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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助虽不聪明,好歹也懂得好事不会平白无故上门。于是他先回家,与妻子阿秀与女儿阿伦商量,结果三人同赴不忍池之约。一到那里,果然有个约四十来岁、相貌堂堂的男人在等着。他自称是凑屋的人,一副「既然一家人都来了,那就更省事」的模样,向他们提起拜壶之事。
四十来岁、相貌堂堂的男人,凑屋的人。平四郎心想,会是小平次昨天在凑屋见到的那个仪表出众的掌柜吗?
这人对八助一家人说,只要假作信壶离开杂院即可,往后的生活自有凑屋照应。阿秀与阿伦母女俩的梦想,便是自己开一家茶店,再小都好。她们提出这一点,对方即刻答应,说若在江户城外便不成问题。
就结果而言,八助不仅自己一家人离开了铁瓶杂院,还带走了其他两户人家。这两户人家不知八助一家人只是装模作样,真心信起壶来。八助深感为难,与凑屋那名男子商量,得到的答案是若那两家人也离开更好,凑屋保证不会亏待他们,命八助放心假装到底,直到离开。据八助所言,那两户人家被带到京都地方,各得了一笔钱,虽比不上自己,但尽可安定下来过不错的日子。
凑屋何必为赶走铁瓶杂院的住户动这种大费周章的手脚?八助自然也会起疑。于是凑屋那人解释,事关小姐的亲事,无法细说分明,但铁瓶杂院所在之地别有用处,希望能尽早悄悄让住户搬走。
「与美铃的亲事有关。」
这是种含混的说法。但也可视为一个方便的借口,因为对方不可能一问便回答真话。然而,至少凑屋想赶走铁瓶杂院的住户,且希望不至于引人注目,这两点是确然无疑的。
「即使花钱耗时费工夫也在所不惜。」
平四郎两手揣入怀里,想着久兵卫知道这一连串的事吗?当然是知道的吧。他是凑屋一手栽培提拔的底下人,做为一名管理人,也深得铁瓶杂院住户的信赖,没有他轧脚在内,这个计策是万万行不通的。这么说来,他出走失踪这件事本身,便是打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久兵卫离开杂院,接着佐吉被送进来。像阿德这些死心塌地在杂院居住多年的住户,对各方面都不合「管理人」规矩的佐吉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于是铁瓶杂院开始产生动摇。心生不满、欲离此杂院而去的风,便在住户间阵阵吹起——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这么一来,佐吉简直就是个小丑嘛。」
也难怪他会神色憔悴,暗叹「我在这里究竟在做些什么」。凑屋想必是对他好言相托,说久兵卫出那种事跑路去了,又没有人肯接手,请他务必帮忙。而佐吉深觉自己有亏于凑屋,根本不可能拒绝。
然而,他被分派的角色,打从一开始便是「当一个失败的管理人」。凑屋正是希望他与住户之间摩擦冲突不断,好让铁瓶杂院空屋一间多过一间。相反地,因佐吉的尽心尽力,像豆腐铺夫妇等安分的住户,以及久米这样的新房客,开始心生信赖,且最近阿德对他也稍加刮目相看,这样的演变对凑屋而言是失算了。
「久兵卫这人也真不厚道。」
想着想着,平四郎在淡淡的月光下皱起眉头。
久兵卫出走,肇因于八百富的太助之死。那桩命案,是妹妹阿露因哥哥想对卧病不起的父亲富平下手,想不开而杀了哥哥。不,平四郎原以为「应是如此」。
然而,如今已明白凑屋的意图,重新想来,那桩命案发生得会不会太巧了?
要为久兵卫离开铁瓶杂院找借口,那桩命案着实太完美了。更何况,没错,太助是死了,但富平因此捡回了一条命,而久兵卫把一切都揽在身上,说是自己招人怨恨才造成这样的结果,一走了之。因此抓着阿德哭倒在地、坦承杀了哥哥的阿露,没有受到任何罪责,至今仍照顾着父亲。两人搬到猿江町,住进久兵卫旧识任管理人的杂院,近来还听说富平的病情稍有起色。
换句话说,除了心起邪念、想杀死卧病父亲的不孝子太助之外,没有任何人蒙受损失。
「久兵卫不久前才在铁瓶杂院附近出没。」
之前「黑豆」的来信里,不正提过有人在铁瓶杂院旁的水道上,看见久兵卫的身影吗。
不能设法逮到那家伙吗?同时,也有必要将一切开端的那桩八百富太助命案,重新理过头绪。平四郎感觉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不由得伸手用力搓搓后颈。
「黑豆」的信还未完,继续看下去。只见他先声明,说不知此事与赶走铁瓶杂院住户有无关联,但凑屋的老板娘阿藤与独生女美铃之间,最近关系极为恶劣。
「我最讨厌爹和娘了。」
没错,那姑娘如此斩钉截铁地说。
据「黑豆」打听来的消息,母女俩并非一开始就不合。在美铃十岁之前,阿藤也像少女怀抱着心爱的人偶一般疼爱美铃,好比她早已与丈夫总右卫门分房,却仍一直陪着美铃安睡。
然而这几年来,却像年糕起了裂缝般,母女间感情越来越糟。这令凑屋的下人惊疑不已,同时也感到相当为难。无论事情大小,母女俩总是冲突不断,为数众多的下人们自然也不得不分为阿藤派与美铃派,使全店不得安宁,简直如同将军后宫女人争权一般。
资深的凑屋下人中,有些将此解释为是因美铃长大成人后,出落得越来越美,那张脸活脱就像葵,阿藤因此忍无可忍。如此推论应该是对的,连美铃本人也这么说:因为我长得像葵姐姐,娘就恨我恨得要命。
更令人好奇的是,阿藤与美铃的对立更形剧烈,是自美铃开始谈及婚事以来——这一段。
平四郎沉吟。此处也提到了美铃的亲事。向八助解释原委的凑屋男子,不也说要将铁瓶杂院清空,与小姐的亲事有关?「黑豆」虽特地事先慎重声明,不知两件事是否关联,但在平四郎看来两者肯定相关。
接着,「黑豆」写了一件令人心惊的事。阿藤有时会对跟在自己身边的下人说,像美铃这种女儿,最好一辈子都不嫁,让她关在家里等死。
「此等心绪思量,显非为人母者对亲生女儿之情。」
「黑豆」所言甚是。平四郎认为,阿藤心神有些不正常,可能已无法分辨可恨的葵,及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美铃了。
「凑屋正临一场意料不到的花祸,众下人苦心孤诣,仍难免近邻皆知。」
两名当代一流的美女,确是堪称花祸。然而,平四郎却恍惚感到一阵微寒。
阿藤为何至今仍对葵怀有如此激烈深刻的执念,为何非如此憎恨葵不可?
糊涂虫 下


