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往阿姨那边瞄了一眼,但应了一声“好的”向立着照片袋子那边迈出一步。亘的脖子上呼地吹来一股热烘烘的气流。回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阿姨的鼻息。
“没礼貌的孩子,”阿姨的小眼睛灼灼逼人,从扭歪的嘴角冒出话来,“不是说了没轮到你吗?”
“对不起,我以为说完胃药的情况了。”亘尽量若无其事地大方说道。
“这小子不得了嘛,真想见见他父母什么样子。”
阿姨发泄过之后,好不容易慢吞吞地转过身子,离开了柜台。
“还跟大人顶嘴!”
白衣的店员拿着刚才亘看到的那个长条形袋子,返回柜台。她取出里面的东西,麻利地出示几张抓拍的照片,问道:“是这个吗?”
“对,是这个。”
付钱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刚才那位阿姨的实现和鼻息,但他尽力不去理会。店员好像也是这样。开店也挺够呛的,即使面对那样的顾客,顾客毕竟是顾客。
放照片的袋子攥在手里,跑呀跑,回过神来已到了幽灵大厦跟前。
亘气喘嘘嘘。双颊发热。手在颤抖。实在不愿在此打开,心想得去一个秘密、安全、静逸的地方,一路跑了过去。
不能带回家。因为自己没有打招呼就用掉了剩下许多胶卷的一次性照相机。不,最重要的是,上面拍了妖精!这样的东西绝不能给妈妈看见。
亘停住脚步,心脏却感觉仍在奔跑。他调整呼吸,环顾四周。进三桥神社,里面有长椅,光线又好。而且没有人。亘过了马路。
幽灵大厦依旧蒙着防水布,寂静无声。在它前面走过,也听不见一点儿声音。虽然阿克之前说过有进展,但还是没找到愿意把工程进行下去的承建公司吧。那件事可能没有谈成。
经过古旧、红色的牌坊,进入神社范围。在红柱绿顶的前殿两侧,有最近才安置的洁净的长椅——左右各一各——总是空着的……
不,在左边长椅上坐着一个孩子。
是芦川美鹤,就他一个人。
亘因为满脑子照片的事,根本没在意有人坐在那里,简直是视而不见。猛一醒悟已经晚了。芦川抬起头——他可能听见脚步声吧——望过来,目光相遇。
芦川在读书,看上去挺厚重的书书脊约有十厘米厚。书摊开在膝上。
亘张目结舌地望着他。在极短的时间里,他的脑子里掠过长椅上坐着个玩偶的念头,就像广告照片似的。
芦川垂下视线,又开始看书。
他根本不在意亘。仿佛看见鸟儿猫狗似的。不,小鸟小狗接近他的话,他反而会有诸多反应吧。比小鸟小狗都不如。那目光仿佛看见垃圾或者落叶,看清了是废纸、落叶,“哦,没用的东西”——这样的目光。
他不可能还不认得亘。亘尽量往好意的方向想。没错,一定是这样。他不认得我,没错。
“哎”, 亘搭讪道。
无精打采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一开始,芦川没有抬头。亘心想他没听见刚才那一句话,应该是那样,决定重复一遍;可是亘刚一开口时,他终于把视线挪移过来了。小鸟儿叫什么?好吵——他就是那么一种无足轻重的目光。
芦川瞄一眼,真只是瞄一眼而已——张开口正要说话的亘。半秒钟之后,他的视线又返回书本的文字上去。
亘窘得大汗淋漓。好奇怪。失礼的是芦川,亘只是要做合情合理的事——打招呼而已,可为何觉得很丢脸呢?
“我们上同一个补习班吧。”亘又说。他感觉自己的话中有拼命辩解的味道:所以我有资格向你搭话的呀。教官,我不是没有得到批准而发言的。
芦川又抬起了头,这次比刚才更长的时间看着亘。亘不由得回想起不久前在隔壁教室的走廊与之近距离遭遇时,近在眼前所见的长睫毛。亘心想,那睫毛扑眨着,仿佛验货似的看着我。
一愣神之间,芦川又回到书本上了。柔风吹拂,从前殿屋顶吹向左手边的社务所方向,轻抚着处于二者之间的芦川和亘的头发。
“我叫三谷。”
亘鼓起勇气,压抑着不是勇气的其它东西,不顾一切地说道。
“噢……我是宫原的朋友……噢……”
“砰”地,芦川突然合上书本。是一本深蓝色封面的旧书。
“那么说?”他简短地说。虽然声音清晰,但话语实在太短,就像裁掉的说法,不觉得他是在发问。
而亘却一下子来情绪了。和芦川美鹤说上话啦!
