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连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工匠都这么说,住吉屋的人们自然没有猜疑的余地。
不,实际上,阿路曾怀疑是丈夫仙右卫门反侮,不想搬回本家,所以刻意要工匠
撒谎,直到穿浴衣的阿花也在住吉屋众人眼前现身,才「证实」是误会一场。
这些仔细周到的环节,令阿近觉得事有蹊跷。
而且,她认为阿路的猜测意外泄漏住吉屋分家、本家,及阿梅的真正心声。
阿路与仙右卫门担心阿梅与亲生父母同住后,他们会感到寂寞。但这样的不安,
不仅仅存在他们心中。同样地,阿累和多右卫门也害怕看到阿梅与他们之间紧密的羁绊,会感到嫉妒,难以介入。不可能毫不担忧。
当然,这两对夫妻并非满脑子忧虑和不安,喜悦、期待及希望阿梅能幸福的心愿
同样强烈。正因如此,他们绝不会让那些不好的情感显露在外。
这对阿梅也一样。同时拥有两边的父母,若说她只觉得高兴,没其他顾虑,肯定
是骗人的。双方能平等地和睦相处,她是重要关键,绝不能让两边的父母反目成仇。日常生活中得处处留心,但自己有这种能耐吗?阿梅恐怕相当烦恼。
何况,阿梅对阿花的歉疚比任何人都深。奶奶的遗言内容,阿梅不可能毫不知情,尽管阿路他们一直坚守秘密,但阿花和阿梅不会永远是三岁小孩。随着年岁渐
长,两人应该悄悄谈论过自身奇怪的遭遇。要是想暗中透过资深伙计查清真相,理当不难。
阿梅约莫是害怕祖母遗留的诅咒,才会对阿花感到歉疚吧。这么一来,她就更不
能明说。
许许多多难以形容的复杂思绪,构筑出诡异的阿花幻影。住吉屋众人称之为鬼魂,解释成是已故婆婆的怨念在操控一切,更不必说出真心话,彼此也不会产生嫌
隙,维持相安无事的状态。
「啊,好香。」
阿路开心地品尝一近重泡的茶,长长吁口气。
「一点也没错……」
阿路双手小心翼翼地包覆茶碗,放在膝上,而后望向庭院。
「爽口的茶、美丽的杜鹃、宜人的天气,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幸福。不
过,只要有一丁点的烦恼,更容易忽略眼前的一切,满脑子想着自身的缺点、痛苦的遭遇,及恼人的烦忧。」
阿近静静颔首。
「由于这层缘故……」
阿路优雅地放下茶碗,抬起头。
「我们打消本家与分家合而为一的念头。」
这是当然的结果。
「只是,本家改建的工程无法中途喊停,仍如期完工。」
取消两家合并后,工匠便没再看见阿花的鬼魂。这也难怪,因为已没必要。
「于是,我们回归原本的生活。」
有件关于小一郎的事,阿近想向阿路问清楚。身为阿花与阿梅弟弟的小一郎(当
时应该只是个孩子) ,处在凝聚力过强,容易钻牛角尖的住吉屋众人中,是唯一能冷静观察的人。阿花猝死后,住吉屋的大人们以为阿梅会步上她的后尘,心乱如麻之际,就是小一郎出言指正,让大伙恢复鎭定,功劳不小。
小一郎见过阿花的「鬼魂」吗?不知他对此有何意见?阿近十分好奇,所以一直竖耳细听,但小一郎始终没在阿路的言谈中出现。尽管阿路并非刻意避谈小一郎,阿近仍颇为在意。
要开口探询不太容易,阿近看准时机准备提问时,阿路接着说:
「等风波终于平息,小一郎却病倒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怎会这样?」
「不知道,也查不出病因,只是持续微烧,有些头疼。尽管让他服药,吃滋养的补品,依然不见好转。」
正当大伙感到不安时,小一郎对众人说:
――我在梦里见到奶奶。
「我婆婆下令:小一郎,为保护住吉屋,你得收拾阿梅的性命,因为她是这个家
的祸害。 」
――你父母曾发誓,要让本家和分家什么都一样,也要让阿花和阿梅什么都一
样,还说过要让住吉屋规模倍增的好听话。