「与其凡事看得一清二楚,
稍微眼花一些还比较好走
——所谓的世道便是这么一条路。」


同心平四郎深谙世情,
有点随便又不至于太随便。
本性贪吃嗜甜又挑嘴,
无意中招惹的乌龙事多不胜数。

这回却踢到铁板栽了跟斗——
深夜中竟有杀手闯入大杂院;
妖冶的风尘女成为新住户;
众人好端端地却兴起拜壶潮;
卧病却被送信乌鸦耍得团团转;
一个不注意,
杂院竟然人去楼空!?

这下可不是搔搔后脑捏捏下巴就能解决。
糊涂虫巡警平四郎
该如何攀越人生第一个大瓶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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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你这位边拔鼻毛边巡视的人眼里看来是大事,
就真的是大事了吧。」

这是一场摸不着头绪的游戏。
在本所深川地区担任定町回同心(相当于现在的巡警)的平四郎,
像被蒙了眼,带到各处去。由拍手声引导着,无知地跟随。
虽不至于落入陷阱,但那拍着手移动的真正的「鬼」,
却将他步步引开,远离那个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

——捉迷藏,那是小孩子的事儿。

找弓之助来帮忙,搞不好是正办。
牵着弓之助的手,走在满是尘沙的夏日之中,平四郎哼哼地笑了。
在偶然撞见的人眼里看来,或许是这男人最大无畏的表情,
也或许只是在艳阳下眯起了眼睛。
——摘自内文

 


台湾の読者の皆さんへのコメント

海を越えて旅したことのない私の書いた小説が、
海を越えて多くの読者の皆様のもとに届いていることを、
心から嬉しく思っています。
この作品も、どうぞお楽しみいただけますように!


