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之前有过石冈他们的事。所以也能接受了吧?”
“不会的。”
亘说着,两眼定定地盯着桌子。新学期分配的这张桌子,光洁的桌面上有前一年使用它的高一年级学生刻下的赠言——“极恶”。为什么刻这两个字呢?这样做很有意思吗?
“对大松他们来说,一定有什么事情比来探寻幽灵的小孩子重要得多,因为他们的心思全在那上面,所以半夜遇上别家小孩子,也就懒得理会,和和气气就算了。”
阿克“嘎吱嘎吱”地抠着他几乎剪成了和尚头的脑袋,一脸困惑。这种情形迄今常有。亘较真的事。却无从传达给阿克。亘因此而心急火燎地拿阿克出气,自己这种时候的神色,就跟说“小村他们是做揽客生意的”的母亲邦子一模一样——他完全没有察觉这一事实。
“你无非就为了‘香织’那女孩吧?”
阿克小声哨咕着,因为肯定错了,所以不被亘听见为好。不过如果事有万一,最好就那个时候听见吧——也就那么大小的声音。
竟然就猜对了。
“不用说的,就是那样。还能有其他的吗?”
因为阿克猜对了,亘更加生气。我要说的话,他怎么会猜到呢?
“那女孩有病吧。”阿克有气无力地嘀咕道,“光看她的睑挺好的样子,可她为何一言不发呢?”
亘思考着,所谓的“散步”,也很奇怪。如果讨厌人杂,去公园或水边即可。为何非要在半夜里带她出来呢?首先,具体地说,香织是哪里有毛病呢?
说不定,那女孩变成这个样子,和幽灵大厦陷入僵局之间存在某种关系?正因为如此,大松社长才选择在深夜里不事声张地,特地将香织带到那个地方去?
因为亘陷入沉默之中,阿克越发感到困惑,手足无措,
“对啦,石冈他们上电视的事情,今早我问老爸了。我问他自那以后,石冈他爸有说什么了吗?”
因为生意的关系。小村的父母都属夜猫子,但唯有早餐要全家人一起吃,这是习惯。“一天一次,全家围坐饭桌”,类似的套话很受小村家各人的喜爱。诸如“一日一善”、“感情好、心情就好”等等。
“老爸说不知道,石冈他爸一直没来。所以,他们要上电视的事就不清楚了。”
“噢噢。”亘哼哼着回答。
“那大楼有幽灵的事,就此了结了吧?”阿克讨好地说道,“和石冈他们干同样的事,傻傻的。”
亘不吱声,阿克还在嘎吱嘎吱挠头,边说着“就那样啦”之类,边返回座位。上课铃响起。
亘望着阿克的背影。据说那脑袋是小村叔叔用理发推子弄的,大多数情情况下都会有点“瘌痢头”。“瘌痢头’的地方每次都有点改变,形状也改变。尽管如此,阿克从没有抱怨过。
亘想起丁香织头发的洗发水香味。
小村叔叔每两周替阿克理一次发,他嘴里嘟哝着笑着,边理发边威胁说“动可就连耳朵也剪掉哟”。可想而知,也有人像小村叔叔那样边对毫无表情的香织说话,边对她笑着,往她的头发倒洗发水。吹干、梳头、扎成马尾辫。大概是她妈妈吧。香织不能回应妈妈,妈妈一定很伤心,活着却跟死了似的……
香织究竟是怎么了?