可惜,如今阿花已逝。
――独留阿梅在人世,于是誓言破灭。我的愤怒无从平息,身为家中继承人,请亲手诛杀阿梅,让我瞑目九泉。
亡灵亲自恳求。
「小一郎先生怎么回复?」
「当然不可能答应,我们怎么可能杀害阿梅。」
阿路瞪大眼睛。
「不过,婆婆几乎每晚出现在小一郎梦里,不断苛责他。尽管小一郎乞求饶恕
她仍充耳不闻。」
再这样下去,小一郎恐怕性命难保。他日渐瘦弱,成天卧病在床。
「最后,我们决定送小一郎离开本家。」
「让他当别人的养子吗?」
「是的。」阿路一脸沉痛,紧咬着下唇。
「我婆婆诅咒小一郎,是因他是住吉屋的继承人。那么,只要他不再是继承人,便不会有事。」
「小一郎很快就答应吗?」
「是的。虽然担心无人继承家业,但阿梅一再苦劝他生命最重要。」
毕竟是唯一的弟弟。
「鎌仓町有一家榻榻米批发商『丰岛屋』,不仅是本家的客户,也是本家的熟识,我们决定拜托对方帮忙。」
丰岛屋起初对住吉屋错综复杂、光怪陆离的情况颇为吃惊,但看到小一郎卧病的模样,马上答应。
「丰岛屋家中只有女儿,所以日后会收小一郎当女婿。」
离开住吉屋后,小一郎逐渐康复。一个月后,他已恢复元气,顺利融入丰岛屋的生活。
「我们只留下阿梅一个孩子。」阿路语气沉重,「而婆婆的愤怒,也随阿梅留了下来。」
「您说……留了下来?」
阿近不禁反问,阿路目光阴郁地回望。
「这次换阿累做梦,婆婆再度现身,恶形恶状地痛骂我们不但违背自己立下的誓言,还不肯听从她的要求。」
两对夫妻聚在一起商量。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保护阿梅不被婆婆的怨念伤害?
「此时,我开口提议。」
阿路眼中栖宿着幽微的光芒。
「既然婆婆责怪我们违背承诺,那就照之前承诺的去做吧。本家和分家都全力投入生意,增加同等的财富,并让阿花恢复原样。」
「恢复原样?」
「人死不能复生。」
所以,得准备一尊人偶。
「这招是跟婆婆学的。制作和阿花一模一样的人偶摆在本家,与大哥夫妇一起生活。就像我们和阿梅一起生活,一切完全比照办理。」
于是,我们雇用一名手艺高超的人偶师傅。
「所幸有阿梅这个活范本,而且不惜成本采用昂贵的材料,最后造出一尊维妙维
肖,连我们看了都吃惊的人偶。
从此,阿花与阿梅再次并存于世。
「大哥和大嫂很快便习惯那尊人偶,本家的伙计中,有些人觉得阴森可怕,马上
自动请辞,过没多久,留下的人都明白家里的情况,把人偶当『大小姐』侍候。」
阿累他们见心爱的女儿回来,相当高兴。
「并未因为是人偶,便搁着不管。三餐都是和父母一起吃,晚上也会换好衣服就寝 。 」
皮肤是丝绸缝制,头发则植上真发,所以化妆和梳发髻都不成问题。
「由于正值青春年莛,插花,艺等,样样都学。阿梅学的才艺,阿花的人偶也
全跟着学。」
只不过,要是前往师傅的住处,不免被许多弟子瞧见,恐怕会引发不少问题,所
以都是请师傅到家中教导。
阿近恍然大悟。难怪阿梅都待在住吉屋,足不出户,毕竟她不便出现在外头。
「那么,之前我在『大七』遇见她,是怎样的情况?」
「只要带阿梅外出,本家当天也会带阿花的人偶到同样的地方。」
坐轿前去。
「因而阿梅无法时常外出走动。有时一同前去:会引起侧目。」
带着人偶外出,当然容易吓到旁人。
「『大七』明白我们的情况, 一直很照顾我们。」
「不过,阿花小姐的人偶没办法在梅宅的庭院散步吧?」
「您这话真毒。」阿路不禁一笑。「是的,这也无可奈何。」
阿梅在梅花盛开的庭园散步,阿花的人偶则坐在轿里,绕行梅宅外围。当然,父
母也陪在一旁。
「不过,我们并非全凭直觉和猜测分辨『这样应该没关系』、『这样对阿花和阿梅不公平』,而是有标准和评断依据。」
那就是「针」。
「针……您是指住吉屋的商品,针吗?」
「没错,还有其他的针吗?」
阿路目露精光,像在瞪人般,注视着阿近应道。栖宿在她眼中的黑暗益发深沉。
