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就是这样。
“亘,你暑假可以在奶奶和悟伯伯那里过。”
六月最后一个星期天,在迟开了的早餐饭桌上,三谷明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明读着报纸,冷不丁就若无其事地说了,与其说是对一个议论了多时,被求了无数次的事情的结论,毋宁说就跟“拿点盐”那么轻而易举似的。亘一下子难以置信,以为自己是不是睡迷糊了,转而望着邦子的脸。妈妈也吃了一惊。
“老公——行吗?”邦子带着一丝笑容,叮问道,“让亘整个八月去千叶?”
“没什么问题吧。”明翻动着报纸,“或者,你也不妨走一趟。”
“那可不行,”邦子笑起来,“把你丢在这,我一个人去洗海水浴,嘿!”她对亘点着头。
“也没有什么嘛。”明没有从报纸上抬起视线,很洒脱似的说道,“平时嘛,总是没法合拍,弄得母子家庭似的吧?我也像个孤家寡人似的。”
这说法里头——似乎有那么一点“内容”。亘的确感觉到这一点。昨天星期六,爸爸休息日上班,一整天在外头,回来得很晚,也许有不顺心的事,也许实在太累了,因此而心情不佳吧。
“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暑假多抽时间在一起呀,对吧?”
邦子对亘笑道。这次,她的脸上明白无误地写着“帮帮我呀”,“明队长进入了坏心情模式之中了,亘二等兵。”
但是,亘很为难。爸爸的承诺是他求之不得的。这回好不容易送上门来,却要站在妈妈一边拒绝它吗?
“而且,亘整个八月去了千叶的话,就见不到小田原的公公外婆啦。”邦子说着,站起来,拿来了咖啡壶,“他们二老都会寂寞的呀。好可怜哩。”
明不做声。非但如此,他还举起报纸挡住脸。邦子又说这说那的。但明只是含糊其辞。饭桌的气氛也凝重起来。
最终,虽然是一点一点实现的,亘还是获准在暑假里去千叶待一个月。
为能在千叶度过高效、快乐的一个月,必须在人在东京的七月里搞定大部分作业。在这一点上,亘属于安排周全的性格。他订立了计划,在七月份的约十天里,无论有多么强烈的诱惑,也要赶在广播体操的时刻起床,除了每周两次上游泳学习班,一门心思待在家里做作业。一想到这些,亘就兴奋不已。要在以往,这可是最讨厌的六月份,而且还是讨厌的核心——湿沥沥的雨水和闷热,以及晚间一受凉又堵了鼻孔;可今年,亘对阴郁的梅雨,却丝毫不以为苦。湿漉漉的空气和阴沉的天空上,乐趣无穷的夏天,正为着亘而等候出场。
“你最近心情好的很啊?”
被阿克这么问及,亘透露了开心的秘密,羡慕之情清晰地写在阿克脸上。
“真好啊,我要是能去玩一下就好了。”
“我给你问问‘路’伯伯吧?”
要是阿克一起去,亘就更开心了。
“伯伯他一定说OK的。”
“噢……”阿克少见地显出稍微犹豫不决的神色,“不过,我还得给店里帮忙呢。”
“盂兰盆节假期呢?”
“那时候我们一家出去旅行。我家因为老爸老妈很少休息,所以全家旅行是必去的。”
“你那么孝顺吗?”
“——你说呢?”
