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
很好,伊兵卫笑道。
「不过,现下为此烦心还太早。我那些儿子们,应该也想与妳同住一个屋
檐下,享受一阵堂兄妹和谐相处的日子,所以目前不会娶媳妇。」
显然地,阿近的心思已全被看穿。
「富次郎见过妳后,老嚷着想早点回到家里。他们都十分喜欢妳。」
阿近清咳几声,重新端正坐好。
「那么,您没其他吩咐了吗?」
伊兵卫摆出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
「『黑白之间』暂时会供作我下棋之用,我想让妳到外头散散心。」
妳晓得龟户的梅宅吗?
「元月已近尾声,是欣赏那座默林的好时机。此时,卧龙梅应该开得正
美。」
听说那里有株远近驰名的老梅树,低垂的枝桠往外伸展,活像一条蜿蜒的龙。
「那确实值得一看。不过,就算没出门散心,我一样过得很好。」
伊兵卫夸张地瞪大眼,「谁要妳去散心来着?」
其实是为了新太。
「妳一块带上他吧。当然,作非单纯去散心,妳得让新太学会随从应有的仪态
好好调教他。」
「既然如此,婶婶应该比我合适。」
「阿民和我先前在鷽替【注:主要是以菅原道真为祭神的神社举行的仪式。日文中「鷽」音同「嘘」(谎言)。人们祭祀时,会祈祷去年遭遇的灾厄像谎言一样,就当没发生过,以期今年能诸事吉利。】时,曾前往龟户天神宫参拜,今年已赏过梅。」
阿近直觉有些古怪,叔叔眼中闪动着调皮之色。
「不只我和小新去吧?」
「这么快就看出来啦。没错,有人邀约。」
越后屋的阿贵要与清太郎出门赏梅,所以邀约同行。
「妳和阿贵小姐仅仅拜年时见过,没能慢慢聊吧?不妨一起赏梅,边品尝美食,
边闲话家常。越后屋会负责打点一切。」
此事似乎已谈妥。
「因为阿民想吃梅宅的特产梅子干。」
婶婶也知情,那就非去不可了。
「明白,我会赴约。」
「妳没很高兴呢。」
「哪儿的话。」
「出发的日子不是月底,就是下个月初喔。」
伊兵卫语带调侃。
走出伊兵卫的房间,重新绑上束衣带后,阿近不禁叹口气。
越后屋是堀江町一家草鞋批发商。清太郎则是越后屋的小老板,阿贵与他虽无血
绿关系,但两人情同姊弟。
金井屋的房五郎提过,他们因造访「黑白之间」,而与阿近结缘。之后,三岛屋
和越后屋搭起友谊的桥梁,三岛屋匠心独具的草鞋鞋带在越后屋贩卖,越后屋的产品也在三岛屋寄售,两方生意往来密切。
阿近和阿贵皆有一段不可思议的过去,所以相知相惜。旁人常说她们情同姊妹,阿近也觉得跟阿贵像姊妹一点都不足为奇。清太郎个性正直,让人颇有好感,阿贵与他友爱的模样,十分赏心悦目。
但阿近之所以叹息,有她的理由。
从少女时代起,阿贵便遭某幢与她关系深厚的宅邸附身。她的心灵被囚禁在宅邸
里,尽管身体长大成人,内心仍是个少女,一晃眼就是十五年的光阴。
去年九月造访三岛屋,在「黑白之间」倾诉自身故事的,是遭宅邸附身操控的阿贵。可说是盘踞在那座宅邸里的幽暗之物,透过阿贵勾引阿近。
所幸,阿近与阿贵携手逃离宅邸,失去寄主的宅邸崩毁,消失无踪。而阿贵也恢复原貌,就像房五郎形容的「重拾往日的美丽」。
越后屋为了让阿贵转换心情,重新振作,带着她游山玩水,看戏台表演、替她订
制新衣,或安排她学习技艺,希望她重拾在那段停止的岁月间未能体验的事物。阿贵都欣然接受。
阿近也常和阿贵见面,增进彼此情谊,并从中得到慰藉。阿贵取回人生一事,让
阿近不知获得多少救赎。因此,阿贵康复后,阿近频频造访越后屋,工作都落在阿岛身上,给她添不少麻烦。
之后,刚好平太来到三岛屋,阿近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拜完年,阿近便
没在越后屋露面。
其实,阿贵几乎已忘却先前被囚禁在那宅邸的一切,也不记得失去的家人。她只
