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跟着看了一下时间,离四点还差十分。
我们走楼梯到一楼。由于美术馆开放到四点,这时入口的卖票处已经关起来了。正面大门站着警卫,一一向离去的观光者点头致意。
这时,有一位白发老人带着一名长相与他很像的年轻男子穿过人群走了进来。我不禁停下了脚步,“画圣”也跟着停下脚步。
“那是小原镇长。”
“应该是吧。”
他今天没有穿传统和式礼服,而是穿着一套旧西装。跟他一起的年轻男子也做同样的打扮,只不过右手多提了一个大公事包。
“那是镇长的儿子吗?”我开口问。
“画圣”点头:“独生子,当他爸爸的秘书。”
“你知道得可真清楚。”
“因为我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礼拜了。”
我不禁注视着他的脸,“画圣”耸了耸肩膀说道:“我很欣赏塞巴斯汀的画风。”
原来如此。那种细密画般的细腻风格,或许与“画圣”临摹钞票的方式很想吧。
“镇长和他的秘书每天都会来这里吗?”
“会呀,镇长的办公室和《阳光下的疯狂》展示室就在同一个楼层。”
“听说这里以前是镇公所,其他职员在哪里办公呢?”
“就在车站后面的空地上搭了一个帐篷,看起来好像马戏团一样。”
“没有盖新的办公室吗?”
镇长想比照仓敷市公所、美观区域和大原美术馆的相对位置,来建设镇公所、小镇上的速成美观区域和小原美术馆。
“我听说了,可是这样不是太可笑了吗?”
“镇长可是来真的。盖镇公所的地点已经决定了,不过那是个农业用水池,听说现在正在填平当中。”
“再造新故乡是很好,但是做到这种地步,一亿元也不够花呀。”
“画圣”苦笑了一下说道:“资金倒是足够,镇长把他名下的山林地都卖掉了。唯一没卖的就是这幅《阳光下的疯狂》,因为这是小镇的招牌呀。”
整件事情听起来真叫人瞠目结舌,张开的嘴里都可以养鸟了。
我们穿过美术馆前的宽敞庭院,正要走到大马路时,迎面跟单个手上提着高尔夫球袋的男人擦身而过。其中一个男人抗在肩膀上的球袋撞到了我的肩膀。
“啊,不好意思。”男人简短地道歉后便快步离去。
如果这个时间是要去练习挥杆,那他们还真是迷高尔夫球。而且三个人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禁令人觉得狐疑。
我们走到马路边时,“画圣”又看了一下手表。马上就要四点了。
“你跟别人约了时间吗?”
“嗄?噢……没有。”他笑笑说道:“我只是觉得好像从刚刚起手表就停了。”
就在这时,背后发出一记轰然枪响。
五
我和“画圣”立刻回头往美术馆赶去,这中间枪声又响了三、四声。
美术馆里还留有许多的观光客,他们排山倒海般地窜逃出来。加上有人围观看热闹、警卫蜂拥而至,场面十分混乱。挤在杂沓的人潮中,我和“画圣”不知不觉便走散了。
双胞胎应该夹杂在这群观光客之中。我大声呼叫,但得不到任何回应。真是好丢脸,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既高亢又尖锐,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呢。这时又因好几辆警车警笛声不断,我只好更加扯开喉咙高声呼唤。
终于从远处传来“爸爸”的叫声。我拨开人潮向前靠近,看见了双胞胎的其中一个。
“爸爸,我在这里。”我赶紧上前抱住他的手臂,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你是哪一个?”
“我?我……我是哪一个呢?”
“你笑一个我看看。”小孩露齿一笑,右边脸颊出现了一个酒窝。
“你是小直。小哲呢?”
“我不知道。”
警察和便服刑警浩浩荡荡地来了,开始控制秩序,在现场围起绳索。两名一起跑出来的年轻女子一看见小直,便兴奋地抱着他说:“哎呀,太好了。你也没事了,你也逃出来了。”小直一脸诧异,于是女子们惊讶地又问:“刚刚被那几个拿枪的男人抓去当人质的,不是你吗?”小直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那是小哲!”
“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我去上厕所了。”
现场总算恢复了秩序。由于歹徒利用内线电话与警方取得了联系,倒也没花多少时间,就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歹徒就是那三个提高尔夫球袋的男人。看来球袋里装的不是木杆或铁杆,而是猎枪。
三名歹徒目前押着人质躲在里面。他们的目标是小原镇长,但好像是失手了,于是拿人质要胁警方将镇长带过来!