说着,二人笑了。
日子这样过着,到了六月底,再掀一张日历的话,就进入盼望着的七月了——就是这么一个日子的下午。
因为这天要上补习班课,亘急急返回家中。他想塞点食物到肚子里,然后出门。
这时,他看见玄关摆着漂亮的女式鞋子,起居室传来说话声,是女人的声音。
悄悄窥探一下,是妈妈的那位朋友——地产公司的社长夫人来了。传来古龙水的香味。
“哟,你回来啦。”邦子发现了亘,打一声招呼。社长夫人也回头来看。时至今日,亘可不想犯错误,让近在眼前的千叶之行告吹,所以,他很照顾妈妈面子地做了一个好孩子式的问好。
也许很满意吧,妈妈麻利地准备好点心,特许亘在自己房间里吃,而不是在客人跟前吃。点心是豪华级高点,水果堆的小山似的。
“是佐伯夫人送的,你得谢谢阿姨。”
妈妈一边递过托盘,一边像社长夫人展现笑容,说道。对了,社长夫人的公司,叫做“佐伯地产”。
母亲兼女王——邦子的朋友来访时,亘必须同席,一边喝茶一边接受种种询问:学校啦朋友啦——都是些很没意思的事情,这是第一王子亘担负的使命,是三谷家的法律。今天轻易就免除了,让亘心底轻松起来,但他随即又莫名地觉得奇怪。为何享受到如此超越法律的待遇呢?邦子和佐伯社长夫人继续聊着,嘁嘁喳喳。嘁嘁喳喳。
答案是很清楚的。她们的谈话不想让亘听见。那怎么办?还用说吗,偷听。亘边用手抓起糕点吃着,边贴近门口,竖耳倾听。
“——那么警察打算怎么办呢?”邦子低声问道。
亘舔着粘了奶油的手指头,双目圆睁。
“当然正在搜捕犯人啦。大致有了目标了吧。”
“一定是变态的吧。之前也许也干过同样的事。”
“那也是有可能的……听说可能是不良团伙。”
“不良团伙——高中生吗?不会是初中生吧?真能做出来哩。不是连车都能开吗?”
“没错。最近挺多孩子升上高中随即辍学,在家里游游荡荡,这些家伙聚在一起……”
“要出问题哩。唉,何止出问题,是干犯法的事呀。”
“所以在说什么组织治安队嘛。我家和您家一样都是男孩,可那些有女孩子的家庭就烦恼了,直打哆嗦哩。”
“那是很自然的呀。真是可怜,”社长夫人叹道,“大松家也……”
亘刚好把放在蛋糕最上面的樱桃放进嘴里,吃惊之余,把果核咽下肚了。
大松?是大松大厦业主大松先生?没错没错。告知在建中的大松大厦详情的,正是这位佐伯社长夫人。
“是初中生吗——他女儿?”
“对。可大松家在事件发生后,并没有马上报警。发生这次事件之后。于是才——说不定劫走小姐的罪犯是同一伙人,于是才说了出来,警方也在到处打听。”
“虽然也明白他们的心情,但他们要是再早点报警就好了。”
“这个呀,听说大松家小姐因事件的打击,说不了话了。怎么说呢,应该是脑子出了问题吧。”
受到打击?邦子沉默了。而贴着门内侧的亘被更大的冲击震撼了,呆立不动。他脸色苍白,跟粘在脸蛋上的奶油一样。
大松家那位念初中的女儿。
不会说话。
脑子坏了。
是香织。不会是其他人。
她有一双摄人心魄般美丽却空虚的眼睛,坐在哥哥推的轮椅上。就像一个没有制作完成的玩具娃娃一样。纤细的脖子晃动着。
香织——说是她变成那样子,是“出事”的结果,说是与变态者或不良团伙有关的事件,说是出动了警方。
佐伯社长夫人刚才说“劫走了小姐”?香织被谁劫走了?她被绑架了,被损害成那个样子吗?
胃囊缩成拳头大小,“刷”地下坠,掉到膝头附近才停下来。蛋糕多一口都吃不下了。
亘的年龄虽未达青春期的入口,却可从立足之处看见入口。而且,青春期的入口既无门扉,也无栅栏。从前是有的,但随着时代的进步,逐渐地拆除了。所以,远远就足以充分窥探里面,因入口处和那里头的东西都格外艳丽,亘已经知道的事情,比他父母推测他可能已探悉的事情要多一倍。
因此,可以推想,大松香织是为什么,因怎样的经过被损害了。这种事情对女孩子而言是怎么回事儿。因为是推测,所以细部会不同——也许有相当的差异,但整体而言,是一种可怕的、不详的、污秽的事情,这样直感的认识倒并不错。
到上补习班的时间了。亘必须把托盘放到厨房,告辞之后出门。不过,不知作何表情为好。妈妈,我认识那女孩。我认识香织。见过她,实话说,一直惦记着她,因为她很可爱呀,就像妖精尼娜。
光是想着这些事,几乎就会哭了。
亘像忍者似的溜出房间,摆脱开妈妈和社长夫人的低声对话,在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支撑下,一直跑向补习班。路人也许会惊讶;那男孩子为何那么生气呢?