对亘而言,如果发挥和之前同样的想象力,绝对无法理解大松家三人的生活。虽然亘的一家是上班族家庭。但能够想象开店的阿克家的生活情形。班上同桌的女孩子,父母亲都是教师。教师之家的情形他也能够想象。同样地,父亲是消防员的家庭、父母离婚后跟母亲过的家庭、父亲出国单身赴任的家庭,亘都能够想象。既便他的想象与实情相去甚远,但只要亘认定“就是那样、这样的吧”,他就安心了。
可大松家的人就不是那样。家里有个可爱的女孩子这样子窝着,是某种原因让她落到这地步,大家一起承担着这个结果——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家庭,存在于亘的想象限度之外。连推想一番,“大概是这种情况吧”的感觉他都找不到。在孩子长大成人期间,要经历种种形式的挫折,而这些挫折的大部分,根源于遭遇自己力不能及的东西——以自己迄今学习并形成的价值观改想象力,还处理不了。
这样的成长公式,亘在此是第一次遇上。当然啦,他自己没有察觉这一点。所以也就不明白自己为何焦躁不安,为何那么在意。
那天课上他也完全心不在焉。回到家,邦子正在熨衣物,摆了一起居室都是。她的手机械地动着,熨着衬衣和裤子,眼睛却不离电视机。就这样熨得平平整整。没有折痕。爸爸称之为“妈妈的杂技”。
要在平时,亘连“我回来了”也是匆匆一句,直接就回房间了。上补习班前的时间,亘可以看电视,玩游戏机度过,但今天亘止了步,对母亲说话。
“妈,三桥神社旁的幽灵大厦,最近有听说什么吗?”
邦子心不在焉地随刚堑道:“什么呀?”
“那栋在建的大楼。有个叫大松的社长是业主吧?那人的家里,据说有个念初中的女孩。”
邦子“砰砰”地敲着衬衣的领子,嘴上说:“对呀对呀,”她的目光仅仅一瞬间离开了荧屏。扫一眼手头,将粘着的线头拈去,然后又返回到电视上。
“妈妈的那位地产商太太朋友,了解那家人的情况吗?”
邦子眼盯着电视,没有回答。好像在放情节剧——打开没上锁的门,进入有女主人公的房间。那里躺着一具尸体,一声惊叫——广告,邦子这才望向亘这边来,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亘本来想重复一次问题,但突然烦了。他看着脚下说了一句:“没什么。”
“这怪孩子。冰箱里有奶酪蛋糕哩。今天上补习班吧?不要骑车去了,今天在三叶草桥的地方搞工程。洗手了吗?漱口水用完了的话,洗脸台下的抽屉放着新的。”
这种时候,总令人怀疑亘早上上学、下午回家时,只需要喊一声“我回来了”,即使他变成山上的小狐狸,她也不在乎。赶快拿了奶酪蛋糕回房间吧——他站起身,电话铃响了。
“快,你接你接。”
坐在熨衣板前的邦子一下子站不起来。她最近跟别人讲电话的时候说,今年胖了两公斤,结果盘腿坐时,一下子就腿脚麻痹,真头疼。
亘走到起居室一角的挂壁电活,取下话筒“你好,是三谷家。”
寂静无声。
“喂喂,这里是三谷家,”
还是寂静无声。他再一次“喂喂”地呼唤,确认没有回音后,把话筒放回。
“打错电话?”邦子问道。
“好做是。”
“最近挺多的,接了电话,却没人讲活,过一会儿就挂断了。”
来到电话旁,顺便就想给阿克打过去,想跟他悦抱歉今天心情不好,更抱歉的是放学时自己一个人走掉了。但亘最终没有打电话。
这时,电话铃又响起来,第一次铃声还没完,亘已拿起了话筒。
“喂喂?”
又是寂静无声,今天可遇上心情不佳的亘,他对着话筒大吼起来:
“没事别乱打,混账!”
亘“啪”地扣上话筒,邦子抬眼往这边看了看。那目光与其说是显得担心,毋宁说感到兴趣。
那天也没有集中精神上补习班,这在亘来说是罕见的事,两个小时里。他竞被老师说了三次,第三次的时候,他被问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亘自己也并不明白。一想事,昨晚的事便复活在脑海里,当大松社长怜爱地拍一下轮椅的扶手时,香织修长的颈脖便摇晃起来,幽灵大厦映出难看的包装防水布的色彩,她显得徘脸颊苍白,简直就像肺病患者一样,而她的头发散发着洁净的洗发水香气,相同的情景反复不断在心中回放,是一种病吗?如果是摄录机,毫无疑问得修理,可人呢?该怎么办?
茫茫然地踏上回家之路,心又想:去一下幽灵大厦吗?因为补习班和学校方向相反,所以不但是绕远路,还得路过自己家。尽管那样,他还想去看一眼。如果不是在看得见公寓大门口的地方意外地被人叫住,他一定已付诸行动了。
“回来啦,今天上补习班?”
