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府邸的主人,是陆军的退役军人。你知道退役是什么意思吗?」
「这我当然知道。就是已经从现役军队退下来的军人吧!」
「虽然说退下来,不过后备役和退役的意思又有所不同。不过不必管这些了。」平田说得很快,「主人名叫蒲生宪之,宪法的宪。人品就跟名字一样,简直是捧着明治宪法出生的。他生于明治九年,今年六十岁。而这个人之前在陆军是亲皇道派的,和青年将校们也走得很近。所以即使事件就发生在左近,也不至于有突然遭到攻击的危险。不过,我刚才这些说明,你应该也听不懂吧。」
孝史瞪着平田。
「要是你觉得损我很有趣,那就随便你。」
「我没这个意思。」平田从盘坐的姿势站了起来。「我想,躲在这里应该不算痛苦才对。千惠和阿蕗都对你很好吧?只要忍耐四天就行了。对于不必了解现代史的你而言,只管整天在这里养好身体,储备体力,好让你在回到现代之后,能应付那些过度竞争的严格考验就行了。」
平田离开了房间。他反手关上拉门的那一刻,孝史觉得自己好像被排除在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之外。
到外面去吧!现在的这种心情,已经不是来自于胆怯的自我保护的本能了。孝史也是有自尊的,他现在被平田激得一肚子火。
离开被窝,孝史重新系好睡衣的带子,第一次真正为了观察四周的状况,竖起耳朵倾听。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准备打开拉门。附近感觉不到有人的动静,也听不到脚步声或人声。可是手心却直冒汗,连孝史自己都觉得好笑。
(干嘛啊!又不是什么生死关头。)
他鼓励自己,叫自己不必想得那么严重。拉门不是很好拉,这在刚才去上厕所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所以现在他小心翼翼地,边抬起边悄悄拉开拉门,免得发出声音。
果然,这次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拉门就开了。可能是滚轮生锈了。孝史还颇爱修理东西,只要他想修就能修得好。跟阿蕗说一声,修一修好了。才想完就苦笑起来。我真蠢,现在是管这些闲事的时候吗?
他打着赤脚,所以走起路来像猫一样悄无声息。之前已经确认过,出了房间的右手边除了厕所没有别的,所以应该往左边走,于是孝史向左转。
右边是墙,左边有三道拉门以相同的间隔排列,每一道都和自己刚刚关上的一模一样。这些大概都是佣人的房间吧。他现在才发现,所有的拉门都只有外侧上了白色的漆。而且涂得很随便,有些地方浓,有些地方淡,还有些地方根本没涂到。孝史一丝不苟的个性又开始发作,心想,要是我来漆的话,一定会漆得更好。
这或许是个好徽兆,显示自己已经慢慢恢复原有的步调了。孝史缓缓向前,来到走廊的尽头。走廊延伸到三道拉门再过去一点便向右转,接下来便是台阶。
那会通到府邸里吗?一想到这里,稍微紧张了一下。
正如孝史猜想的,这一层楼有一半在地下。数了数台阶,一共有六阶。普通一层楼应该有十几阶吧。爬到尽头,连接最上一阶的不是拉门,而是普通的门,门上有个复古风的玻璃门把。门的上半部镶着毛玻璃。
就在这时候,毛玻璃前闪过一个人影。孝史连忙弯腰躲起来。那是个白白的人影,感觉很娇小。孝史回到走廊转弯处,从那里探头出去观察情况,刚才通过那里的人影又回来了,而且在说话。
「白木屋可能有……」
他只听到这些。那是一个年长女人的声音。或许是给他牛奶糖的千惠。
(怎么办……)
冲上台阶,闯进那扇门去吓千惠,质问她:「现在是昭和几年?」也是个办法。或者要直接穿过府邸,找到玄关冲到外面去吗?这也是个办法。
可是,他并不想用这些办法。因为,继千惠的声音之后,响起了阿蕗的声音。
「可是,那也一定很贵吧!」
千惠的声音回答:「但是,实在很想买来送她呀!」
「绫子妹妹收到一定会很高兴的,」阿蕗笑着说,「真叫人羡慕!」
那扇门的另一边虽然属于府邸内部,却还是佣人们的空间吧,阿蕗和千惠似乎是手上一边工作,一边聊天。
孝史背靠着墙,观察她们两人的动静。把头缩回来,就听不到她们对话的内容了。只能偶尔听到两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谈话的片断。
看来孝史暂时不想移动。
有什么关系呢?孝史想。不,是孝史刻意这么想。我很有可能是被骗了吧?那就快爬上台阶,直捣核心!你自己刚才不也在想,那个名叫阿蕗的女孩很可能是诈欺犯的同伴不是吗!
