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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
好好好,我知道。
第三天午饭吃的是大舅子烤的蒲烧鳗鱼饭。大舅子提醒,不是光奢华就行,如果要制成柜盖饭,这种烤法略嫌软了点,并不适合,得烤到硬脆才行。房五郎听他如此讲解,还是觉很美味。
当晚,房五郎回到起居的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间,发现大嫂借他放生活用品的箱笼上方,摆着母亲的沙包。
其中一个,里头的红豆全没了,只剩空袋。一个少掉一半的红豆,另一个完好如初。
房五郎感到纳闷。当初从捣根返回时,他应该已从怀里取出沙包,放进箱笼。
――为什么会在这里?
更奇怪的是,三颗红豆整齐地摆在沙包前。
如果是从缝线中掉出,应该会掉落在附近,但这就像有人五子棋玩到一半,三颗红豆摆成一列。
――最近吃得很饱,沙包里的红豆我一概没碰。
饥神是想告诉我这件事吗?
在照亮房间的瓦灯亮光下,留下淡淡人影。只看得到房五郎自己脑袋的影子。
「祢闲得发慌,拿红豆来玩吗?」
房五郎莞尔一笑,伸指拈起红豆,塞进沙包里,上床入睡。
两天后,房五郎在煮菜饭,大舅子告诉他「这种饭几乎全年都能做,哪家便当店能做好这种饭,就能胜出」。这时,阿辰带着双亲回到家中。
「噢,气色变好了,真是可喜可贺。不过待会再好好聊吧,我正在忙。」
大舅子和大嫂代替在炉灶前忙碌的房五郎,听阿辰他们谈旅游趣闻,聊着聊着,菜饭已炊好,饭里掺着芜菁的叶子。
菜饭能用当令蔬菜炊煮,十分简朴。不过作法有两种。一是在加盐炊煮好的米饭中,拌入水煮后切细的蔬菜。另一种,是将切好的蔬菜放在即将煮好的米饭上,盖上盖子,蒸熟后再一起拌入饭中 后者会弥漫出一股菜香,房五郎尤为喜欢,但过一段时间后,蔬菜会褪色,看起来不是那么可口,这是难处。
便当的饭菜,冷了一样好吃,依旧无损卖相,这是非达到不可的水平。如果蔬菜要先用水烫过,可在热水中加入盐巴,锁住菜的颜色。如此一来,拌进米饭中依旧保有色泽,看起来卖相佳,却留不住香气。
房五郎百般苦思。同样是菜饭,坐在饭馆或料理店里,装进饭碗享用,和装在便当里吃,两者截然不同,便当该优先考虑的不是气味,而是卖相。蔬菜得先以盐水煮过,锁住色泽。这应该在配菜上下工夫,好让打开便当时香味四溢。
于是,他想到山椒味噌烤豆腐。先充分沥干豆腐,切成方便食用的大小,刺成一串,抹上田乐味噌烧烤,烤好再撒上山椒粉。加上炖菜、酱菜、一片当令的烤鱼,房五郎的菜饭便当就完成了。
他借来大舅子店里的多层饭盒,按人数准备几份菜饭便当,端上桌招待。赤坂的岳父岳母和阿辰尝过都大为惊讶,赞不绝口。箱根的温泉虽好,但旅馆的饭菜千篇一律,早吃腻了。此时美食入口,更加欢喜。
房五郎听着妻子谈旅途的趣闻,说出想在元滨町卖便当的打算,阿辰回答:
「很好啊,我们就来试试看。我得向大嫂请教如何采买,顺便发传单招揽顾客。」
阿辰干劲十足。正当他们聊得起劲,原本在店里做生意的大舅子也加入谈话。
「那个便当冷了之后,我试吃几口。嗯,做得很用心。」
于是,房五郎和阿辰继续在赤坂待上几天。为了卖便当,夫妻俩认真学习如何做生意。
到了当天晚上。
沙包又跑到房间的箱笼上,这次摆了两颗红豆
由于旅途归来,一身疲惫,阿辰睡得很沉。房五郎望着那两颗红豆,侧头沉思良久,还是不解其意。于是,他将红豆放进沙包,悄声对左肩后方说:
「喂,饥神,我妻子回来了。」
今后我还是会好好喂饱祢,要安分一点,千万别吓着阿辰。
夫妇同心学习的这场便当修行,进展顺利。与其四处发传单,不如请卤味店的客人买便当,做出口碑,反而比较有效。于是,房五郎请赤坂这家店熟识的代书写下新菜单。「菜饭便当」、「烤鱼便当」,「什锦便当」,一开始先推出这三道。菜单上的字感受得到笔力刚劲,看起来像决斗书,代书说这样才显眼。
房五郎学会各种菜色。在大舅子居中牵线下,与采买食材的对象谈妥。阿辰思考便当的配菜多方尝试。如果夹上竹叶,颜色会变得鲜艳许多。炖菜直接放在米饭上,不影响口味,但炸物不能这么做。
况且,房五郎对炸物很不拿手,本事不像大舅子那么巧妙。天妇罗的面衣炸得黏答答,吃进肚里不容易消化,着实糟糕。
「干脆不裹面衣直接炸,妳看如何?」
「与其这样,不如我们的便当一概不加炸物,不就行了吗?想要丰盛一点,再增添鸡肉或鸡蛋。」
赤坂这家蒲烧店供喀人外带用的饭盒,工匠在制作时,会特别将底部加深,长度缩短,房五郎决定订购这种饭盒。
在忙碌又雀跃的生活中,仍不时会发生像之前的「排红豆」事件。向来都是一颗或两颗,不会一次三颗。
――这是在猜谜吗?