亘一抬头,爸爸三谷明站在面前仅二三米的地方,他右手提包,左手拿折伞。说起来,今天市中心那边是下过骤雨。
“您回来啦。”亘也说道,走近父亲。明等待亘走上来,一同慢步走上通往公寓大门的斜坡。
“爸爸,今天很早呀。”
亘左手腕上的数字手表显示是晚上八时四十三分。这是去年秋天三谷明因公出差洛杉矶时买给亘的礼物,手表的数字忙碌地闪烁着,自百分之一秒起显示。表底刻有很受欢迎的篮球队的标志。其实亘对篮球一点也不跟兴趣,并不太喜欢这只手表。今晚很走运。父亲一定以为亘喜欢这只手表。
“学校怎么样?”
“还好”亘答道,仅此而已。这一问一答,已成为近一年来父子之间的保留项目,即使亘在“还好”之后又说了话,父亲恐怕也只是听着,而明即使在“怎么样”后面加了具体的内容,亘听了也只会答一句“还好”吧。实际上这样的事还一次也没有过。
三谷明原本就少话。一方面是邦子太爱说。以亘所见,二人说话是一对十的比例,邦子占绝对优势,在日常生活中,发言量的多寡,直接关系到发言者意见的权威性,简言之。是“话多者胜”。也就是说,三谷家是由邦子主导。
只不过,当事情不是“日常”,而是关系到“日常的基础”时,情形便为之一变。平日缄默的三谷明,在这种局面下往往像千叶的老奶奶所说“好辩得叫人冒火”。买现在的房子时,就是这样。邦子想让亘进私立小学时,也是这样。决定亘上哪个补习班时是这样,换座驾时也是这样。明对于眼前的问题会做许多调查,深思熟虑之后选择最可行的结论。这里面不可有模糊之处,诸如暧昧的“凭感觉”呀、“好像那样比较好”呀、“大家都那样做”呀、“跟别人一样”等等,都行不通。如果要决定的是汽车,则必考虑燃料费和安全性,如果是公寓房子,则查清施工单位和居住环境,如果不能提供清晰的数据,这时的三谷明,是什么人都说不过他的。
说起正好十年前,三谷的老爷子——即明的父亲,千叶的奶奶的老伴、亘的祖父——去世时,明的举动,至今仍是亲戚们口中的话题,因为每逢亲戚聚集,就听人家说起那件事,所以连当时只是个小不点儿的亘也记得一清二楚,仿佛耳闻目睹一般。
不仅葬礼如此,但凡仪式,虽然不知由来和理据,“这种时候就应该这样做”的惯例是不可少的。明对此甚为抵触。为何戒名要排次序?为何以金额来定其高下位置?与亡父交恶的亲戚,仅因其亲戚身份,就在守夜时摆架子,绝不可接受,等等——种种事情,真是不看不知道。
既是爷爷的丧礼,丧主自然是奶奶。奶奶最终也发话了:
“咱就好歹让个步,安安静静让丧礼举行了罢。”据说如果不是奶奶含泪发了话,恐怕爷爷的棺材整整一个星期之后都出不了千叶的家一步。
据说经此一役,亲戚们都对明另眼相看了,“这三谷明,原以为他是个聪明、文静的人,其实他一旦出声,可不好对付啦。”
“妈妈早就知道他是那种人,觉得很有趣。”邦子笑着对亘说。
三谷明并非令人害怕的父亲。什么都不懂的婴儿时期或一不看紧就要做危险事的幼儿期且当别论,自亘明白事理以后,父亲从没大骂过他,迄今没有对亘使出过他的最后武器——“硬抠死理”。当然啦。太忙顾不上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亘对父亲有一点不明白。只不过这“不明白”并不是不愉快、心情不爽的“不明白”。父亲这扇门不是敞开着的,而今后也绝少敞开着,但亘朦胧地感觉到,那里头的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父亲也是这么想的——这样大致可以说明白了吧。
亘挺欣赏父亲的。喜欢吹嘘自己的人多的是——身边也是,电视上也是,学校也是——每天默默地忙碌着的父亲,亘觉得相当有性格。他其实跟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对父亲的印象,归根结底,几乎是原原本本地反映出母亲三谷邦子对丈夫三谷明所持的印象,
尽管丈夫只是默默地点头倾听,邦子还是乐此不疲地跟他说有趣的事、生气的事、需要稍为商量的事、虽属事后认可但“已成定局”的事。直到不久前还是“宝贝儿子”的亘也是如此。不过,现在的亘虽像煮成了有嚼头的意大利实心面似的东西,由‘宝贝儿子”到作为一个人的‘芯’正在形成之中,这条‘芯’,让亘只说一句“还好”其余则沉默。这也许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或者说,是邦子身上没有、但亘身上传留的明的遗传因子所为。
尽管如此,今夜在“还好”之后,二人走向电梯间时,亘心中有点动摇。他想跟父亲说说——各种事情,
真的有幽灵吗?大家都信得发狂、热得发烧的事情,即便是子虚乌有的事,自己也附和为好吗?否则会被排斥吗?爸爸不喜欢我这样做吧?可我为何还会被责骂是‘最讨厌的三谷’呢?我也会像爸爸那样吗?该怎么做,才能不对的事说不对,也不至和别人吵架呢?