那天在补习班的整个时间里,即使是静静坐在椅子上——老师为亘解析他作业中算术题做错的地方,或宫原佑太郎一如既往地认真学习的情形令人叹服——亘都感觉自己一个人在不停地奔跑,跑向哪里、为何要跑都不清楚,只是跑啊跑。就像那个英雄一样,坚信只要跑起来,前方目的地有一只怪物在等着,他必须击败它。
不过,现实中一片茫然,不知路向何方。所以他很孤独。
补习班下课,已过晚上八点。平时会肚子很饿,今天却不觉得没吃东西,只是有些腹中空空的感觉而已。亘也不和朋友聊天,匆匆收拾好参考书和笔记本,默默踏上回家之路。
走着走着,无来由地想去大松大厦,总觉得去了能见到香织。初次相遇是在晚得多的时间,半夜三更。所以这个时间去,她应该不会在。而且连在建中的大松大厦,是否包括在香织平时散步的路线中,尚且不得而知。那个夜晚也许碰巧大松社长带女儿出来散步时,顺路拐过去看一眼建了一半停下来的大厦的情况而已吧。
即使很理想地思考着,脚下已走向大松大厦那边。今天晚上没有发生走到公寓楼大门口被明喊住的偶然性。亘径直地、目标明确地走向大松大厦。幸好今晚停雨了。
阿克偶遇大松社长已是约半个月前的事,当时大松社长和穿灰色工作服的人在一起。可是,之后也不见大厦要重新开工的动静,大松大厦精瘦的骨架上套着防水布,虽已临近夏天,却略显清寒地立在那里。
空无一人,不出所料。每天上学放学路过时,相应还有人走动,但这里毕竟邻近神社,四周都是住宅,一眼看不见商店和自助商场,入夜便变得静悄悄。
亘站在街灯下仰望大松大厦。把防水布绑在一起的粗绳,吸收了这几天的雨水,像死蚯蚓似的垂吊着。那边也是,这边也是。数数看。
假如工程进行中的话,在出入口的地方,会盖上格外厚的防水布,只有这块防水布不是用绳,而是用大挂锁扣住,在找到继续开工的施工单位之前,这把挂锁的钥匙一定是由大松社长保管着。上次在此相遇时,可能在亘和阿克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开了挂锁,正查看建筑物里面的情况。
试着从防水布之间的缝隙窥探,勉强可见钢筋和类似台阶的东西,有点霉味。
亘的目光落在手表的数字显示上。晚上八时十九分三十二秒……
大松社长为何在那么晚的时间带香织出来散步?这个地方,不是可以白天查看吗?为何特地半夜里——
是因为白天外出的话,明亮的阳光之下,香织的惨状暴露无遗,不可承受吗?是香织自己讨厌白天外出吗?不,说不定她不是害怕阳光,而是害怕街上的陌生人。会使她想起来伤害她的家伙?或者,是因为让她想起人们没有伸出援手?
为了消除接踵而来的沉重的疑问,亘很想知道事件的详情。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亘眼中,因一连串不走运而遭半途停工的这栋大厦,与大松香织相重叠显现出来,实在无奈。因不合理的命运而矗立在此,无所事事地丢在一旁,一点一点地消瘦衰弱下去,不单单建筑物如此,香织之魂不也是如此吗?——亘对此耿耿不能释怀。
因为心中浸满悲哀和激愤,亘的眼睛看不到现实,不能感知眼前的东西。
而当他回过神来时,刚才的一切全像幻影一般。不是吗,如果那里存在不该有的东西,即使只是小学五年级学生,也明白这是做梦,是幻觉,并非真的……
用挂锁扣住的防水布从内侧轻轻被推开。
看见一只手。
亘张目结舌,呆呆看着那只手。它在动。
白得不同寻常的手。不过不是女人的手,又皱又干巴,跟小田原的外公的手相似。
那只手撩起防水布,空隙拉大,有人从这隙间注视着亘。
“呜哇!”
