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就这样惨遭车子撞死,遗体像破布般就地弃置,或是被扔在别处。
当第三名被害者被发现时,警视厅为了颜面展开大规模搜查,最后盯上了某个不良少年帮派。起因是某个因其他案子被辅导的少年在侦讯室说溜嘴。此事在日后造成很大的后遗症,不过警方当时迫切需要情报,就算是再小的线索也不放过。
调查行动开始。情报外泄,媒体也开始报导。然而即使嫌犯的手法再凶残,毕竟都尚未成年,以致警方无法强制调查,何况又是仅凭密告的线索,缺乏物证也是一大败笔。
案子就这么耗着,被警方视为主嫌之一、列入调查对象的小暮昌树,这名十六岁少年开始针对警视厅四处提出抗议,还主动召开记者会,宣称自己是无辜的。而警方不仅在他身边四处打探,还故意泄露他的身分,打算把他当成媒体的诱饵……
小暮昌树有一股少年老成的魅力,口才便给,举手投足散发出优雅的气质,顿时成为部分媒体的宠儿。淳子不只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他,除了八卦新闻节目,连综艺节目都有,简直就跟偶像艺人一样红。他还滔滔不绝地表示,梦想自己能写出以年轻人叛逆灵魂为主题的小说,然后自编自导一部电影。
没有物证。不过状况证据倒是堆积如山,证词也多得数不清。媒体一边捧小暮昌树,一边将警方泄露的情报详加报导。舆论也分为两派。
但是最后,小暮昌树并没有遭到逮捕。他,与他率领的帮派成员没有人被捕。
(那就交给我吧。)
所以,淳子才会去见多田一树。
多田一树,是第三名牺牲者的哥哥。他已遇害的妹妹名叫雪江,是个肤白如雪的可爱女孩。
法律既然无法逮捕小暮昌树这种怪物,就得选择其他手段。因此,淳子想助多田一树一臂之力——成为一把装满子弹的枪。
她能够协助他复仇、处决。她认为自己与他处在同一个立场,可说是天意。
那年初秋,淳子和多田一树共同拟定计划,预计将袭击小暮昌树。实际上,只要从远处瞄准就行了。淳子将冷眼凝视着小暮昌树,很快地对方的头发、肌肤、身上的衬衫就会相继起火,满地打滚哀嚎。
但,多田一树在最后一刻退缩了,淳子还来不及对小暮昌树发动最后一击,他就拉着淳子离开现场,并且说不想杀人。他说,如果杀了人,那我们不就跟小暮一样了。
淳子无法理解。为什么多田一树、还有扮演「枪」的自己会与小暮昌树一样?多田一树并没有折磨任何人,也不会虐杀任何人,更没有以杀人为乐。处死小暮昌树,是上天赋与他们的神圣义务。
但,多田一树仍然摇摇头。
淳子就此离开了他,并且独自继续追查。
之后又花了整整两年,才终于收拾掉小暮昌树。在轰动社会的荒川河边四尸命案「处决」行动结束以后,淳子会去找过多田一树,为了向他报告「行刑」任务已经结束。
多田已经察觉到那是淳子干的。那是一个雨雾蒙蒙的夜晚。他要她就此罢手,不过淳子并不打算这么做,双方终究无法达成共识,淳子在雨中怅然离去。
从此,他们再也没见面。
淳子仍然继续追查。关于涉案的帮派成员身分,多亏小暮昌树高调的演艺活动、四处接受采访,甚至还写了所谓的自传,所以比较容易调查。淳子也到处打听,外行人应付不了的部分就委托徽信社,最后终于锁定其他成员的动向。
淳子在击倒主嫌小暮昌树之前,并不希望引起他的戒心,所以暂且放过其他成员。一旦小暮倒下了,自然该轮到那些党羽。没想到,小暮的惨死造成他们很大的冲击,一时之间,这是某个愤怒者报复的臆测甚嚣尘上,导致这些党羽开始逃窜。不是搬家,就是离开东京迁居乡下,或是改用化名掩护。淳子的追查行动变得很困难。
即便如此,淳子还是成功地找到了与小暮同为主谋、当时才十九岁的青年,以及负责开车的一名十八岁青年,并「处决」了他们。前者是连人带房子烧得精光。那场火被视为不明火灾结案。起火时,十九岁青年的父母正巧不在家,后来还替他办了一场相当盛大的葬礼。淳子也乔装成送葬者到场,望着他父亲大言不惭地说他生前像天使一样善良,前途无量。淳子真后悔没有连他父母一起收拾。至少有三名不相关的少年作证指出,曾经亲耳听到这名青年大声炫耀,把第一个十六岁的受害者绑起来,用冰锥戳刺这个无法抵抗的女孩的双眼。至于后者,那个十八岁青年,淳子让他的座车起火,车子像火球一样失速暴冲,撞上电线杆,支离破碎。不过,驾驶座上的青年没死,他像打不死的蟑螂捡回一条命,至今应该还活着,只不过已变成和仙人掌差不多的植物人。
最后,只剩下辻仁志。
