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画手工课上有一个要求,是到街上画花的素描写生。
“去三桥神社画杜鹃花了。”
“那……不是我们班啊。”
“所以嘛,听说是芦川拍到的。”
于是,亘这这才明白话题的对像是隔壁班的转较生。
“那人叫芦川?”
“没错。美鹤,芦川。总之是在外国长大的。”
一个男同学姓名倒置、洋腔洋调地这么一悦,女同学笑翻了。
“笨蛋,并不是把名和姓掉转,就成外国人的哩。”
对亘来说,转校生的来龙去脉无所谓。问题只在于他拍摄的“灵异照片”。
“那照片可以跟他要来看吗?”
众人吵成一团,都说自己想看。
“据说芦川君说闹大了不好,带回家了。就那样谁也没给看。”
一瞬间,亘心中窃喜,说不准这位转校生和自己看法很按近哩。“闹大了不好”吗?噢,这说法很妙,之前和班上的女孩子理论时。用这种托辞也许就好了。
“隔壁班有人见过实物吗?其他人也一起去画素描写生了吧?”
同学们列举了几个隔壁班学生的名字。一起去画素描写生的,是三个男生两个女生共五人,当中有班委宫原佑太郎,他倒是亘的好友。
“据说拍照的相机是宫原君带的。”
“是为了回家后可以看着照片,完成素描写生的细部啦。”
“据说是“拍立得”相机,由宫原提议,每人按自己确定下来的画面构图,拍一张照片。芦川拍的是从神社内仰视神社林木和旁边幽灵大厦的角度。谁知照片上竟出现了人脸似的东西。
“大家知道在那地方拍照出现了怪物,都闹开了。虽然开头都感到好玩,但后来女孩子哭了起来,大家害怕了,溜回家,不知素描画成什么样子了?”
听到这些已经足矣,下一次课间休息。亘马上跑到隔壁班去了,从向走廊的窗户往里窥探,可以看见宫原的侧脸,他坐在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大笑和前面座位的女生和旁边座位的男生说话。
宫原佑太郎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城东第一小学不实行每学期在走廊公布成绩优秀者名字的做法,不过谁拔尖,大家自然就明白,这种感觉能力说不定比老师还敏感和准确。
这是不久前的事,父亲三谷明偶尔和邦子议论起学校的优劣,亘听来一知半解。明说得绕来绕去的,他的演说亘大部分没听明白。不过,倒是有那么一句话,亘不仅听明白,还让他心头一亮,记住了。
“真正优秀的人,是目空一切,不学习也很优秀的。那就是所谓的‘能力’。”
听见父亲这句话,亘很自然就联想起宫原佑太郎。
真的哩——他心想。宫原永远是一副极开朗、快活、满不在乎的样子,他那样成绩就好得不得了。入选接力赛选手毫无争议,据说住幼儿园时上游泳学校也是尖子代表,他电视照样看、游戏机也很精通。丝毫没有拼老命“争当”尖子生的样子。他是天生的尖子。可是,老师们表扬他是“刻苦努力”、“上进心强”。不对劲嘛——亘总有这种感觉。宫原很棒,可他并不刻苦呀,老师们怎么不明白呢?
亘再大一点的话就会明白了。老师们其实很清楚,不过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的话,只会带来种种麻烦事,所以只好沉默。人天生在能力上就存在差距,这和刻苦努力的重要性、可贵性、快乐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但却往往被混为一谈,这正是人生的乐趣和难处——这些,怎么对学生解释呢?
宫原正谈在兴头上,教室里又很热闹。悄悄打个招呼的话他根本察觉不到。看看周围,也找不到与亘相熟的面孔。
在小学里,不同班也就不同一个“金鱼缸”。极少能够交流,到了五年圾,有一些科目、课程就两个班合班上或者两个班男女分别上,例如音乐课和保健体育等。不同班的同学终于有些往来了。但时间也很有限。亘之所以熟悉宫原,
是因为在补习班上同一门课。
亘来到教室后门,徘徊着试图寻找机会,但宫原起劲地说着话,完全没有察觉。亘属于在这种情况下怯场的人,做不到无所畏惧地直闯隔壁教室。这时铃声响起,休息时间结束了。
——没办法,等上补习班再说吧。
亘焦急转身。这时,眼前突然有个漆黑的东西挡住,“咚”地撞个正着。
“哎呦!”
