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到家就提这个啊。」
阿民刻意转动眼珠。
「怪谈物语会如何?说来听听吧。妳先坐下歇歇。」「婶婶,稍后再告诉您,请先帮我找阿荣过来好吗?」阿近换下长袖和服,边催促阿民。
阿荣刚和阿鲬泡澡回来,双颊益发通红。由于大小姐突然召唤,她担心犯了什么错,露出畏怯的眼神。陪同的阿鲬也一脸紧张。
「抱歉,我不是要责骂妳,只是想向妳请教一件事。」面对紧挨着彼此的母女,阿近提起那孩童的草鞋和脚绊。
「我想,应该是像这样……将小腿包起来,是乡下的穿著吗?」阿荣望着母亲。阿鲬点点头,回答:「那应该是雪靴。」「妳们家会制作吗?」「是的,我们从小就学会编雪靴。」
「阿荣也会编自己的雪靴吗?」
阿近语气急切,阿荣仍感到怯缩。
「嗯……会。」
「这样啊。妳帮别人编过雪靴吗?」
阿荣默默点头。
「那么,阿鲬姊、阿荣,妳们有没有拿剩布缝过棉袄?制成筒袖,长度恰恰到雪鞋上方。」「若是那种款式的棉袄,冬天下雪期间,村里每个人都会穿。」「原来如此。妳晓得哪件棉袄的前方这一带,是用黄白两色的雏菊图案剩布拼凑而成吗?」阿近拍着腰带下方,阿荣不禁睁大眼。
「啊,如果是这样……」
「妳知道?」
阿荣彷佛在询问母亲能否回答,窥望母亲的双眸。至于阿鲬,似乎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要是妳知道,能不能告诉我,谁常穿那件棉袄?」阿近很感兴趣地倾身向前,阿荣微微缩着肩膀。
「那是我一件旧夏衣的图案。来这里之前,娘替小法缝棉袄,用的就是我那件旧衣服。」「小法?」阿鲬一本正经地回答:
「是我们村庄外郊的一尊石佛。位在山路上,村民们经过都会膜拜。」「妳们提到的小法,是一尊佛像?」「很久以前,村民发现祂倒在山路上。约莫有这么大。」阿鲬举起手,比向坐着的阿荣头顶高度。
「虽然只是一块岩石,但形状颇像地藏王和法师,村长说不得怠慢,于是安置在原处,加以膜拜。」原来如此,那「小法」指的应该就是「小法师」。
「哦,是这么回事啊。」
阿近欣喜不已。
「阿荣,妳常去膜拜小法吧?」
是的,阿荣颔首。
「这次和娘一起来三岛屋前,是不是跟小法打过招呼呢?」「村里的人时时都会膜拜小法。不管是翻越山头,还是从外地返回村里,都会膜拜。」阿鲬回答。
小法是阿荣村里的守护神。
「妳是不是缝一件棉袄送给小法,并向祂祈求——从今年起,阿荣也要到外地工作,希望我们母女都能平安健康?」「是……」这样不对吗?阿鲬怯懦地低喃,阿荣也一脸泫然欲泣。糟糕!
「妳们没做错事!抱歉,突然问奇怪的问题。」阿近笑着道歉。
「小法穿着那件暖和的棉袄,非常高兴喔。」
阿近牵起阿荣的小手。
「小法一直都守护着妳,所以妳要当个乖孩子,好好加油。等新年一到,就和我一起学针线吧。」让阿鲬母女离开后,只剩阿民、阿胜、阿近三人。阿民仍十分惊讶。
「阿近,刚刚是什么情况?」
就这样说出来,实在可惜。阿近咯咯笑得开心。
「妳这孩子真是的。阿胜也一样,光会站在一旁偷笑。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不,老板娘,我一点都不知道。」换回平常服装的阿胜,坦然地微笑。
「不过,看大小姐这么开心,想必是遇上好事。对了,老板娘,三河屋的多层餐盒应该送到了,不如打开瞧瞧井筒屋这位大人物给的是什么好礼吧。」「对,真是好主意。」阿近率先起身,顺便靠向窗边,打开窗户。
「哇,又下雪了。」
窗外的夜空又是另一番景象,宛如有人从天际撒粉。
小法穿着小雪靴,踩着这样的雪路下山。因为担心第一次出外工作的村里孩子,专程来到江户。或许不光是到三岛屋,只要是村里孩子前往的地方,不管再远,祂都会走去。
——这里也下着大雪,您一定很惊讶吧。
阿近朝落下的雪微笑。