这个像猴子一样狡猾的青年,改名换姓,摆脱过去,苟且偷生。他对掳来的女学生做了什么,对其他未公诸于世的被害者又做了什么,淳子都知道。在她把那个与小暮同为主谋的十九岁青年烧成灰烬之前,先用「力量」折断对方的双腿,让他逃不了,然后逼他一五一十说出经过。
那家伙哭着吐实,招认了一切。三名遇害的高中女生固然不用说,另外还有多起尚未浮上台面的伤害案与强暴案。每次犯案时,下手最残忍的,都是在主犯旁边呐喊助兴、迫不及待等着上场的辻仁志。
只要一天没干掉这家伙,高中女生命案的任务就不算结束。淳子如此下定决心。
现在,终于找到那个辻仁志了。
(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同志。)
Guardian。守护者。淳子闭上眼睛思考。那男人说的「我们」,会是与淳子拥有相同「力量」的组织吗?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打算守护什么?
可悲的是,淳子什么也「守护」不了。如果自己身边或生活圈内出现什么凶恶人物,届时应该有能力迎击吧。问题是,恶意无所不在。淳子在单一时刻只能待在单一地点,无法瞬间移动。淳子唯一能做的,只不过在悲剧发生后挺身而出,击退那个酿成悲剧的禽兽。
结果,那天晚上过了凌晨两点,她还耗在浴室里,最后虽然上床就寝,浑身还是发烫,难以入眠。
闭上眼,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浮现的不是辻仁志,而是多田一树的脸孔,真不可思议。照理说,现在对他已经毫无感情了。那时,淳子的确对他有好感,觉得他是个认真体贴的好人。淳子也不否认,就是这份好感,促使她主动表明愿意扮演他的「枪」。
但,现在不一样了。多田不肯理解淳子,他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愿接纳淳子,他说,比起替妹妹报仇,更重要的是别成为「杀人凶手」。
为什么那个自称守护者的男人,会认为多田一树的消息对淳子是一份「礼物」呢?淳子已经不想再见到他,就算见了也没有用。
浅眠,直到快天亮时才降临。在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只有身体颓然放松。
接着,她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出现了好久以前发生的事。淳子好像不小心烧了某人,正哭着道歉。那时她还是个孩子。我把他烧死了,对不起!——她口齿不清地大叫着。
淳子想逃,火却在面前熊熊燃烧,火团里有个小孩,燃烧的烈焰让对方疯狂蹦跳。淳子看到那双眼睛惊愕地暴睁,脸颊上淌着泪水。
现场除了那小孩,还有另一个人,正朝着燃烧的小孩伸出手,大声嚷着什么。他也……,对,是男生,是个少年……,在哭,他的声音嘶哑,身体摇摇晃晃,但他认出淳子,想要追上来。淳子拼命跑、死命逃。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请你原谅我……
到这里就完全清醒了。
为什么会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淳子也不明白。那是一段讨厌的回忆,是她一直刻意压抑的记忆。睡衣黏着身体,一丝汗水滑落胸口。
她坐起身,离开被窝,拉开窗帘,夜色隐约泛白。淳子摇头甩落梦境,抿紧嘴唇。战斗的早腱,再度来临。
第十六章
横滨市港东区下田中二丁目。淳子按照自称守护者的男人所提供的住址寻找,很快就来到一栋独栋洋房前。这是一栋白墙红瓦、外观气派的建筑物,或许可以称之为西班牙风格吧。
洋房位于一条绿意盎然的住宅街上,这里家家户户占地辽阔,以围栏或石墙隔开的内侧,有着一望无际的草坪和庭园。淳子虽然首次来到横滨这一带,对于此地相当陌生,但放眼望去,便知道这里是富裕的地区。由于时值上午,路上既无行人也无来往车辆。
淳子穿着牛仔裤和旧的厚外套,脚上是一双常穿的高筒球鞋,头发随意绑在脑后,也没化妆。一切都是以战斗为优先,不过这身打扮走在这一带,反而显得格格不入,容易引人注目。如果有人经过,只要随意一瞥,马上会察觉淳子是外地人吧。正好她手上拿着地图,只能祈祷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在寻找便宜公寓或宿舍,不小心闯入这闲静高级住宅区的土气女大学生。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辻仁志怎会住在这种地方?
