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出声问的是阿蕗。
「死了,就在楼上房间里。好像是拿手枪朝头部开枪的。刚才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我和贵之不是跑到这里来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吗?就是那时候。」
阿蕗的嘴唇微微张开,好几次都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却只是缓缓地摇头,没有说任何话。
「我们在这里什么都没听见。」千惠说。
孝史看了看厨房高高的天花板和瓦斯炉四周坚固的砖墙。
「这里离老爷的房间最远,而且你们刚才在用水吧?所以才会没听到。」
这时候阿蕗一下子蹲了下去。孝史还以为她昏倒了,急忙伸手想扶她,却看到她用一只手扶着地板撑住身体。
「老爷死了……」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了出来。阿蕗脸色苍白,眼睑边缘微微地抽搐着。她的样子让孝史觉得,阿蕗可能也已经料到大将会自杀了。贵之和阿蕗两人都是因为内心害怕的事情变成事实,所以才如此失常的吗?
千惠走到阿蕗身边,像抱住阿蕗似地蹲了下去。老婆婆是扶着流理台边缘和墙壁走过去的,脚步绝对说不上平稳,显然腰部、双腿虚弱无力。这一点,又让孝史心里对这幢府邸,不,对这个时代的反感更加深了一层。
「反正我们到起居室去吧,大概所有人都会到那里集合。」
孝史说着,打开门催促两人。但是阿蕗和千惠并没有要起身的样子。
「有什么不对吗?」
「我们要待在这里……」千惠说。
「为什么?因为贵之少爷刚才叫你们待在这里直到他叫人为止吗?」
千惠一副万分抱歉的模样缩着脖子点头,「因为我们是下人。」
「这种事,都什么时候了,不必管这些了吧!」
但是她们两人还是不动。阿蕗处于失神状态,似乎连孝史的声音都没听见。
「那么,我去征求贵之少爷的许可。一直待在这种地方会感冒的。」
听到这句话,千惠露出了有点不解的表情。孝史这才注意到她们两个是不会感冒的。因为每天在这种地方工作,住在没有像样的暖气的半地下房间,这就是她们每天的生活。一年到头耐着严寒酷热,整天忙着清洗整理,这就是她们的人生。
「反正,我要到起居室去。」
说完这句话,孝史便离开了厨房。看着烫衣架上的熨斗粗粗的条纹电线,感觉心里对这幢府邸的厌恶就像纸做的蛇一样,一歪一扭地爬到喉头来。那种又湿又暗的厨房,光是站在里面就快生病了。简直就像是为了给佣人制造一个不健康的环境,才故意选府邸里日照最差的地方当厨房。
想到这里,他突然发现一件事。这幢府邸的厨房有个出入口,但却没有后门。孝史虽然没有把整座屋子从里到外仔细查过一递,但至少就目前所见,除了穿过铺草皮的前庭通到正面玄关的路径之外,没有路可以从外部进入这幢府邸内部。
这就表示阿蕗他们那些佣人要进出时,也必须穿越前庭靠近府邸,再从那里转到后面的小门才行。这样,小门的存在并没有意义。因为小门的功用,就是为了避免家里工作的佣人在走动时,被前面的主人家或客人看见。照现在的状况看来,若是有访客,岂不是可能让客人撞见尴尬的场面吗?
或者,因为这户人家不会有客人,所以不需要操这种心?可是,今天早上就有人来过。为时虽短,但的确应该是访客。
真是奇怪——这个家在各方面都很不寻常。
走在走廊上,可以听到人们说话的声音。孝史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专心听。这一家人好像聚集在起居室里了。
一共有几个人呢?其中一个无疑是孝史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也就是鞠惠夫人的秘密情人——蒲生宪之的弟弟,蒲生嘉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柴房听到的对话,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要是这场起事失败,大哥绝对不会苟活。)
(这么说,他会自裁啰?)