亘不禁喊出声来。但他所撞的漆黑的东西并没有吭声,只是透出一缕药品似的气味。
他面前一位穿黑色运动服的少年。一眨眼的工夫,亘还以为在看镜子呢。那少年的身材体态跟亘自己竟然如此相似!
“哎,对不起。”
他条件反射似的这么一说,错觉消失了。搁在那身黑色运动服上的脑袋,跟亘似像悱像。
让亘气馁的是,那是个帅呆了的美少年。
亘目瞪口呆地盯着少年的脸。亘即将是少年少女中的一员了,他也一向以破称为“有趣的家伙”为最高荣誉,所以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忘弄个噱头或来句机灵话,所以他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思考起来。这个月照我看是全国美少男美少女月吧?但这话又有点不够意思,所以没有说出口——正想着这种细节时,他注意到对方黑色运动服的胸前别著名字牌。
“芦川美鹤”
美鹤,芦川——吃洋面包长大的。
这小子正是他要找的转校生!
正要说话之时,芦川美鹤已灵巧地一闪身,让过亘进了教室。由于对方行动快捷,亘在人家已消失后,仍整整有两秒钟时间回望一下,他背对着隔壁教室的门口呆立着,等他好不容易窥探教室里头时,学生们大半已就座,最后一次钟声已拖着颤动的尾音快消逝了。
亘慌忙冲进自己的教室。心脏奇特地怦怦跳。
巧的是,那天要上补习班,亘回了一趟家,比平时早出门,因为宫原经常早到,找到安静的地方自习。
亘上的“春日共进研习社”位于离亘家骑自行车五分钟之处。研习社租下了四层小楼房的第三层,有三间教室。亘所在的小五补习班每周上三次课,是以国语和算术为主的两个小时补习,教室是最北角那间。
亘猜对了,宫原独自一人在教室他喜欢的角落里学习,桌上摊开着参考书和笔记,是算术课的内容。
宫原家有五口人,父亲经营街头加油站,他下面有上幼儿园的弟弟和还打尿布的妹妹。
宫原的母亲和他的生父很久以前就离婚了。弟妹是宫原的母亲和现在的父亲亲生的,所以和官原是同母异父关系。并非有人蓄意打听宫原的身世,但这些情况自然而然就传布开了,不知不觉成了周围人所共知的事。真是点像感冒流行一样。
宫原本人很棒,但他家情况如何,亘也不知道。虽然住女孩子们当中传他很疼爱弟妹,但他和宫原同在一地段、同上一补习社,生活圈子有一半重叠的,却迄今没有见过宫原和弟弟妹妹在一起的情景,所以无从证实。
有一点是确实的,宫原之所以常在补习班自习,是因为家中吵闹无法学习。这是他自己说的。这一点亘也能想象,有婴儿和上幼儿园孩子的地方,实在难以集中精神学习吧。补习班的老师也考虑到这一点,允许他在教室里学习。当然啦,有幼龄弟妹的学生不单是宫原,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只是,不以弟妹吵闹作为偷懒的借口,真的只需一张安静的桌子就能学习的,汉宫原一人而已。所以,一般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用功。
亘进入教室,宫原抬起头来,大吃一惊似的瞪着眼。他望向墙上的大钟,仿佛在想“已经到点了?”亘连忙打招呼道:“想跟你说几句活,可以吗?”
“行啊,你想说什么?”
宫原认真倾听的样子,让亘有点难以启齿。那个那个……“灵异照片”的事……这种话太幼稚丁吧?
尽管如此他还是说出来了。
“噢噢,是那件事啊,”宫原随即大松一口气的样子,“好像在全校都出了名啦。”
“真的拍到幽灵了吗?”
“噢。”
宫原在椅子上得意地挺起胸,用手把好好的头发弄得乱蓬蓬。他脸上还笑着。
“在杜鹃花丛中,拍到了类似人的脸,这是确实的。不过,是不是幽灵不知道了。虽然当时是那么想,但不知是真是假。”
“传说三桥神社旁正在建的大楼有幽灵出没,知道吧?”
