑说,应该是我生意太好,迭太多宝箱。」
由于某个重物,托梁逐渐受到重压,弯折破裂,连带地板跟着下沉。不过,地板下沉的情况,没有明显的感觉,肉眼也看不出,是平日细微的变化累积而成,所以,房五郎和阿辰浑然未觉。尽管如此,随着倾斜的情况益发严重,身体开始出状况,而且外头来的房屋管理人马上察觉这一点。
「不过,小姐,家里怎会有这么重的物品,我和内人毫无头绪。」
家中的米和味噌都摆在土间,也不曾在房里乱蹦乱跳,或堆放重物。
「我们又没有孩子。」
当然也不曾在上头迭放宝箱。
「此事说来诡异,但我大可不必想太多。那是发生在巷弄长屋里的事,就算当初兴建时出过状况,也不足为奇。」
江户市町多火灾。一旦发生火灾,不光是起火的屋又会烧毁,还可能会往外延烧。为了加以防范,会将周边的屋子捣毁。
因为这样的地方特性,屋子可说是一种无常之物。除非是有万贯家财的大财主,不然花再多人力和金钱盖房子,只是白忙一场。更别提巷弄长屋,只要有屋柱、屋顶、木地板,就算不错了。还有托梁?那很高级了。
「我们将善后工作交给房屋管理人,改迁往大路榜的店面「我和内人的晕眩症状便不药而愈。」
「因为在没倾斜的地方生活吧。」
「是的,每天都过着忙碌又有趣的生活。」
全心投入便当店的生意,压根忘记这件事。
「一挂上『达磨屋』的招牌,我马上推出白身鱼碎肉搭配碎蛋的双色便当,同样大受好评,真的十分感激。」
不单店内卖得好,也接获不少外烩便当的订单,很快人手就不足,开始雇用住宿店内的女侍和学徒,前面已提过。
然而……
「就在达磨屋度过第一年冬天,大家一起庆祝过年,约一月中旬起,情况变得有点古怪。」
首先,店里的学徒动不动就感冒,常挂着鼻涕,猛打喷嚏,甚至是发烧,起不了身。
「我们是卖吃的,不能发生这种情况。所以我叮嘱学徒,睡觉得好好包上肚围。」
在伙计眼中,老板和老板娘就像代理父母。
「没多久,连阿辰和女侍的身体也出状况。」
手脚极度冰冷,一整天下来,身上总有些部位感到疼痛。
「我以为是妇科的毛病,到药铺替她们带了煎药回来,让她们服用,但丝毫没改善。外头的天气慢慢回暖,但店里的妻子、女侍、学徒三人却直喊冷。」
「那您呢?」
面对阿近的询问,房五郎猛然想起般,耸起肩膀。
「我唯一的优点就是身体强健,不觉得哪里不舒服。不过询问阿辰后,她说我也面有菜色。」
不管怎样,实在令人担心。当时达磨屋有个常客,是专精内科的街医,房五郎替他送便当时,顺便向他请教。
――日后我出门看诊时,再顺道去替你们瞧瞧。
「几天后,医生与扛着药箱的随从来到店里。」
街医一来到达磨屋内,便神情凝重地环视四周。
――这屋子是怎么回事?渗风的情况很严重啊。
「医生说,光是站着,脖子就感到阵阵寒意,容易感冒,手脚冰冷也是理所当然。」
――你这里店租多少?我看是贪婪的房东,拿这种廉价建造的房子开高价诓你吧?