但是,脚硬是不动。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装模作样。他不想看到阿蕗对他露出难看的表情,不希望阿蕗对他有不好的印象。至于原因,是因为阿蕗待他是如此亲切,如此温柔,因为她——是多么漂亮、多么可爱。男人真是种无可救药的生物。
孝史悄悄沿来路退回。不过,他在自己出来的前一个拉门停下了脚步。
先从这里开始调查吧!如果这里没上锁的话……
没上锁。拉门很顺利地打开了十公分左右。为了慎重起见,孝史这次也以半抬半拉的方式开门。
里面的格局和大小都和平田的房间一模一样,但是摆设却截然不同。右边那面墙,有一个小而坚固的日式衣柜。严重磨损的榻榻上,铺着草席模样的东西,和一块早已坐扁了坐垫。在那旁边,是孝史已熟悉的火盆。出入口的侧边,有一个桌脚折起来的小圆桌靠在墙边。
这种桌子叫作什么?以前曾经在电视剧里面看过,像NHK的晨间连续剧之类的节目……
对了,叫桌袱台!就是这种矮矮的小圆桌,桌脚可以折起来。
对面的墙上钉着木板,上头有挂钩,可以用来挂衣架。上面挂着一件和服,照和服的颜色来看,这里应该是千惠的房间吧!
她到底在蒲生邸工作了多少年呢?就一个长年住在这里的人而言,房间实在是太过简朴,没有几件东西。就算是佣人的房间,也未免太空洞、太冷清了。难道这也是一个穿越时空来到过去的人的感觉?也许生活在昭和时代的人,生活上并不需要那么多物质上的东西?
孝史悄悄离开千惠的房间,朝隔壁房间移动。拉门也一下子就打开了。然后,如同他有点内疚又有点期待的猜测,这里是阿蕗的房间。这次,他也是由挂在墙上的和服看出来的。
老旧的榻榻米和火盆与千惠的房间相同。这些可能是每个佣人都分配得到的。不过,阿蕗的房间里没有桌袱台,也没有衣柜。倒是在采光窗的正下方,有一个小小的书桌。而书桌旁边,有一个放小东西的柜子,上面有一个玩具似的镜台。镜子上面罩着小毛巾,由形状可以知道那是镜台。
孝史慢慢横越房间,伸手摸了摸镜台,掀开小毛巾,圆圆的镜子上没有半点脏污,擦得干干净净。镜台有一个小小的抽屉,上面有金属制的把手,可以拉开。
孝史先回头看了看,赶走内心的罪恶感之后,拉开了抽屉。
里面有发夹、木梳、黑色的发圈——应该是拿来扎头发的吧,没有看到化妆品类的东西。简朴的程度,与妹妹房间镜子前林立的瓶瓶罐罐连比都不用比。
抽屉底有一张剪报。孝史拿出来看。
上面大大地写着「蝴蝶」。字体和刚才在东京日日新闻上看到的广告相比,显得时髦一点,算是很摩登的字体。这也难怪,因为仔细一看,就知道这是化妆品的广告。
「白粉十二色」、「定价六十钱」、「世界顶级白粉」。
原来阿蕗想要这个啊!孝史心想。一定是希望以后有一天能买才剪下来的吧。
孝史把东西放回原位,有点犹豫,但还是伸手去开下面柜子的抽屉。最上面那一层,似乎是拿来当作针线盒,放满了针线和碎布之类的东西。第二层是铅笔、小刀,以及几张千代和纸,其中还有折了一半的。
然后再下面是几张捆成一束的明信片。
(我弟弟有时会写信给我。)
孝史的心跳骤然加遽,回头望了望拉门。不知是幸或不幸,没有任何人。
孝史慢慢地拿出那捆明信片,抽出最上面那张来看。
字很丑。正面的收信人住址以东京市曲町起头。「蒲生宪之陆军大将府内向田蕗」,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寄件人只写着「向田胜男」,省略了住址。
翻到背面,字是直写的,还是很丑,几行字扭来扭去,不时歪出去又歪回来。
「姐姐,你好吗?
有一段时间没写信给你。我很好,天气很冷,姐姐没有感冒吧?