“噢,我知道,”
“幽灵和‘灵异照片’之间,会有联系吗?”
“那我就不知道啦。”宫原不禁笑了起来,“三谷,你真的关心这件事?”
亘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当中夹带着儿分恼火。我最初也没把那传言当一回事的呀!他很想辩白一番,虽然他并没有受到职责。不知怎的,他赌气似的说出了惹恼了女孩子们的事。
“哦哦”宫原好像这才认真起来,笑容消失了,“虽然我不信幽灵,但也不因此认为你说得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那就好了……”
亘得到安慰,但没有再谈下去。要把大松香织的事也说出来吗?说自己因为见到了出众的美少女,自那以后心神不定。宫原这人是绝对不会取笑,讽刺人的。
然而,冒出口的却是别的话:“芦川是什么家伙?”
宫原直白地提出疑问:“你说‘什么家伙’,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上午第一次看见他,那家伙的脸像木偶似的吧?”
对亘而言,那一次不是“相见”,而是“看见”。
“那家伙不错的。”宫原随即答道。回答得既不勉强。也不含别的意思,“你说他‘木偶似的脸’吧?没错,班上女孩子们吵翻天了。”
宫原不会感觉不快活吧?他可是“人气王”。
“这人挺怪的吧?拍到了‘灵异照片’,还带回家去?还说什么别为这事闹大,挺像装的吧?”
“我不觉得他是装的。’宫原又偷笑起来,“你要是那么在意,打打交道看吧。他要来的。”
“他要来?来这里?”
“对。从今天起。”
据官原说。芦川问他哪里有好的补习班。宫原告诉他这里。芦川马上决定来这里听课。
“这里的女孩子也得骚动起来吧。”
“可能。不过管它呢,爱骚不骚的。”
“芦川的学习……”
“挺棒的。成绩一定相当好,”
亘看着官原,他笑嘻嘻地说着话,全不在乎。他是真的不在乎,不是死撑,而是坦然,即使“人气王’的宝座受到竞争,他还是不在乎的吧。
亘察觉宫原没有失去什么东西,无论芦川美鹤多么忧秀、多么帅,宫原并不因此变蠢。宫原依然是宫原,学习还是那么好,跑步还是那么快,游泳还是那么棒,又帅又有能耐,这一点是没有变化的。也许只一个人出类拔萃,反不如多一个同样优秀的朋友更有意思。不是争坐“人气王”的宝座,而是携手同坐而已——一定是这样。
这种事情在亘而言完全不同。又帅又强的人越多,自己的地盘就越狭窄。
宫原和芦川就算说了跟亘同样的话,都不会惹恼女孩子。现实就是如此。自己拍下了“灵异照片”,还说什么“为这种事情议论纷纷可不好”。这话的意思,跟亘惹怒班上女同学时说的话几乎没有区别,可跟芦川庄一起的女孩子也好,听说了这件事的女孩子也好,没有一个人要责备他“芦川不相信‘灵异照片’,这家伙讨厌”。
假如宫原说“三谷的话没错,在确认三桥神社是否真死了人以前,我觉得不应该说这就是那人的幽灵”,女孩子们就没话可说了吧。肯定就是这么回事儿。假如是宫原君那样说,她们就会说“对呀”。
太不合理,太不公平啦。
亘大为恼火。其他感觉几乎都顾不上了。好在此时有几个女孩子边说着话边进来了,亘便回到座位上。补习班可以先到先占位置,不过各人的座位也相对固定。亘的座位在靠走廊一例的正中间。
上课前五分钟,任课老师石井先生进入教室,芦川美鹤紧跟在他身后。教室已坐了八成人,大家聊得正欢,但看见芦川的瞬间,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
补习班同学基本上来自三间小学,城东第一小学和城东第三小学,其余是一所私立小学的孩子。城东三小和私立小学的学生们是筹一次见芦川美鹤,震动自然也就大吧。