致亲爱的台湾读者

从未出国旅行的我,
这次很高兴自己写的小说能跨海与许多读者见面,
希望这部作品能带给您无上的阅读乐趣。

 


Contents

长影(七~十三)
幽灵

 


思虑重重满胸臆,
却闻官九郎嘎声啼。

——欲知端的,请看下集

 


Chapter6 长影

7

井筒平四郎记性不佳,最不会记人名和长相。若要他记住一件事情错综复杂的前因后果,更加不在行。这种人也不太适合当定町回同心吧。即使如此,遇到工作需要,多下点工夫总能应付。诸如做做笔记,说给小平次要他记住,实则他也这么应付过来了。至今,平四郎直接经手的复杂案件屈指可数——万幸万幸。
然而,在如此健忘的人眼里看来,对岂止几年前,根本是几十年前的怨苦仇恨念兹在兹,简直形同特技,非毅力过人者不可为。
凑屋的女主人阿藤,对一个十七年前自她面前消失后便音讯杳然的女子「葵」,至今仍深恶痛绝,「鲜活」一如当年。何以憎恨至此?平四郎起疑的同时,亦深感佩服。这阿藤的毅力真是非常人可比啊,难道不是吗——
平四郎躺在起居间里,翻来覆去四处寻找凉爽之处,一面把事情讲给弓之助听。
弓之助这孩子,现在频繁地出入井筒家。当然,他的造访,是出自母亲的指使外加平四郎细君示意。说起初来时做了些什么,就是在起居间向平四郎问安之后,便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在这热得发晕的夏日里,即使平四郎打盹午睡,他仍乖乖坐着。问他不无聊吗?他答道目测屋里的种种,不会无聊。只问起下次能不能带曲尺、鲸尺来,点头答应他,他还当真兴兴头头地带来了。
好一阵子没开口的平四郎问细君,把那孩子放我这儿,要让他做什么?细君大感意外,不满似地嘟起嘴,曰道:哎,就教他些论语也好呀。平四郎这才发觉,细君自己分明也是八丁堀土生土长,竟仍对八丁堀同心这种人有着天大的误会,不禁大吃一惊。
——不如帮他找个练剑的道场,还比较实在。
于是,平四郎重托擅于照应人的朋辈,找了一家风评颇佳、对一般百姓也肯悉心指导的直心影流道场,送弓之助去习武。每个月的束脩由平四郎支付。弓之助家河合屋是富裕的商家,平四郎认为这点儿学费大可由河合屋来付,但细君却坚持这笔钱该由井筒家出,说这是为栽培弓之助日后继承井筒家所花的钱,由井筒家出才是道理。这里头,似乎有着细君对弓之助之母,也就是她亲姐姐的那么一点儿似虚荣、似负气的感情在内。平日她们姐妹感情极好,因而更显得既微妙又不可思议。
另一方面,令人担忧不出三天便会逃出剑道场的弓之助,则出乎意料,习剑习得颇为快活。在道场里东量西测,吓坏了一干学徒;不仅如此,剑术的天分也不差,这才真教人惊讶。道场的练习两天一次,没有练习的日子便到井筒家。而令人欣慰的是,这孩子说姨爹姨妈出钱供他上道场,至少该帮着扫地汲水,便勤快地想动手干活。
细君首先制止了他,接着小平次也涨红了脸劝阻,说是让少爷做这种事,小平次便无事可做。
「可是,小平次叔的工作,是帮忙平四郎姨爹吧?」
被这聪明懂事的孩子反过来一问,小平次的脸越发红了。
「家里的事也是我的工作。更何况,少爷,将来要继承井筒家之后的男孩,不可以去擦地板、扫庭院。」
就这么着,弓之助便又闲下来了。他早在学堂里学过读书写字打算盘,平四郎没什么好教他的。虽如此,实在没事做,便叫他习个字来瞧瞧。只见他在文案前一坐,写出来的字端正漂亮,令大人汗颜。那字真是好,直教字迹出名拙劣的平四郎得倒退十步,诚惶诚恐才行。
——这岂有不好好拿来用的道理。
于是,平四郎开始每两天一次,将平日巡视中该记下的事,要弓之助写下来。该提交给奉行所的文件,早已过了期限而不便委托书记的,也要弓之助写。不但交了差还可兼作训练,一举两得,平四郎心下大是惬意。原以为孩子只是种费事麻烦的东西,弓之助倒反过来了。认真考虑收为养子或许也不赖。
话说,到了今儿个早上。这天较前一日更热了,平四郎忽地兴起一念,是该将至今的梗概与自己目前的想法好生整理,回个信给「黑豆」了。说穿了,其实是一早见阳光刺眼逼人,便起心躲懒,想找个法子不必出门巡视,至少等日头斜了,午后阵雨下完、吹起凉风再说,且看能不能先找点事在家里做。为了偷这个懒,平四郎可也费了不少心思。
要叫弓之助给「黑豆」写回信,得由平四郎在心里打底稿,再出声说出来。待平四郎说完一回,便想问正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动笔的弓之助作何感想。也许该重查八百富那桩命案,该深思凑屋那难以理解的行动背后,是否隐藏着女主人阿藤对葵根深蒂固的怨恨,这些均为平四郎的想法。蓦地,他兴起一个念头,想知道在这个有些奇特而脑筋极为灵活的孩子看来,这些想法又是如何。于是,他便先提个话头问道,一个人竟能恨上另一个人十多年,这本事着实惊人,你觉得呢?
「我娘——」
弓之助手里还握着笔,圆滚滚的黑眼珠往平四郎一转,说道:
「直到现在,还会为我爹成亲才三天便在睡梦中喊别的女人的名字这事,大发脾气。」
「呜嘿!」平四郎掠小平次之美,惊呼了一声。「这可真是个陈年大醋坛。不过,你怎么知道有这回事?」
「因为爹娘会大声吵嘴。」