若说怪异,此事确实怪异。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如同在大扫除过的心里,降下圣洁的白雪,实在教人欣喜。那温柔的雪,渗进阿近心底。
接下来,还有漫长的冬天要过。
53 吉原是江户知名的花街柳巷,原本位于日本桥,后来遭大火烧毁,迁往浅草,所以称为新吉原。
54 以布或皮革制成,包覆小腿的护具。
玛古鲁笛
来到三岛屋,迎接第二个新年的到来,转眼间阿近又多一岁,芳龄十八。
过年期间,商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一要出去拜年,二要接待来拜年的客人。初三一早,三岛屋便开门做生意。新年到来,干支改变,有些重门面的客人会想配合干支,更换身边的小饰品或提袋。
虽然忙碌,却也开心。多亏这种雀跃的心情,及从元旦起的连日晴天,阿近的心灵焕然一新。去年有个名叫甚兵卫,原本担任管理人的老翁,突然到「黑白之间」说故事,最后甚至被官府的人带走。阿近好不容易摆脱阴霾,重新振作。
从那之后一直空着的「黑白之间」,也差不多该邀请下一位说故事者。像是看穿阿近的心思,人力中介商灯庵顶着蛤蟆脸,在镜开日55造访三岛屋。
蛤蟆仙人板着脸,对阿近的新年问候置若罔闻。
「今天不管去哪里,都避不开这玩意。」
蛤蟆仙人面向伊兵卫起居室里的火盆,犹如在自家,稳稳坐着不动。原本满是皱纹的鼻头,此刻更是皱成一团。
阿近环视四周,想着到底是什么惹老先生不高兴。
「您说的『这玩意』,指的是什么呢?」
「就是煮红豆的气味啊。」
用不着特别嗅闻,也闻得到厨房传来的气味。今天是镜开日,正忙着煮汁粉56。连工匠和裁缝女工都算在内,三岛屋称得上是大家族,所以汁粉的用量颇大。从一大早,阿岛便持续和大锅奋战。
「您讨厌汁粉吗?」
蛤蟆仙人瞪大眼,「我喜欢汁粉,我最爱吃甜食了。」「可是……」
「汁粉的气味,和端出汁粉前煮红豆的气味,是两回事。」是这样吗?
「这一点也不稀奇。有人喜欢寿司,却讨厌制作寿司饭的气味;有人喜欢荞麦面,却无法接受煮荞麦面散发的气味。」灯庵老人想说教时,总会故意一本正经,其实带有挖苦的意思。
「伤脑筋哪,开窗又怕太冷。」
「我长话短说吧。大小姐多了一岁,再不好好打算……」「小心一眨眼,便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对吧?」蛤蟆仙人板起脸喝茶。先发制人成功,阿近有些得意。
「关于下一位客人……」
「新春的第一位客人是吧,真是期待。」
「对百物语充满期待,恐怕会离姻缘愈来愈远。」蛤蟆仙人句句带刺。
「我已约定明天。这位客人是带刀武士,大小姐能不失礼地接待对方吧?」「若是武士,之前我接待过。」
「那是浪人吧?而且不是武士,是习字所的老师。这次的客人是如假包换的武士。」灯庵老人说对方是勤番者。指的是参勤交代57时,随同藩主前往江户的武士。
「虽然是乡下武士,但绝不能瞧不起他。为了不让江户人瞧扁,那种人往往会故意摆出高姿态,所以要讨对方欢心并不容易。不过,这个人凡事吝啬,连一些小钱的进出,都锱铢必较。」灯庵老人这番话真不客气。
「我也是乡下人,不会在乎客人来自何处。只是,灯庵先生,连江户勤番的武士大人都听闻我们的事,您是不是四处宣传?」阿近十分在意。不料,蛤蟆仙人露骨地表现出诧异的神情。
「我没四处宣传,是报纸的功效。」
两个月前,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及担任聆听者的阿近,成为报纸大肆报导的对象。
伤脑筋,那玩意至今还有影响力啊?
「我不是喜欢才让他们写的,而是拗不过叔叔的拜托。」听来像在辩解,连阿近自己都讨厌这么说。
「江户勤番的武士大人,也看过报纸吗?」
「愈是乡下人,愈想了解江户。那种人的好奇心特别重。」愈说愈不客气,灯庵老人和那位勤番武士有仇吗?