就淳子记忆所及,他应该不是富裕家庭的小孩。在帮派老大小暮昌树写的那本令人喷饭的《自传》里,辻仁志是以「K」这个化名登场。根据书上所提的,他们俩半夜在涩谷街头相识,当时身无分文,两人联手向路过的高中女生搭讪,哄骗对方掏钱上宾馆。结果,「K」不小心露出身上被父亲殴打的伤痕,把女孩们吓得落荒而逃。
我和「K」,都是终年与父母冲突不断的小孩。我老爸太有成就,让我自卑,「K」则是受尽人渣老爸的虐待。
她记得那段文章大致如此。反正《自传》一定不是小暮自己写的,只是找人代笔,把他说过的话汇整成文章,况且他满口谎言,内容根本不足采信。不过,「K」——也就是辻仁志——如果出自这种豪门大户,在小暮率领的帮派里,至少可以保有好一点的地位。但撇开被父亲虐待的事实不论,辻仁志不太可能是上流家庭的小孩。
守护者虽然告诉她,辻仁志现在住在此地,日子过得好像还不错,但是对于他何以搬来的过程却只字未提。小暮昌树成了某种名人,帮派干下的恶行也逐渐模糊焦点,最后,社会大众都选择了沉默,遗忘了这件事。在那之后,在辻仁志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不过,这一点只要逮到他本人就可以问清楚了。)
淳子仰望着仿瓦斯灯造型的彩色玻璃门灯,正门是一扇高两公尺以上、镶挂铁链的大门,挡住了淳子的去路。门旁挂的金属门牌上,以雅致的斜体英文字母排出Kinoshita(木下)这个姓氏,并无法窥知这栋宅邸里有哪些家庭成员。门内是一片辽阔的草皮庭园,打扫得很干净,一片落叶也没有的碎石路以和缓的弧形直达宅邸玄关。
环绕的围墙和宅邸墙面都是用粉砖砌成,淳子用指尖一枢就落下细细粉层。如果集中「力量」施以一击,这面薄墙想必会应声而倒。
木下——这里是辻仁志母亲的娘家吗?还是母亲与父亲离婚后再婚了?抑或,辻仁志住在养父母家里?
淳子从正门往右走,绕着围墙走了一圈。靠近宅邸正面的右侧围墙紧临邻户的石墙,缝隙顶多只容猫咪钻过。她返身回到正门,这次朝左走,发现西边末端有扇小门。说是小门,其实那扇门有淳子住处的玄关大门那么宽,门旁有座对讲机。她抱着碰运气的心态试握门把,是锁住的,从铁栏杆之间往内窥探,里面有个钩锁,她把手指头伸进去,喀答一声便打开了。
好了,现在怎么办?老实说,她没料到会是这么难潜入的豪宅。如果是普通住宅,只要绕上一圈,多半可以确定住户在不在家,还可以用到府推销或做问卷调查的借口按门铃。可是这里,就算按小门的对讲机,应答的八成也是佣人。她最不希望的,就是直接问辻仁志是否住在这里。杀了他以后,警方必然会出面调查,这样等于替警方留下一条最好的线索,被害者在临死前曾经有个女人来找他。
哼,被害者?淳子就连思考时都不愿把这个字眼用在辻仁志身上,她觉得这对真正的被害者是一种侮辱。
警方会怎么做?当她杀死小暮昌树时,也曾经一边看着荒川河边命案的新闻报导一边想。警方想必立刻发现小暮昌树就是那个小暮昌树,自然会把荒川命河边案与他的「过去」联想在一起。彼时,当他们在思考这一点时,是否真的把小暮昌树视为「被害者」?警方会不会觉得,认定小暮昌树是被害者,等于是在侮辱被他虐杀的那三名高中女生?
