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有一种奇怪的臭味,好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还可以看到黏稠的黑色的水,好像是池塘,四周堆了很多垃圾,还有旧轮胎和自行车轮子……”
“我觉得是汽车废弃厂,于是试着找周围有池塘、河流,总之是有水的地方,以及工作服上有鸟的图案的公司。”
“找到了吗?”
“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在乌山的山里找到了,那是一家已经破产的小型货运公司。有一个找不到工作的员工死也不肯搬出员工宿舍,仍住在那里。宿舍的后方有一个小型污水池。当我从难以想象有人住的、兵营一样的宿舍窗户中,窥见背上有鸟图案的夹克时,我腿都软了。”
一阵沉默之后,我问:“那个人是凶手?”
村田点点头说:“四个女人的尸体都沉在污水池底。”
生驹抱着手,低低叹了一声。
“沉尸地点是后来才查到的。我一个人根本做不到。幸好调查小组发现失踪现场都留有相同的轮胎痕,根据轮胎痕找出了车型。我以这个为借口和他见了面,我看到了绿色车篷的卡车,黄油漆已经脱落了。那车是那家已经破产的公司的,他把名字涂掉后,擅自开着四处跑。我对他虚晃一招,问他:‘卡车后面有女生的头发,是你女朋友的吗?’他脸色铁青拔腿就跑,就这么破了案。”
他轻轻晃晃肩,“后来,其他刑警问我:‘虽然这家伙的确很奇怪,但看起来很老实,我还以为他是清白的。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无法说实话,因为我和明子有约在先。她不想让世人知道她的存在,只想为朋友报仇。”
“但是之后——”
“没错,我不时借助她的力量,有成功也有失败。久而久之,就瞒不了其他同事了。我带她见过我们的搜查科长,但我们并没有对外公开她。”
“现在呢?”
“她现在过得很幸福,结婚了,也生了孩子,她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走到这一步。她以前曾向我哀叹:‘知道太多别人的事,就无法谈恋爱了。’其实,明子在三十岁时自杀过。从那之后我就不去麻烦她了。我明白,对她来说,我要她做的太残酷了。”
“我觉得……我能理解。”
村田看似坚强的表情初次露出缓和,就像杯子里的冰块融化了。
“以前明子曾对我说:世上只有一个村田先生,也只有一个我。我们能做的太有限了。她在遇到我之前,就已经具备了这种特殊能力,她说大概是从少女时代开始的,那时候,她就看过太多可怕的东西。在超市排队结账时,她后面的家庭主妇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才能杀死婆婆而免遭怀疑;晚上回家时,擦身而过的车子里,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正准备物色合适的女人下手……”
生驹表情畏缩地摸着自己的额头。
“她说,她看得一清二楚,她也知道,这样下去,这些人肯定会付诸行动,然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我无能为力,即使我追上他们,告诉他们别干这种事,也无法改变将要发生的事情。我只能默默看着他们,这让我觉得比死还难受。’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想起了慎司的话——直也说,如果无法自己解决问题,就不要干涉别人的事。
“然而,我却要她帮我重建那些已经发生的惨剧,这对她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她每次都和被害人一起渐渐走向死亡,是我加速了她的衰老。幸好——真的是幸好,随着年龄的增加,她的这种能力渐渐衰退了,或者是她的控制能力变强了。她三十二岁时,我们断绝了合作关系。之后只在每年过年时,互寄一张贺卡而已。我觉得这样最好。”
他点点头,似乎在确认自己这种做法。
“我和她的事在警局十分出名,特异功能正热时还上了报,拜她所赐,之后也有缘结识了另外几位特异功能人士,但是这些人的能力都不及她。等一下要见的少年,如果真有特异功能,那么,他就是继明子之后,我再度遇到的和明子具有相同能力的特异功能者。”
我们陷入一阵沉默,隔着走廊的编辑部里,传来嘈杂的电话铃声。对面和这里的气氛迥然不同,仿佛象征着具有这种能力的人和不具有这种能力的人之间的差异。
“你们要不要看看我的护身符?”
村田再度恢复了开朗的语气。他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颗粒。
上面穿了根绳子,可以挂在脖子上。白色颗粒有半个指头那么大,不知道是用象牙还是用塑料做的——形状十分奇特。像是动物的牙齿,前端呈圆弧状,根部有个洞。绳子从那个洞里穿过。
“你们觉得这是什么?”