还有,那个一言不发、似乎与外界隔离的大松香织。哎,爸爸,我见到了一个女孩子,她就像电视游戏里出现的,被禁闭在塔里的公主一样。真的有那样的女孩子。我,有点牵挂那个女孩子。我总在想她是怎么样的。爸爸也有过这种心情吗?
许多话搅和在脑海里,但最终都没有说出口,就到了家,
难得三人一起吃晚饭,邦子忙着向明报告各种事情、商量事情、打听情况,总之很热闹。母亲很高兴,这种心情也传给了亘,晚饭吃得很香。
吃完饭,亘正要把自己的碗碟拿到厨房去,刚站起来,电话铃响了。亘一手拿起话筒。
寂静无声。
“又是那样?”邦子停下筷子问道。
“还是那样。”亘答道,放下话筒。
“这阵子老有这种沉默的电话”邦子皱着眉头,“好可怕。”
明扭一扭头,往电话那边看一眼,
“大体上在这个时间里打来吗?”
“一般是在白天——昨天也是,对吧,亘?”
“对,连续两次。”
“亘也有接过?”
“哦,我昨天第一次接。”
明把手上的碗放回桌面,又回头望一下电活。
“调成录音留言电话怎么样?”
邦子笑了,“不用啦,又不是什么性骚扰电话。而且,千叶的奶奶打过来时,弄成留言电话的话,事后可得费周折。”
“那也是。”明也笑了一下,亘从冰柜里取出雪糕,拿过一把匙子,正要返回饭桌,此时电话铃响了。
“我来接!”
亘叫道,扑向话筒,他想跟昨天一样。吼它几句。所以一开始威吓性地来了个粗声粗气的“喂喂!”
这一来,一个极爽朗、真正祖旷的声音回应道:
“哟,亘啊?来劲嘛。”
如假包换,是千叶的悟伯伯。亘泄了气。
“哎呀,原来‘路’伯伯。”
“‘哎呀’就算问候啦。你挺好吗?”
“嗯,挺好的。”
“你可是正经上学念书的孩子,没试过拒绝上学吧?”
“没有没有。”
“没被同学欺负、勒索吧?”
“没有没有。”亘笑出声来,“大伯,您看坏新闻太多了吧?”
“是吗?现在的学校,跟江户时代的监牢差不多吧?”
“我也说不上,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
“是吗?看来电视信不得啦。哎,你有女朋友了吗?”
“怎么可能有呢!”
“落后啦,五年级了吧?初恋得试试啦。周围没有一见钟情的女孩吗?”
悟伯伯近来老拿这话题取笑亘,是见怪不怪的说辞。可是,今晚这话却鲜明地敲击着亘的耳鼓。亘疑心自己的脸红了。心一慌,差点脸红起来。
说到“一见钟情的女孩”。亘的心目中,一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了大松香织的脸。白皙的脸庞,大大的瞳仁。
“没、没有啦。”亘背向父母所在的桌子,慌张地说道,“班上的女孩子一点也不可爱。”
“嗬,那太遗憾啦。”悟伯伯完全察觉亘的内心活动,“你妈在吗?”