工作很忙。上一封信也写过,我的组长是个非常严格的人,我一直挨骂。虽然我的工作是为国家建造伟大的军舰,可是有时候还是会想家。姐姐现在学会做面包了吗?
如果有休假的话,我们一定要到银座去玩,去看电影。我会再写信的。再见。 胜男」
孝史把这张明信片反复看了两次,看完之后,准备拿下面的明信片,却停了下来。他突然觉得好羞耻。
阿蕗这个名叫胜男的弟弟,和孝史同年。为了国家,在可怕的组长——大概类似工厂作业长的上司吧——的叱责下建造军舰。他负责的,可能是上螺丝、抛光零件、搬运材料之类单纯的工作。照来信内容看,应该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想必他每天都要操劳一些与杂用相差无几的工作,过着被使唤、压榨的日子。
(我们一定要去银座去玩,去看电影。)
这是做弟弟的一个字一个字用心刻出来,写给住在主人家帮佣的姐姐的信。怎么能让不相干的人随便偷看呢!
孝史小心地把明信片归回原位。关上抽屉,站起身来。
(有时候还是会想家。)
阿蕗的故乡在哪里呢?孝史突然想到。还有,提到那件睡衣的事时,阿蕗曾问他:「是偷来的吗?」这时候,他才第一次了解阿蕗开口询问的心情。这个时代还是那样困苦的时代啊!至少,对阿蕗和胜男这样的人是如此。
孝史转身走出了阿蕗的房间。回到走廊上,再往前走到第三道拉门前。这道拉门也一样没有上锁。打开一看,里面比之前任何房间都还要冷清,完全感觉不到有人住在里面的气息。榻榻米缺了一块,大概是某个已经辞职的佣人的房间吧。
于是,孝史再度站在那段台阶下方。
毛玻璃后面已经不见人影,也听不到人声。不管千惠姨和阿蕗之前在做什么,现在显然已经结束了工作,去做别的事了。他也注意到,玻璃的另一边似乎比刚才暗了一些。
上去看看吧!孝史的脚踏上台阶。
一步、一步,心脏果然怦怦跳个不停。但是这次胸口的悸动,和之前的有些许不同。怀疑自己陷入骗局的想法大大消退,现在纯粹只是担心怕被别人看到。在多了解周遭的环境之前、在多得到一些资讯之前,孝史不希望被任何人逮到。
一级、二级,孝史爬了上去。爬到第六级,正对着门口。握住玻璃制的门把,冰冰凉凉的。手心可以感觉到有棱有角的形状。
他试着转动门把,门把发出叽的声音。然后,门稍微向后打开了。
从十公分左右的缝隙间流泄出来的,是阳光——自然的亮光。附近应该有窗户。接着,孝史感觉到空气中飘来一股甜甜的味道。很香,很像是松饼或饼干的味道。
孝史从门缝中探头进去。
之前他猜这个房间是佣人的工作室,只猜中了一半。事实上,这里并不是房间,而是个稍微宽一点的走廊。地板是木头的,墙壁也只是漆成冷清的白色,左右两边既没有门也没有墙。前面的墙边靠着一张深约五十公分的细长桌子。仔细看来,好像是烫衣架。三口看来沉重无比的熨斗稳稳地坐镇在桌子的一端,粗粗的电线缠着横纹的布。
电线已经从墙上的插座上拔下来了。孝史深有所感地凝视着插座,那份外熟悉的形状已许久未见。
以指尖碰了碰熨斗,还热热的。就在熨斗旁边,有一个大概是利用烧红的炭来发热的,底部形状像水泥抹刀的东西,斜斜地靠着墙。这个也还是热的。所以刚才千惠和阿蕗两个人是在这里熨衣服啊,孝史不禁微笑。
就在这时候,右手边的走廊前方,突然传出一声女子的尖叫声。

 

3

孝史僵在当场。因为过度惊愕,甚至忘了呼吸。
但是,那只是短暂的瞬间。因为,继第一声尖叫之后,再度响起另一次叫声,孝史一听出是阿蕗的声音便跑了起来。还来不及思考,身体便展开行动了。
声音传来的位置,从孝史所在的地点看过去是在左手边。一口气穿过那个有烫衣架、形同通道的小房间,向左直走,有一个三级的小台阶。上去之后右手边有个沉重厚实的木门。孝史不顾一切,急忙打开那扇门。打开之后,又是一道短短的走廊,里面有两扇门,一扇在左边,另一扇在尽头。阿蕗的声音听起来是从尽头的门后面传过来的。