平四郎脑海里浮现细君姐姐河合屋老板娘文静秀气的面孔。哦——那样的人也会呀。
「每当一开始吵,大掌柜就会说蛇狮大战开打了,便逃之夭夭。」
平四郎躺在起居间,仰望天花板大笑。一骨碌翻个身,枕着手肘看弓之助。他也满面笑容。
「你不说我倒忘了,河合屋老板确实是一张狮子脸。鼻翼这儿张得开开的。」
「是的,确实是张得开开的。」
「你倒是像你娘。」
「好像是。」弓之助细心将笔收入笔砚盒,微微蹙眉。
「我娘为此很是担心,说我不适合当商人。」
「鼻翼和当不当得了商人有关吗?」
「娘说,商人要像这样,鼻翼张开来才好。河合屋代代当家都长了一张狮子脸。所幸,我大哥三哥都是。」
「都张得开开的吗?真可怜。你哥哥们一定很羡慕你。」
「照姨爹这么说,只要哥哥们和我都还活着,这羡慕之情恐怕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弓之助不经意地这么说,平四郎也不经意地听着,但一个呼吸过后,便发觉这句话回答了刚才那个问题。
「你是认为,怨恨、羡慕这类感情,终究不会因岁月而消失?」
「一般似乎都是这么想的。」
「唔——。」
平四郎抓抓鼻梁。好像是昨晚睡大觉时,蚊子趁隙在鼻子旁叮了一口。可能是蚊帐有了破洞。
「好吧。可是啊,若是当面锣、对面鼓地互相怨恨,我也还能理解,但那阿藤的情况可不是这样。葵这女人老早就从凑屋消失了踪影,都十七年前的事了。十七年,这么长的时间,连当时出生的小婴儿都长成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不是吗?像我,要我十七年都记着一个女人的长相,根本办不到。」
弓之助歪着头,接着喃喃冒出一句:
「葵……真的消失了吗?」
「啊?」
平四郎抬起头来。现下弓之助俯视的那张脸,想必十分可笑,孩子啊哈哈地笑了。
「不是的,葵定是十七年前离开凑屋后,便没有再回来了。但即便如此,凑屋里头应该还留着一些足以令人想起葵的事物吧?」
平四郎思忖道:「你是说美铃随着年纪渐长,越来越像年轻时的葵吗……」
「是的,而且铁瓶杂院还有佐吉在。」
葵所抛下的孩子。
「据美铃小姐所说,凑屋夫妇常提起佐吉。这教阿藤不想起葵也难吧。说起来,铁瓶杂院没了管理人、后继无人那时,总右卫门把佐吉叫来——这件事本身,定然令阿藤感到不是滋味。那可是有权有势的凑屋呢,纵使出过那种事,一时半刻找不到人接替久兵卫,但好好去找,不会没有其他人选的,大可不必去找佐吉。可这时却特地找他过来,总觉得太过刻意了。」
阿藤与葵的关系极差,因此葵消失时,周围众人议论纷纷,谣传葵是被阿藤给撵走了。这一切总右卫门应该都知道;明知道,却在十七年后,刻意将佐吉叫到近前——
「听说葵还在凑屋时,总右卫门拿她的儿子佐吉当接班人看待。」
「那就是很喜欢他啰?」
「那时候是吧,现在就难说了。久兵卫因为那样的内情出走,总右卫门却故意把铁瓶杂院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佐吉,而且一面让佐吉当管理人,一面却在背后搞鬼,暗地里提出条件让住户们离开铁瓶杂院?倘若他现在也把佐吉当儿子看待,相信他的人品,想借这机会让他学着成为能独当一面的管理人,就不会去做这种居心不良的事。我虽不是你,但打这儿估量,实在很难相信总右卫门对现在的佐吉怀有好意。不过,若说把佐吉叫来这件事,对阿藤也不算是个体贴的做法——啊,这是明摆着的,眼前这对夫妻便一天到晚在吵架——你倒说说看,总右卫门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打的是啥主意?」
平四郎一静下来,仿佛是在等待这一刻,油蝉一齐鸣声大作。起居间里立时充满了从天而降的蝉鸣声。
半晌,弓之助像听蝉鸣听得出神似的,微偏着头。然后,小声地说「真奇怪」。
「很奇怪吧。」平四郎也应道。好似在滂沱大雨中对谈,这对姨甥的话语声几乎要淹没在蝉鸣里。
弓之助提起笔,面向着纸,好像要写些什么,却又将笔尖停在半空中,直盯着纸看,最后却啪当一声,用力将笔放回笔砚盒。
这一声令油蝉一齐戛然而止。
「姨爹,可能是测量的基点不同。」弓之助说道。
「怎么说?」
「阿藤为何如此痛恨葵?佐吉在凑屋总右卫门心里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为何要安排佐吉当铁瓶杂院的管理人?凑屋总右卫门为何要偷偷将铁瓶杂院的住户赶走?阿藤过去对美铃宠爱有加,为何这几年却冲突不断?是因为美铃像葵吗?或者是有别的理由?」
弓之助一口气说完,眼睛闪闪发光。
平四郎不由得起身。虽不明所以,但他感觉得出弓之助这模样之中,有些什么令他不得不猛然起身。
「这一切,」弓之助灿然一笑,对平四郎说道,「或许全都必须以不同的基点来测量。」
「你是说,这些事全都没有关联?」
「不是的,根源必定是同一个。但是,开始测量的基点各自相异。」
平四郎抓抓头。唐纸门后传来细君的声音。拉门喀啦一声打开了。
「哎呀,你们姨甥俩正专心讲究学问呀。弓之助,要好好向你姨爹请教哦。」
瞧她心情好的。
「我做了冰凉的白玉丸子呢,好好尝一尝吧。相公,你也喜欢白玉丸子吧?」

