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姓石津,请多多指教。」
知佳子努力地挤出微笑打招呼。可是,少女的表情僵硬且毫无变化。
「这人来干什么?」少女一径地盯着知佳子,凑近砧路子问道。
而砧路子似乎早已习惯少女的这种反应,一边轻拍她的肩,一边温柔地说:「不可以这样说话喔。首先,你应该打声招呼。这位石津小姐,是比我资深的刑警,我们现在一起工作,我想介绍给你认识,今天才一起过来……」
仓田薰用力眨动着那双大眼睛。豪宅门厅的宽敞天花板,只听见她高亢的声音回响。
「不要!」
知佳子感到,那声音里仿佛有千万根尖针一齐朝她射来。难得见识到这么露骨的拒绝。
「你走,我不要你这种人待在这里!出去、出去!」
小薰用尽全力大叫,猛然一转身,朝门厅前方的走廊冲过去。走廊尽头,有两扇精雕细琢的对开门扉。少女用身体一撞开,就消失在门内。
「小薰……」
这下子,就连砧路子也是一脸僵硬。
「对不起,石津小姐。」
看她乱了方寸,知佳子婉转地制止她。
「没关系,你别在意。异常起火的案件让她受尽各种调查,一定对警方没有好感吧。」
「对……,她的确是个相当怕生的孩子。」
砧路子鼻头冒汗。不管她看起来多聪明、镇定,毕竟在这方面还是很生涩。知佳子心想。在这世上,光是刑警这身分就被许多人视为毒蛇猛兽,如果每次都因此伤到自尊,那就别想工作了。
不过,即便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刚才的情况依然令她不可思议。仓田薰和知佳子才刚打过照面,连话都没说上两句,怎么会突然变得充满攻击性?
少女遁入的那扇门开了,一名身穿雅致围裙的女子碎步跑出。如果是一般家庭,推测这名女子大概是少女的母亲……
「你好,砧小姐,不好意思。」
穿围裙的女人略微欠身,窥探似地看着知佳子。那朝上窥探的眼神,不像是一般家庭主妇的模样。
「请问,小姐怎么了?」那女人问道。果然是佣人吧,容貌也和小薰毫无相似处,年纪应该在四十岁上下吧。
「对不起,好像惹她生气了。」砧路子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尴尬。不是对着这个围裙女人,而是对她自己。
「请问,这位是……」
路子还来不及介绍,知佳子就自己报上名字。
「事实上,石津小姐是总局纵火调查小组的人。」路子替她补充道:「石津小姐,这位是江口总子小姐,在仓田家料理家务。」
知佳子客气地打过招呼,问道:「小薰常常那样突然发脾气吗?」
江口总子看似慌张地猛摇头。
「没那回事,小姐平常安静得不得了。」
她说到安静和小姐这两个字眼时,还特别加强语气,脸上表情看似惶恐,但是倾头与撇嘴的模样,乃至看着知佳子的视线,全都充满了谴责意味。
(是你惹小姐生气的吧!)
「先别管她,待会儿再去看她好了。总之,先让我们进去好吗?」砧路子问道。那语气很亲密。
江口瞥了知佳子一眼。
「是,说的也是。在这儿站着说话不方便,两位请进吧。」
知佳子好整以暇地问:「小薰呢?」
「跑回她的房间,还把门关了起来。」
「小薰的房间在上面,这是楼中楼。」
这话仿佛在安抚知佳子「你不会马上见到小薰」——抑或,在牵制她「请别勉强小薰」——砧路子如是说。
「那么,我们就进去吧。」
知佳子说着,毫不退缩地催促江口总子。我来这里,是为了调查十八起可疑的火灾究竟如何发生、是谁引起的?我既非家庭教师,也不是来做家庭访问的老师,只不过惹恼了小朋友,我才不会轻易退缩。
若是小薰是在连番的调查与审讯下,心灵上受到伤害,进而变得讨厌刑警,这的确令人痛心。但,这并非知佳子造成的,况且知佳子接下来必须做的,就是克服这些障碍,与十八起可疑火灾的重要关系人仓田薰建立必要的信赖关系,因此更不能轻易退缩。