“像这样把小镇当自己的,完全不把镇民放在眼里的镇长,我们再也不能忍受了。”
我固然很同情他们的心情,但也不能就这么双手把镇长供了出去。
“怎么办……小哲会被他们杀死的。”小直一脸苍白地不断重复这句话。
“不要把事情想象得那么糟糕。”
警方想必也听到犯人说“拿小孩子当人质”,所以当小直冲过去说明状况时,他们立刻采取保护措施。我这个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想靠近警察,所以就站在警方用来保护小直的警车旁边,假装成一名看热闹的民众。
令人惊讶的是,小原镇长这才姗姗来迟。听说是第一声枪响时,他在儿子的应变下,利用安全楼梯躲开了这一场危机。就在他逃进楼梯间的同时,一名歹徒正好冲进了三楼的办公室。
“我儿子没办法逃出来,但愿他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好了。”
日本警察通常会花很多时间审慎地处理这种恐怖事件,绝对不会强行突破现场,而是“等到歹徒累了再说”,不断地用扩音器喊话消磨时间。于是渐渐地天色暗了,在黑色森林的背景下,只见美术馆的窗玻璃亮着灯光。或许这让歹徒很不高兴,他们拉上了窗帘。
由于神经始终保持在紧绷状态,我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结果——
一如这个时间莫名其妙地开始,整个事件也结束地很突然。晚上八点四十五分,警察分成两路攻破防线,安全地救出人质,逮捕了三名歹徒。
攻防之时,为了扰乱歹徒的心神,警方先关掉电源总开关,熄灭灯光。这个美术馆,建筑物并不大,设备却是一流。当遇到突发事故电源切断时,会自动连接到备用的电源。这中间会有三十秒钟的时间差。
就在这一片漆黑的三十秒钟之间,彼此的胜负已定。警方没有发射任何枪炮,一踏进房间,歹徒便举手投降。
以上是警方对外的公开说明。
小哲平安地回到我们身边。其他几名人质也都没有受到伤害,精神上的冲击也还好。
甚至有人质表示:“我们很同情歹徒的说法。”
警察进行馆内大搜索时,躲在三楼办公室后面储藏室的镇长独生子才走了出来。他毫发无伤,不过由于一直憋着气不敢用力呼吸,脸色显得十分苍白,但表情有些骄傲。镇长喜极而泣地拥抱自己的儿子。
我们三个人则是在车站附近的饭店房间里,透过电视画面欣赏到这幅光景。父子重逢充满了戏剧性,令人感动得想掉眼泪。
镇长在之后的记者会上,坚持说道:“尽管发生这种事,我还是觉得再造新故乡的计划没有错!”
此番话赢得了满堂彩。
因为是个大新闻,全国各地的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蜂拥而至。镇长的儿子也与他父亲坐在一起,接受众人的提问。他看起来比外表要镇定许多,有时还会露出笑容。
然后,我让双胞胎留在饭店房间里,一个人去找“画圣”。目的是为了向他拿回行李。
他坐在旅店的大厅看报纸,听我说明来意后,立刻回房间去行李出来。
“帮我跟他们说声对不起。”
“好。对了,你的作品不用还吧?”
“我的作品?”
“五千元钞票呀。那两个孩子以为是真的,居然拿去用掉了。”一听到这里,“画圣”整个人笑翻了。
“真的吗?太好了。”
“那应该算是你很得意的杰作吧?”
“是我目前为止最棒的作品。”
“那还是拿来还你比较好吧?”
可是“画圣”却断然摇头拒绝:“不用了,那种水准的作品我还画得出来。要画几张都没问题。你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如果你想靠制作伪钞来赚大钱,我劝你最好不要,那根本不像你的作风。”
“画圣”听了捧腹大笑。
“我想靠制作伪钞赚钱?开什么玩笑。我有必要那么做吗?”
“我很清楚你的本事,问题是纸张来源。触感类似钞票的纸张,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你究竟是从哪里弄到手的?”
有人说只要能解决纸张问题,伪钞的制作几乎可说是成功了八成。可见得那种纸张有多难弄到手。
“画圣”听了乐不可支。
“纸张要多少都没问题,到处都有。只要换个想法就好了……”
那一夜躺在床上,耳畔始终萦绕着“画圣”的笑声。
迷迷糊糊之际,不断地梦见过去的往事。
有一次“画圣”在停在车库里的山手线车厢上涂鸦,还痛殴了前来制止的员工,结果遭到警方逮捕。当时我还去探望过他。我说铁路公司因为“画圣”的涂鸦怎么处理都没办法消掉而暴跳如雷。“画圣”听了却悠然地表示:“谁叫他们不来请教我。想知道的话,我还可以透露‘特制墨水’的配方给他们呀……”
那个时候,“画圣”也是边说边笑……
六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总觉得没有看到那张“画圣”画的五千元钞票有种不甘心的感觉。一用完早餐,与双胞胎约好见面地点后,我便独自往他们打电报的邮局走去。
我想这是个小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查询之后果不其然,昨天收进来的现金,还放在邮局的金库里。
“昨天我们家的小孩来打电报。电报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他们付的五千元钞票,上面有我手写的保险柜密码。因为我怕记不住,在还没找到适合的地方记下来时,顺手拿了张钞票便记了下来。可是现在钞票不见了,我很困扰。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找出那张钞票呢?”