大概是想到警察吧,这时,她突然念头一转。守护者——守护者如果是淳子的同志,就算不与警方为敌,至少也得躲避警方吧。难道,守护者到目前为止的行动都没有被警方追查过吗?具体而言,他们究竟采取过什么行动呢?
怀疑与困惑再度涌现。淳子后退几步,再次仰望这栋西班牙式建筑。我该不会被骗了吧?辻仁志真的住在这里吗?在苦寻多年未果的情况下,骤闻情报大喜过望,所以变得有点轻率?
还是先离开这里,根据这个住址的「木下」查一下电话号码吧。在接近辻仁志之前,如果不先确定他的下落,或许太冒险了……
正当她拿不定主意之际,忽然听到汽车轻按喇叭声。转头一看,只见无人的闲静马路上,远处一辆豆粒大的红色自用车驶来,逐渐接近。淳子急忙俯看手中的地图,佯装成找公寓不惯迷路的女大学生。
红色自用车,在木下大宅的墙角停了下来。淳子一边低头佯装确认地图,一边窥探情况。那是一辆Mini Cooper的小车,如果只是确认有无路人穿越马路,也未免停得太久。淳子拿着地图,背对着木下大宅的小门,朝Mini Cooper的反方向走去。她不想让驾驶看到自己的脸孔。
淳子身后再次响起喇叭声,那是Mini Cooper的驾驶按的。淳子没想到对方在叫她,所以并没回头。
不料,身后响起年轻女人的叫声。
「喂,那边的小姐!」
淳子左右张望,附近无任何人,前方也不见人影。
「我在喊你啦,小姐!」
看样子,好像在喊淳子。她倏然回头。
那辆Mini Cooper停在木下大宅的小门旁。一名身穿与车子同色毛衣的女人,从驾驶座窗口探出身子,朝淳子挥挥手。
「喂,你要来找仁志吗?」女人说道。
淳子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哑口无言。那女人看起来活泼开朗,像只小鸟般敏捷地下车,小跑步追上淳子。顿时,飘来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你要找的是这一家吧?佣人没出来应门吗?」
年轻女人以做作的手势竖起大拇指比的,显然是木下大宅。看来,淳子尚未采取任何行动,骰子就自动滚到面前来了。
「是的。可是,这房子太气派了我不敢进去。」淳子说,「辻仁志先生住这里没错吧?」
「没错。大家刚开始都吓一跳。」女人笑道,「你别客气,我也正要去找仁志,我们一起进去吧。」
年轻女人率先推开小门,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淳子也决定尾随在后。
一进门,便听见草皮冻黄的辽阔庭园彼端,隐约传来音乐声,那旋律好像是古典乐。
「啊,我就知道。」年轻女人回头看淳子,并朝音乐传来的方向一抬手。「这家的伯伯,嗜好就是听古典乐,连佣人也喜欢音乐,再加上又是个有点耳背的老太太,所以每次放音乐时,就算有客人按对讲机,他们也听不到。」
她的步伐坚定,看不出分毫犹豫,她并没有走向大宅的正面玄关,反而从小门往建筑物的略后方走去。
走近这栋西班牙风格的木下大宅,仔细一看才发现,建筑物并非单纯的一栋,而是经过多次增建才变成今天这么雄伟的大型宅邸。这个年轻女人要去的地方,似乎也是加盖的部分。
「从那边进去。」
女人抬手指着房屋角落,在灌木丛后面隐约有个出入口,不容易发现,是那种仅供进出的简陋小门。门外,扔着一双沾满污泥的男用球鞋。淳子感到心跳加快。
「辻先生就住在那里吗?」
「对啊!」
说不定辻仁志的母亲是木下家的佣人,他来投靠母亲就这么赖着不走。但,淳子还来不及追问,那女人已经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
「仁志的妈妈,大约在两年前离婚,曾经流浪过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顿下来,所以就把仁志叫来了。」
「可是我看门口挂的是木下的名牌……」
「对,所以罗,木下是这里的屋主,也是仁志他妈妈的姐夫。至于木下的太太,就是仁志妈妈的姐姐。」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辻仁志是寄居在阿姨家。
「好气派的房子。」
「很有钱喔。」那女人得意扬扬,好像在说自己的事一样。「仁志也觉得总算时来运转了。」
两人终于走到扔有一双脏球鞋的那扇门前。淳子放慢脚步。
「呃,对不起,我还是不太明白,请问你是辻先生的……」
「啊,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我啊,是仁志的朋友,也是S集团的成员,你来得正好,是谁介绍你过来的?」
介绍?S集团?