“听宫原说你特别聪明,真的很棒,我真是很意外……”
芦川把匀称的脸转过来,不带笑容地又说了一遍:“那么说?”
亘这才明白了他的发问。可是,他不明白芦川想问什么。
也许是明白了这一点吧,芦川特地缓慢地,用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问:“那、么、说、呢?那么说又如何呢?”
亘觉得汗在“刷”往回收。那么说?那么说如何?芦川在问什么?
再简洁不过的表白:没心思交谈,也没心思和亘套近乎。
可是,我没这意思吧?
“我在读书。”芦川说道,轻抚蓝色的封面。从亘站的地方,看不清书名,只是看见排列着汉字。很艰深的书吧。
“啊,哦,明白啦。”亘说话的声音,比最初无精打采的搭讪还要没劲。芦川注视着亘的脸,摊开书,眯视一眼似的,目光又返回书本上。
亘该知难而退了。发火也行。抓一把石子扔过去——反正是打不中的距离——不致因此而遭报应的吧。对于想接近而搭话的人,用那种方式应对,,该遭报应。
可是,亘还站在那里。他被芦川美鹤的气度所镇服。他感觉到某些“很棒”的东西,是“珍贵”的感觉。他茫然生出莫名的自卑感和向往,实在难以骂一句“哼,感觉好差劲的家伙”,掉头而去。
“听说,你在这里拍了‘灵异照片’。”
慌乱中口不择言地说出来的,是这么一句话。
芦川仍打开着书本,慢慢抬起头来。虽然表情与刚才一致,却让亘很受鼓舞。成功了!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啦。
“不过,你说因此闹大可不好,我也这么想哩。”
芦川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很显然,他对亘的话产生了兴趣。亘也感觉到他嘴角泛起笑意。
“不过嘛,嗯,不容易吧。虽然不必大惊小怪,但不可思议的事情,真的会有吧。对那种事情,可得冷静处理。那个……”
“照片。”芦川说道。
“啊?”
“你,拿着照片吧?”
没错,亘拿着刚从药房取回的照片,原本就是为了检视照片而跑进这里来的,刚刚还想说出这件事呢,芦川竟然抢了先。很厉害呀。这家伙有特异功能?
亘像搭了高速电梯一样,又来情绪了。
“我、我、说不准也拍到了‘灵异照片’似的东西哩”
亘冲到芦川身旁,感觉走的路像腾云驾雾。一个身体里边存在着两个亘:一个怒不可遏,说“好怪哩,这种人值得你激动不已吗”;另一个心花怒放,说“太好啦,这下子可能跟芦川美鹤交上朋友啦”。
“这些照片,拍的是我的房间。”亘焦急地要用颤抖的手指取出照片。
“是‘妖精’对吧?《浪漫辛格斯顿·萨加》里面也出现了吧?我房间哩也可能又那样的东西——我听见了声音,不止一次,是两次!”
要在平时,一向重视逻辑、理性和合理性的三谷明的长子三谷亘君,如此说话声音走调,兴奋得两颊发红,语无伦次,一定恨不得咬舌自尽。人嘛,偶尔会自己也难以置信地作出与平时截然相反的行为。那种时候大体会在各种意义上,对各种事情,以各种理由大醉一番,但此时的亘,当然还不明白那样的事情。
“一定拍到了,你看看吧,这些!”
费老大劲,抽出拍了自己房间的照片,递给芦川。动作之大,把放在薄塑料袋子里的底片和用同一个照相机在动物园抓拍的照片,“哗啦”一下都弄掉在脚下的小石子地上。亘收拢拾起,放在长椅子上——芦川身边。芦川一人坐在长椅正中央,没有空出左右的位置,亘无法坐下。
拍亘房间的照片,应该有近二十张。芦川把一叠照片像洗牌那样快捷地理好,一张一张看,看过一遍之后,他才对一旁紧张盯视的亘略展笑容,然后问道:
“在哪里?”