知佳子与砧路子,被带往……,该怎么形容呢?南欧风格?那客厅就像立体化的渡假饭店广告照片,面积……,应该超过三十张榻榻米吧,屋内对向的那一面墙,那大概是观景窗吧?整面都是玻璃窗,阳台上有一座可以容纳一栋透天厝的辽阔庭园,还有草坪。这里不是超高层大厦吗……
右边有一道通往楼上(据说上面就是小薰的房间)的楼梯,是那种弧度和缓、栏杆相当气派的楼梯,天花板挑高,室内打扫得一尘不染,放在靠近这面墙边的装饰桌,比知佳子家的窗玻璃擦得还干净,砧路子和知佳子经过时,桌面甚至像镜面般清晰映照出她们的脸孔。那张桌子上放着色彩缤纷的花瓶,瓶中插满了与室内明亮色调相映成彰的花束。知佳子趁江口总子请她们落坐后、转身去厨房——应该是厨房吧——的机会,偷偷检查那盆花。那不是鲜花,是人造花,但绝非便宜货,这么豪华的假花起码也得四、五万圆吧。
砧路子,在半背对着客厅窗户的双人沙发上坐下,那里,似乎是她的固定位置,坐下来时毫不迟疑。不过,受到仓田薰突然发飙的影响,一时之间,她似乎不知该与知佳子保持怎样的距离,一径地沉默着,自顾着检视指甲。
至于知佳子,则被这屋子的宽敞与豪华感弄得手足无措,最后,选择在扶手椅上挺直腰杆浅坐,从这个位置可以环视客厅那扇对开门扉与通往楼上的楼梯。
江口总子端着大银盘回来了。简直就像置身于饭店中。知佳子试着想像这家人住在这里的日常生活,但想到一半就放弃了。与其拙劣地想像,不如不想。
江口总子端来红茶,并在桌上逐一摆满美丽的薄瓷茶杯与茶壶。
「事后还要收拾残局,一定很辛苦吧?」知佳子说道。
「啊?」江口总子看似殷勤地抬起脸,不过好像不明白她问这句话的意思。知佳子继续说:「我看过那份纪录,不到两年之内,这屋子里总共发生了八次小火灾。我想请您详细告诉我,每次起火,是在什么地方烧掉了什么东西。不过,现在好像完全看不出火灾的痕迹,所以我猜想,修理与复原工作,一定费了您不少工夫。」
江口总子把正要放到知佳子面前的茶杯,锵地重重一放,一脸平静,但说不定是很不高兴才故意这么做。看样子,惹恼仓田薰似乎是个致命的失误。
(原来是个小女王啊!)
而这也同样是「场域」的力量。
「每次的火灾都不太严重。」江口总子以不自然的客气语调回答,「因此,事后清扫和更换家具这些善后工作,其实也不怎么费事。」
「石津小姐……」砧路子插嘴。「起火地点与灾情,报告书上应该已经写得很详细了。」
知佳子刻意装出好脾气欧巴桑的模样,莞尔一笑。
「是,我知道。不过,既然都来了,江口小姐又是这里的总管,我想听听她的说法。」
砧路子依旧顽固地说:「最近一次火灾不是在这里发生的,是在学校教室。」
「这我知道。那时,小薰也烧伤了,那是十五天前发生的。」知佳子镇静地回答,「而且,根据过去起火的周期推断,再过一个星期到十天,可能还会发生第十九次火灾……,我们就是担心这个,现在才会坐在这里。」
她这么说是想提醒砧路子,转换心情开始工作吧。
「呃……,是这样没错啦。」路子很沮丧。
知佳子有点失望。真是的,我还以为她是个能干的聪明人呢——当然,刚认识本来就不该太大意——没想到被那个纤细的小女生这么一吓,居然就迷失了自我。今天用来奖赏一天辛苦的那块蛋糕,看来应该赌在其他方面——赌砧路子正打从心底后悔不该把知佳子带来这里吧。这样的话,肯定百分之百会赢。
「要去看看小姐吗?」
江口总子问砧路子。
「今天,小姐本来要和砧小姐去听钢琴演奏会吧?还打算在外面吃午餐吧?」
「对……」砧路子说着,瞄了一眼手表。「我提早来访,所以时间还早。」
「可是,小姐说,今天出门要穿的衣服,得跟砧小姐商量之后再决定,所以一直在等您呢。」
「我今天本来只是想介绍一下石津小姐……」
知佳子对于两人的对话佯装不当一回事,问道:「小薰她,不用上学吗?今天应该没放假吧?」
「今天……,她请假。」这话不是江口总子,而是路子回答的。
「她又没生病?」
「报告书上也写了,连续发生火灾,使得校内出现对小薰不利的谣言,令她很难堪,所以她有时候不想上学。」