老师和大家互致问候。然后介绍了芦川。
“这位是芦川美鹤同学,从今天起和大家一起学习。城东一小的同学已经认识了吧。”
石井老师二十四岁。他是大学研究生——在这里的教师都是兼职。他个子矮小。有时穿衣打扮像个高中生,但他是脑瓜子极好的老师,擅长表达,课上得很有趣。对亘他们既不糊弄也不压制,大家都喜欢他、尊敬他。
可他跟芦川并排一站,不知何故,老师就——怎么说好呢——略显渺小了,需要亘身上还没有的词汇和方式,才能表达这一点——老师略显寒促了,被比下去了,大概是这个意思吧。从刚才老师带芦川过来时就是这样。不是芦川跟随着老师,看上去只是他出于礼貌,走在后面而已。
“我是芦川。”他说着,略低一低头,感觉他这样做恰到好处,声音很响亮。
芦川在空出的座位坐下时,和宫原对视,微微一笑。宫原也回以一笑。和亘同一排的女孩子们紧挨脑袋看看二人的举动,含笑窃窃议论着,挺高兴的样子。
石井老师主张他的课尽量以个别辅导的方式进行。所以这一天的上课时间。亘不能明确了解芦川是否如宫原所说,学习很棒。不过,他有这种感觉。这小子无愧于“很棒”的说法,是陨石。
下课放学了,官原和芦川理所当然成了二人组,班上的其他人围绕着二人。不仅是女孩子。男同学也在其中,
亘找不到机会接近二人。他也不想在众人嘻嘻哈哈之时,突然发问什么“‘灵异照片’是否是真的”之类问题。所以他挟起书包襁上回家之路,走得那么匆忙,他也觉得像逃走一样,可是他在逃避什么?明知故问。
他一直跑到家,尽管没有这个必要,但他要对自己分辨,他绝不是逃走。“我回来啦。”他打开大门冲进家里时,隔着起居室的玻璃门。看见邦子站在那里。看样子她在接电话,亘开门。见邦子绷着脸,然后重重地丢下了话筒。
“怎么啦?”
“又是无声电话,”邦子赌气说,真生了气的样子。厨房里的铁锅滋滋作响,直冒白色的热气。
“今天第三次了,正忙着准备晚饭呢,好像明知我忙才偏要打来的样子……”
亘这才察觉母亲不仅是生气,也有害怕,
“再打来就由我接,锅里冒烟哩。”
“哎哟,糟糕!”
邦子冲进厨房。亘回到自己房间,整理书包。邦子弄好厨房的事,开始连珠炮似的发问:补习班上得怎么样?今晚吃炒饭,学校饭堂吃的是什么?这是常事,亘也东拉西扯一番,但他心头总掏着一个芦川,提不起劲头说话。
洗过手摆好碗筷,电话铃响起。亘扑过去拿话筒,
“我是小村,亘君在家吗?”
是阿克,邦子停下搅拌沙拉的手,望向这边,亘连连摆手示意不是无声电话。
“今天是上补习班的日子吧?”
“对呀,所以这才吃晚饭。”
“那我之后再打来?阿姨会生我气的,”
阿克在非常吵闹的地方打来电话,很难听清。
“我再打来。”
“好,说定了。”
阿克快快挂断电话,很清楚地显示了母亲不欢迎阿克的状态。
如果常打电话来的是尖子生宫原,又将如何?母亲也就不至一脸不耐烦了吧?“宫原君最好的朋友”,这是母亲可以满意的身分吧。
亘自己如何?比起阿克,他也认为宫原佑太郎更好?
虽然宫原很厉害,但对亘而言,交往起来会是很有意思的朋友吗?如果自己总有愧不如人的感觉,那也不能说是“朋友”吧?
如果是宫原那样名声好、阿克那样有趣的朋友就好了。可那是不可能的。就跟挤满人、热闹非凡的东京迪士尼,玩起来又不必排一两个小时队一样,不可能有的。
宫原和芦川。阿克和亘。
仿佛搁在天平上,结果就在眼前一样。不,不一定是亘和阿克一败涂地的,根据不同的天平,亘这一方比较重的情况也会有吧。只不过亘感觉自己并不期待被搁到那种天平上去。
正想着,电话铃又响了。这次该是无声电话了吧。亘一手抄起话筒。
“三谷家!”
“是亘吗?”