“在。今天我爸也回来了。”
电话那一头怪腔怪调起来。世上也真有新鲜事哩。那让你爸听听吧。”
“是‘路’伯伯,”亘话音未落,明已来到亘的身后,从亘手上接过话筒,然后少有地正颇厉色告诫亘道:“得好好说悟伯伯。”

三谷悟是哥哥,比三谷明大五岁。三谷悟在十六岁的秋天从当地的高中退学,继承家业,现在仍照旧经营着祖业。他和大学毕业后来到东京的明恰成对照,是一步也不愿离开房总的人。对大海、渔船和海上垂钓喜欢的要死。
虽说是兄弟俩,脾性却截然相反。悟伯伯爱侃,说起话来东拉西扯。有条有理的事,好像离他十万八千里,或者说,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父亲和悟伯伯体型、长相都完全不相像。中等个子、瘦削的是父亲,高个魁梧的是伯父。父亲长脸,伯伯则是腮帮子鼓鼓的粗犷脸型。据说今年四十三岁的伯伯自幼儿园时起就是那副模样。一直到最近,年龄才赶上他的外貌。
不知是诸多不顺利,还是他本人的执拗,悟伯伯一直独身。千叶的奶奶私下里为此头疼不已,但他本人倒满不在乎。嘴上说,结婚太麻烦啦。不过,他似乎不讨厌孩子,他经常关照亘,还悄悄地给零花钱什么的。
亘的妈妈那边也各有一位伯伯和叔叔(日本人家庭关系中不分堂表,舅舅也作叔伯称呼),为了不乱成一团,必须得分开叫。妈妈这边各冠以住地称呼“小田原的伯伯”、“板桥的叔叔”。但不知何故只有悟伯伯不叫作“千叶的伯父”。“路”伯伯的叫法,是亘很小的时候发音不清说的,但至今仍不时说漏嘴跑出来,结果每次都挨训。
悟伯伯电话上说的事情,似乎涉及“法事”之类的复杂事。亘原想等父亲挂电话前再说几句,却被赶出了起居室,得去洗澡,
妈妈说,她经常在泡热水洗澡时独自想许多事情。据说是因为大人绝少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可孩子也同样。浴缸是诱人遐想的地方。今天晚上,和沐浴液的芳香一起浮现在亘头脑中的,仍是大松香织的面容。塔里的文静的公主,是被关在里面呢,还是闭门不出呢?
——得试试初恋了……吗?
“路”伯伯的话在心中徘徊不去,亘又吓了一跳,热水“哗啦”地溅起来。


三 转校生
他是在春天连休假期临近时来的。班上的女孩子议论说:学期半中途跑出一个转校生来了。
“听说长得挺帅。”
“成绩很好。”
“据说英语说的很棒。”
“听说因为他爸爸工作上的原因,一直住在外国,”
“据U说,据说”引起的热议处处展开。不过,对亘而言,这并非他闻之向往的消息。
转校生当然是很受注目的,但那人是去邻班的。知道有这回事足矣。而所谓的转校生,到他这个标签被撕下、变成习以为常的同学为止的期间,不论是什么萝卜南瓜,常被高看几成。
亘住的这个街区,虽说也处于经济不景气最严重的时刻,但因为大建公寓楼,人来人往极频繁。所以,在亘升上五年级之前,还有过四位转校生,也算充分见识过转校生这回事了。转校生名副其实属“超强”的,其命中率与走在街上被白天而降的陨石砸死不相上下,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而不知不觉间,幽灵大厦的传说更让他在意——这样的状态下,说实庄的,亘甚至连隔壁班转校生的名字比没记住。
因此,亘和大家话不投机,真头疼。
“据说芦川拍了‘灵异照片’哩!,
“你看过了?跟他要来看的?”
“虽然我没看,但据说拍得很清晰。”
这是偶遇大松京的人正好一周之后的事情。早上,亘强忍哈欠进入教室,听见教室后门聚集的五六名同学正起劲地谈论着这件事,对于自那以来对香织心生牵挂的亘而言,是连幽灵大厦的“幽”字郎不肯放过的。
“真的?真的拍到了那样的照片吗?”亘一头扎进这个说话圈子,“是什么时候?”
“听说是前天下午。”
“前天……那是白天啰?”
“上图画手工课时,去画素描写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