江口总子一副内行人的模样凑过来插嘴:「小姐就读的精华学园国中部,与一般只会采用填鸭式教育的学校不同,校风很自由,教育方针强调尊重学生的个性……」
「是吗?」知佳子再次笑吟吟。为了闪避总子还想继续大发议论的攻势,干脆让步。
「既然如此,去欣赏音乐也不错。」
说着便拿起茶杯。
「那我就不客气了……。这茶好香喔。」
知佳子啜饮着澄澈的茶水。茶香的确很棒,可惜已经凉了。
「这样的话,江口小姐……」
知佳子喝了一口红茶,骤然出声。正与砧路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接话的江口总子,显然吓了一跳。
「是!」
「那我请教您好了,小薰就交给砧小姐照顾。反正,你们本来就是这么计划吧?」
江口总子畏畏缩缩,求救似地看着砧路子。
「不会耽误您太久的,只要抽出一个小时就够了。如果您担心……,我看这样吧,刚才我好像也打扰到小薰,不如先暂时告辞。然后,等砧小姐和小薰出门以后,我再来拜访您。」
「可是,呃……,石津小姐单独做这种事……,呃,该说是职权归属问题吗?这方面恐怕……」
「这不算是正式侦讯。虽然不是,但那诡异的火灾毕竟接二连三发生,还有人受了伤。我既已接获砧小姐的报告,就不能坐视不管。况且之前的调查行动既然毫无进展,那就必须当机立断、更换侦办人员。因此,还请务必配合。当然,对小薰的父母及学校老师,我也打算做同样的请求。」
此刻,砧路子对于从小对她疼爱有加的「伊东叔父」——她肯定是那种会喊「叔父」的大小姐——私下求援,想必非常后悔吧!知佳子心想。果然,路子的鼻头又开始冒汗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某种钝重、低沉的爆裂声,盖过了江口总子吞吞吐吐的话尾。就在室内,就在身边。
知佳子大吃一惊,朝声音来源处转头的一刹那,不禁眨眼。那是真正的反射作用,大脑还来不及判断,身体已经做出反应。知佳子的眼睛想保护自己不受异物攻击。
火星喷来。她感到脸颊一阵刺痛。
江口总子失手打翻银质托盘,砧路子手里的茶杯喀锵一响,知佳子从软绵绵的扶手椅猛然起身。
墙边,装饰桌的花瓶烧了起来,那豪华的人造花束,仿佛化身为大朵大朵的火焰花,一边喷洒着点点火星……。那是不属于这世界的奇花异火,无声无息却猛烈到足以烧焦天花板的烈焰。


第十四章

石津知佳子立刻行动,从扶手椅猛地弹起,抓着在掉落银盘旁呆若木鸡的江口总子手臂一阵猛摇。
「灭火器在哪里?」
江口总子一边抖动着下巴,一边看着知佳子。「灭……,灭火器?」
「是的,放在哪里?」
知佳子又用力摇晃了她一下,她才清醒过来,还没回答知佳子,就先朝客厅那扇对开门冲了过去。知佳子也尾随在后,钻过那扇门。
总子沿着宽敞的走廊向左转,尽头又有一扇对开大门,打开一看,还是走廊。大约在那条走廊的中段,有一个高度达知佳子腰部的雅致装饰柜,总子从那后面拉出一具中型灭火器,手忙脚乱地摸索那玩意儿。
知佳子一把从她手上抢下灭火器,不发一语地冲回客厅。这具灭火器拔掉安全栓即可使用,属于泡沫性灭火器。知佳子走进客厅大门时,已经准备好了。
花瓶里的塑胶花还在燃烧,不过火势渐歇,刚才还被赤红火舌舔舐的天花板,现在也只见些微薰渍。想当然耳,这栋高级大厦的室内装潢,在防火方面必然有最完善的措施吧。
知佳子镇定地把灭火器喷嘴对准花瓶,发射泡沫,随着响声喷出的泡沫立刻压制住火势,室内开始弥漫一股药味,不到一分钟,完全掩盖了火焰与烟味。
火光虽已消失,知佳子依然继续喷洒泡沫,一边步步走近花瓶。直到泡沫的喷劲减弱,不会把花瓶喷倒之后,她立刻跑到花瓶旁,把剩余的泡沫注入瓶口。插满的人造花束几乎烧个精光,化为灰烬与煤渣融解在泡沫中,瓶内只剩下花茎部分的铁丝,很容易灌进泡沫。