「应该不用我再提醒,这次说故事者的情况特殊,所以身分和名字……」「我知道,一概不会过问。」
「别轻易打包票,实在太莽撞了。」
蛤蟆仙人凝视着阿近。近看才发现,从事人力中介的老翁,有一对凶恶的三白眼。
「妳可不能笑。」
「咦?」
「听客人说故事,妳绝对不能笑。这一点我得叮嘱一声,明白吗?」阿近在「黑白之间」听过的故事,没有一个是好笑的。蛤蟆仙人应该很清楚,时至今日为何又再三叮嘱,实在费解。不过,阿近懒得细究。
「我会特别留意。」
阿近恭顺地低头行一礼。
到了当天。
造访「黑白之间」的说故事者,没想到是个年轻武士,而且是相当年轻。对方矮小清瘦,肤色白皙,脸颊的线条还算柔和。阿近恭敬问候,说着平时惯用的开场白,然后……——就像小鸟一样。
脑海掠过这个很失礼的想法。此人约莫二十岁,或许年纪还要更大一些,但个头矮小,看上去宛如少年。
年轻武士一身条纹皱绸便服。脚下套着白布袜,搭的却是便服。
阿近认为正月适合摆吉祥物,于是今天在壁龛挂上七福神的画,并在备前烧的花瓶插上松枝与南天竹,加上淡淡焚香。灯庵老人口中的「浪人」青野利一郎,先前到「黑白之间」来时,只有一个极度华丽的置刀架,之后便特地准备一个古色古香的黑漆置刀架。
年轻武士摆好长短刀,坐到说故事者的上座。他架势不错,但有些紧张。
——由于是这样的人,灯庵先生才会叮嘱我不能失礼。
然而,灯庵老人却又说对方是「乡下武士」、「好奇心重」,若无其事地贬损,这也是对方还很年轻的缘故。
阿岛送上茶点,随即离去。不过,连接隔壁房间的拉门后方,一如往常,阿胜守在里头。百物语的准备一切妥当。阿近调整呼吸,与年轻武士迎面而坐。
一片沉默。
年轻武士的的目光游移,刚剃不久的光滑月代头上隐约冒着汗珠。
「欢迎今日莅临三岛屋,我叫阿近,将在此聆听您的故事。」不知如何撑场面,阿近只好再度问候,低头行一礼。年轻武士慌忙低头回礼。
打从刚才起,他一直没正视阿近,像在闪躲阿近的凝望。
是不晓得该怎么开头吗?还是,他就是所谓的「沉默寡言」?对了,阿岛带他走进「黑白之间」时,他仅仅声若细蚊地说一句「不好意思」。
「这位客人,三岛屋的百物语,是只在『黑白之间』谈起的故事。听过就忘,说完就忘,是我们的规矩。您不必表明身分和名字,故事中提到的人名也一样。」这些都已说过,此时又重复一次。身为聆听者的阿近,惟有如此引导对方开口。
可是,年轻武士依然默默不语。
「想必您已从人力中介商灯庵先生那里听闻,我是三岛屋店主伊兵卫的代理人,在此担任百物语的聆听者。」年轻武士还是没开口。阿近心想「再等一下吧」,跟着沉默。岂料,年轻武士的额头、脸颊、耳垂逐渐泛红。
——他生气了吗?
「原本理应是店主伊兵卫亲自向您问候,失礼之处尚请海涵。」不得已,阿近再次道歉。只见年轻武士连忙抬起右手制止阿近,接着又不知所措地放下,改为握拳。他低着头,满面通红。
——哎呀,这该如何是好。
年轻武士纤瘦的双肩微微摇晃,冒着汗珠的月代头微微发亮。
「这位客人……」
阿近弯着腰,倾身向前。年轻武士一震,像豁出去般抬起头,开口道:
「朗您奸笑了,尊得很不好意思。」
比刚刚说「不好意思」时有力许多,看来这才是他原本的声音。与那小鸟般的外形十分不协调——或许很失礼,但他的声音就是如此刚劲有力。
接着,阿近露出像是挨一记痛击般的表情。昨天灯庵老人提到报纸一事时,阿近也是这副表情。不过,此刻的阿近只有惊讶。
呃……刚刚那句话是怎么回事?
