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说的也是喔。进入那种超长的隧道时,按规定一定要打开收音机。」
「噢……」
「我记得好像是从日本坂隧道大车祸之后开始规定的吧。如果真有事故,即使在隧道中,也会播放该处的车祸讯息。你想想,日本坂隧道车祸时,里面已经发出了追撞,却一直无法通知远在入口处陆续进入的车辆,才会演变成那么严重的惨剧。基于那次教训,才会出现这种措施。」
原来如此,织口点点头。
「现在没发生任何事故,所以进入隧道后什么都听不见,可是万一发生意外时,只要打开收音机就会听到报导。所以,才会有那种标志。」
「我又学到了一课。」织口笑着说。
神谷是个合乎情理的人,也很注意家庭。虽然他的家庭似乎有很多问题,但是他仍然为了想办法解决而感到万分苦恼。
他突然想到——
像你这样的普通人,如果遇上了大井善彦那种人,你会怎样应付呢……?织口无法对正在开车的神谷开口,只能在心中暗问。
你说有困难时应该互相帮助,对我这个陌生人非常亲切。你一方面疼爱小孩、关心妻子、对岳母客气,同时又要殚精竭虑地维持家庭生活。想来你在公司也担负着类似的职务,夹在部下和上司之间吃足苦头,不亢不卑地工作着吧。
你是个毫不特别、烦恼多多的平凡人。这样的你,会怎么看待大井这种人?你会怎么做?像大井善彦这样的人,你觉得应该信任他到何种程度才对?
从头顶上方缓缓滑过的夜空中,织口发现了北极星。他轻轻动了一下手,一边触摸着装子弹的腰包,一边仰望着那颗星星,并在心中道出最后一个问题——
在你知道一切真相后,你会不会后悔让我与你同车呢?
九
凌晨两点三十分,修治和范子的渔人俱乐部掀背式轿车抵达上里休息站。
看到修治放慢车速,朝着休息站的停车场开去,范子问:「要进去吗?」
「嗯。我想问问看有人见过织口先生驾驶的白色宾士。」
「噢。」她如此回答,但内心仍感不安。停车场上停靠着一辆巨大的冷冻货柜卡车,周遭不见任何人影。该去问谁呢。
修治车子一停妥,两人立刻下车。范子朝着贩卖部关上的铁门,和只有自动贩卖机并排而立的无人休息室看去。
「那边的加油站说不定还在营业,我过去看看。」修治说。
他指着靠近出口的加油站。范子点点头。这时,修治好像顺带一提似的补上一句:「你要不要先去上个洗手间?」
然后,他任由薄夹克的衣摆翻飞,朝着加油站奔去。范子悄悄地脸红了,真是的,原来被他发现了。
大约三十分钟前,她就很想上洗手间了,可是她就是说不出口,只好一直忍着。不,她以为自己忍住了,可是似乎还是被修治察觉了。他说要去加油站打听可能只是藉口,其实是为了她才停车的吧。
电视或电影之中,绝不可能出现正在追踪某人的人半路冲去上洗手间的镜头。然而,现实情况更糗,步骤也更笨、更平凡——想到这里,范子连忙订正。不对,是我太糗、太平凡了,这种紧要关头居然还要上洗手间。
范子跑向洗手间,在空无人影的昏暗洗手间内提心吊胆地匆匆解决。走出来时,正巧撞见两名制服胸口绣着公司标志的驾驶也刚从洗手间出来。两人大概是那辆冷冻货柜车的司机吧。
对于急着赶路的修治来说,这次休息想必令他急躁难耐吧。范子一心想弥补,只顾着打听线索,也无暇多想就喊住他们;「你好,请问……」
两名驾驶一脸意外地停下脚步。其中一个年纪相当大,另一人年约三十上下。
「什么事?」那个比较年轻的驾驶反问她。
「你们有没有在这附近看过白色宾士?」
两名驾驶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噗嗤一笑。年纪大的那个一边重新戴好跟制服绣有同样标志的帽子,一边说:「小姐,你这种问法,我们无从答起耶。」
「宾士倒是看过很多辆。」年轻的也答腔,他还在笑。「因为这年头,阿猫阿狗都开起进口车嘛。一天之内大概会看到二十辆左右的宾士吧。而且,通常都是白色的宾士,不过偶而也有黑色的啦。」
「这样子吗,不好意思。」
范子撂下这句话拔腿就跑,那两人说的没错。真是的,我怎么会这么白痴。