当天临走之际,弓之助又说了句谜样的话——女儿阿律险些被抓去抵赌债的木桶匠权吉,值得调查一番。
「我觉得,知道是什么人找权吉去赌博很要紧。」
「你是说,那件事或许也是凑屋设计的?」
权吉沉迷赌博,害阿律被带走,令他在杂院里住不下去——
平四郎沉吟。「这我也想过。权吉确实好赌,有人相约一定马上陷进去。但是,只为了要赶走这对父女,便设计把阿律卖掉,未免太残酷了。这作风和八助他们拜壶那时相差太多了吧?」
弓之助笑了。「但是,如果当时阿律被妓院的人带走,之后会如何可就不知道了。也许一离开杂院,称是为凑屋办事的那个俊掌柜就赶上来说,阿律姑娘,真是对不住,其实我们有苦衷,不得不瞒着你们父女俩,请你们搬走,才演了这么一出乱来的戏。权吉的债务你不必担心,我会为你安排新的住处和工作;权吉把你卖了,阿德会让他怕得存不了身,迟早会离开铁瓶杂院的,要不了多久就能和你团聚了——」
平四郎睁大了眼睛。没错,弓之助说的对。剧情极可能是如此安排的。
「就结果而言,阿律因佐吉的话改变了心意,因此离开铁瓶杂院的就只有阿律一个,权吉现在还留在杂院里吧?」
「是啊,还在。」
「这么一来,凑屋便没有达到目的。姨爹,阿律在丢下权吉、逃离铁瓶杂院之后,在哪里做些什么呢?凑屋那个俊掌柜有没有去找她呢?阿律不挂念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