迟到的惊愕声变成了声音,冲口而出。在亘叫喊的同时,撩起防水布的手缩了回去,空隙也闭合了。挂锁摇晃着。
有人在大楼里面。
亘猛地弯腰抓住防水布的下沿,虽然防水布意外的沉重,但他双手往上抬,出现了约三十厘米的空隙。亘从隙间钻进里面,由于身体钻得猛,潮湿的尘土粘在他的脸颊和下颚上,但他全不顾及。
亘在防水布里头跪立着,他发觉似乎此刻尤其昏暗。街灯的光线从防水布与防水布相接之处微弱地射入。就亮光而言仅此而已。混凝土地基,钢筋柱子,右侧近处设置的台阶,全都因有这微弱的光源,反而呈现为黑暗的一团。
有声音传来。在右边。亘猛地向那边转过脸去。
台阶上面——从一楼到二楼,二楼到三楼,三楼到四楼——经拐弯平台弄折向上,似乎只设置了三楼到四楼的拐弯平台,往上便没有了。凝神查看,的确没有了。悬空着。
只见一个人影拾阶而上。


六 门
跟刚才一样,亘张口结舌。他对眼前所见难以置信,只能一个劲地眨巴眼睛。
在三楼台阶到四楼台阶之间的拐弯平台,踏出平台边就只能掉下来。那人影就站在平台边上,黑色的背影,瘦高个儿。然后——
(那是凤帽!)
那人穿着下摆很长的法衣,头戴风帽,左手放在平台的扶手上,右手持杖——足有两米多长的手杖。
手杖顶端套着个圆圆的东西,发出光,闪闪发亮。
是魔导士。
在《浪漫辛格斯顿·萨加》里面,整个系列敌我双方都各有一名强有力的魔导士登场。在《萨加I》,我方魔导士相当于敌方魔导士的师傅,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相应地脾气大,是个爱挑剔的老爷子,
《萨加Ⅱ》的魔导士一变而为年轻美貌的女子,是敌方魔导士的分身。敌方魔导士也是个妖艳动人的美女,长生不老,已活了几百岁。之所以能这样,是她能把降临自己身上的“衰老”,用强力的魔法变为疫病,转嫁到一无所知的大托玛国的国民身上。我方的美女魔导士明知若打败敌方魔导士,则自己也顿增年岁,一瞬间变成老太婆,但仍为主人公助力,
在《萨加Ⅲ》,仅就目前能了解到的杂志信息,应该又是老爷子魔导士出场。此人似乎被下了咒,为了解咒而要求与主人公同行。从插图来看,他比《萨加I》的竞导士慈祥多了,有圣诞老人的感觉,
各具个性的魔导士们穿同样的衣服,戴风帽穿长摆法衣,手中持杖。尽管《萨加Ⅱ》的美女魔导士穿着几乎露出内衣的超短裙,法衣下摆仍有拖地的长度,也就是说,这是规定的制服。
而如今,在幽灵大厦里的昏暗中,断在半空中的台阶拐弯平台上站着的,仍是那样打扮的人物。是魔导士。绝对没错。除此之外,你还能想起什么卡通人物吗?
问题是,魔导士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哎、哎、哎。”亘回过神来,仰头发出这样的呼唤,“哎、哎、您是……”
看来头上拐弯平台的人影向这边转过脸来。手杖的角度稍微改变了。
“您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呢?”
沉默。不过,亘在昏暗中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注视这边的视线。
“哎、哎,”亘向前迈出半步,“好危险哩,您在那么高的地方。”
没有回音。
人影没有动。
不好的感觉慢慢变成了蒸汽,笼罩亘全身。
说不定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魔导士,该不会是有点心态不平衡的人或者是怪人,这样的人潜入这里了吧?而我竟然和这种人在黑暗中待在一起,而且是我去搭讪、引起他的注意!
也许有喜欢魔导士打扮的老人家住在这附近——也并非不可思议的事。
带风帽的人影向前踏出一步。
亘直冒冷汗。他不是玩扮演卡通人物的老人家——不可能是那样子的!
亘慌慌张张地一猫腰,抓挠似的去掀防水布的下沿,心急反而没弄好。这时,头顶上响起雷鸣般的说话声。
“不用怕,孩子!”