街医板起脸孔,唤来房屋管理人。不知发生何事,旋即赶到的房屋管理人,在看过情况后一脸诧异。
「他也感觉屋内渗风严重。」
――上个月来收店租时,渗风没这么严重啊。
于是,众人聚在一起讨论。
「去年秋末刚搬来时,没注意到有渗风的情况。这不是屋子没盖好的问题。」
阿辰说――有时一到冬天,就会觉得屋里冷得受不了,但冬天寒冷是理所当然。
女侍说――可是老板娘,冬天觉得冷,和渗风觉得冷,是两码子事。
鼻涕流不停的学徒也说――从过年起,睡觉时渗风会吹过我的鼻头,最近连白天也感觉有冷风吹过,忍不住直打哆嗦。
这家店是卖吃的,白天都会升火,照理,应该不容易感到寒冷。但要是照学徒的说法,从过年起就有渗风的情形,让人觉得冷,而且情况愈来愈严重。
「还有一件事。」
说着说着,可能是想起当时的心情,房五郎表情沉重。
「仔细想想,这是最不能漏听的解谜关键,学徒如此描述……」
――老爷,这屋子会嘎吱作响。
「屋子的某处不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从过年后,声响愈来愈大,颇令人在意。」
――我觉得很可怕,常睡不着觉
「他年纪还小,」阿近应道:「觉得住处会发出声响挺吓人吧。」
「是的。学徒似乎担心会跑出妖怪,吓得要命。」
照这种情况来看,或许是建筑又出毛病,于是请木匠检查。果不其然,只见木匠皱着眉,说房子是歪的。
――歪成这副德行,不渗风才奇怪。
屋子会作响,是渗风的关系,也是屋子歪斜的关系。
「哎呀,当时伤透脑筋。木匠逐一指出每个地方,告诉我『看这里变成这样』、『那
里变成那样』,真的到处都歪斜,合板满是缝隙,木板地嘎吱作响。」
房五郎大为惊慌,请木匠尽可能修缮,渗风的问题暂时解决,然而……
「房子作响的问题依旧没解决。一旦发现这个问题,我也变得非常在意。」
嘎吱嘎吱,嘎叽嘎叽,卡啦卡啦。
「有人踩着沉重的步伐,在屋里走动。」
有时听起来像沿着梯子上上下下。有时感觉像有个身体沉重、行动吃力的人,在睡梦中翻身。
「这时候屋子不光会嘎吱作响,还会摇晃。」
像地震般陡然一晃,厨房里的餐具甚至卡啦作响。
「哎呀,现在谈起!这件事就觉得好笑,但当下我心里直发毛,老做噩梦,苦不堪言。」
房屋作响,证明屋子歪斜的问题持续恶化。果不其然,当梅花盛开、桃花吐蕊、樱花绽放时,渗风的问题再度变得严重。女人们手脚冰冷,学徒脸上挂着鼻涕,房五郎也常因渗风吹向脖子,冷得直打哆嗦。
「到了卯月(四月) 中旬,赏花便当的生意告一段落,我们终于松一口气,可能也是这个缘故,内人卧病不起。」
学徒流鼻涕的情况始终不见好博,女侍都面有菜色。忙得没空换睡衣好好睡上一觉的房五郎,同样累得筋疲力竭。
「我先去找木匠商量修缮事宜,接着绕去找街医,想请他开些有效的药。」
店面暂停营业一天,让学徒和女侍休息。房五郎煮好热呼呼的杂炊粥给三人吃后,换衣服外出。
「自达磨屋开店至今,我还是第一次走出店外。」
卖赏花便当赚不少钱,也打响名号,重要的樱花却连一瓣都没见着,春天就这么过去。
「我那家店前方不远的防火空地,有一株枝叶繁茂的老樱树。」
由于是防火空地,理应砍除这株樱树。
「长得这么茂密,砍了实在可惜,才决定留下来。」
真想看看盛开的景象――房五郎心里这么想, 一边细听樱树叶子的沙沙细语,从旁走过。这时,他发现一件怪事。
「当时日升中天,地上有老樱树留下的树影。我脚下应该也会有自己的影子。」
然而,看不到。我脚下一片漆黑。
「我大吃一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试着在原地扭动身躯、蹲下、挥动手脚。」
房五郎的四周仍一片漆黑。虽然外缘有点凹凸不平,但外形是个漆黑大圆,直径约有二寻(三公尺)。
「我看了冷汗直冒,双膝发颤,暗暗想着,这到底是什么鬼?」
接着,他灵光一闪。
「原来是饥先生。」
饥神就附在房五郎身上。
「自从为我创造开设达磨屋的契机后,饥先生一直相当安分。我每天都吃得很饱 ,并做出可口的菜肴营生,饥先生应该心满意足,觉得幸福,才会安分守己。我心里这么想,完全没注意到异状,加上生意愈来愈忙,我几乎把祂给忘了。」
饥先生――房五郎悄声唤道。
「才一叫唤,我脚下的暗影马上动起来。」
祢在这里吧?房五郎问道。
「那漆黑的外绿一阵起伏,接着一个像西瓜般大的影子缓缓冒出。」
是饥神的头。
「我恍然大悟。」
房五郎在阿近面前使劲往膝盖用力一拍。