晓得自己单独前往远方,好不容易才回来。
不过,阿贵唯独对阿近印象深刻。她记得在「某个远方」与阿近邂逅,并一起回
到这里,所以和阿近特别亲近。阿贵曾说「不知为何,总觉得阿近是我很重要的伙伴」。
两人亲密交谈时,阿贵也问过阿近:
「之前,我都在那遥远的地方干嘛?又和妳一起激过什么,怎能回来?」
阿近与越后屋的人讨论过,决定一律以「我也不记得」回答。阿近认为,对阿贵
来说,遗忘算是一种慈悲吧,刻意让她忆起往事,反倒残酷。
于是,越后屋的人总告诉阿贵「妳失踪很长一段时间」,而阿贵亦信了这个说法。
阿近暗忖,自己与阿费的缘分也该慢慢淡化。虽然不是悍然斩断两人的关系,但
逐渐淡化疏远,专心过各自的生活,对彼此都好。
一味地寻求慰藉,无时无刻紧黏着阿贵,这是错误之举。
――在「黑白之间」吐露的故事……
听过就忘,说完就忘,或许才是正确的态度。
伊兵卫和阿民也明白这一点,此表示认同。
所以,伊兵卫刚刚那句「妳没很高兴呢」,配上调侃的表情,个中另有原因。
兵卫嘴角挂着微笑的原因,对阿近意义重大,或许比她和阿贵的情谊沉重。
那就是清太郎。
阿贵恢复正常后,隔没多久,越后屋便上门向阿近提亲,几乎比谈成草鞋鞋带那
笔生意迅速。
阿近并不觉得那是晴天霹雳。带回阿贵一事,多亏有清太郎。虽然他关心阿贵,
请阿近帮忙,却不忘替她担忧,至今阿近仍十分感激。由于他大力相助,阿贵和阿近才能从那座宅邸返回。
然而,这和结婚是两回事。
阿近不讨厌清太郎,不过,现下她还没那心思。甚至,连「还没」都只是修饰词,究竟要等多久,她也不清楚,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
越后屋的店主夫妇尤其热中这桩婚事,所以传得人尽皆知。另一方面,晓得阿近
有段伤心过往的清太郎,则十分低调。不过,阿近能感到他的善意。正因如此,她才更觉得抱歉,不知该怎么解释。
此时,比伊兵卫干练的阿民居中调解,说阿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于是,这起来
得突然的婚事暂被搁置。毕竟双方还有生意要做,阿近也不愿这么快和越后屋的两人断绝情谊。
――可是,一同赏梅的邀约……
束之高阁的东西,随时都能取出。
许久未和阿贵见面,能与她促膝长谈当然高兴,但跟清太郎碰面,仍不免尴尬。这便是阿近不住叹息,与伊兵卫那调侃笑脸的原由。
伊兵卫认为,阿近又不是削发为尼,且有一、两个感情的烦恼也不坏,阿民肯定
持相同的看法。对了,连过阿岛都曾愉快地笑说:
「别想得那么严肃,这种事顺其自然就行。」
要是我也有旱先生陪在身旁该多好。
――喂,你们还早得很!
旱先生若能狠狠训斥阿近和清太郎一顿,不知会多么痛快。
她默默思索着,暗自发笑,精神振作不少。
赏梅之行定在二月一日。随着日子一天天接近,阿民开始忙着替阿近张罗当天穿
的衣裳。
「去龟户要搭船走北十间川,不晓得哪个颜色才能充分衬托出妳的肤白及水色。」
由于是赏梅,梅花的图案反而不搭调。此时,阿岛亦从旁给意见,说大小姐穿红梅图案的窄袖和服出现,犹如梅花仙子降临,别有一番风韵。这倒是,不过,独缺梅花的百花图案也不错吧?和真正的梅花相映,就构成百花盛放的景色。像这
样的场合,干脆把大小姐当三岛屋的活广告牌,好好展示推销一番,尽可能多搭些配件。阿岛,妳真是的,这种事我会疏忽吗?阿民和阿岛你―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
两人讨论得很起劲,却没结论,最后还是阿近自己决定。

出游的二月一日,晴空万里。
风依旧冷冽,但天际带有一丝早春的紧绷感,是薄冰初融的水色。