孝史在那里停下脚步,汗水从额头沿着脸颊流下来。
这时,从门后传来啪跶啪跶类似脚步声的声音。然后,令人惊讶的是,接下来传出的是笑声。那是年轻女孩的声音,却不是阿蕗。
那扇木门的门把,也是切割成棱角的精致玻璃制品,门中央还镶嵌着切割成几何图形的玻璃装饰。透过玻璃隐约可见模糊的人影。
孝史握住门把,轻轻转动,把门打开约十公分。女孩的笑声变得更尖锐了。
「来呀!来呀!鬼,我在这里!」
活泼开朗的声音像在唱歌似的。孝史从门缝窥伺室内。
他看到一个年轻女孩,穿着花色艳丽的朱红色和服,头发和阿蕗一样梳成发髻盘在脑后,不过她的发髻上簪着闪闪发光的发饰。
她大约二十岁左右吧,不过女人穿着和服,年龄很难猜得准了。她拍着手,高声地笑着,看来非常开心。
「哎哟!阿蕗,不是那边,我在这边啦!」
孝史按住狂跳的心脏,寻找阿蕗的身影。眼前有一把椅背很高的椅子,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姐……」是阿蕗的声音。从右边稍远的地方传过来。
「请您饶了我吧!」
那是相当冷静、有礼的声音,听得出声音里微微带着笑意。
正好在这时候,从孝史窥伺的房间的某处传来开门声。接着脚步声响起,好像是有人进来了。
穿着朱红色和服的女孩说:「啊,哥哥。」便从孝史的视野里消失了。
这是个好机会。孝史伏低身子,匆匆窜进室内。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对于进去之后该怎么做完全没有计划。但是,他看到离门不远的墙边,竖着一架金色的屏风,正好挡住墙角。孝史便溜到屏风之后。
幸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他谨慎地从屏风后探头出来,仔细观察室内。孝史发着抖呼了一口气。
在场的总共有三个人。一个是那个身穿朱红色和服的女孩,另一个,就是那个被称为「哥哥」的人吧,是二十五岁左右的男子。他穿着灰色长裤和白衬衫,脚上穿着室内拖鞋。他脸颊瘦长,但理得短短的发型,不太适合他。
而第三个就是阿蕗。她的模样把孝史吓坏了。阿蕗整头整脸罩着一块像包袱巾的布罩,手上还拿着抹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珠子,你这在做什么?」青年说,语带责备。
「我在玩呀!」朱红色和服的女孩回答,「我和阿蕗正蒙着眼睛玩捉鬼呢!对不对,阿蕗?」
「是的,小姐说的是。」
手上拿着抹布,头上罩着包袱巾的阿蕗点头回答。于是,青年走到阿蕗身边,帮她取下那块包袱巾。由于后颈的地方打了结,花了一点时间才解开。
从包袱巾下露出脸来的阿锯,表情虽然有点不自然,眼角、嘴角却都带着笑。
「你不觉得这样恶作剧很不对吗!」
刚才的青年斥责那个名叫珠子的朱红色和服女孩。阿蕗开口打圆场。
「贵之少爷,请您不要生气,小姐只是在玩罢了。」
「就是嘛!」珠子抓着和服的袖子,晃来晃去,「一直下雪,我好无聊。爸爸又不许我出去。」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做这种孩子气的事,很危险的。阿蕗可是在工作啊!」
珠子故意赌气:「哥哥每次都这样,每次都偏袒阿蕗。」
然后,如三流演技般,做作地把头撇向一边,转身向右,啪跶啪跶地跑向房间左边的门,接着就跑出去了。关门的时候,朱红色的和服袖子还翻飞了一下。
孝史看得目瞪口呆。那女的在干嘛啊?