花了二三秒钟,亘才明白问的是那玩艺儿拍在哪里了。
“没——拍到?”
“都没有,一张都没有。”
说着,芦川的笑容消失了,照片送回到亘鼻尖前。亘慌乱之余,又一两张抓拍照片从指尖滑落,飘落在运动鞋的表明上。
拍到的是——亘的房间,墙壁、窗帘、甚至连床套的花纹图案都清晰可见。桌上零乱的情形,以及桌上书挡内排列的参考书鹤练习册的书籍也好,连书名都能读出。
不过——没有妖精的影子。
女孩子的一根头发也好,白皙的手指头也好,飘飘然的衣裙也好,一点都没拍到。没有那回事儿。Nothing。
亘抬眼望向芦川。芦川在看书,心无旁骛的样子,仿佛亘已不存在。
“……的确听见了的。”
“是女孩子的声音”这几个补充的字眼变成了喃喃细语,消失在亘的口腔内。
“就在我身边,所以,我以为绝对拍到了。”
芦川目光不离细小的印刷字体,说道:“做梦了。”
“咦?”亘朝他走近一步。因为芦川的声音不大,他没有听清。
“梦。你做梦啦。” 芦川一边掀书页,一边说,“因为你睡迷糊了,所以听见了不存在的人声。”
“不过,不光是一次,同样的事发生过两次!”
“那么,就是你两次都睡迷糊了嘛。”
芦川掀过一页,可能是读完了一章吧,出现了个空页。
芦川轻叹一声,抬起头来,“要踏到啦。”
“嗯?”这次是什么意思?
“照片,你要踏到掉下的照片啦。”
他说的没错,原先掉在鞋面上的照片已踏到了一角,那是在动物园抓拍的照片之一;象栏前大象正接受饲养员的苹果,亘和邦子在笑。
“我没拍到什么‘灵异照片’。”
亘正要俯身去捡起照片时,芦川说道,他说话的时机,好像就是亘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那一刻。
“在这里拍的照片,不可能拍到什么幽灵的,大家之所以大惊小怪,是因为那样子好玩,仅次而已。”
“不过,你……”
“我说了,那样子闹不好,你不也持同样意见吗?你刚才这么说的。”
芦川看上去有点生气,他目光闪烁。
“你说你那么看,可还要拍什么妖精照片,很奇怪嘛。”
亘有点挨训的样子。
“这倒是没错——可能是奇怪,但我真的是在无人之处听见了女孩子的声音。”
心里头想要加强语气解释的,可实际上声音却耷拉下来。
“所以我说了嘛,那是你做梦了吧。要是我就那么想,不会去拍什么照片。”
芦川说完,略歪着脑袋望着亘。
“自己反对自己说过的话,一个人嚷嚷,真奇怪。”
亘想说话,嘴巴又张又合。好像不这样做就要哭出来了。尿憋得慌。
简直就像和大人说话一样。不,比麻烦的大人更甚。拿他没办法。“路”伯伯他们连这一半都不到。要说像谁的话就是像爸爸,最抠死理时的爸爸。
正因为是孩子之间的争吵,所以是很孩子气的做法,很孩子气的想法——这样总结式的辩解,一开始就不行,如果有大人在一旁看,恐怕会那样想吧。
“我倒是想,比起妖精什么的,还有大得多的问题哩。”
芦川不慌不乱,一板一眼地继续说。亘悄悄眨巴一下眼睛,确认不会掉眼泪之后,看着他的脸。
“什么样的问题?”
“因人而异。”
芦川说着,把书一竖,拉出与封面同样色调的书签,夹在摊开的书页处。然后,他又“砰”地合上书,夹在肋下,站起身。
亘身上掠过一丝寒意,这次见面就这样结束吗?
“你是说我这个人有问题?”
“也不是特别指你。”
“你是说我!”
亘又几乎要哭了,所以叫嚷起来。我很生气!
芦川把脑袋歪向另一边,再次认真打量起亘来,仿佛在观察什么稀奇事物。然后,他视线不动,表情不改,只是嘴一动,说道:
“你家没父亲吗?”
亘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子问?”
“没有吧?”
“有,有啊。好好的。”
芦川略眨一眨眼。
“那,你爸讨厌照相?”