「给阿花和阿梅的东西不一样,阿花的身体就会被插针。」
阿花的人偶,手脚、额头、双颊、后颈,皆插着无数根针。
「第一次目睹时,阿累差点没昏倒。这也难怪,多得数不清的针不知从哪冒出,插满阿花全身。」
简直是阿花针山――阿路彷佛忆起那幕惨状,颤抖道。
「再怎么当女儿看待,本家的阿花终究是人偶,不会到处走动。众人无法时时看顾,视线不能及的空档,人偶便被插上针。」
这就是「标记」。
「我婆婆在告诉我们,阿花与阿梅有所差别。」
不仅如此,那也是一种前兆。
「每当阿花身上插针,快的话不到一个时辰,慢则隔一晚,阿梅就会出现异状。」
阿梅的额头,双颊、后头、手脚等,总之,阿花身上被插针的部位,阿梅都会浮现红色的湿疹。
尽管听得背后发毛,心里很不舒服,阿近仍鼓起勇气问:
「就像被无数根针刺过,留下痕迹般的湿疹吗?」
她只能这么想。
阿路紧咬下唇,重重点头。
「一定很痛吧。」
阿路又颔首,太阳穴青筋浮现。
「那景象实在凄惨,教人不敢直视。」
阿花的人偶身上插针的数目,依情况有所不同。
「两人的差别愈大,针的数目愈多。」
举个例子,头一回出现插针时,是以下这种情况。
「有次替她俩订制新衣,原想做得一模一样,但阿梅中意的布料不够。那是掺有
金丝的方格图案……没办法,只好替阿花另挑带有银丝的方格图案。」
衣服刚做好,阿花左颊和右肘以下便插满针。不久,阿梅身上同样的部位也长出湿疹。
「这样算轻微的。严重时,阿梅全身湿疹,甚至发高烧,卧病不起。」
那次是阿梅学三弦琴酌师傅举办演奏会,阿梅很想参加,于是向两边的父母恳求。
「三弦琴师傅包下料理店当场地,邀请许多客人,想必将是极为热闹的演奏会。明知不可能参加,阿梅仍苦苦哀求。我们心疼笼中鸟般的女儿,一时无法拒绝。」
我们拜托师傅,还塞了红包,安排让阿梅两次登台
「我们暗忖,第一次以阿梅的身分,第二次则以阿花的身分,只要用不同的名字称呼就行了吧?。现在回想,实在太天真,但当时我们自认能巧妙瞒过婆婆那双 怨灵的眼,便答应阿梅的请求。」
阿路头一次用「怨灵」,这个说法。
参加演奏会时,阿梅十六岁,长得清纯可人。身穿肩衣,脸抹浓妆,颊面泛红的阿梅,令在场宾客赞叹不已。
然而……
「她以阿梅的身分表演结束,在休息室准备以阿花的身分出场时,手上浮现湿
疹。惊诧的阿累派人回本家通报,竟与本家赶往演奏会的女侍在半路撞个正着。」
――阿花小姐全身插满针!
最后,阿梅没能二度登台。湿疹不断扩散,长满眼皮,连起身行走都有困难。
「我扶着阿梅坐上轿子,她已无法说话。」
「将近一个月后,阿梅才完全康复。连大夫都纳闷,怎会一次冒这么多湿疹,也难怪大夫诊察不出原因。」
阿路以哽咽的鼻音说道,双肩垂落。
不知何时,阿路眼角闪着泪光。
「那场演奏会风波,是阿花身上出现插针三个月后发生的事。历经此次,我们彻底学到教训,决定不再使这种小手段。不过,事隔一年,我们依然不得要领,为一点小事犯了错,害阿梅受罪。」
不管再小心谨慎,仍防不胜防。
「一名新递补到本家的女侍,瞧不起阿花的人偶。她认为那不过是个人偶,只要
没吩咐,就没按规矩照顾阿花,让阿梅尝尽苦头。」
分家的阿梅洗发时,本家阿花的人偶也会洗发。若其中一方改变发型,另一方也要梳同样的发型。,而阿梅餐盘里有当季时鲜,阿花的餐盘也会有。为此,本家与分家得频频派女侍或童工奔走沟通。
「学才艺怎么办?」
「那得看师傅。假如是口风紧,又好沟通的师傅,我们会大致说明情况,请求让
阿梅和阿花的人偶一起上课。不然,每次上课时,我们便悄悄将阿花的人偶运往分家,藏在隔壁房里。」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阿路苦笑。「虽然没被插针,但面对阿花的人偶,有些师傅会觉得阴森可怕,无法忍受,而主动请辞。」