但是,留在房里的两个人,却对珠子的行为举止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阿蕗走向前,行礼道歉:「真是非常抱歉。」
那个叫作贵之的青年看来很生气,把包袱巾用力一甩,挂在手臂上。
「你没有必要道歉。以后要是珠子再做那种事,不必客气,尽管骂她。真是拿她没办法。」
他好像真的动气了。青年那对明显的大耳朵有点泛红。看来那怒气里也包含若干「羞耻」的成分。
「你在打扫的时候,她突然拿这个蒙住你的头?」贵之问。
「是的,」阿蕗露出笑容,「不过小姐立刻就接着说:『猜猜我是谁』,所以我马上就知道是小姐了。」
「刚才听到尖叫声,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太没规矩了。真是丢脸。」
阿蕗又低头行礼。贵之把手放在阿蕗的肩上说:「你不必这样道歉。没规矩的是恶作剧的人,知道了吗?」
说完,贵之便拿着包袱巾,从珠子离开的同一扇门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阿蕗一个人。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微笑在脸上绽开。
「阿蕗。」孝史小声叫她。
阿蕗跳了起来。讽刺的是,她差点就发出比刚才更吓人的声音,扔下抹布急忙用两手按住自己的嘴。孝史也慌了,要是贵之听到声音又回来就糟了。
「是我,在这里、这里。」
孝史从屏风探头出来,向阿蕗挥手。阿蕗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愣在那里,突然又回头看着贵之他们离开的门。确定没有人会来之后,匆匆穿过椅子跑到孝史这边。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句话就刺伤了孝史的心。
「我也听到尖叫声,吓了一跳,就跑过来了。」
「哎呀,这样啊。」
阿蕗双下抚着脸颊,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谢你,对不起喔。」
「那是谁啊?一个女孩子,竟然那么孩子气地恶作剧。」
阿蕗再次看了看四周的状况,在孝史旁边蹲下。
「那是这里的小姐,珠子小姐。」
「那个男的呢?是她哥哥吗?」
「是的,那是贵之少爷。你不可以直呼那个男的。」
阿蕗以认真的表情纠正孝史,孝史觉得好生没趣。不管是刚才的互动也好,还是阿蕗在睡衣那件事时提到贵之的名字时也好,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阿蕗对贵之怀有好感。
「你最好赶快回房间。这个地方府邸的人都会来的。」
「好漂亮的房间啊。」
孝史再度环顾室内。
这是个挑高的西式房间,高度大概有一般住家的三层楼高吧,天花板的四边有粗壮的梁,内侧也是以粗壮的梁格成六角形。天花板上没有梁的部分,全都挂着布幔,而且布面上满是精巧的刺绣。布幔和所有的刺绣都是高雅的暗红色,或者应该说,整个色调是统一而沉稳的红色系。
壁纸也一样。该怎么说呢?摸起来,可以感觉到上面的凹凸,不是印上去的,应该是手工刺绣吧。天花板的部分看不清楚,不过墙上布幔刺绣的图案像是大朵的牡丹花、叶子,还有小鸟在枝叶间飞舞。
地板上铺的是深红色的地毯。颜色是单色,不过仔细看就知道织工很讲究。上面有凸起的线条,厚得连脚趾都陷在里面。如果是赤着脚走在上面,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所以刚才那名叫珠子的女孩,才能够偷偷地走到正在扫除的阿蕗身后而不被发现。
「这里是起居室吗?」
对于孝史的问题,阿蕗点头说:「客人也会进来坐。」
从孝史的角度看出去,在正前方是一个直径有两公尺以上的大壁炉,里面的火烧得正旺。壁炉的周围——这个部分叫壁炉架吧——是以浅浅的白色石头砌成的,应该是大理石吧,上面放着好几个相框。
壁炉之前,有一张很大的兽足桌,桌面镶着玻璃,四周摆放着椅背很高的椅子,就是刚才挡住孝史视线的那种。壁炉右边还有一把附脚凳的长椅,三个花纹鲜艳的靠垫放在上面,恰似长椅的装饰品。
孝史隐身的屏风,从壁炉看过去位在房间西侧角落的墙边。仔细一看,墙边的壁纸有一部分破损了,可能是为了遮盖这个破损才把屏风摆在这里的吧。屏风的右边是大大的窗户,上下开关的窗框分成三段,一直延伸到天花板附近。户外因雪光显得非常明亮。沉重的布幔卷到窗框之上,不像窗帘倒像是舞台剧用的布幕。这也是雅致的深红色。布幔的边缘垂着一条系绳。这应该是用来卷动布幔的吧。
在墙边,一座钟摆式大钟缓缓地刻画着时光。
「请你回房吧!」阿蕗以恳求的口吻说。「要是被发现就糟了。会给平田叔添麻烦的。」
孝史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房间的全貌显得更清楚了。
一共有两扇门。一扇是孝史进来的门,另一扇是珠子他们出去的门。以壁炉为准,房间的东边角落有个大大的三角形装饰柜。这个有玻璃门的柜子里,装满了壶、花瓶类的东西。孝史走近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