女人看淳子不吭气,便抢先替她说:「我懂了,是桥口先生吧?那人虽然热心,不过很霸道吧?你也来得很不甘愿吧?不过你放心,S集团不卖非法的东西,佣金也会依照规定付。入会费或许有点贵,不过只要拉朋友入会,那点小钱三个月就可以回本了。」
女人劈哩啪啦地一口气说完,就用脚尖把门前那双脏球鞋往旁边一踢,打开门扯高嗓门喊道:「仁志!我要进去罗,不会还在睡吧,快起来,有新会员来了!」
门内,是一间约十叠大的小套房,拼木地板还很新,内墙和天花板也很洁白,不过,室内凌乱不堪,简直像是地震刚过。
屋内一角的脏衣物堆得像座小山,她才觉得那座小山怎么会动,就突然冒出一颗人头。是个年轻男人。淳子赫然屏息,心跳加快,深怕被女人察觉。不过幸好,那女人早已离开她身边,朝那个从脏衣堆露脸的男人大步走去,蹦地一跳,扑到他身上。
「果然还在睡,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时间是上午十一点。淳子检视这个睡眼惺忪的年轻男人长相,她为了克制自己,用右脚使劲踩左脚,凝视着这两个像小猫般打打闹闹的男女。
这张脸。这个男人。是辻仁志没错。守护者给的情报是正确的。
「我们呢,也不会勉强你。所以,你回家好好考虑一下再决定也没关系,这不是强迫推销。」
辻仁志说着,隔着凌乱的桌子,把一叠传单简介和商品型录递给淳子。
在这一个小时里,淳子一直聆听辻仁志与他搭档的年轻女人讲解。所谓的S集团,简而言之就是他们经营的进口商品直销公司,虽然说得天花乱坠,但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买卖。那些商品好像是健康食品及化妆品,不过没有一样具有明确的功效。要赌这些号称平行输入的商品,是否真如他们所言已取得美国权威机构的认证,并且在日本全国只有S集团才买得到,淳子连一根掉落的头发都懒得拿来做赌注。
不过,从两人交谈的情况看来,S集团似乎经营得还算成功。或许正表示这种不惜欺骗亲友入会,只顾追求一己之利,没良心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不知道原来骗子和杀人凶手还有互换性。辻仁志自从投靠有钱的阿姨以后,想必已经转换跑道,以诈骗金钱来取代榨取他人的鲜血吧。投靠豪门木下家的寄居生活,或许在这个狡猾自私又残忍的年轻人心中,对财富产生了憧憬。杀人游戏就算再好玩毕竟不能赚钱,如此而已。
辻仁志和他的女搭档,一心认定淳子是透过「桥口」会员的介绍,所以毫无戒心,甚至没想过确认淳子的身分。淳子临时掰了一个假名,尽量保持沉默,其余的任由他们自行解释。想必在他们眼里,淳子是个不解世事、脑筋迟钝、土气十足的肥羊。他们以为她是那种想用美国化妆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的傻丫头,是个只要说几句好话就能哄她掏钱出来、轻松搞定的猎物。
辻仁志,比起淳子记忆中的模样变得更有男人味了。他穿着T恤和棉裤,由于刚睡醒,身上的衣服都皱巴巴的,头发染成咖啡色,剃成像肌肉派电影明星那样的短发,左耳戴着耳环。
室内的暖气热得令人发闷,女人过了一会儿也脱下毛衣,身上只剩下一件短袖套头衫,她虽然没报上姓名,不过辻仁志喊她「小光」。
「你如果同意入会条件,就在那里签名盖章,再拿给我或邮寄就行了。」
辻仁志摆出爽朗青年的姿态,露出一口白牙如是说。
「入会费二十万可以用银行转帐,也可以连同申请书直接给我。如果直接来找我,马上就可以拿到正式的会员证和收据,所以你直接过来一趟比较好,不过你也得工作吧?桥口先生很罗唆。」
从两人的对话研判,桥口好像是某家餐厅的店长,年约三十多岁,为了增加这个老鼠会的徒子徒孙,以便多赚一点佣金,他把有求于他的业务员和打工店员都送来这里。所以辻仁志和「小光」以为淳子也是他手下的女服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