不只才艺师傅,连对绸缎庄、杂货店等常出入住吉屋的商人,「也得小心侍候,多付些谢礼,有时还得支付封口费,实在劳神又费事。
不难想见那样的情形。不过最辛苦的,应该是连到外头散心都没办法的阿梅。
「针总是突然出现吗?」
阿近问道,阿路微微瞇起眼注视她。
「打个比方,可说是『竹林里冒出一千根针』。」
这句俗谚是比喻事情转瞬发生,或对方忽然开口提及某事。
「真的就是如此,我和大嫂都称这是『竹林里冒出一千根针』。」
阿路轻轻 起:「说谎的人,得呑一千根针。」
这是打勾勾发誓时唱的歌。
「从书伏着怨灵,活人无法踏进半步的幽暗竹林里,飞出一千根针。针线批发商
的婆婆诅咒憎恨的媳妇,此法再适合不过。」
以前年幼的阿花和阿梅,勾着手指哼唱的这首童谣,如今化为诅咒,笼罩住吉屋。
「不过,就算是怨灵,要用这么多针,也得找地方筹措吧?」
阿近尽量以沉稳的语气询问,可路却忽然挑眉。
「虽不晓得『筹措』这种说法是否贴切,但也不无道理。不过,我们做的就是针线生意,针多得能卖人,莫非您忘了?」
语毕,阿路露出嘲讽的笑意。
「不论是店内或仓库,针都堆积如山。我婆婆就是用那些针。」
「您可确认过?」
「当然。」
阿路随即应道,却显得有点心虚。
「哪有什么确不确认的问题,每当阿花身上插满针,那些买卖用的针便会遭人弄乱。往往是木箱被拆封,拿走所有的针。」
住吉屋贩卖的针,都是十根一组用纸裹好,再以五十包、一百包为单位,装进小
木箱保管。
「木箱被打开?」
「是的。」
「纸包是粗鲁扯破,还是整齐撕开?」
阿路疑惑地望着阿近,「两种情况皆有。但不管哪种,结果不都一样?」
她略微提高音调。「说得也是。」阿近低头行一礼,微笑道。
「问这些无聊的小事,打断您说话,请见谅。」
霎时,两人互相凝望,彷佛在窥探对方的内心。
阿近不认为这是「无聊的小事」。她自认已触及故事的重要核心,所以阿路才会
提高声调。
每次阿花身上插满针,就有人动用住吉屋买卖的针。那是具有实体的世间之物。
既然如此,认定非怨灵所为,而是阳世的某人干的好事,也不算有错。阿近就是
想厘清这点。
但阿路不接受阿近的观点。她脸色一沉,充分透露出内心真正的思绪。
奇异百物语聆听者的使命,纯粹是听来措讲述故事 为进一步引导出故事,有时
需主动提问。但和对方争论、把对方辩倒,或试图改变对方的想法,都是错误的行径,没半点益处。至少这次的情况便是如此,阿近决定安分地退让。
「这么说,住吉屋众人之后一直遵守那个……该称为规矩,还是承诺?」
「是防止诅咒。」阿路很快地应道,「也像在封印鬼怪作祟。」
「你们一直这样保护阿梅小姐吧?阿梅小姐也辛苦地忍耐。」
真教人同情。阿近有感而发,不带一丝虚假。
阿路似乎感受到她这份心,表情和缓,眼中泛泪。
「这都是为了心爱的女儿。做父母的为孩子吃苦,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阿梅
真的很可怜……她只能默默忍耐。」
阿路摀住双眼。
「但并非从此一切顺利。想必您已猜到,再怎么严密监控、封印怨灵作祟,随着
阿梅日渐长大,仍会面临无可奈何的困境。」
确实有那么一件束手无策的事。
「是阿梅小姐的婚事吧?」
到适婚年龄,阿梅总要嫁人。
「能替阿花的人偶找到相同的婚事吗?两人有办法完全一样吗?」
阿路话语中夹杂着叹息,进「黑白之间」后这还是第一次。
「阿梅体谅父母的为难,表示终生不嫁,要一辈子待在住吉屋陪伴爹娘。但这样
一来,女儿不就太可怜了吗?从头到尾,她都没半点错,只是不巧遭逢可怕的命运,受到诅咒。」
阿梅满二十岁之前,两边的父母都不敢任意展开行动。唯恐稍有闪失,害阿梅丧
命就后悔莫及。他们仅一味将阿梅藏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呵护。