年轻武士面红耳赤,宛如煮熟的章鱼。
「啊,不醒。」
他单手掩面,发出一声呻吟,缩起身子。
「这央施宰太糟告了,更本补知道似赖干胜牟,尊补甘心。」从他的语调和动作来看,似乎是在责备自己。
阿近坐在原地,目瞪口呆。虽然听不懂年轻武士的话,但终于明白灯庵老人特别叮嘱她的理由。
年轻武士有乡音。
他的乡音极重,听他讲故事绝不能笑。这是蛤蟆仙人话中的含意。
阿近豁然开朗。蛤蟆仙人特别交代不能做的事,她终究还是做了。她露出笑脸。
「这、这位客人。」
她急忙低头行一礼,直说抱歉。
「请不用在意。尽管用您习惯的方言,没关系。」这种情况下,摆出歉疚的模样或许比较好,但年轻武士一脸懊悔、羞愧,显得十分痛苦,实在教人同情,阿近无法以严肃的表情应对。
「可是,这央一来……」
像小鸟般的年轻武士,脸皱成一团。如果是孩童,就会用哭哭啼啼来形容。
「故事就灰变得补一央……不不不……」
他握拳往前额擦几下后,调整呼吸,重新开口。
「听不懂我的话吧?」
阿近温柔一笑。
「要是听不懂,我会请教您。继续听下去,我也会慢慢听懂您故乡的方言。」「是……」
年轻武士长叹一声。眉头深锁,嘴巴僵硬地动着。
「这是我第二次来江户。」
哦,他的乡音不见了。
「不过,自第一次到江户起,我便时常向长年任职江户的上级武士求教,努力学江户话。」他像是将一句话拆分,逐一确认才说出口。若他是第二次来江户,江户话算是讲得不错。大概是年轻,学得快吧。
「不过,在这种场合,总会脑袋一片空白,说不出话。」约莫是乡音会不自主地跑出来。
「其实,我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江户人。我老家在川崎驿站经营旅馆。」阿近应道,「川崎是个大驿站町,有来自各地的客人,使用不同的方言。经过耳濡目染,我并不惊讶。」「是。」年轻武士叹一口气,「刚刚那句话,意思是——这样不行,根本不知道是来干什么。」「好的,我懂了。」
阿近回答,望着年轻武士。
「喏,只要这样告诉我,就不会有问题。可以吗?」年轻武士不安地瞅阿近一眼,旋即移开目光,拳头抵向冒汗的额头。又是很孩子气的动作。
「我名叫赤城信右卫门。」
年轻武士小声报上名字,阿近开朗地回应:
「赤城大人,欢迎您来。」
在阿近的注视下,年轻武士额头和双颊的羞红逐渐褪去,露出端整的五官。
「赤城这个姓氏,有一说是源自上野,不过奥州也不少。我就是个例子。」「赤城大人是出生于北国吗?」
「只说打致的放围……不,呃……只说大致的方位可以吗?」「可以。」
明讲他侍奉的藩国和主君不太妥当,阿近也不想细问。不过,做为故事舞台的当地气候和风土,倒是得先厘清。
「现下这个时节,赤城大人的藩国仍是大雪笼罩吗?」赤城信右卫门重重颔首。
「嗯,雪下哼打——啊,不,是雪下很大。」
阿近莞尔一笑,「雪积得多深呢?」
「这个嘛,您……」
「我叫阿近。」
「雪积得比阿近小姐还高。大半个月都在下雪。即使是晴天,风一吹,便会引发地吹雪。」这是指地面堆积的白雪遭强风卷向空中,宛如从天而降的景象。信右卫门比手画脚地解释。
「想必很冷吧。」
「冷得连呼吸都会结冻。」
信右卫门踌躇片刻,接着道:「偶小时吼,在河滩仿轰整,线都接冻了,虾怀偶喽。」见他故意用方言,阿近想着:好,如果不猜猜看,有损我身为女人的面子。
「赤城大人是说,小时候……」
信右卫门频频点头。
「在河滩放某个东西,线……结冻了吧?」
「没错、没错,『接冻』就是结冻的意思。」
信右卫门显得十分开心,阿近也乐在其中。
「提到在河滩用线放的东西,应该是风筝?」
「对,是风筝。」
「在河滩放风筝,线都结冻了。」
他刚刚说「虾怀偶喽」,就是……
「吓坏我喽?」
「您真聪明。」
信右卫门一笑,更凸显出他的娃娃脸。
「当时父亲也吓一跳。冷到连风筝线都结冻,即使在我们当地,也是数十年才出现一次的奇景。」信右卫门的语气突然一沉,「父亲在前年二月与世长辞。」意即已不在人世。
「请节哀。」
阿近恭顺行一礼,信右卫门颔首回礼。
「不久前,母亲也过世了。就在七天前。」
阿近大为惊诧,不自主地提高音量:「令堂在七天前过世?」「是的。」