房五郎隐隐这么想过,但线索未免太少。饥神出谜语,连在妖怪绘本中也没见过。
这天,房五郎自认赤坂的修习生活该告一段落,准备明天启程返回元滨町,于是决定独自试做一份柜盖饭。
「蒲烧鳗我会烤给你。在你能自行炊饭做成便当前,多多尝试吧。」
要是能做好这份柜盖饭,就能成为店内的招牌便当。
「决定好日子,像是巳日或辰日,一次限量二十份,用这种方式来卖就行。客人一定会大排长龙。」
如同大舅子所言,对房五郎和阿辰的生意来说,便当是他们的一大命脉。想到这里,房五郎不禁双手发颤。
结果相当成功。柜盖饭做成便当,就算放冷了,鳗鱼和酱汁的味道已渗进米饭, 一样美味。
当天晚上,箱笼上摆了三颗红豆。
如今回想, 一开始摆出三颗红豆,是吃到大舅子的鳗鱼饭那天晚上。从那之后。这是第一次出现三颗红豆。
日文的「三」和「味」同音。难道这谜语的意思是「味道好」吗?唔,有点牵强。
「总之,今后也要安分一点,拜托祢了。」
一夜过去,正当他打包行李,准备返回位于元滨町的店面时,替他写菜单的代书前来。
「你应该需要这个吧?就当是送你的饯别礼。」
那是看起来像决斗书的菜单,写着「名菜 柜盖饭便当」,房五郎感激地收下等便当生意上轨道后,一定会派上用场。
他趁这机会向代昼询问。「代书先生,一二三的三(み,MI)字,有没有什么其他可充当谜语的含意?我只看得懂平假名,希望您能教教我。」
「这什么啊?数数用的三,只有三这个意思……啊,对了。若是套用其他汉字,比方,宫先生的宫(みや,MIYA),又是不同的意思。」
「对对对,请尽可能帮我想个吉利一点的含意。」
爱喝酒、满面红光的代书,侧着头寻思。
「说到み,首先会想到『味』。这对做餐饮的店家来说,是很重要的汉字。如果写成『实』,就有结实累累的意思,这也是个不错的汉字。『见』是是看的意思,不过单写一个汉字,一般都念成けん(KEN)。」
代书取出插在衣带里的扇子,在掌中写下汉字教导房五郎。
「干支中的『巳』,你应该知道吧?如果写成『身』,就是身体的意思。雨天穿在身上的蓑衣,单写一个『蓑』字, 一样念成み。含有尊称含意的「御』字,也念成み。」
房五郎想不出个头绪。「如果是さん(SAM)这个音呢?」
「同音字有山、栈、算。」
代书在掌中流畅写下汉字。
「『产』是生产的意思。还有,如果要吉利,就是『赞』。」
形状很奇怪的汉字。
「书画中不是常会附上短短一行字吗?那就是『赞』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送人赞词,表示这幅书画很棒,我很喜欢。」
「赞词?」
「夸奬的意思。」
房五郎心中暗暗惊奇,原来三颗红豆是「赞」啊。
给大舅子的鳗鱼饭三颗红豆。
房五郎第一次独力做成的柜盖饭也得到三颗红豆。
――好吃,我喜欢。送你赞词。
原来是这个意思。好个饥神,挺行的嘛。
等等,那么,也给我的菜饭便当两颗红豆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要得到祂的赞词还差一点?好狂妄啊
「祢该不会只是因为喜欢吃鳗鱼吧?」
房五郎悄悄对左肩后方说道。
「话说回来,祢挺有学问的嘛。」
「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啊?」
「没事、没事,我们回去吧。」
回到位于元滨町巷弄的小店,房五郎和阿辰歇业多时的卤味店重新开张后,他们告诉客人「我们开始卖便当喽」,客人大为惊奇,起初觉得新鲜,三种口味的便当销路还不错。