阿近一袭皱缩质地的波浪条纹碎花和服,缠两条献上【注:为「献上博德」的略语,因藩主黑田侯呈献江戸暮府。得名,意指转多织的上等腰带。】腰带 波浪条纹极为纤细,远看恍若素面,所以能衬出两条宽腰带上的纹路。色调是铺着碎花的淡淡梅红,腰带则是更浅的红,黑色独钴花纹刺绣清楚浮现。草鞋鞋带的布料与腰带相同,配成一套。腰带绳是近乎墨色的深紫,衬领采梅白,细瞧可见施有梅花图案的刻绣。和服及衣带是阿民借来的,其余配件全是阿民亲手为这天张罗。
另外加上三岛屋独家贩卖的披肩,也是阿民的构想,她考虑到待在庭院或船上应
该会觉得冷。虽是披肩,但宽达一反(约三十六公分) ,两端有装饰的刺绣,摊开后可从脖子裹至背部,既能防寒,又能防尘。颜色则是鲜明的梅红,起初阿近觉得太过艳丽,但事后明白,在人多的梅宅里,这样才方便辨识,一眼就能认出。
「尽量变换披法,让多一点人瞧见。季节更迭时特别重要,我想把握机会,倾力
推销店里的产品。」
「哗,大小姐真的很像梅花仙子。」
「新太,你可要好好陪在大小姐身边。」
「别开心过头迷路喔,新太。」
在叔叔、婶婶、阿岛、八十助等众人喧闹地送行下,阿近迈步启程。新太一身由
阿岛上过浆的方格外出服,脚上套着全新的草鞋,鞋带是梅枝色。他背着小小的包袱,因第一次出远门兴奋得脸红,模样相当可爱。
他们在柳桥的船家与越后屋的两人会合。一行没和其他人共乘,而是搭越后屋安排的屋形船。除船夫外,还有一名熟悉梅宅的向导陪同。
尽管阿近是头一次远游,却也晓得这样的安排极为奢华。向导是个世故的银发老翁,名叫胜三郎。他一开口便流畅地表示「今日要前往梅宅游览,虽是满脸皱纹的老叟,但请唤在下梅胜」。四人坐在船内享用简便的午膳,听梅胜从运河沿岸的风景逐一细说。
年后便没见过面的阿贵双颊红润,在这春暖花香的时节益发艳丽。据说她年初便
开始学唱谣曲和弹三弦琴。
阿近请她露一手,梅胜亦附和「在下备有三弦琴」,原本满脸羞红、极力推辞的
阿贵,敌不过众人的要求,难为情地同意:「那就等赏完梅,回程的船上再献丑,我保证。」
阿贵的幸福模样,鲜明地映在阿近眸中,一旁的清太郎想必有同感。,他和往昔一样,瞇着眼,温柔地与阿贵、阿近聊天。既不会太亲昵,也不会太生疏,可谓待阿贵如姊,视阿近如妹。在外人看来,确寳像相处融洽的三兄妹。
眼下正好走水路,阿近避开旱先生的事,聊起新太。某个机缘下,三岛屋代为照
料一名童工,那孩子日后将成为船夫。梅胜似乎比越后屋的两人更感兴趣,一搭一唱地引阿近继续述说,于是阿近提到平太和新太结为好友。此时,梅胜巧妙把紧张地站在一旁的新太拉进谈话,化解紧绷的气氛。
「我也曾是船夫呢。」
小弟,等你以后当上三岛屋的大掌柜,不晓得平太会不会变得和我一样――逗得众人大笑。
由于正值赏梅时节,加上天气晴朗,梅宅里热闹非凡。
阿近在船中送阿贵适合她装扮的披肩,当作三岛屋的赠礼。阿贵喜出望外,旋即
披上,这下两人更像姊妹了。
放眼望去,是方圆数十丈远的庭园。为避免遗漏任何美景,他们让梅胜带路,走
在中间的是阿近与阿贵,清太郎垫后,新太则陪同在一旁。
步人群中,享受难得的悠闲。
一行仰望灿放的默林,漫步人群中,享受难得的悠闲。
面对眼前的绝景,起初看得瞠目结舌的新太,来到水户光圀【注:即为水户黄门。】命名的卧龙梅
前,忍不住热泪眶。
「世上竟然有这么美丽的景色……」
阿近递给泪湿双颊的新太一张怀纸,梅胜莞尔一笑。
「小弟,这世上多得是美丽的东西,尤其对你这样的小孩来说。」
是,新太率直地点头。
阿贵牵着阿近的手,不时惊呼「啊,妳看那边」「啊,妳看这边」。对新太讲话,也像和他同年纪的小孩一样。若新太回答时称她「越后屋的大小姐」,阿贵便会
纠正「别喊我大小姐。你可以叫我阿贵,或是小贵」。
阿近觉得不知所措的新太更像梅花仙子,不禁浮现微笑。入春后,她还是第一次
开心地笑。
此时,凑巧梅胜、阿贵、新太走在前头,剩阿近与清太郎独处。他目光平静地向
阿近点点头。
「您或许会认为我问了不该问的事。」
那座宅邸的庭院也这么美吗?