知佳子发现那些残余的铁丝有的已经熔解甚至扭曲变形。说是铁丝,其实不止一根,为了牢牢支撑这把豪华的人造花束,每支花茎都用好几股铁丝扭绞而成,整体而言,约有〇·五到〇·七公分粗。想要不靠工具随意弄弯或折断都不太可能。经过这么短时间的燃烧,居然能让这样的铁丝熔解扭曲,可见得燃烧温度相当高。
知佳子很后悔刚才被带进这里时,没有仔细观察这束人造花。也许花朵是用一种短时间即可达到高温的材质制成的。至少,市面上的西洋纸或和纸,如果以正常方式起火,温度不可能高到足以让铁丝融化扭曲。
不过,知佳子发现,花瓶里的人造花起火时,那股气味就和一般纸张燃烧时一样。她刚调到纵火小组上过的初级课程中,有一堂课是将各种材质的物品点火,然后嗅闻燃烧的气味。当然,有些物品会散发有毒气体并不能进行实验,因此课堂上所使用的材料都是纸张或木材、绵麻布类、某些新建材、塑胶等等较安全的种类,每种气味各有不同,当时还让她吓了一跳。
花瓶里的人造花在燃烧时所发出的气味,就是纸张起火的味道,这点她可以确认。
可是,还是没有助燃剂的气味,知佳子嗅不到。这就怪了。若是普通纸张,又没有任何助燃剂,怎么可能达到这种高温。
知佳子倏然想到,就在几天前,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情况下,她也曾面临几乎相同的疑问。田山町那座废弃工厂里,已烧到部分炭化的焦尸旁,一座不锈钢工具柜的柜角被烧得熔化变形……
不,不只是田山町命案,在那一连串烧杀事件中,一直缠绕心头的疑问正是这个——温度太高了。
奇妙的吻合——当然,一定是纯属巧合。
瓶口溢出的泡沫早已消失,灭火剂也用完了,空的灭火器好轻,知佳子一手拎着,转身对客厅里的女士们说:
「大家都没受伤吧?」
江口总子与砧路子像是互相保护似地彼此靠着,站在知佳子刚才坐的扶手椅后面。此外,不知何时下楼的仓田薰,正环抱着路子的腰,紧挨着她。
三人看着知佳子,仿佛她闯了什么大祸,像是在责怪她似的。不,仿佛是知佳子的行为太粗鲁,因而这三人想逃离。
只是,知佳子集中视线,试图一窥究竟的只有一人——仓田薰。少女的黑眼珠如小石般僵硬,朝知佳子射来的视线尖如箭镞。
知佳子问少女:「没事吧?别怕别怕,火已经灭了,你可以安心了。」
而仓田薰依旧紧抱着砧路子,猛地把脸别开。
「头好痛。」她小声说。听起来好像快哭了。
「石津小姐。」砧路子一边搂着仓田薰纤细的背部一边说,「这件事……,我得向局里报告。」
「对,没错,这是第十九起可疑火灾。」
「是。」砧路子点点头,但她舔舐着嘴唇好像有难言之隐。「在同事面前,我没提过向伊东叔父求助的事。所以,如果石津小姐在场……」
还没说完,她又再次舔唇。
知佳子很清楚砧路子想说什么,也不想拂逆她。为了冲淡目前的尴尬气氛,她露出一点点——在现场容许范围内的——笑容。
「也对,我知道,那我先走了。不过,江口小姐,」
江口总子吓了一跳。「是?」
「改天,我会再跟您联络,希望到时候能跟您谈谈,还请多多帮忙。」
江口总子在回应之前,先看看砧路子。路子故意低着头,抚摸小薰的头发。
总子含糊其词,基本上是答应了,但事后也可以解释成是一种拒绝。知佳子没听清楚,便匆匆收拾东西,搭电梯下楼了。
走出大厦门口,横越前庭时,正好看到一辆不起眼的车子朝她的方向驶来,应该是辖区凑分局的。知佳子放慢脚步,与那辆车错身而过。开车的是一名年纪与砧路子相仿的年轻男子,车上并没有其他人。那男人隶属凑分局的少年课,想必是仓田薰第二顺位喜欢的人吧,仅次于砧路子。在目前的情况下,路子不可能再找一个会惹小薰生气的同事过来。此人急急忙忙开车赶来,想必是砧路子很熟的同事,就算是男友也不稀奇。不如把今晚的蛋糕当成赌注吧,想到这里知佳子不禁微微一笑。

距离仓田家的大厦最近的车站,是地下铁日比谷线的筑地车站。由于去程搭的是计程车,知佳子这才发现,前往车站的路途还挺远的。也许那栋大厦的建商打从一开始就没把搭电车通勤的上班族列为入住对象。