生驹想了想说:“不知道。”
“看起来像是粗呢料大衣上的装饰扣。”我猜道。
“应该吧。有人掉的。”村田笑道,“四年前,我还当警察时,带着六岁的孙子在附近的神社捡到的。据说那个神社的神明以前是住在附近池塘里的龙,所以,当孙子问我‘爷爷,这是什么呀’时,我告诉他:‘是龙的牙齿。’”
“龙的牙齿——”
“对。我孙子觉得不可思议,问我龙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可怕。我说:‘不可怕。’我不想让孙子吓着,所以又加了旬‘只要带着它,它就会保护你的’。结果我孙子说:‘还是爷爷带着吧,这样就能保护爷爷不被坏人打伤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带在身上。”
村田小心地把护身符握在手上:“有时候我想……或许我们身体里真的有一条龙。这条龙很不可思议,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它时而沉睡,时而苏醒,时而乱发脾气,时而病恹恹的。”
我静默不语看着村田的脸,生驹也一样。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这条龙,默默地祈祷它保护我们,让我们好好地活下去,避免可怕的灾难降临到我们身上。当这条龙觉醒时,我们只能用力抓住它,不要被它甩掉,因为你根本不可能驾驭它,只能听命于它。”
老刑警注视着自己的手,仿佛手上映照出他一路走来的过去。
“如果这位少年具有特异功能,他体内的这条龙或许已经醒了,他正试图驾驭这条龙。至少,他希望龙头可以朝向他希望的方向。这我可以协助他,但在紧要关头,只有他自己可以救自己。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接着他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真希望可以早点儿见到他。”
然而,慎司却没有出现。
三个小时后,我接到他被送进医院的消息。
9
他被送进佐仓市内的急诊医院。
尽管我立刻赶了过去,但一开始仍然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回事。慎司的父母也惊慌失措,答非所问。
“我们接到警方的电话——”
“这里的警局吗?”
“对。傍晚五点半左右,路人看到慎司倒卧在工业社区附近的仓库后面。警察从学生证上得知他的身份。”
十一月中旬下午五点半左右,太阳早就下山了。
“他去那儿干什么?”
“不知道。”稻村德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浑身颤抖着。“我完全没有头绪。我打电话到学校,学校说他今天请了假——但早上出门时,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佐仓工业社区在井盖事件现场附近。即使我再怎么不愿意,仍然不得不想起那件事。难道那件事还没结束吗?·
与此同时,恐吓信闪过我的脑海。难道对方盯上了慎司?
“别慌,今天才第六天,还剩一天。”
生驹拍拍我的肩膀,但我无法赞同他的说法。
“盗未必有道。”
“没有理由找上孩子。”
“根本不需要理由——”
“别争了,你先静下来,去外而深呼吸几次。”
医生一开始说并无大碍,但随着进一步的详细检查,情况越来越不妙。医生说慎司是被人痛殴了一顿。
“脑震荡,全身都有挫伤。而且发现他的现场是一个堤坡坡底,坡道旁有一道狭窄的楼梯,他好像是从那里滚下来的,他左腿大腿骨的骨折应该也是那时候造成的。”
“还有救吗?”慎司的父亲急切地问。
“他还年轻,肌肉很柔软,心脏也很健康,没问题。我担心的是他头部受到撞击,必须等过了危险期才能作进一步的详细检查。警方有没有问你们情况?”
“问了,但我们根本……”
“听说你儿子在救护车里一直说胡话。”
稻村德雄抓紧妻子的手,战战兢兢地看着我。
“他说什么?”
“会被他干掉。他说了两次。可能是他遇到了可怕的事……”
手术室和加护病房位于走廊尽头。我们没办法进去,只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等待。
根据警方的说法,慎司身上的物品并没有被翻动的迹象。现场没有目击者,那里平时就少有人出入。发现慎司的人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昏睡的醉汉。
会被他干掉。我思索着这句话,觉得有人慢慢掐住了我的脖子。
晚上十点左右,医生走出来。稻村夫妻急忙迎上去。
“暂时转到加护病房,但还不能进去看他。你们要不先回去休息?”
这时走廊的另一端响起一阵不规则的脚步声,渐渐向我们靠近。我和生驹面面相觑,转过头去。
昏暗的白色走廊上,一步一步靠近的,是七惠和……
“是谁?”生驹眯着眼睛问我。
我觉得难以置信,却又有一种期待已久的感觉。
“他就是织田直也。”
他和初次见面时一样,穿着衬衫和褪色的牛仔裤,在七惠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拖着左脚,整张脸疼痛欲裂般扭曲成一团。仿佛——他正体会着躺在走廊另一端的慎司的痛苦。
就像镜子一样,宛如一对双胞胎。只要其中一个人受伤,另一个人的相同部位也会淌血。
我呆若木鸡地站着,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过来。由于他比七惠高出许多,所以被搭着肩膀的七惠步履有点儿不稳。我回过神来,跑过去,想伸手扶他。直也的双眼始终看着走廊尽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东西,这时他才稍微转动了一下眼睛。
“嗨。”他用沙哑的声音向我打声招呼,好像胸口深处的血都冲了上来。
“可以了。”他对七惠说,“谢谢,你可以放手了。”
七惠没有立刻放手。她的脸色也十分苍白,倒像是她依靠在直也身上似的。
“没关系。”直也的眼角淡淡微笑着,他将手放在七惠的手上,然后轻轻抽离,手扶着墙,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我想伸手扶他,他闭着眼睛摇摇头。“没关系,不要碰我,我没关系。”
“我去找医生来。”
生驹正准备转身,直也再度拒绝:“不用了。我没受伤,真的没关系。”
他倚在墙上,摇摇晃晃地举起手,指着走廊另一端问我:“慎司在那儿吗?”