阿近无法立刻回答,并非故意含糊带过,而是真的一时想不起。
要说美,确实很美,但那座时间停止的宅邸庭院,没有能感动人心之物。庭院里
充满绿意,百花齐放,有樱花、梅花、山茶花、茶梅、红白色的杜鹃。尽管花瓣飘降如雪,仍难以打动阿近的心。
「那里……不是眼前这种生气蓬勃的景色。」
清太郎一听,点点头。
「那真是来对了。」
清太郎的双亲十分担心,怕走在开满梅花的庭院,阿贵会忆起之前那座宅邸。
「不过,我认为不会有事,因为姊姊已彻底和那座宅邸断绝关系。」
阿近也深深颔首。
小径旁有个人像画师,以默林为背景,替游客作画。只见他撑开红色油伞,一旁摆着小折凳。'阿贵拉着新太的手,围观一名摆好姿势的年轻女客。
阿近走过去时,阿贵开口叫唤画师。
「把这披在姑娘身上,配色会不会更好看啊?」
阿贵并非胡乱提议,那名画师似乎频频偷瞄她的披肩。
「您的提议真不错,方便借用一下吗?」
「嗯,乐意之至。」
阿贵替那姑娘披上披肩后,扬声说「这是神田三岛町的提袋店三岛屋的商品」。
周遭群众纷纷发出「噢」地赞叹。
「我们先去喝杯茶。在您画好之前,就先寄放在这里吧。」
阿贵又重复一遍「是三岛屋哦,三岛屋」,梅胜和新太也跟着大声喊「请多多惠
顾」,笑得阖不拢嘴。
「姊,妳何时变得这么会做生意?」
在清太郎的吹捧下,阿贵益发心花怒放。
「那我也得来工作才行了。」
默林的主人以茶釜【注:煮茶用的茶锅】)烹煮的涩茶远近驰名,阿贵与阿近还另选购特产梅子干。
「小新,糯米丸子虽美味,不过待会儿有大餐,你可别吃太多。」阿贵提醒道
「大、大餐吗?」
「没错,等一下要去『大七』。」
那是家知名的料理茶屋。
「我、我也能去吗?」
「当然,今天不讲尊卑,大伙平起平坐。」
在茶店里遇到的游客,返回画师那里的途中又碰上,他们直夸阿近的披肩好看。由于阿贵已先说过,阿近便大方地应道「这是三岛屋做的」。
正巧没客人上门,抽着烟管的画师表示,为答谢出借披肩之恩,想替两人作画。阿近连忙推辞,阿贵却一口答应,主动凑向前。
「有什么关系,这可是很好的礼物。」
虽然难为情,阿近也与阿贵并肩站好。画师的画技高超,不久,一幅美人图逐渐
成形。
「两位大小姐,刚刚聚集的围观群众比之前都多呢。」
梅胜颇为得意。
散完步,梅胜送一行到「大七」后,便回码头等候。
「在下申时(下午四点)再来迎接。」
快乐的时光晃眼即过。
「正好肚子饿了。」
他们在挤满人的候座室等待店员带位。阿贵不显一丝疲态,和新太悄声讨论「不
知会有哪些菜」。
此时,阿近发现前方坐着几名熟面孔。
一对与伊兵卫和阿民年纪相当的夫妇,带着长阿近两、三岁的年轻女儿。
并非只有阿近察觉,对方也发出「咦」、「啊」地惊呼,频频眨眼。他们窃窃私
语几句,由妇人亲切地出声问候。
「真是巧遇啊,三岛屋的大小姐。」
阿近率先起身走向对方,客气地寒暄。那名年长的男子也微微躬身行礼。
「在这种地方过见您,真有意思。」。
平素承蒙关照,感激不尽,对方说道。
「哪里,我们才是。」
阿近为阿贵与清太郎介绍:「这是三岛屋隔壁的住吉屋贤伉俪。」
住吉屋做的是针线批发买卖,老板名叫仙右卫门,老板娘则唤阿路。
阿近认识这对夫妻,也晓得住吉屋有个独生女,但从没见过。此刻与阿路站在一
块的女子,似乎就是他们的女儿。眼睛像仙右卫门,瘦长的脸蛋冲似阿路。
「我是阿梅。」女子开口,「您是三岛屋的阿近小姐吧,幸会。」
那笑起来几乎快看不见的细眼,有种难以形容的柔媚。
越后屋的清太郎和阿贵也加入寒暄。每次有人鞠躬,新太就跟着弯腰,相当忙碌。
「您这时候到这家店,想必是刚逛完梅宅。伊兵卫老板和阿民夫人呢?」
「他们先前去龟户的天神宫已赏过梅,今天只有我来。」
阿路似乎听过清太郎和阿近婚事的传闻,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