「不过,阿近小姐可能还难以体会,无论怎么逃避俗世的眼光……不,正因如此,对阿梅来说,年岁渐长一事显得更为残酷。」
处在深闺人不知,从未有过美丽的幻想与心动的邂逅,虚度青春年华。
「某天,我突然兴起一个念头,或许让阿梅嫁人比较好。只要她出嫁,便不再是住吉屋的人,那不就能摆脱我婆婆的诅咒了吗?」
阿近颔首。「可是,这样吉屋不就没人继承?」
阿花病逝,小一郎成为别人家的养子,能继承住吉屋的只剩阿梅。
「哪顾得了那么多!」阿路几乎是放声吶喊。
「若不能让阿梅幸福,空有财产又有何用,根本毫无价值。我们实在该早点下定
决心。」
经过多次密谈,两边父母开始谨慎地替阿梅找对象。
「值得庆幸的是,住吉屋算是江户有名的店家。只要我们有意,陆续都会有人上
门提亲。」
他们从众多湜观对象中挑出一位。那年初春,二十一岁的阿梅首次出席相亲场合。
「阿梅当然高兴,不过,起初她并不答应。大概是怕又会给我们添麻烦,多所顾忌。我们告诉她,尽管放心,一切包在爹娘身上,保证不会出差错。经过极力劝说,她才点头答应。」
此刻阿路对阿近讲话的口吻,想必与先前说服阿梅时一样。
「我大哥多右卫门年轻时就爱好茶道,大嫂阿累亦略懂一二。听他们的茶道师傅
说,男方是他门下弟子,也是一家位于两国药研堀的糕饼店继承人。」
这对年轻男女在师傅的新年首泡茶会上见面。
「对方肤色白净,一表人材,就像上好的干菓子,与阿梅同年。,两人坐在一起,宛若一对女儿节娃娃。」
阿路望向远方,一脸陶醉。
「对方一眼就看上阿梅。没错,如我所料,毕竟是我们家的阿梅啊。」
抬头挺胸、下巴高抬的阿路,十足以女儿为傲的母亲姿态。
「阿梅也没任何意见,因为那是她的初恋。」
眼看这门亲事有望,然而,接下来才是问题。
「我们连忙准备人偶。」
原来如此,阿近已猜出几分。「是和阿梅小姐的对象一模一样的人偶吧?」
藉以匹配阿花的人偶。
「我们想用这对人偶夫妇,充当本家的年轻夫妇。分家的阿梅家出嫁为妇,本家
的阿花则招赘纳婿,这是世间常有的形式。」
若阿花不是人偶,这确实是理所当然的做法。
「大哥和大嫂早有心理准备,我和仙右卫门也是相同的心思。不会把人偶夫妇当人偶看,而是像对待活人般,与他们一起生活。一切都是为了阿梅。」
况且,这种和人偶演戏的生活,不见得会永远持续下去。
「刚刚提过,一旦阿梅嫁人,或许我婆婆的诅咒就无法落在她身上。」
住吉屋的两对父母,认定只要忍耐到阿梅产子就行。
「所以,你们才要阿梅小姐尽管放心,对吧?」
「嗯,没错。」
阿路肯定地应道,表情却陡然一变。
「可惜……天不从人愿。」
事情发生在女婿的人偶送进本家,与阿花完成初次见面的隔天早上。
「阿花全身插满针。」
针的数量之多,让人联想到先前那场演奏会。
「那阿梅小姐……」
「是的,当天上午,她便卧病不起。」
阿路不甘心地捶打膝盖。
「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哪里不一样?我气得火冒三丈,差点没拿香灰撒向婆婆的
牌位。」
阿梅浑身长满严重的湿疹,漂亮的脸蛋又红又肿,甚至发起高烧,再度徘徊在鬼门关前。
「完全康复后,阿梅惊恐不已,哭着求我们推拒婚事。」
阿梅个性变得比之前更封闭,一度连眺望窗外景色都不愿意。
「于是,我们重新思索。」
难道阿花招赘、阿梅出嫁,不能有这样的差异吗?果真如此,或许分家一起招赘便可行。
「这样一来,阿梅就永远不能离开住吉屋,但我们只求她能幸福。」
「那么,你们试过吗?」
「我们耐心地鼓励阿梅,花费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才同意。」
这次找对象一样很轻松,第二次相亲很顺利便决定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