她毫无必要地死命喘着气跑回来,两手撑在掀背式轿车的引擎盖上,正在咀嚼窝囊感之际,看到那两名驾驶走向卡车,一边带着笑容,说着什么。那两人跨上高高的阶梯,轻快地钻进驾驶座时,年轻的驾驶察觉范子的视线,还对着她挥手说再见。范子连忙移开眼光。
大卡车发出轰然震动停车场静谧夜气的巨响,缓缓起动,绝尘而去。从加油站跑回来的修治,跟他们错身而过。他挥着一只手,做出「毫无收获」的动作。
「对方说没看到?」
「嗯。」修治也有点喘。「我早就料到机率不高了,对方说印象中过了半夜后,就没有给宾士加过油。唉,这也没办法。」
他光滑的眉间出现皱纹,又说:「不过,倒是有件事有点可疑。据说正好一个小时前,有个小朋友差点在这个停车场被一部摩托车撞倒。当时救这孩子的人,他的年纪、外貌,听起来跟织口先生很像。」
「那,你是说……」
修治摇头。「不,问题是那孩子跟一个看似他父亲的男人在一起。后来,他们就和那个救小孩的年长者三人一起开车走了,而且车子好像是COROLLA……」
说到这里,修治微微睁大眼睛凝视范子。「你怎么了?脸色好苍白。」
「会吗?」
「嗯。」修治点点头,旋即把眼睛转向空无人影,只有苍白灯光闪烁的盥洗室,然后凑近范子的脸。
「是不是遇到色狼了?」
由于他问得很认真,范子连忙否认。
「不是的,不是的。」
「还是被什么卡车司机骚扰了?」
「不是的,真的啦。」
因为知道修治是真心地担心自己,范子更觉窝囊,忍不住想掉泪。
「不是的,是我自己太笨了。」
修治愣住了。范子整个人缩得小小的,恨不得就这样直接消失。
「我问过刚才那辆卡车的司机。结果,对方说一天起码看到几十辆白色宾士,被他们笑话了。」
顿时,修治脸上的紧张神色褪去,嘴唇也松弛下来。「对方说的也没错啦。」
「就是啊。所以我简直有够白痴。不说别的,现在把车停在这里的司机,怎么可能看到比我们先走一个小时的织口先生开的白色宾士?我连这么理所当然的事都不懂,真是笨到家了。我每次都这样,完全帮不上忙又不懂得察言观色,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她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是因为她觉得只要这样动着嘴巴,就可以阻止泪水夺眶而出。可是,实际上泪水并未止住,反而声音抖得越来越厉害,让她更觉出丑。
修治默然凝视着独自说个不停的范子,中途把双手伸进夹克口袋,微微歪着头,浮现有点被打败的表情。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范子更害怕地陷入沉默,本想继续说,但能说的话早已说尽了,结果只是立刻陷入了双肩颤抖、哑口无言的窘境。
她一迳垂着头,想着修治会怎么说她,没想到缩着身子惶恐地等了半晌,他却发出一声:「奇怪。」
范子战战竞竞地抬起头,发现修治一只手从口袋抽出,正眺望放在掌心上的某样细长流线形物体。
和范子四目相对后,他露出笑容。
「这玩意被我不小心带来了,我完全忘了这个东西在身上。是冒烟钓锤。」
范子默然。修治把它放回口袋后,用辩解般的口吻说:「我本来想拿手帕给你……」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打开车门,说:「结果没带。钓锤可不能擦脸,车上或许有面纸吧。」
范子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抑制颤抖。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钻进车里。修治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说:「对于每件事情,最好别动不动就钻牛角尖。」