我点点头:“但不能见人,他受了重伤。”
“我知道。我只是想尽量靠近他。”
直也缓缓跨出脚步:“我要听他说话。”
七惠泫然欲泣地伸出手,直也轻轻拨开了。他扶着墙慢慢走过去,在通往手术室的地方停下来,将头靠在墙上。
他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稻村夫妇紧偎着看着眼前这一幕。
“发生了什么事?”
我小声问七惠,她只是默默摇头,不久,才如梦初醒般用手指在医院的白墙上写道:“傍晚,他突然来找我。”
“他去找你的时候就这样了?”
七惠点点头,“有好一阵子,他根本站不起来。”
她用在墙上写的字、身体的动作和手势,以及我稍微看得懂的手语,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当他可以站起来时,就告诉我这家医院,叫我带他过来。他说他一个人没办法走路。”
“他怎么知道这里?”生驹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
此刻,直也蜷缩着身体,无力地坐到长椅上。他垂着头,只能看见他那瘦骨嶙峋的背。
他似乎害怕别人走近他,将自己深深封闭起来。七惠靠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背上,他没有抬起头,身体也一动不动。
这时,我感到空气渐渐沉重起来。
一定是我的错觉——我心想。然而我确实感到肩膀、手臂好像承受着带有负电的空气。一个看不到的环在渐渐缩小,好像在医院的这个角落里失去重力了。
生驹扯着领带问我你是不是觉得透不过气来时,我还无法回答他。
有一种巨大的,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在空中穿梭。直也蜷缩的背正承受着这一切——
就像抛物线形天线一样。
穿梭交流……
慎司,你的大脑里也有一个这样的东西。
我感到它们就在我身边通过。
对不起,我还是无法控制。
稻村夫妇仍然紧偎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直也。将手放在直也背上的七惠,突然害怕地将手抽回。她一直后退着,撞到了站在墙边的我的肩膀时,又跳了起来。我用力抱住她,她这才转过身来靠着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生驹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过了十几分钟,直也慢慢坐直身体。几乎就在同时,走廊尽头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
“现在父母可以进去了。你们一定很想看看他吧?他还在昏睡,不能说话,只能隔着玻璃看,他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稻村夫妇疾步走进去。其他人都站在门旁。
直也缓缓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
生驹叫住他,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回家。”他回答道。“慎司已经没事了。”
他的脚步仍然不稳,拖着左腿,扶着墙,吃力地走着。
“你一个人怎么回家?先留在这里。”
“没关系。”他稍稍朝我转过头来。“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我没听懂他的话,“你说什么?”
“慎司的事和你没关系,不是你引起的。慎司这家伙失手了,就是这么回事。”
我听到他轻声说了句什么,好像是喃喃自语地说不听我的劝告。“他的……正义感……太强了。”
双手抱在胸前的七惠朝他走去,直也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没事。谢谢你帮我这么多。”
他轻轻伸出手,抓着七惠的胳膊。
“你别一脸难过的样子好不好?”
我抬起头,发现直也正看着站在七惠背后的我。他的眼睛清澈如镜,任何事都瞒不过这双眼睛。
直也的视线回到七惠身上。他温柔地拍拍她的胳膊,转身离去。七惠回过神来想去追他,他用力地转过身说:“别过来。”
七惠双手掩着嘴,他凝视了她良久才说:“再见了。”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远去。我虽然很想追上他,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我和生驹都无法动弹。
半开的门无声无息地合上。
我追了出去。
“喂!”