(没错。)
那两个人或许早已正确地、准确得几乎可说是残酷地预见了蒲生宪之的下场。他们现在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脸上又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想着想着,孝史不禁皱起眉头。手指冻僵了,因为走廊上没有暖气。
他提起脚步往起居室走,来到台阶前面,突然想起他一直把平田丢在房间。心里虽然在意起居室里的情形,但是也担心平田的状况。趁现在赶快回去看看他吧,孝史急忙来到半地下的房间。
轻轻拉开拉门,探头进去看。平田还躺在被窝里,姿势和孝史离开房间时一模一样。火盆里的炭火烧得通红,但因为采光窗开了一个缝,所以房间里的空气和外面一样冰冷。
采光窗是阿蕗打开的。孝史抱怨这样会冷,阿蕗却指着火盆说,门窗关紧了很危险。孝史当时并没有立刻意会到阿蕗指的是一氧化碳中毒。
走近被窝边,俯视平田的睡脸。他双眼还是紧闭着。孝史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摸他的额头。
突然,平田张开眼睛。孝史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醒着?」
平田的双眼因为充血而显得非常红。而且红得很不正常。那颜色就像看到他的头盖骨内部,大脑正不停渗出血来。
平田缓缓地眨眼。
「别说话。」孝史说。「你必须躺着。」
对了,有一位姓葛城的医生会来。
「他们已经请医生了,」孝史点着头说,「给医生看了之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明明不知道平田是哪里不舒服,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生可靠到什么程度,一开口却是这些话。孝史觉得自己的这些话,或许是在鼓励自己。
平田的嘴巴动了。他一张开嘴,唾液便牵动成丝,脸颊抽搐,筋浮了起来,像难看的皱纹。
「叫你别说话啦。」
可能是没听到孝史阻止他的这句话,平田频频眨眼,拼命想打开嘴巴。然后断断续续地说:「只……只要一……个星期……」
孝史注视着平田,又觉得好想哭,可是孝史忍住了。
「就会……好。就……可以……回去了。」
孝史点了好几次头。「我知道。不过,你现在别去想那些。」
平田闭上眼睛,脸色又变得像死人一般。比太阳穴流着血的蒲生宪之更像死人。
孝史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平田不会死的,他一定会好的。然后,我就可以回现代了。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事要做。
孝史离开房间,往起居室移动。

 

2

孝史一进起居室,刚才就坐在同一把椅子上的珠子立刻抬起头来往这边看。
「哎呀,原来是你。」她说。
起居室里还有另外两人。两人都站在壁炉边,和珠子有段距离。其中一个是鞠惠。她穿着和白天同一件和服,不过肩上披着一大片披肩似的东西。
另一个人孝史没见过。他站在鞠惠身旁,紧挨着她。光凭这一点,孝史就知道他是谁了。这个男人想必是大将的弟弟蒲生嘉隆吧。
他四十来岁。鼠灰色的上衣配上深咖啡色的长裤,白衬衫之下穿着手织背心之类的衣服,感觉相当干净利落。记得平田说过他是肥皂盘商,所以才显得特别干净吗?个子虽小,肩膀却很宽,粗犷的轮廓与他哥哥极为相像。
「喔,这是哪位?」
他挑了挑眉毛,问鞠惠。这个声音,就是他们躲在雪地里时,从头顶窗户传来的声音。在柴房里预测大将会自杀而窃笑的,也是这个声音。
「这是哪位?」鞠惠问珠子,口气像在质问什么。跟她在柴房前叫住平田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个人是哥哥的朋友。」珠子说明。
鞠惠双手抓拢胸前的披肩,向孝史走近了一、两步。那是小心翼翼的步伐。似乎在说,这双眼睛没见过的人,全都是不如自己的下流人物,肮脏龌龊,千万不能随便靠近。
「你是贵之的朋友?」
鞠惠的视线猛扫射孝史,检视他身上的行头。越看,她的眼神就越不友善。也难怪,孝史穿着阿蕗给的旧衣服,看起来怎么可能像和贵之平起平坐的朋友呢,就这一点而言,她的眼力是正确的。
「关于我的事,请各位待会儿问贵之少爷。」