窗口的服务人员还记得来打电报的双胞胎。
“你是他们的父亲吗?看起来好年轻呀。”对方有些惊讶,但还是很亲切地帮我检查钞票,看看有没有那一张在空白角落有写上数字。
“是这张吗?”
没错,上面有“画圣”的签名和编号。
“谢谢你,我用这张钞票跟你换。”
我拿出另外一张五千元钞票,将那张得来不易的伪钞收进了口袋,赶紧离开邮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这是张伪钞,只能说是万幸。
来到明亮处后,我拿出来仔细观察。
“画圣”的技术果然又进步了,的确是临摹得极其精致。连纸张的触感也几可乱真。
我心想该不会连浮水印都画得出来吧?
心中一边怀疑一边透着阳光检查,不禁惊呆了!
里面还真的有浮水印。
我拿着钞票到处寻找有水的地方,像浣熊般拼命搓洗。
上面的颜料逐渐脱落了。
果然这是“画圣”描绘的伪钞。
因此,结论只有一个!
我在前往跟双胞胎约好的停车场前,又绕到了“画圣”的住处,但是他人不在。柜台小姐说:“他一早就出门了。”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小姐笑了一下回答:“大概是去小原美术馆吧,他每天都会去。”
这个推测十分正确。“画圣”就站在三楼展示室《阳光下的疯狂》那幅画作前面。
由于是一大早,游客只有三三两两,“画圣”可以一个人占据整幅名画。
我思考了一下该怎么跟他开口?毕竟我不认为“画圣”的精神状况有异。
就在这个时候,一对学生样的情侣走了进来,往《阳光下的疯狂》走去。我心想“画圣”会怎么做呢?他很干脆地让开了,让那对情侣能够好好地观赏。
他向旁边后退了一步,注视着那对欣赏画作的情侣。他的侧脸闪烁着过去我从未看见的光辉。
于是我决定默默离开。
在回程的车上,小哲和小直很热心地听着收音机和读着车站买来的报纸。小哲因为报道里提到了他而兴奋异常,兄弟俩轮流朗诵报纸上的文字,车里的气氛热闹到极点。
“好像有人担心那三个歹徒会不会把画抢走。”小哲说。
“这也难怪呀,谁叫那是日本仅有一幅的塞巴斯汀作品。”小直点头说。
“收藏家也真是奇怪。”小哲朗读报上的文字,“尽管不是自己的收藏品,一旦听说有贵重艺术作品被抢,就开始担心那件艺术品会不会受到伤害而坐立难安。”
“是这样子吗?”
“但是相反地,他们又有种情结,愿意用尽各种手段去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作品,就算这一辈子那件作品都不能展现在世人面前,他们只要能够拥有便觉得满足。所以当听到一群武装的歹徒闯入小原美术馆时,他们心中立刻想到:‘原来有人跟我一样,终于受不了而使出强硬手段了。’”
“真是好玩。反正是放在美术馆里的画嘛,他们为什么不想成是自己的收藏借给美术馆展览就好了呢?”
因为我没有应声,双胞胎担心地侧着头问我:“爸爸,你怎么了?”
我在想事情呀,小鬼。
对方很遵守时间。
我们约在深夜公园里的树丛后面见面。这一次老父亲没有祭出猎枪来,看来我之前的担心和顾虑都是多余的。小原镇长只是手提着一个装满钞票的旅行包前来赴约。
“这样你就真的会守住这个秘密吧?”黑暗中,只有镇长的白发闪着银光。
“当然,我一定保守秘密的。说出去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我一接过旅行包后,镇长便跌坐在草地上。
“为什么……他要那么做呢?”镇长抱着头喃喃自语。
我回答:“因为你为了再造新故乡把整座山林都卖了。让你儿子有了危机意识。”
“可是一旦小镇发展了,对他也有好处呀。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他吗?”