亘僵住了,好几秒钟定格在一个姿势上。
仁厚,他胆战心惊地回过头来,仰望头顶。
带风帽的人影仍在刚才的位置,手杖顶上的珠子承受了从防水布空隙射入的街灯光线,闪闪发光。
这回,头顶上的声音缓和多了。
“你从哪里来?”
他在问我。亘两手抓着防水布的下沿,只能让嘴巴一张一合。
他说的是日语呢。
“名字呢?”那声音又问道。明显是老人的声音。声音有那么一点沙哑。跟抽烟的小田原外公一样。
“咦,你不会说话吗?”
头顶上的人边问边又向前踏出半步。
亘牙床打颤。“那、那那、那个……”
“哦,你的名字叫‘那个’吗,孩子!”
不是不是。亘摇晃着脑袋,可是他出不了声。
“那个呀,我要问你:你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悄悄抬眼望去,戴风帽的人影正倚靠在三楼台阶转入四楼台阶的平台的扶手上,俯视着亘,手杖扛在肩头。
这人看来挺平易近人。
“那个呀,你也从朋友处听来的吗?”
带风帽的人影举起手杖“笃笃”地敲打肩头。
“看来这里边的很有名了吧。”
这些话好不容易抵达了亘的心头,他正因狼狈慌乱大失分寸。
朋友。从朋友处听来的。
很有名了。
“那个——那个——”
亘咿咿呀呀地说着时。头顶上的人影笑着打断了他。
“那个呀,此处并非米达斯王的谒见场所,你发言时可不必——自报姓名。”
亘终于能够清晰地说话时,就像解除了咒语一样,他站立起来。
“我的名字不叫‘那个’,我叫‘亘’。”
“亘?”人影似在思索,风帽在动,“嗬,是吗。很像嘛,”
怎么?亘心想:“像谁?”
“没有谁。”戴风帽的人影随即答道,“至少他不是你的朋友。”
人影把手杖搁在另一边肩头,又舒适地倚身在扶手上。
他那种轻松自在的样子,令人觉得他随时会从兜里掏出香烟或烟斗,抽上一枝。
“那么亘呀,你来这里千什么呢?”
“噢——你——你刚才从防水布空隙向外看吗?”
“嗬嗬。”
当时,我从外面看见了你的手。我想看看怎么回事,就钻进来了。”
“原来如此。”人影不慌不忙地说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说了,我看见了你的手……”
从法衣的袖口处“刷”地出现了一只手。人影竖起手指头左右摇着,示意“NO、NO”。
“亘呀,你没听清我的问题。明白吗,好好听着:你来这里干什么?”
亘一筹莫展。“我……”
“你在这建筑物前散步?这个时间里?猫头鹰的早晨不是孩子们的夜晚吗?”
噢噢,是这个意思呀。亘总算明白了,“最初来这里是为了想见一个人。”
“来见一个人,”带风帽的人影复述道,想念唱似的带着节奏,“那个人在哪里?”
这个问题即便不在如此奇特的状况下,也是难以回答的。如何说明大松香织的事情?
“她……不在这里。”
“嗬嗬。不在吧。”
“是的。不过,之前曾在这里相遇,于是我就……”
“你说之前曾在这里相遇吧。”
“对呀。我知道听起来会很怪,可这是真的……”
带风帽的人不让亘说完,再次打断他的话:“是怎么样的人?”
“是——女孩子。”
带风帽的人又念唱似的说完,突然一改姿势,手杖支地。亘心中一惊。
“噢,我得走啦。”
“那个,可是……”
“还有,你弄错了。”
“我吗?什么事?”
“你不能来这里。”
“可是……”
“因此,你不可以见我。”
“可我们已经说过话了……”
“不用担心。我这就把你的时间拨回去。你没在这里。你什么都不记得。”
“请、请等一下……”
带风帽的人一刻也没等。他听不见亘的话。他一只手扶杖,另一只手伸向空中发出最初开口说话时洪亮的声音。
“伟大的时间之神克洛诺斯啊,我是您忠实的奴仆,风云和彩虹的使者,我在此向您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