「我脚下的这一团漆黑,简单来说就是影子。饥先生的影子。」
于他的影子变大,看起来一团漆黑。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饥神的影子变得又大又圆,直径足足有九尺吗?」
原来如此,阿近已明白个中原委。
「那是饥先生……」
「没错,小姐。」
两人眼神交会,对视良久,不约而同笑出声。
「哎呀,这样确实是件大事。」阿近说。
饥神变胖了。
「吃太多好吃的东西。」
每天大啖美食,会变胖也是理所当然。起初,阿辰不相信房五郎的话,但带她到向阳处,让她看脚下巨大的黑影后……
「饥先生,请露个脸让内人瞧瞧吧。」
饥神缓缓冒出像西瓜一样大的脑袋后,阿辰惊诧不已。
如今回想,饥神是从房五郎和阿辰还在巷弄里的小店做生意时开始变胖。屋子的托梁会弯折,便是承受饥神重量的缘故。那不知名的沉重之物,就是饥神。
房五郎沉声低吟。
「如今饥先生不是附身在我身上,而是我的生意上。」
夫妻俩自从搬迁到大路旁的店面,经营起达磨屋后,饥神变胖的「因素」又增加。承受不住重量,屋子从完年开始歪斜,不时发出嘎吱声,渗风的情况日渐严重。尽管修缮过一次,但由于饥神持续变胖的重量,屋子很快又歪斜。待在屋内的饥神仍继续增胖。
生意愈是兴隆,愈是肥胖。
饥神对房五郎有恩。房五郎心存感谢,从没想过要赶跑祂。只是肉眼看不见祂,将祂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一时忘了池。
不过,走到这一步,不能再放任不管。继续住在歪斜的屋子里,无论是生病或梁柱倒塌毁坏,都是性命攸关的大问题。
这下伤脑筋。
「要是变得太胖,或许对饥先生也不好。一旦变胖,饥先生就不再是饥先生了,不是吗?」
这么一来,也会变成什么?妻子往完全不相关的方向联想,并为此发愁,既不生气也不感到害怕。她不觉得是坏事,才更教房五郎头疼。
饥神啊,我该怎么做?
「如果变胖成为问题,只有一个方法。」
就是让祂减肥。
「我要减少祂吃的东西。」
房五郎下定决心,瞪大眼向妻子宣告。
「我们暂时歇业吧。」
听起来像童话故事,就算成年人正经八百道出原委,也很难取信于人。不得已,房五郎只好对女侍和学徒说:
「最近状况连连,我请祈祷师占卜后得知,似乎是我们的生意扩张太快,惹来其他商家的怨恨。我决定暂时韬光养晦,等候这股恨意消退,。」
经过一番好言相劝,房五郎辞退女侍和学徒,替他们另谋出路。不过,两人在宅心仁厚的房五郎和阿辰底下工作,吃惯可口的饭菜,突然要离去,百般不舍,眼泪直流。他们拜托房五郎日后若要重新开张,务必要再次雇用他们,房五郎虽然配合应一声「好」,却在心里想,大概不会有那么一天。
「总之,目前要先让饥先生瘦下来,尽可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到时再一面做生意,一面想办法别让他变得太胖。」
看来,像以前一样,只有夫妻两人就能完全胜任的生意,应该最合适。
房五郎以阿辰养病当借口,四处向顾客致歉,而屋子歪斜的问题,则是再度请人尽量修缮,达磨屋关上大门,暂时歇业。正值初夏捕获鲣鱼的时节。
这是适合游山玩水的好时节。错过这样的生意机会,就算是常客,恐怕也保不住。
原以为会无比懊恼,却大出意料。由于一直过着忙碌的生活,加上疲劳及手脚冰冷的毛病,房五郎和阿辰得以好好休息,倒也觉得松一口气。拜之前生意兴隆之赐,两人存有一笔积蓄,过得节俭一些,足以供他们生活一年无虞。
不过在「节俭」这一点上,夫妻意见分歧。房五郎见妻子面容憔悴,心中百般不舍,想让她回赤坂的娘家,多吃一些大舅子煮的营养菜肴补补身子,然而……
「这种事总不能跟娘家说吧。」
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最重要的是,让饥先生饿肚子,我却享受美食,这样会遭到报应。」
我们三人一起吃菜叶清粥过日子吧。
「这样的话,妳没办法补身子啊。」
「死不了人的。」
于是,夫妻俩过着禅寺和尚般的生活,然而……
情况比想象中难捱。
饥神哭了。
从早到晚哭哭啼啼。虽然不是清楚用「我好饿」、「我想吃美味的食物」之类的言语哭诉,但祂会边哭边喃喃自语,反倒更让人郁闷。
当房五郎以梅子干当配菜,吃着清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