这问题更离奇了。“为什么?”
芦川用他的俊俏下颚示意亘手中的照片。
“没拍你爸呀。一张都没有。”
亘的目光落在照片上。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事。真是那样吗?
“回家翻翻吧,没拍哩。只有你和你妈。”
亘一下子脱口而出:
“我爸喜欢拍照。”
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不过实话说,在家里从来没有谈论过,三谷明是喜欢拍照,还是讨厌拍照。只是这次去动物园,明的确不拍自己,只拍邦子和亘。所以,这么答复芦川应该是不错的。
更何况,三谷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哦哦,”芦川哼哼着答一句,“对呀,那不是挺好吗?”
芦川说罢,转过身,随即迈步离开。在亘看来,二人正说着话呢,所以直至芦川走到神社的鸟居(注 鸟居:建于日本神社或寺庙外的大型双十字牌坊。)旁,还老老实实立在那里。
可是,芦川渐行渐远,亘这才醒悟过来似的猛追几步。
“喂,你站住!”
芦川头也不回。一言不发。
“你说有问题,可只说半截,是什么嘛。”
芦川走过红色的鸟居,出了神社。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听得见小鸟鸣啭。
——怎么回事嘛,那家伙。
比怪人还怪。
突然无来由地疲惫不堪。亘握紧手中的照片走向刚才芦川坐的长椅子,坐下来。芦川刚才的视野进入亘的眼中。别无特别之处。杜鹃花已过盛放之时,花瓣散落一地。三桥神社毕竟就是三桥神社,里面悄无人声。
一张张审视手中的照片。亘的房间。那个甜美声音的人果真没有拍到。
在动物园的抓拍,以展翅的红鹤群为背景,做滑稽动作的亘,向鸽子扔爆米花的邦子。那天天气好,邦子和亘都笑得很灿烂。
的确如芦川所说,完全没有三谷明的身影。


五 事件的影子
——本月不走运。
亘这么想。这个六月是诸事不顺的月份。所以尽发生无聊的事情,尽是烦恼的念头。
——老老实实待到暑假吧。
即使没这些事,在一年之中,亘也最讨厌这个六月份。湿漉漉一个劲儿下雨。有时突然降温,弄得鼻涕不断,可到晚上却让人汗流浃背。弄不清是穿长袖好还是穿短袖好,自己中意的衬衣和裤子,一旦洗了就不干了。不明白妈妈为何不买干衣机呢?买这台新洗衣机的时候,明明家电店的老板拼命推销,说配套买的话给便宜价。说什么“我家朝南没必要”,太阳不出来,晾晒的东西就是干不了嘛,而且我觉得在家里晾干衣物挺寒碜的,不喜欢。
在这一点上,可谓“父子同心”吧,三谷明也这么认为。当邦子满屋子晾衣服时,他便面露不快,像孩子那样嘟着嘴发牢骚,说“这是怎么回事嘛”。
“买台干衣机不是挺好吗?”
他也作过和亘同样的建议。可是,邦子不接受。
“那是太奢侈了。所谓梅雨,也并非整个星期或者十天不出太阳呀。”
持续下雨的话,这种小争吵似的交锋,便以早晚的问候语的频率发生在三谷家中。但是,除此之外便大体平安无事,六月静静地——而且湿湿地过去了。亘心想,还是乖乖待着好,于是像小乌龟般缩起脖子,变得更老实了。
幽灵大厦的传闻也完全听不到了,当中也许有亘已不去留意的原因吧。大家都见惯不怪了。自那以后,也没再见到过大松家的人,阿克也说没见过他们家任何一个人。工程依旧停在那里。
芦川美鹤证明了自己不仅在学校,而且在“春日共进研习社”也同样是尖子生。补习班每两个月搞一次实力测验,负责教学的石井老师和补习班负责人说是“为了掌握大家学力进步的情况”。芦川轻易就超越了宫原佑太郎,遥遥领先。据说他的成绩不仅在本届五年级补习生中独占鳌头,在历届中也绝对领先。
无论在补习班或在学校,亘每天都留神不与芦川打照面,略带古意的说法是“萍水相逢”也免了。像那样子单方面被弄得灰头土脸的就省了吧。那也不是全力相搏一败涂地。亘是全豁出去了,而芦川却仿佛只是剑尖儿晃了亘一下。正因为如此,亘不仅当时受伤,之后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伤得更深了。避之则吉吧。
六月过半,所幸亘有一个比芦川和幽灵大厦更值得惦记的快乐目标。不是别的,正是整个八月要在千叶老家度过的计划。
迄今的暑假,在七月底至八月第一周——最宜于海水浴的季节里,去千叶奶奶处度过快乐的假期,这已成惯例。一方面是三谷明不能休假,而丈夫工作期间邦子又不能丢空屋子,所以这种时候,只有亘住在奶奶家。亘从幼儿园时起便已习惯这一安排。为想家啦想见妈妈啦之类动不动哭鼻子的事,他一次也没有,连“路”伯伯也保证道:“亘是大海的孩子。”
为此,今年终于不再小里小气地只去过一周或十天了,计划整个八月在千叶度过。当然啦,既然待那么久,就不能游客似的只顾玩了。奶奶的店子,海边的小卖店,“路”伯伯的工作,亘都得尽量帮忙。
“要真能干活,就给你发相应的工资。”“路”伯伯说过的。亘为此而兴奋不已,“工资”这词儿太棒啦!