但好景不常。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之前的卤味生意,面对的是自行带小锅子、大碗、小碗来装菜的客人,卖的都是像「萝卜和油豆腐各两块」之类,要不就是一盘小芋头。由于大多是常客,还是有些赚头,但辛苦攒来的钱并不多,轻轻一吹就没了。
在这些客人眼中,便当是奢侈品。常客之会来买便当,或许是给去世的岳母的奠仪,或许是给卤味店重新开张的贺礼。这不是做生意,只能算是礼尚往来。而靠「礼尚往来」谋生的商人,只能称得上是三流。
打算在巷弄里的小店卖这种讲究的便当,就像是卖发簪或发笄一样,根本搞错方向。房五郎晓悟这点,决定将卤味店交由阿辰负责,出外叫卖便当。扛着许多便当在街上走,他以前在爱宕下外烩店工作时便常这么做,并不引以为苦。他挑选有许多木赁宿(注:廉价旅馆,不提供食物,房客必须自炊,甚至自备被褥。)和商人宿(注:可供商人留宿,并摆摊做生意的旅馆。)的市街,沿街叫卖,招揽不少客人,但这无疑是外地人跑到这个街上,抢当地饭馆和便当店的生意,形同登门挑衅,所以房五郎的生意并不顺利。
他个头矮,长相温驯,力气也没人太,打架更是不拿手。只要有长相凶恶的大汉出言威吓,他只能捧着便当开溜。话虽如此,向地痞流氓付保护费,卑躬屈膝微生意,他完全无法认同,就是这方面的志气比人高,才险阻重重。
眼看秋去冬来,迈入腊月,这些时日的努力都不见成效,房五郎不免对便当生意死心。打算新的一年从开工日起,要重新专注在卤味店的生意上头。
「没关系。只靠一个锅子营生的卤味店,我一个人就忙得过来。」
阿辰开朗笑道。
「附近的人都很捧场。」
没错。客人都是附近的住户,所以这家卤味店连屋号都没有。只要用「那家卤味店」来称呼就行。
如果想拓展生意,得前往有新客群的地方。只会做要贩卖的商品,却没想过贩卖的地点, 房五郎实在太轻率大意。
如果能将店面移往大路旁,应该会大大不同。但向房屋管理人询问后得知,屋子空间变大,房租会增加三倍。先前为了做便当,花掉不少积蓄,眼下得向人借钱才能支付这笔费用。赤坂的大舅子应该自出资帮忙,但还是行不通呢?若生意做不起来,积欠店租最后被扫地出门,该如何是好?
「我再想想办法。」
「也是。话说回来,你是不是想成为像我哥那样的厨师?如果是,卤味店就交给我负责,你可以去赤坂娘家的店工作。」
在蒲烧店工作领薪水,等存够积蓄再搬往大路旁的店家,重新展开便当店的生意。嗯,确实是比较牢靠的方法,但不知得花上几年的光阴。
房五郎心情沉重地思索,肚子却依旧食欲旺盛。
「祢从以前就这么能吃吗?不,我是无所谓,不过,偶尔吃八分饱就好,不然对身体有害……好像也不会呢。」
尽管房五郎一直大吃大喝,但既没变胖,也没浮肿,还是老样子没变。当然,这是他吃下肚的东西,全用来供养饥神的缘故。
――祢这是在白费力气。
饥神一直信守承诺,没惊吓阿辰,也没现身,完全神隐。所以,也还坐鎭此地的唯一证明,就是房五郎的惊人食量。母亲留给房五郎的沙包,自从回到元滨町后,都随手放在房间的层架上,但摆出红豆的情形始终没再出现。可能是便当的生意进展不顺,房五郎不断在构思新的菜色。
――就算你一直跟着我,也没办法吃香喝辣,明白吗?我自暴自弃,决定断食。话说回来,我根本没义务供养祢。因为我只有这么点能耐。
尽管说这种话威吓对方,但看不到对方的模样,也摸不着实体,感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就这样迎接初春的到来,接着在七草(注:农暦一月七日,人们会在这天早上吃加入七种野草或蔬菜的粥。)隔天一早,发生一件事。
正当房五郎蹲在店门前,边剥芋皮边发呆时,一名身穿十德(注:江户时代,大夫、儒士、画师等人常穿的礼服。)的老翁,从这家店所在的巷弄走来,房五郎认得此人,于是点头致意。
――师傅腹痛的毛病又犯啦。