孝史回答得很干脆。如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和她照面,孝史可能会被她的气势所慑。但是,现在孝史已经知道她在柴房里讨论私奔的事,也知道她晓得自己为私奔所准备的行李藏匿的房间可能分配给平田之后,那种慌张的样子。而且,连她在惊慌之际,跑去拿行李的模样都想象得到。所以孝史一点都不怕她。
「你是说贵之知道?你是谁?」鞠惠的声音尖锐起来,「为什么这个家来了客人,我却不知道?」
珠子皱起眉头,显得不胜厌烦。「这种事不重要吧,鞠惠。」
鞠惠狠狠地瞪着珠子,「叫我妈!」
珠子没有回答,只是露出「真可笑」的表情,然后又托着腮帮子。这次连上臂无瑕的肌肤都一览无遗。
「好啦,我来介绍。这一位是嘉隆叔叔,是我爸爸最小的弟弟。」
珠子指着鞠惠身旁的男人,对孝史说。
「叔叔,这一位是贵之哥哥的朋友,名叫……」
孝史想起自己未曾向她提起自己的姓名,便说,「我叫尾崎孝史。」
嘉隆叔叔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示意。他的脸蛋很光滑,在男子之中算是少见。不愧是卖肥皂的——孝史突然这么想。这个想法有点好笑,孝史差点就笑出来。又因为恰巧听到他们商量私奔情事,所以孝史自觉抓住了这个男人的把柄。同时,大将果真如他热切期盼般死去,正中他的下怀,这一点也让孝史感到忿忿不平。就算露出一、两个冷笑,也不会遭天谴吧,孝史心想。
蒲生嘉隆当然不会知道孝史的心思。他像是在估价般不断打量孝史全身。
「原来你叫孝史呀!」珠子微微一笑。
「真是个好名字。跟哥哥有点像。我和哥哥的名字,都是去世的爷爷取的。你的名字是谁帮你取的呢?」
「珠子,这时候不要扯那些不打紧的事。」
鞠惠不由分说地打断珠子的话。但珠子却充耳不闻。「怎么写呢?孝史的孝,是哪一个孝?」
「珠子!」
听到这一声喊,珠子更是笑靥如花,继续说:「对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人来说,这个话题确实是无趣了点。」
她的视线并没有望向鞠惠,而是看着孝史。但是,这些话很显然是针对鞠惠说的。鞠惠原本拢着披肩的双手现在抓得紧紧的,咬牙切齿地瞪着珠子。
但是,当她准备靠近珠子想发作的时候,嘉隆从后面伸手抱住她的肩加以制止。鞠惠向后瞄了嘉隆一眼,停顿了一下,哼了一声。然后,可能是生气的关系吧,以一种不太自然的脚步直接走到离珠子最远的一把椅子,掸了掸和服的裙摆坐了下来。孝史内心暗自为珠子喝采。
嘉隆一直在壁炉边,没有离开的意思。好像看到什么好笑的事似地嘴角扭曲,斜眼看着珠子的侧脸。看着看着,突然背向孝史,拨起没有必要拨弄的火堆来。孝史发现他这么做是想要忍住笑。也难怪了,他现在一定很想纵声笑个痛快吧!
珠子那种强势的姿态还能维持多久呢?大将死后,这幢府邸内的家族权力关系若是朝嘉隆和鞠惠所盘算的方向改变,并不是孝史所乐见的。他忽然间同情起珠子来。
「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孝史总算说了一句话。没有人有任何反应。鞠惠和嘉隆的表情显示他们认为自己没有回答的义务。珠子则是轮流看着他们两人和孝史。
「请问,你去看过你先生了吗?」孝史转向鞠惠提出问题。
鞠惠的眼神显得怒气未消,不过她还是对孝史点点头。
「贵之叫我去的。」
「应该有很多事必须处理吧,像是要通知其他人等等的。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孝史还没说完,鞠惠就冷笑着说:「要去通知谁啊!谁会管他是死是活呀!他根本是个隐士。」
「可是……」
孝史本来想说今天明明有人来拜访,却没说出口。这件事最好先不要说,更何况,他也不知道今天早上开车前来的客人是什么人物,是来找谁的。
「别管那些了。我想喝酒,去弄点吃的来。」
听鞠惠这么一说,孝史才想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把阿蕗和千惠姨叫到这里来好吗?」
鞠惠皱起眉头。她的眉毛又细又浓。「那两个人在哪里?」
「在厨房待命。」
「好,去叫来。」
孝史急忙离开起居室。关上门后,他松了一口气。
阿蕗和千惠缩得小小地蹲在厨房的一角。听到孝史叫她们,阿蕗先站起身来。
「夫人说要你们备酒。」
「大家都在哪里呢?」
「在起居室里。夫人和珠子小姐,还有嘉隆先生。」
「贵之少爷呢?」
「还在楼上。」
说到贵之,他在干什么啊?