「那么,您不就得回藩国一趟吗?」
根本没空在这里说百物语吧。
「回藩国得花多少时间……」
说到一半,阿近忽然察觉,若是他回答,便能大致猜出是哪个地方。
阿近顿时怯缩,赤城信右卫门眸中泛起笑意,微微摇头。
「我的藩国,非常遥远。」
他讲江户话时,彷佛是初学者照着稿子念,现在看来反倒带有一股悲戚。
「我离开藩国时,母亲已有病在身。当时我便做好心理准备,今生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他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我昨天才收到母亲的死讯,就是这么遥远。」唯一的母亲在七天前过世,直到昨天才得知。
「在我的故乡,和母亲担任相同职务者过世时,男人一概不能参加丧礼,即使是家人也一样。只有女人能替她送终,所以由妹妹送母亲最后一程。」阿近微微瞠目。
「令堂担任重要的职务吗?」
赤城信右卫门不发一语,敛起下巴,点点头。
「在我的故乡,这是一项秘密。」
宛如念稿般的口吻,平添一分沉重。
「虽然不能对外透露,不过……」
阿近静静等候。
「腰似每人知道架母的辛烙,失宰太悲矮。」
信右卫门急促眨着眼,低声道。
「我很想告诉别人母亲的事。」
要是没人知道家母的辛劳,实在太悲哀。
「什么都不能说,感觉像有东西卡在胸口。」
信右卫门强忍悲痛。
「不能向人倾诉,偏偏又很想说。」
「于是,想到我们的奇异百物语,对吧?」
信右卫门颔首,「我听过你们的传闻。」
神田三岛町的提袋店三岛屋,搜集奇闻轶事。在那里说的事,绝不会传出去。
「在江户藩邸的长屋里,定府58的同僚让我看过报纸。」没想到报纸也会派上用场。
「之前同僚只告诉这件事,一直不愿让我看那份报纸,相当珍惜。一再拜托,最后他才肯让偶看。」真是羞死人了,阿近脸泛红霞。
「赤城大人,我们在『黑白之间』听闻的事,会封印在这里——我的心底。我向您保证。」赤城信右卫门停止眨眼,微泛泪光。
「母亲肩负的职责,父亲应该清楚。但母亲卖命工作的模样,父亲不曾亲眼目睹。就是如此机密。」很想向人诉说,偏偏是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光凭世人的评价,向素昧平生的人坦言,真的恰当吗?不,正因素昧平生才合适。阿近看得出赤城信右卫门内心的不安。
「赤城大人的妹妹,今年贵庚?」
「十八岁。」
阿近嫣然一笑,「我也一样。虽然没什么大不了,您或许会认为我多管闲事,但不妨将我当成妹妹,说出怀念的令堂过往事迹。不知您觉得如何?」信右卫门微微偏头望着阿近。想必是将留在藩国的妹妹,与阿近的脸庞重迭吧。阿近端坐不动。
信右卫门的目光转为柔和,「也对,实在是好主意。」虽失哼惊人的故失,但请仔细听偶说。
「我……」
话一出口,他就像说错话般摇摇头,清咳一声,娓娓道出。
「偶小时吼,一紫到十睡威止,都施个体肉豆病的害子。」偶是「我」的意思。
「赤城大人,您到十岁为止……」
「体肉豆病……」信右卫门眉头紧蹙,思索片刻。「应该说是体弱多病。」信右卫门现在仍很清瘦,想必小时候身骨更孱弱。
「偶是赤城家的长子,一直这样体肉豆病不是办法,所以六岁时,到母亲的远房亲戚家挤住。那是一座叫尼木村的山村。」「您到令堂的亲戚家寄住是吧。」
由于是随主君前来江户,赤城家应该不是在乡武士,而是在城内为官的武士。既然如此,赤城家应该是住在城下,只有信右卫门一人离家,前往该处静养。
「赤城大人的双亲,约莫是打算让您在食物和水都洁净的地方长大,直到身体变得强健为止。」「其实不然。」信右卫门有些欲言又止。「前一年的春天,妹妹出生,母亲想专心照顾妹妹,才会把偶这教人费心的孩子送往别处。」「可是……」阿近顿时语塞,「您明明是家里的继承人。」为了专心照顾妹妹,以长男身体孱弱、教人费心为由,送往别处。岂有这种本末倒置的道理?武家应该比任何人都重视继承家业的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