声音清晰。
“怎么搞,是爸爸呀。”
“‘怎么搞’?这是问候语吗?”
“又有无声电话打来,妈妈都害怕了。”
停了一下。“今天吗?”
“对,傍晚打来三次。”
因为邦子走到电话旁边来,亘说声“是爸爸”,把话筒递了过去。他返回饭桌。晚饭的碗碟摆好了,今晚又是和妈妈两人吃。
邦子说了一会儿电话之后,急匆匆地答应着什么事:“好、好,明白啦。我去准备。”然后又说声“那您辛苦啦”,便挂断了电话,妈妈在按爸爸打来的电话时,必定有这么一句慰劳的话,亘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大概在一年前吧。妈妈的一个同学在做化妆品推销员,半玩半工作地上门拜访的时候,这个认识又受到了检验。那位阿姨人很漂亮,但化妆品味儿太浓,亘在一旁直冲鼻孔,所以亘问候阿姨之后。便躲进自己房间里玩游戏机。
妈妈和那位推销员阿姨聊得很开心的时候,爸爸像今天一样打来了电话。妈妈像往常一样应对,像往常一样说了慰劳的话,挂断电话。这一来,推销员阿姨很惊讶。听得见她很大声地说话。
“真是难以置信!刚才是您丈夫吧?现在已经不是明治时代啦。丈夫并不比你伟大呀,为什么那么谦恭?”
“谦恭”是什么意思?亘查了词典,写的是“自己谦卑、恭敬对方”。更加不好明白了。所以,亘更加留神听那位阿姨突然变得有点粗鲁地教训妈妈这样那样。他觉得这样可能更容易听明白。
“按老的做法也行,但对丈夫太宠太惯了可不行。既然结为夫妻,他就有出去工作、供养妻子儿女的义务。这是半斤八两的事,不必感激的。”
妈妈笑着,稍稍反驳道:“也没有特别宠惯啦。”
“丈夫在外面干什么,其实你并不知道,”推销员阿姨说着,狂笑起来,“我们家彼此之间是互不干涉啦。他也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他。如果不是有孩子,早就分手了吧。所谓孩子是父母的纽带,真是没错。”
亘感到阿姨越往下说,房间里的空气越混浊。仿佛爱干净的妈妈清洁了地板墙壁,阿姨却不请自来。自作主张地重新挂起脏抹布,说不这样就不算搞过清洁,
那位推销员阿姨没再来过三谷家。亘松了一口气,心想妈妈也不喜欢她吧,
晚饭之后,亘给阿克打了电话,就在轰响的电视机声音中,阿克自己接了电话。
“把音量调小一点好吗?”
“哎。抱歉抱歉。”
原来阿克今天放学回家时遇见了大松社长。
“怎么会?在哪里?”
“在幽灵大厦前。他和穿灰色工作服的人在一起。”
可能找到了接手的施工单位吧。
“只有社长?他儿子呢?”
“没见到——怎么啦?”
“怎么——”亘语塞,“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啦。”
阿克就有这么个特点。亘很相信,不论什么事情只要问他“为什么’,马上就能得到答案。这大概就是“单纯”吧。
“社长挺高兴的样子,说是工程可以继续下去。”
不出所料。
“大楼建成的话,怪话也就消失了吧。”亘说道,“那样更好。这么拖下去又有人像隔壁班那个芦川那样,在那里拍个什么‘灵异照片’,自以为得意啦。”
讨厌的说法,而且是撒谎。
明明知道是撒谎,却偏作惊人之语地说了,舌头一下子有辣辣的刺激感,就像香辣调味料。所以,一旦撒谎成了习惯,就停不下来,越往后越是可怕。
可是亘说出口了。不出所料,阿克抓住不放。
“你说‘灵异照片’是怎么回事?”
亘解释了事情。他心理沉甸甸的,明知谎上加谎。阿克明显是初次听说,大表惊讶。
“不得了哩,真想看看。”
“算了吧,这样闹起来,芦川可就得意啦。”
“我老妈说,二十岁前没见过幽灵的话,就一辈子见不着了,”
“要是那样,干脆别看更好。”
“真的?我二十岁前绝对想看。不看幽灵的日子,过起来多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