生驹仿佛从梦中惊醒般喊道。我推开走廊尽头的门,那是救护车专用道,水泥地上响起我和生驹的脚步声。
空旷的灰色水泥地上,急诊病房的灯光投射在直也的背上,瘦削的黑影像领路人一样投射在他的前方。直也正一步一步地离开。他步履蹒跚,肩膀无力地垂着。
我正想叫住他,他停了下来,接着……
他的身影从脚开始消失。
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语言形容——黑夜像一块无形的橡皮擦,擦去了他的身影……
大学毕业前,我作了最后一次游学旅行,去中国敦煌玩了一个月。当我偏离观光路线时,发现一片绵延不绝的黄色沙漠。我在那里遇到了沙暴,当时,连站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的人也会从眼前消失……
此刻,就和当时一样。
消失了。但直也并不是变透明了,而是从脚开始,逐渐变成肉眼无法看到的细微颗粒,随夜风而逝。这一切在瞬间发生了,只够心脏跳动一次的瞬间。
当我亲眼目睹他消失时,我发现自己停止了呼吸。
在直也原本站立的前方,一个红灯闪烁着。由于刚才他站在那里,我无法看到。
现在看到了。
但直也不见了。
我看不到他的身影。在无处可藏的空旷停车场内,身后是医院的灯光。在急诊专用入口的招牌灯照亮的铁栏杆外,也不见他的身影。
“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生驹喘着粗气的声音。
他四处张望着。我不用看也知道,直也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消失了。”
“你说什么?”
“你不是也看到了,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消失。”
然后去他想去的地方。
在“紧急出口”的绿色灯光下,生驹面如死灰。
“你疯了吗?”
“对,”我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可能真的疯了。”
第六章 事件
1
半梦半醒间,我做了个梦。
陌生的街道,微风吹拂。天空乌云密布,四周却出奇地亮。
这是梦——我站在街头,心里如此想。
矮石墙上装有不锈钢围篱,我靠在围篱上。围篱的另一端是像公园一样的开放场所。许多穿着浅蓝色围兜的小孩子,手牵着手,围成一圈。七惠也穿着相同的围兜站在那里,打着拍子,笑逐颜开地唱着歌。
她在唱歌。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七惠的声音,但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似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在梦中,她可以唱歌,可以说话,也可以大声欢笑。
我没听过那首歌,有点像童谣,又像是圣歌。我从未完整听完一首圣歌,但就是那样的感觉,没错。
七惠并没有发现我。即使我叫她,她也听不到。果然是梦……否则怎么可能听不到。于是,我又叫了几次。只要这样,就会醒来……
这时我发现,并不是七惠在唱歌。歌声是从外面传来的。
在离小孩子不远的地方,织田直也穿着白衬衫站在那里,他看着那群孩子,看着七惠,兀自唱着歌。
是他的声音。
直也没有发现我。我似乎不存在。直也嘴角带着笑,继续唱着歌。孩子们蹦蹦跳跳的,七惠也微笑着。
我试着叫他。
直也慢慢抬起头看着我。
他没有停止歌唱,笑容也没有从他脸上消失。他只是慢慢转过身去,好像站在旋转台上一样,轻巧地转过身去,静静离去。我看不到他的脚,他越走越远。
我想追上去,想跨过栏杆,但不知不觉中,栏杆变高了,我抬头一看,栏杆顶部消失在云端。我急忙寻找直也的背影,他已经走远了。
他背上沾了红色的东西。像油漆一样红,不断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在他渐渐远去的路上,像拖着某种重物走过的痕迹般,一滴又一滴的红色留在那里。
是血。
当我弄明白时,变得头重脚轻起来,身体摇晃着,视野也开始晃动。我想叫住直也,但声音已变得颤抖起来。我叫了他好几次。渐渐地,我再也叫不出声来,身体摇晃得太厉害了,周围也变成一片模糊的白色……
我睁开眼睛,七惠正看着我。她醒了。
她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她把我摇醒。我最先感受到的,就是她温暖的手。好温暖,温暖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发烧了。
我终于回到了现实,看着房间的天花板——啊,原来是梦。
我打开台灯,把灯向外推了推,以免灯光刺到眼睛。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七惠摇摇头,用指尖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我的额头正流着汗。
“我说梦话了?”
她点点头。
“我做了个梦。”
七惠歪着头,似乎是问什么梦。她的表情就像半夜陪在病童身旁的母亲。
“现在几点了?”
我伸长脖子,看到枕边的闹钟——凌晨两点,这表示一天结束了,“一星期”期限已过,正要进入第二天。
迄今为止,除了慎司受重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慎司已经过了危险期,他中间醒过来一次。当时他父母和负责办案的警官进去看他,他不能说话。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神呆滞,似乎什么都看不到,这让稻村德雄十分担心。之后慎司又昏昏沉睡过去,因此,还无法听他亲口向大家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目前这种状况,我不能排除袭击他的人就是恐吓我的无名氏。
“我可不这么认为。那些恐吓只是做秀。”
“你想想,对方不需要做任何事,就已经达到目的了。开出一星期的期限,让我们整天担心吊胆的,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看到我们乱成一团,他可爽死了。要是一天到晚都是这种事,还真会精神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