「所以才和越后屋的少爷同行哪。」
住吉屋夫妇瞇起眼。
「这孩子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二月生的。每年此时,我们都曾造访梅宅。」
仙右卫门口中的阿梅,当真宛如花仙子,从头到脚点缀着红、白梅花图案。这身
行头虽然奢华,却不会令人反感。她良好的教养,彷若梅花的芳香,由举手投足间散发而出。
――隔壁那位大小姐,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
阿民这么提过。
――好像不是身子骨娇弱的缘故,而是另有原因,很少出门。
听阿民的口吻,似乎对个中缘由略有所悉。
「不过,这样亲子三人和乐地前来赏梅,今年春天恐怕是最后一次。」
阿路从旁插话,阿梅顿时羞红脸,低声说「讨厌啦,娘」。
阿近旋即会意。「大小姐,您的婚事谈定了吗?恭喜。」
越后屋的两人也机伶地跟着道喜。阿梅的脸如红梅,娇羞地逗弄着衣袖。
「原打算找机会好好通知三岛屋老板,却在这种地方随口告知,真是失礼。」
「哪里的话,我会确实转告叔叔和婶婶的。」
此时,女侍及下足番【注:专门负责保管草鞋的职务。】近前,领住吉屋三人入内。「恕我们先走一步。」「请慢走。」互相道别后,阿近一行目送他们亲子离去。
「好一位可爱的大小姐。」
阿贵像是自己的事一样开心,露出灿烂的笑容。
「想必会是个漂亮的新娘。」
不意间,阿近瞥见奇怪的人物。
住吉屋亲子三人坐的长椅角落, 一名背对他们的女子也倏然起身,随他们离去。
之前大伙热络交谈时,那女子连头都没回,住吉屋夫妇也完全没介绍的意思,阿
近以为她是在此等候的客人。但现下看来,女子虽然比三人晚一步离开,却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淡紫和服,搭上银灰衣带,犹如美丽的阿梅的影子。
而且,下足番还特地为走在廊上的住吉屋一家,朝店里朗声喊「白梅之间,四名
客官」。
那么,他们肯定是四人同行。
实在想不透
阿近疑惑的,不只住吉屋和那女子的态度。女子以一方让身上和服显得更暗色的深紫蒙面头巾,包覆整个头。由于缠得颇深,连脸庞都处在阴影下。
霎时,女子宛若鬼魅,那纤细修长,有着曼妙柳腰的背影,也令人感觉不出她的存在。
「那个人与他们同行吗?」
阿近望向越后屋的两人及新太。但三人似乎浑然未觉,听不懂她的意思。
「妳指的是谁?」
阿贵不解地反问,阿近微微一笑。含糊带过。
接着,有人带他们前往「红梅之间」。阿贵开心地催促新太快一点,不断替怯缩的新太打气。
「你在顾忌什么?三岛屋老板希望你趁机学会大人的仪态举止。」
新太一时不知所措,在擦得一尘不染的廊上滑了一跤。
「阿、阿岛姊也这样说。」
「那就对啦。」
在「红梅之间」坐定,送上的菜肴并非豪华料理,而是赏心悦目的便当式料理,想必是顾虑到新太的感受。然而,面对眼前的菜肴,阿近却一副有事悬心的样子。

翌日一早,新太便向八十助和阿岛报告昨天发生的趣事。这名老练的掌柜和女侍
听得津津有味,但仍不忘确认:
「你有好好陪在小姐身边吧?」
「老爷和夫人也曾带我到料理茶屋。」
阿岛一说,阿近才晓得叔叔和婶婶以前便有这习惯。
「工房的师傅平日能赏花、看烟火、赏枫红,还不时聚在一起设宴,但我们这些
在家里或店里工作的伙计,不是罕有机会?所以,老爷很替我们着想。这是其他店家没有的,你可要心存感激。」
阿岛话中的含意是,只要努力工作,以后还会有这些好事。新太小手交握,点点
头,无比认真地应道:
「是!为了能早日派上用场,我会在习字所用功学习。」
早餐时,阿近也为昨天的安排向叔叔和婶婶道谢。伊兵卫和阿民或许很放心新太,从头到尾只想问越后屋那两人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