不过,也多亏走了这段路,才能让她亢奋的脑袋冷静下来。走到筑地本愿寺的十字路口时,她发现一家小咖啡店,遂走入店内。在回总局向伊东警部报告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前,她想把今后的调查方向和自己的思绪整理一下。
加佳子在窗边的位子落坐,向女服务生点了咖啡以后,放在外套里的手机响了。手机这玩意儿,如果放在皮包里通常发挥不了作用,所以知佳子缝了一个手机专用套,随身带着。女服务生以奇异的眼光凝视知佳子从怀中掏出手机的动作。
「石津小姐吗?」
是牧原的声音。知佳子觉得如闻天启,因为她正漫不经心地想着是否该打电话给他。
「牧原先生会心电感应吗?」知佳子极为认真地问,「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
「出了什么事?还是没事想找我聊天打发时间?」
这话,听起来有点刺耳。不,也许该说是语带揶揄吧。
知佳子顿时恍然大悟。
「牧原先生,你现在在哪里?一定在总局附近吧?」
好像猜对了。
「你怎么知道?」他问。
「你是来找我的吧,可是听部里的人说我已经退出田山町命案的调查了,对吧?好像才经过一个晚上我就改变心意似的,所以你很不高兴吧?」
一阵沉默。
「我是这么容易被看穿吗?」
「不,只不过是这情况太明显了。」
女服务生送来了咖啡。知佳子压低嗓门。
「为什么我会被其他案子绊住,我会好好解释,你先听我说嘛。等你听完之后再来断定我是不是只会耍嘴皮也不迟吧!而且,我刚刚才经历一场耐人寻味的奇怪体验呢。」

两人便约在咖啡店碰面,知佳子解释自己受托私下协助侦办仓田薰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今天初次见面所发生的事情经过时,牧原完全没插嘴,一直很专心地聆听。由于他实在太安静了,如果这段对话被录音,八成会以为是知佳子在自言自语吧。
知佳子说完以后,牧原依然沉默。知佳子喝了一口冶掉的咖啡,催促着问:「你的看法呢?」
牧原喝的是不加糖也不加奶精的红茶,而且烟抽个不停。爱喝红茶的老烟枪倒是很少见。
「你问我看法,是指针对什么?」
好不容易开了金口,被烟薰得眯起双眼的他望着知佳子。
「你是问我,仓田家的可疑火灾是以什么方式造成的?还是问我,这起可疑火灾的嫌犯是谁?」
知佳子噗嗤一笑,原本以为这个人很像家里以前养的那只温驯大狗,没想到他也有叛逆期青少年的另一面。以前,儿子的朋友当中好像就有这么一个男孩子,明明经常来玩,却老是想跟知佳子挑衅似地,不是开口骂脏话,就是把家里的物品弄脏或毁坏。念他两句,他还噘起嘴来强辞夺理。
「两者都是。」她客气地回答。「我担任纵火调查员的资历还很浅,亲眼看到那种起火方式,还是吓了一大跳。老实说,火到底是怎么燃起的,我连猜都无从猜起,完全没辄。」
牧原把烧短的烟摁熄。
「可是,应该很清楚是谁放的火吧?不可能是别人。」
知佳子为了刺探他的真意又问一次:「换句话说,就是仓田薰,对吧?」
「那当然。」
「的确,那孩子的嫌疑最大,我也是这么想。可是,亲眼看到起火后,我被搞糊涂了。」
牧原又点起一根烟。知佳子继续说:「如果是小薰放的火,表示那孩子发明了某种可怕的远距离纵火装置,还能运用自如。而且,那种远距离纵火装置不留痕迹,起火后的高温足以把铁丝熔化。一个十三岁的小孩,真有那种本领吗?你不觉得这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换个想法,这也不是不可能。」牧原说,「不过,我就是说出这种想法,才会被当成怪胎,尤其在警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