范子连忙望着他。修治没有笑,但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对不起,」范子惶恐地说,「都是我害你浪费时间。」
修治本来正伸出手去插钥匙,顿时停下手,稍稍笑了。
「我说你啊,犯不着这样什么事都怪到自己头上。就算是浪费时间,也不过才区区五分钟呀。」
「……」
「你不要想得这么严重。不管是好是坏,周遭的人其实根本不会这么介意的。」
这句话狠狠地打在范子心屸。眼泪又快流出来了,她连忙忍住。
修治转动钥匙,发动引擎。车子开始震动,发出起动的声音。为了不被噪音压倒,修治稍微提高音量继续说:「今晚的事也是一样。庆子小姐会在枪上动手脚,是她自己决定这么做的,不是你强迫她去做的。没错,你是写了信想怂恿她,但你做的也只有这个。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你用不着觉得内疚。」
范子点点头,眼泪顺势滑落脸颊。
「你还好吧?」
修治一问,她又点点头。
修治略微挑起嘴角,露出笑容。看样子,这好像是他的习惯动作,每当如此,他就会看起来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你是太累了,也难怪啦。」
范子取出置物箱中的面纸,擤鼻涕,擦眼泪。
「你身上还担负跟织口先生解释原委的重责大任唷,其实就连这件事你也不是非做不可,可是你愿意接下这个任务,我很感激。所以,你就别再为一点小事畏畏缩缩了,好吗?」
「我知道了。」
范子终于回以微笑。哭出来之后,一时之间情绪还无法平息。不过,现在心情已经变得轻松多了。
「好,那我们走吧。」
车子缓缓滑出停车场。
十
庆子靠着沙发,在黑暗中睁着眼。眼前这片黑暗,和她心情的颜色一样。
大约三十分钟前,突然再也没有电话打进来。不,应该是从一个小时前吧。她已经失去了时间感。
好安静,像死一样的静。随着她心脏的跳动,随着从心脏压出的血液踊动,肿胀的右脚传来阵阵刺痛。要是没有这股疼痛,她甚至快要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作梦。
织口已经走到哪里了呢?修治和范子现在又怎么样了?
究竟织口打算去哪里?
她茫然想着。思绪转了又转,就像上头挂着形状怪异的马儿转个不停的旋转木马。转啊,转啊。这样就能打发时间,等到早晨来临,一切都会解决。转啊,转啊……
这时,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音。
是听错了吗?隐约传来金属互相触碰的声音。就像远处有谁抛起铜板,没接好,掉落地上的那种声音。
是错觉吗?此际又毫无声息了。
庆子把头重新靠回沙发上,凝视着黑暗。即使闭上眼睛,黑暗仍在,模糊的思绪蠢动,令她无法不睁开眼。可是逐渐地,疲倦压垮了她,缓缓地,慢慢地,以糖果融化的速度包覆着她的意识,眼睛还睁着,睡意却已降临,最后眼皮渐渐下垂。旋转木马开始回转,然后下巴突然垂落,脖子一动又使她清醒。如此周而复始,不断反覆。
朦胧的,朦胧的……
脚步声。
起先她以为这也是在睡梦中,也许是旋转木马发出的声音。可是,目光越过客厅的黑暗看去,虽然有点模糊,还是可以看出某人正站在入口处。
庆子睁大了眼,反射性地缩回来在地上伸直的脚,右脚踝的痛楚令她清醒过来。这不是梦,这间屋子里真的有人!
对方的眼睛似乎尚未习惯黑暗。正扶着墙,谨慎而缓慢地横向移动。那个看不出是谁的人……对,是个男的,他那穿着长裤的眼正极为缓慢地移动,身体微微前倾,彷佛正竖耳倾听。
他到底是谁?来做什么?是怎么开门的?
那个男人没看着庆子这边,大概作梦也没料到庆子会在这里吧。他的身体正朝着寝室的方向,脚也正朝那边走。
庆子连大气也不敢出,尽量不发出声音地缓缓缩回脚,视线紧紧盯着那个男人黑暗中的剪影。是谁?是谁?是谁?彷佛发疯的钢琴家,在键盘上猛力敲击出不和谐的音调,这句话在庆子脑海中轰然作响。你到底是谁?