“你儿子想追求眼前的利益吧。”
镇长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看得令人有些心酸。
我来说明一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
那一天的骚动——挟持人质的枪击事件,主要目的并非是要弹劾镇长,而是要将三楼里的所有人都赶出去,好让镇长儿子可以以“躲起来”为借口留在里头。
为什么呢?没错,他要将《阳光下的疯狂》那幅画掉包。
那一天镇长儿子手上拿着公事包,里面其实装着赝画。他跟他父亲一起来到小原美术馆,等歹徒闯进美术馆之际,他再拿出赝画等待时机。
他等的是警方将电源总开关关掉,突破防线进来的短暂片刻。
当电源一切断,保护《阳光下的疯狂》的警报装置也会跟着断电。他就可以利用连接到备用电源的三十秒钟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名画掉包,将真画藏在公事包里,跑出去找警方“保护”了。
或许,把偷出来的名画卖给艺术品收藏家,并不是镇长儿子想出来的计划,而是收藏家提出来的吧。
一旦一幅真迹名画变成永远不能见天日,或许卖不到市价五亿元,但相反地也很可能有些收藏家即使如此也抢着要,愿意承担风险成本而高价求购。不管怎么说,镇长儿子和三名共犯平分后,至少会有一亿以上的报酬吧。
不过这是他们的家务事,我无意介入,也没有权利干涉。我只是打了个电话给镇长,建议他应该私下找人再鉴定一次名画,并问他儿子是怎么一回事。也因为如此,我才能收到这份相对的报酬。
“话又说回来,那个画赝作的男人,技术还真是厉害!”镇长感叹道,“连鉴定师都吓到了。”
是吗?“画圣”的技巧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之所以推想得到其中的蹊跷,线索即来自于那张五万元伪钞。
那是一张百分之百的伪钞,是“画圣”亲手绘制的。
只不过他用的是货真价实的钞票用纸。他是将真钞上面的印刷消除后,重新作画。
能够做到这种地步,表示“画圣”并非逞强,他真的一点都不“贫困”。专门顺手牵羊的他,竟然能够有那么多的钱让他做那种事,于是我不禁揣想:他的钱是怎么来的?
原来,“画圣”受到了镇长儿子,或者收藏家之托,答应临摹《阳光下的疯狂》,拿到了一笔报酬。而他没有到处挥霍,只用在一个单纯的目的上。
他只想确认自己临摹钞票的功力究竟到了怎样的水准。
他想试试看如果纸张一样,自己的功力是否完美到让收到钞票的人不会产生任何的怀疑。
因此当我告诉他双胞胎信以为真地用掉那张钞票时,“画圣”很高兴。
“画圣”之所以答应临摹《阳光下的疯狂》应该也是为了满足他的自尊心吧。他每天跑到美术馆那幅真迹前,观察观众的反应。等到计划实现后,墙上挂的变成了自己的作品,观众的反应还是一样。
透过观众的反应,他确定了自己的功力已臻完美,不禁有些骄傲。
其实说起来,这整个计划牵扯到了“画圣”的自尊心,他很担心成功与否,所以那一天才会那么心神不宁地老是看手表。毕竟机会只有那短短的三十秒钟!
“‘画圣’是个伪造的天才。”我说道:“所以你就让那幅画继续放在展示室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愿如此。”镇长的神情索然。我只好悄悄离去。
关于这件事,我还是把真相告诉了双胞胎。毕竟我多少也有些自我表现欲,这种事完全保持沉默不说,未免也太可惜了。
听我说完后,双胞胎表示:“这不也很好吗?”
“一个全是仿冒品的小镇,”
“展示伪造的赝画正好。”
“反正去看的人,”
“也都是被流行牵着鼻子走的。”
说完,两人同时露出严肃的表情。
“又怎么啦?”
“我被挟持作为人质的时候,不是被拍到上了电视吗?”
“是呀,上了电视。”
“爸和妈看了电视后,”
“分别都打电话回来了。”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们有说人在哪里吗?”
“没有。”
“只是说了,”
“没事就好。”
“要我们乖乖去上学。”
“不要感冒着凉了。”
“爸要我们帮他跟妈道歉。”
“妈则要我们跟爸爸说声对不起。”
“两个人,”
“都还以为对方跟我们住在一起。”
看我始终沉默不语,双胞胎轻声问:“你怎么了,爸爸?”
我在想事情。
为什么你们叫亲生父母“爸和妈”,却叫我“爸爸”呢?
为什么我就要多一个字呢?
说不定这里面意味深长……?我在想。
第三章 仅此一场 (One-night Stand)
一
“家长会你会来吗?”
“不只家长会,还有教学观摩也要。”
“会吧?你会来参加吧?”
自从从事触犯法律的危险工作以来,我对于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类的说法便难以认同。因为千钧一发之际,我只能凭自己的五感行事。但是唯有此时,让我不禁怀疑自己的听力是否正常。
家长会?我真不敢相信。
“你们脑袋还正常吧?”
“为什么,”
“那么惊讶呢?”
“我何必那么悲哀地去参加你们的教学观摩呢?”
“因为你是我们的爸爸呀。”
“这一点都不悲哀。”
“因为能够亲眼看见,”
“自己的小孩成长,”
“难道不是,”
“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不是告诉过你们好几遍,不要用那种方式说话吗?”结果电话那头传来了笑声。
“真厉害,不愧是,”
“我们的爸爸!”
“居然听得出来,”
“我们的声音。”
“不愧是我们的爸爸。”
我气得想挂掉电话,但他们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两人异口同声地大喊:“不要挂断、不要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