这名身穿十德的老翁,是家住附近岩代町的一名街医。虽然不是带着随从,搭轿前往看诊的气派名医,但听说医术颇高,病患众多。住在这栋长屋里的常盘津(注:净瑠璃的流派之一 ,是一种说唱叙事表演,通常以三味线伴奏。)师傅也是他的病患,每次腹痛的老毛病犯了,就会派侍来请医生
这常盘津师傅是捧场房五郎便当的少数几名客人之一。每次像是师傅情夫的美男子前来找她,师傅总会备齐酒菜小酌一番,再跟房五郎点便当,通常会一次买两份。这样固然不错,但哪天情夫不理师傅,师傅自然就不会理房五郎的便当了。不能太过指望,这也是问题所在。
话虽如此,房五郎的三种便当,她全会买,算是难得的客人。
――师傅不知会不会惋惜。
要是房五郎告诉她今后不再做便当生意,她是否会贴心安慰一句「真教人难过,太遗憾了」?或是,以衣袖拍打房五郎一下,说「小房真是的,别让我失望嘛」
「老爷。」
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喊,房五郎回过神。叫喊的是在锅子前的阿辰。
「不好了,医生……」
转头一看,街医瘫倒在地。虽然睁着眼,但双脚虚弱无力地摆动,不住挣扎,始终站不起身。
「真糟糕,医生,您怎么了?」
房五郎抛下手中的芋头,扶起医生。长屋的住户纷纷往外探头,看到底发生何事。
「哎呀……我这是怎么了,双脚突然无法站立。」
医生那富态、白净的脸,突然血色抽离,额头冷汗直冒。他紧抓着房五郎的手,想坐起身,却无法如愿。
「我……头昏眼花。」
会是中风吗?房五郎跟着冒冷汗,就在这时――
「咕噜咕噜……」
医生的肚子咕噜作响。
――哎呀,这是……
跟之前他被饥神附身时的情况一样。
「医、医生,让我背您。到我店里去吧。」
「唔……嗯。」
房五郎朝靠过来看热闹的群众大声唤道:
「别担心。这不是病,只是站久有点晕眩。可能是忙着替病人看诊,忘记吃饭吧。这时候吃点东西是最好的方法。来,请到店里。」
「嗯……嗯……」
「喂,阿辰!快来帮忙,弄饭给医生吃。」
房五郎让医生躺在入门台阶上,将一团白饭送到他嘴边,让他吃下后,马上神奇地恢复活力。
――果然是饥神那家伙干的好事。
「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生,先别管这个,再吃一口吧。」
医生脸色逐渐恢复红润。饥神造成的影响,吃点东西就能消除。
「能够坐了吗?噢,这样就可以放心。医生,您是饿过头,才会头昏眼花。阿辰,拿白开水来。另外,再多给些白饭,还有我们店里的炖菜及味噌烤豆腐。」
昨天适逢七草,房五郎和阿辰都吃过七草粥。吃七草粥的惯习,是为了让过年期间老是吃大餐而疲惫的肠胃得以休息,但房五郎心情郁闷,阿辰过年期间完全没好好吃顿象样的,肠胃一点都没感到疲惫。她向房五郎发牢骚:
「光吃粥实在没意思。」
于是,房五郎才动手准备许久没做的山椒味噌烤豆腐。。
还剩下一些没吃完。原本是做为便当的配菜,冷了一样好吃。只要装在小碟子里,便会散发山椒的香气。
「医生,这是豆腐。味道浓郁,很下饭,您搭着一起吃吧。」
在房五郎的推荐下,老医生以豆腐配白饭。
「噢,真好吃!」
他又吃饭,又吃炖菜,赞不绝口,马上恢复朝气。
「唉呀,真是美味。老板,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谢谢,谢谢你。」
医生细细品味阿辰沏的粗茶,童山濯濯的额头微微泛红。
「肚子饿到昏倒,比当医生却不重养生还丢人。可是,我明明吃过午饭啊。」
「您午餐吃什么?」
「一碗汤泡饭。」
「光这样是吃不饱的。」
「可能只有八分饱吧。」
三人相视而笑,接着医生突然转为正经的神情,环视狭小的店内。