要站起来必须先撑着沙发靠背,她在铺着木板的地上缓缓地,慢慢地挪动臀部,一点一点地移动。男人左手摸着墙,右手则在黑暗中摸索着……寝室的……对,他是在找房门的握把。
庆子抬起手,抓住沙发的靠背,试着拉起身体,但却失败了。她必须退到更后面。
她再次放下手,磨蹭着往后退,抓住椅背。这次成功了,千万不能碰到背后窗子垂挂的蕾丝窗帘,千万不能让窗口射入的光线射到自己,一定要小心,要小心。
庆子起身,半蹲着。就在这时,她的头稍微抬得太高,在一瞬间被窗口的光线照到,可是她自己并未察觉,她保持弓腰的姿势绕到沙发后面,朝着房间对面那头,朝着男人想去的寝室房门相反的方向,两手撑地越过通往厨房的那扇门前缓缓爬行前进。只要能够顺利绕到男人后面,抵达玄关大门口就行了……
没问题,前进得很顺利,也没有发出声音。再几步路,应该就会有一张边桌。如果碰到桌脚,就绕过那个,再回到墙边,一定要小心别碰倒桌子——
庆子伸出右手,在黑暗中摸索。指尖碰到了桌脚。她抬起膝盖前进半步,试着想确认。
她碰到的桌脚,非常柔软。而且摸起来有布料的质感。顺着往下一摸,摸到了类似折边的东西。
是长裤。
这不是桌子,是人类。
醒悟的同时,庆子缩回手企图逃走,可是从黑暗中伸出的手臂却猛然掐住她的脖根,把她从墙边拖开。庆子束手无策地滚倒地上,连着几个耳光甩过来,让她无法呼吸。
「庆子,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男人的声音伴随着粗重的呼吸传来。挨巴掌时承受的力道,使得庆子耳朵还在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即使如此她仍在想,这是她听过几百遍的声音,曾经在自己耳边甜言蜜语的声音,可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张开口想尖叫,却被厚实的手掌捂住。男人揪住她的头发,拽起她的脑袋往地上猛撞。这当中,男人一直压低了声音,不断发出呻吟般的低语。
「你不该来碍事的,像你这种人根本没资格阻挠我,你这个婊子……!」
一次、两次,她的头被猛力撞击地板。庆子逐渐失去意识,发不出声音。然后,她感到男人的双手掐上脖子,开始用力绞紧……
下一瞬间,掐着庆子的手松开了,她顺势倒在地上。有人在呻吟,一旁传来撞墙的声音。接着清楚传来「好痛!畜生,放开我!」的叫声。她知道这是谁的声音。随着猛烈跺脚的声音响起,纠缠的人影也同时撞上墙,暂时分开,又再次撞击。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压在墙上,将他的手臂扭到背后。在庆子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那个被压在墙上的男人的膝盖,正被后面的男人抬脚猛踹。
「跪在地上,双脚张开与肩同宽。快点,不要挣扎,挣扎只会更痛。」
严酷的声音发出命令,然后抓住墙边还想反抗的男人后颈,对着墙上就是狠狠一记,这下子对方终于不再抵抗,喀嚓的金属声响起。
庆子连起都起不来,只能茫然地凝视着。她听见脚步声,天花板的灯亮了。耀眼的白光射穿眼睛,她不禁闭上眼。
「你不要紧吧?」
男人的声音呼唤着她,某种东西轻触庆子脸颊。她睁开眼。
起先她还认不出这个蹲在地上,单脚跪地,正探头凝视着她的男人是谁。又要遭受攻击的恐惧率先升起,庆子顿时挣扎着想往后退。
「你别动。」男人的手温柔地按着庆子的头。
「你不能乱动。就这样,就这样。可以呼吸吧?」
庆子只能眨眼。一吸气喉咙就犹如火烧,忍不住咳嗽。
「不要慌。慢慢做个深呼吸……对对对……这就对了,已经没事了。」
男人一边抚着庆子的头,一边沉稳地说,接着四下环顾一圈,迅速移动了一下,又回到原位。他抓了一叠面纸,一边塞进她微微侧向一边的脚部下方垫着,一边抱着她的头让她侧卧。
「你在流鼻血,侧着躺好。」
庆子闭上眼,尽量静静转动脖子侧过脸。鼻子下方和嘴巴四周微温的感觉,原来是因为流血了……
「你们这里的楼梯间上了锁不能走,电梯的速度又特别慢,害我耽搁了不少时间。应该跟管理员好好抱怨一下。」
庆子睁开眼。在她身边的,是那位练马北分局的刑警,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的?她脑袋一片茫然,想不起来。
他又消失在庆子的眼前,再次回来时,拿着沙发椅套,好像是随手扯下的,他把椅套盖在庆子脖子下面后,说:「我现在就叫救护车。你乖乖躺着,不能动喔。」