「我们马上准备。」
阿蕗和千惠以利落的身手开始工作,宛如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女。感觉就像是朋友家发生了不幸,前来帮忙张罗饮食的模样。两个人身上穿着同样雪白的日式围裙。
「我到楼上去看看。」
说完,孝史又赶回起居室。不经过这里,就没办法上二楼。他迅速穿过起居室,以免有人叫住他。孝史总觉得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干着急。
上了楼梯右转,直接走向蒲生宪之的房间。门关着。孝史很快地用力敲了两、三下门,不等人回答就开门进去。
一踏进房间,贵之像弹起来似的,从伏在书桌上的蒲生宪之身边爬起来。一看之下,一大堆文件纸张在他脚边散落一地。
孝史站在原地,贵之也维持他起身的姿势,僵在那里,右手还拿着以黑色绳索、黑色封面装订成册的文件。
「你在做什么?」
孝史自认声量没有很大,但是贵之显然吓了一大跳。孝史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鞠惠的话:「贵之是个胆小鬼」。
「不是说这里最好要维持原状的吗?」
丈夫、父亲才刚死,女人们就为了全然无关的事情斗嘴,做弟弟的则是对哥哥的死憋住笑暗自窃喜。原本以为还稍微比较懂事的儿子,竟然在尸体旁的抽屉东翻西找,他爸爸的尸身还没变凉呢!
壁炉的火焰摇曳着。在火光的照射下,贵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在……找东西。」
「找你爸的遗书?」
话才出口,孝史就觉得不妙。他事先便知道大将留下了长篇遗书。正因为知道,才脱口而出。但是一个没受过教育的粗工竟然说出这种字眼,实在太不自然了。
贵之很惊讶。「遗书?」他以不屑的语气故意强调了这两个字,接着又说,「你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吗?」说完开始着手整理文件。
孝史环顾室内。说到遗书,大将的遗书在哪里呢?刚才书桌上并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既然是长篇的,会不会是放在抽屉里……
(对了。)
看着刻意借收拾文件躲避他的视线的贵之,孝史想到一件事。关于大将的遗书,照片的说明写着「发现当时因遗族的顾虑,未对外公开」嘛!既然是对军部专擅提出谏言,并预测了战争悲惨的结果,想想当时(应该说是现在才对)蒲生家遗族的心情,会这么做也就无可厚非了。
贵之刚才可能就在这里看父亲所留下的遗书,因为内容至关重大顿时着了慌想藏起来,一定是这样。
孝史对他的立场或多或少感到同情。然而在同时,却也产生了一丝无可否认的厌恶。
即将赴死的人会写遗书,是为什么呢?不就是为了把自己的意念传达给身后至亲吗?不过,蒲生大将所留下来的遗书,以性质而言并不属于私人信件。因为那里面写满了对陆军的批判。
不仅是批判,还有对未来的分析,以及因此油然而生的忧国忧民的情怀。里面不是还预测了不久的将来,日本将对美国开战这些最不利的状况吗?这样的内容,不可能是「只」留给家人的。大将是军人,忧心军队未来的遗书理应是留给陆军中枢部的。大将的遗书形同一份以死明志的御状。
这样的遗书,却因为儿子贵之的一己之念而遭到弃置。
不过,这可能也是基于无奈吧!置身于这样一个时代,弱者毕竟无法忤逆强权。尽管大将的遗书在战后得到肯定,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极度危险、极度恶质的文章。如果轻易把这样的遗书公开,之后蒙受其害的是留下来的遗族。
再说,贵之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或许无法正确地理解父亲所写的内容。孝史之所以能够了解到那是对现状及未来的精辟分析,是因为他是来自战后的「未来」,但贵之是无法理解的。也许,他只会当作是父亲不得志的牢骚。既然如此,他将遗书按下不表,虽是自作主张,但或许也是为父亲着想的一种表现。
孝史轻声对他说:「我来帮忙吧?」
「这些事情你管不着!」
贵之的口气突然变得盛气凌人,可能是想起自己与孝史之间的身分差距。他站起身来,平稳地将文件放在书桌的一角。
「你来做什么?」
「因为你一直不下楼,我才上来看看。女人们在楼下不知如何是好。现在,你是这个家的家长吧?你要主持大局啊!」
「没什么好主持的。」贵之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只有等医生来。」
「真的不必通知警察或军方吗?」
贵之冷笑。在火光的映照下,脸上的笑容充满邪气。
「你从刚才就一直胡说八道。就算是个没受过教育的粗工,也不会不知道东京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吧?警视厅已经被青年将校占领了。陆军大臣现在好像还没被杀,不过那位胆小的仁兄能有什么能耐!首相被杀了,内大臣也被杀了。在这种情况下,我父亲自杀又怎么样?这种芝麻小事,有谁会理会?」
贵之越说越激动,孝史听在耳里,那既像是生气又像是害怕。贵之是在这份恐惧的驱使之下,把父亲所留下来的遗书隐藏起来,并且翻箱倒柜地寻找可能会招致麻烦的文件吗?