在《浪漫辛格斯顿·萨加Ⅲ》之后,可能在十一月中旬,会推出很有趣的电视游戏《仿生洛德》。虽然不是RPG(注 RPG:即Role Play Games,角色扮演游戏。),而是动作游戏,但仅以杂志所提供的信息来看,这个科幻故事情节复杂,悬念重重,主人公特帅,那是亘所喜欢的,令他心动的游戏啊。它的预定售价是7200日元,双碟CD。
最初在杂志上看见时,心想只能死了心,距《萨加Ⅲ》不到两个月,绝对无法筹措7200日元,毫无办法。
要是阿克,可能找到法子。有两个月的话,零用钱可以筹划一番。小村家叔叔阿姨忙于生意,顾不上阿克,为此在零用钱方面就比三谷家体恤多了。叔叔阿姨也不会严格审查游戏的内容。
不过,有一个根本性的大障碍——阿克不喜欢动作游戏。他是RPG命。“《仿生洛德》?”是什么东西?噢?主人公是电子生化人?痛击了侵略地球的异星人,救出了被关在宇宙殖民地的居民?亘拼命向他吹嘘游戏的有趣之处,阿克似听非听,然后就发问:
“那,不使用魔法吗?”
一答他“不使用”,当时就没戏了。因为对阿克而言,不使用魔法的游戏如同不放梅干的寿司,没有意思。
也就是说,让小村克美君买《仿生洛德》,然后借过来玩或者就玩一玩——这一招从一开始就行不通。
呜呜,我需要钱!亘切实地感觉到这一点。正在此时,传来了“路”伯伯的话。想整个八月份都到这儿来?好好干活的话,给你发工资!
我能干活!我当然能干活呀!
亘拼命地说服父母。三谷明和邦子一开始都对儿子整整一个月离家颇为抵触,最多半个月也就好了吧。可是,三十天?那可是有点儿……
“你一直待在千叶奶奶那里的话,光玩不做作业,不行哩。”邦子反对。
“我七月份就做完作业。就练习册嘛,其余的日记和作文,我在千叶也能写。”
“牵牛花的观察呢?”
“那在千叶也能做得到呀。妈妈,你不是说过,在自己天台上放盆栽牵牛花的话,虫子就会来,很讨厌吗?”
邦子“噢噢”地沉吟着。她的确讨厌虫子。虫子会从藤蔓爬到晾晒的衣物上。每年夏天,每逢因亘的作业栽培牵牛花时,天台上都会发生邦子惊呼的事态,在附近大丢面子,毫无办法。
另一方面,三谷明更难对付。
“即使是在亲戚那里,干兼职工作也还过早。亘是小学生,升上初中前还是不行。”
“可‘路’伯伯说可以的呀。”
“那是伯伯的想法,爸爸的意见不同。你还是个孩子,不能为了钱干活儿。”
简直是无从说起。说什么也好,怎么说也好,回答都一样。你还早。亘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他每天每天都挖空心思想如何改变爸爸的想法,应该用什么理由说服他,以至于亘晚上都不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