可是,庆子很想起来,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声音,那只抓住她的手……
「刑警先生。」
她抓着正欲起身的对方衣袖,喊道:「我,我……」
刑警扶着试图坐起的庆子。她看着那个头倚着墙瘫坐在地、双手被手铐反扣身后、锁在通往厨房隔间门的握把上的男人。
没错,果然如此。
是国分慎介。
「慎介……」
庆子的声音令他抬头,他露出恨不得朝她吐口水的表情,一脸苍白。
「你认识他吧?」
扶着她的刑警低声说。这时,庆子终于想起刑警的名字了,是黑泽。
「对,是很熟的人。」
一点头,庆子忍不住落下泪来。国分瞪着庆子,接着又把视线移向黑泽,咆哮着说:「你这是非法拘禁,是暴力行为,我是……」
黑泽只是微微耸肩,搀着庆子把她移到沙发旁靠着沙发后,就走近电话。
在刑警紧急通报的期间,庆子一直凝视着国分,他也瞪着庆子。充血的眼白、滴溜溜打转的黑眼珠,看起来好像是另外一种生物。
「你来做什么?」
她张开嘴唇,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国分撇开脸。「喂,我结婚的事,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庆子依旧默默地凝视他。我竟然爱过这个男人,这是真的吗……?她想。
「你连喜宴会场都打听出来,还带着枪跑去吧?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是……」
这时黑泽回来了。国分把头一仰,咬紧牙关地放话。
「快逮捕这个女人!她持枪外出,企图枪杀我,所以我的行为是正当防卫。不信你自己问!都是这女人的错。」
有那么一、两秒,黑泽面无表情凝视着国分的脸,看起来似乎毫不惊讶。最后他一个转身背对国分,又屈膝在庆子身旁蹲下,彷佛要看清她的眼眸深处般地静静问道:
「你能说话吗?如果很难受只要摇摇头就好。」
庆子闭上眼点头。
「关沼庆子小姐,刚才这个男人说的话是真的吗?」
庆子的目光避开黑泽的脸,她没有力气开口。
「那,我换个问题,你有枪吧?我想,应该是竞技用的霰弹枪。对不对?」
庆子终于张开嘴唇,挤出话语。她感到咸咸的血腥味。
「你怎么知道?」
刑警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扯出一块肮脏的布。
「我猛打喷嚏。伸手去口袋找手帕时,发现了这玩意。之前我完全把它给忘了,这是我第一次找你时在停车场捡到的,那时因为四周太暗我没细看,重新摊开一看立刻就明白了。你看,就是这个。」
黑泽说着把沾了油的布块摊开来给她看。
用不着他说,庆子也知道那是什么——是她擦枪用的布,上面沾了油。那原本是射击俱乐部赠送的小毛巾。
一定是织口遗落的……她想。
「这是绣有名字的毛巾。边上绣着『厚木射击中心 俱乐部』,我一看到这个,立刻想:说不定这是你的东西,本来可能放在失窃的车中。」
庆子缓缓微笑。「你反应好快。」
黑泽也微笑了。「因为第一次来府上拜访时,就发现你的样子不太对劲了。我觉得好像不只是车子被偷这么简单。」
「所以你又回来了?」
「对,没错。」
恢复正经后,刑警问:「你有枪吧?」
庆子点头。「是霰弹枪。」
「那玩意跟车子一起被偷了吗?」
庆子一点头,泪水便从双眼夺眶而出——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丢人吧,我……想到这里,她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知道是谁偷的吗?」
庆子闭着眼继续哭。虽然累坏了,但她不能违背她对修治许下的承诺。她顾不了其他,只是死命想着这一点。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认识的人偷走的……
「你知道是谁吧?」黑泽又问了一次。「你该不会是在袒护那个人吧?」
远远的,传来警车的警报声。一辆又一辆,庆子脑海中浮现数不清的警车奔驰而来的景象。
「你最好还是趁现在全部坦白地说出来。枪械失窃这可是大事。你应该明白吧?趁着事态还不严重前,全部说出来吧,就算袒护他也没有好处。」
庆子仰望黑泽的双眼,很想笑一笑。她想笑着说:「我真的不知道。」
可是,她只能歪斜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