「我一直以为这里只是一家卤味店,没想到也有如此精致的配菜。」
「是,我们是有几道小菜。」
「那么,可以请你们做外烩吗?便当也行。」
由于太过惊讶,房五郎一时答不出话。这时,一旁的阿辰移膝向前,应道:
「小的明白了。日期决定了吗?分数是多少?」
「本月十五日有一场俳谐会,是新年的初次聚会。一向都是轮流负责举办,这次轮到我。」
地点决定在池之端的贷席,人数十人。聚会结束会一起享用午餐,与会者皆不喜欢喝酒嬉闹。
「对俳人来说,太过奢华反倒破坏情趣,料理也不是愈豪华愈好。每次都考验着主办人的品味,个中拿捏很不容易,实在令人头疼。」
这味噌烤豆腐既可口又少见。
「如何,你愿意接下这项委托吗?」
见房五郎仍无法答话,阿辰以手肘轻戳他胸膛。
「咦?啊,好,我很乐意承接。」
房五郎舌头打结,话都说不顺。原本他心灰意冷,正准备放弃便当的生意,却遇上大好机会。
「那就太感激了。」
双方决定一些细节,夫妻俩在店门前低头鞠躬,送春风满面的医生出门。
「对了,我原本正要去常盘津师傅的住处。」
真糟糕,不过腹痛死不了人――他低喃着几句不适合医生说的话,迈步离开。
「新春就遇上这么吉利的事。」
房五郎站在开心不已的阿辰身旁,发现脚下出现的人影有两个头。
一道冷汗自房五郎脖子滑落。
「没错,不过这背后另有原因。」
「咦?」
「妳看我脚下。」
这次换阿辰大叫一声,当场腿软。
房五郎尴尬地搔着头,往下说「事情演变至此,我只好一五一十向内人供出饥神的事。」
阿辰一开始吓得腿软,没想到很快便重新振作,理由相当有趣。
――就算是妖怪,饥祉也一定不是坏蛋。名字里有个「神」字,应该不是叫好玩的吧?
事实上,虽然方法有点野蛮,也确实替我引来客人。
「话虽如此,不晓得有多可靠,毕竟神明里也有穷神啊――当时我回她这么一句。」
见房五郎苦笑,阿近也报以一笑。
「那么,俳谐会中您做出怎样的便当?」
「我以菜饭搭山椒味噌烤豆腐。蔬菜用的是萝卜叶,鱼肉用的是味噌腌土魠鱼。清爽的白味噌可减少甜味。」
酱菜用的是腌渍过的清脆红色小梅和白色小梅,以红白两色增添喜气,松叶加上黑豆点缀装饰。炖菜用的是芋头、莲藕、萝卜。萝卜彻底炖透,到快焦了的地步,不再是水分饱满的状态,这是房五郎的私房菜。
「光听描述便垂涎三尺,后来大家评语如何?」
「托您的福,他们都很满意。」
这也成为 启房五郎便当生意之路的契机。
「那位医生有不错的患者――这样讲有点奇怪,不过,医生在一些不错的管道上有人脉。那场俳谐会就不简单,成员包括
这么一提,银座离岩代町颇近。知名的画师、学者,甚至是银座的官差。」
「他们全是惯吃美食、用奢侈品的风雅人士。所以,我准备的精致小便当,反倒引来他们的兴趣。」
「这就是所谓的侘与寂(注:日本独特的美学意识,不刻意凸出装饰和外表,强调事物质朴的内在,并且能够经历时间考验的一种本质之美。)。」阿近说。
「当时我根本不晓得这些词汇。」
人心着实有趣。有时简朴的温情,比任何奢华之物更能渗入心底。
总之,这些风雅人士陆续成为房五郎的常客,不时会订购便当。
「于是逐渐打响名号,对吧?」
「是的,真的非常感激。」
来到春江水暖的时节,出外游山玩水、寻幽踏青的人愈来愈多,就是便当登场的时刻。而在设宴赏花的旺季――
「光靠我和阿辰,人手不足,得请赤坂的大舅子派年轻的伙计前来帮忙。」
虽然生意日渐兴隆,房五郎却不急着扩大规模。
「偶尔会有人前来委托我们做外烩,但我会客气婉拒。备齐各种上等碗盘,盛装菜肴,也是外烩胜出的关键,但对我是沉重的负荷。我拿定主意,要全力投入单层便当,最多到双层便当,要在这领域自我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