「不到三天,东京就会落入陆军手中,日本会成为军人的天下。」
贵之武断地说。听他的口气,就算孝史再搞不清楚状况,也不会误以为他对「军人的天下」表示欢迎。
片刻之间,无数片段的思考在孝史脑海中飞快地交错来去。的确,军事叛变三天左右就结束了,不过青年将校并没有获得胜利,但是军人的天下的确会降临。这些我都知道,因为我来自未来。可是,我对历史不太清楚,所以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跟你一样摸不着头绪。真是急死人了!
各种思考的片段结果并没有形成话语,孝史开口说的是:「医生真的会来吗?」
可能是突然改变话题吧,贵之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放松了。「医生说要来。」
「好慢啊!」
「因为道路已经被封锁了。可能是半路被拦下来了。」
这时,孝史嘴里脱口而出一句语气轻松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话。「我到路上去接医生。」
贵之脸上露出一抹讶异的神色。「你要去?明知道路上可能有危险还要去?」
会有什么危险呢?
「总要去过才知道。我该往哪里走?」
「葛城医生要来,也不可能从宫城那边来。应该是从四谷穿过赤坂见附过来吧,如果那里还能通行的话。」
「这么说,我出了大门之后,只要向左走就行了吧?一路走下去就对了吧?」
「到赤坂见附的十字路口为止,是这样没错。」
「那我去接医生。」
孝史转身正要离开房间,突然想到,又加了一句:「女人都在起居室。珠子和鞠惠夫人,还有你那个叫嘉隆的叔叔也在。我也把阿蕗和千惠姨叫过去了,我想最好把大家集合起来。」
「知道了。你快走。」
这种赶人似的说法让孝史很火大,所以他狠狠地瞪了贵之一眼。贵之也不服输地瞪回来。
孝史甩头转身离去。关门的时候,又看了贵之一眼,贵之还在瞪着他。如果光看这个场景,贵之站在父亲遗体前的那副模样,简直就像在盛怒之下杀了父亲的儿子,还理直气壮的样子。
孝史下楼回到起居室,除了刚才的那三人之外,阿蕗也进来伺候鞠惠与嘉隆喝酒。对他们俩而言,这是庆祝的美酒吧,孝史的喉咙深处感到一阵苦涩。
「哎呀,」珠子的声音开朗得不合时宜,「哥哥还没好吗?你要不要也喝点东西?」
珠子手里端着红茶的茶杯。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珠子一定也受到不小的冲击,并且还要把持自己不致失控吧。但是鞠惠和嘉隆就不同了。他们把野蛮人的面孔藏在低首皱眉的表情之下,正为大将的自杀欢欣雀跃。
光是看到他们,孝史就觉得厌恶到了极点。他很庆幸自己决定到外面去——为了自己着想,现在有必要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或许正是下意识察觉到这一点,刚才才会自告奋勇说要去迎接医生的吧。
阿蕗把大大的托盘放在餐桌上,出声叫住孝史:「贵之少爷会下来吗?」
「这个再说。因为医生一直不来,我想到路上去看看。」
阿蕗皱起眉头说:「可是外面……」
「我已经得到贵之少爷的同意了。如果情况看起来有危险,我会马上折回来。」
一听到孝史这么说,珠子脸上立刻出现光采,站了起来。「太棒了!你要出去?那也带我一起去。」
鞠惠以鞭策的严厉口吻说话了。「不许胡说八道!到外面去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