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起瞪着瞪着就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哭出来。
程孟哲的表情就像被针扎了一样。
钟丘无声叹息,某人的必杀技啊!
见他还是没有要放下行李的意思,陆云起眼泪更加汹涌,高高扬起头,正好是红肿的下巴正对着程孟哲眼睛。心里又气又怜又无奈,程孟哲一言不发,也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大步向楼上走去。
拍了拍她肩膀,钟丘连忙跟了上去。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陆云起浑身瘫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心里一阵阵发疼,却不知究竟是在疼些什么。

旅行袋摔在房门口,程孟哲挫败地在椅子上坐下。
顺手关上门,钟丘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要变成个小老头了:“你干嘛做这种事?不是明摆着让他们一家人心里不好受。”
烦躁地蹬开旅行袋,程孟哲神色阴郁到极点:“辉叔和红姨是不知道真相…”
“就算知道又怎么样?”钟丘温颜望他,“他们一家人怎么对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别再动不动就说搬出去这种话,就算是一家人,也很伤感情的。”
程孟哲垂头不语。
片刻钟丘玩笑地捶他一拳:“倒是你小子,小时候虽然也爱打架,那时候也没看出你有什么当老大的潜质,没想到几年的功夫居然成了武林高手。”
他这么说原本只想冲淡他的心理负担,一句话却再次勾起昨晚细密的隐痛。
那一个动作、和那一眼的痛。

两个大人的房里,方红俦也在不停地唉声叹气。
陆永辉头疼地看着她:“你不放心就出去看看,在这里走来走去的有什么用?”
方红俦白他一眼:“有我们在,他们俩话能说开吗?阿哲天大的脾气,对着云起那丫头还不得乖乖服软。”
她一句话说完,忽然又开始抹起眼泪来。
陆永辉只觉头更痛:“云起看起来伤得重,也不过都是些皮外伤,你昨晚都不哭,现在这哭的哪一门?”
“谁说我是哭那丫头?”没好气瞪他,方红俦叹一声气,“我是心疼阿哲。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
陆永辉一时也没了说话。
两人自然也没想到,程孟哲就算暂时服了软,两人这一回闹得凶,却也不是哭两声骂两句就能解决得了。
钟丘吃完饭就回家去,陆永辉夫妻两人看一会儿电视,也回了房。
程孟哲开着灯写东西写到半夜,这才又把东西都收拾好,提了旅行袋往外走,一开门却又整个人愣住。
陆云起抱着膝盖蹲在他房门口,也不知蹲了多久。他一开门她几乎立刻就抬起头,两人你望我我望你,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互相了解太深,果然是可怕啊。可这样真的就是了解吗?程孟哲无声苦笑,忽然又觉得,自己这样走走留留的姿态,还真是矫情到家了。

——表白

程孟哲虽然暂时留下来,但两人之间的低气压已经强大到横扫整个陆家,连着两个星期,陆家非但没了往日的笑声,甚至连互相间的说话声都很难听到。
好在如果有心要岔开,程孟哲和陆云起每天其实很难碰面。早上陆云起起来时程孟哲已经走了,晚上等她一切都收拾妥当了,那个人都还没有回来,且一切看似合情合理,合理到两个大人想出声都找不到理由。难道怪阿哲太爱学习每天太早去学校?还是怪他每晚不该出去唱歌唱那么晚?
陆云起也很忙,眼看校庆越来越近,她的时间已经被上课写作业和下课排练占得一点缝隙都没有,陆永辉和方红俦自然是心疼的,唯独她自己反而庆幸,至少手头事情多了,心里就不用想得太多。
只可惜她不去找麻烦,麻烦却不放弃的想要来招惹她。
连着两周陆云起上学放学、甚至连中午吃饭都有专人作陪。有了上次的事,她自己心有余悸,也不再抱怨什么没有自由。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也知道雷霆和刑喻铭好像都找纪柯谈过。两人最近也只碰过一两面,而且各自远远就避了开去。陆云起嘴上不说,心里真是挺感激雷霆和刑喻铭两人,她从小到大过的生活都算十分顺遂,没想过会遇到、更没想过应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
这天中午吃完饭,短短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易玲又跑去操场上练习跳远跳高,陆云起和叶砂两人买了零食,坐在教室外的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边看易玲的“英姿”。
注意到叶砂手上那袋薯条都十分钟了还没拆封,陆云起不由奇怪:“中午吃得太撑了?”
没好气白她一眼,叶砂指了指包装袋上的白色价格标签:“我在撕这个,这一袋上面的标签不知怎么的粘得特别紧,害我撕了半天,都成小块贴在上面了,总也弄不干净。”一边说一边继续努力奋战。
陆云起更奇怪:“干嘛非要把那个贴纸撕掉,还敢说你不是吃饱了撑着?”
“习惯把上面的标签弄干净再吃东西而已。”被她损也已经成了习惯,叶砂不以为意,“你个死没良心的丫头,咱们同进同出这么久,难道你今天才发现我做这种事?”
心虚地吐了吐舌头,陆云起自动过滤她下半句话,却又对她手上动作挺感兴趣,瞄两眼自己手中已经吃得差不多的妙脆角,于是也跟着像模像样地撕起标签来。
等她三两下撕下贴纸,叶砂也终于弄完她的浩大工程,两人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雷霆就在这样的对视中翩翩走过来:“陆云起,跟我出去一下,有点事找你。”
是陆云起来不及收回的目光清晰看到叶砂眼中一瞬的失望黯淡,心中一阵不忍,张了张口,最终却一个字没说,顺从地站起身。
像叶砂那样优秀的女孩子,也应该有着满满的属于自己的骄傲和自信。哪怕她此刻稍微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内疚和“让贤”,恐怕也会让这女孩儿自尊更受伤。
她不想让她更难堪。
两人相携的身影迅速没入楼道,叶砂吁一口气,感觉到不远处灼灼的目光,她抬眼望向操场,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的易玲。
叶砂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感动,她的好朋友,其实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关注和关心她。她也想起了上次易玲在冰粉店讲过的话,陆云起不管做什么,都会为她想啊。

“我们到底要去哪?”陆云起无奈又气愤。她原本以为所谓的“出去”最多到校门口而已,天知道她现在已经被迫走了不下一千米。
雷霆却只是笑着摇头。
故作神秘!陆云起大翻白眼,极力腹诽。再往前走一段,她总算看出此行的目的地——滨江广场。
一直走到江边,雷霆终于舍得开金口:“你去过那底下没有?”他指的是通往广场下面那一大段河堤。
陆云起摇了摇头,她唯一几次来广场都是和他们一起,甚至不知道这里还可以通往下面。
雷霆笑得更灿烂,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往前面不远处的楼梯口跑去。陆云起连连大叫,无奈她那点花拳绣腿又怎么挣得过雷霆?
一口气跑到下面河堤上站定,雷霆这才终于松开陆云起的手。陆云起立刻回头,她原本是准备要破口大骂的,甚至连嘴巴都已经张开了,这一张开,却被她抬眼所看到的景象惊得再合不拢来。
“OH my god,上帝,哈利路亚,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这、这些都是…”她顺着河堤一路跑一路惊呼,实实在在被震撼到了。
这一段河堤两桥之间的河堤大概占滨江广场三分之二,至少也有两三千米。外沿是芙蓉江,内壁就是一条条长长的石块砌成的广场下方,一眼望去颇为壮观。巨大的石壁上却并非空白,而是密密集集画满了满墙的粉笔字。各种字与画笔迹不同,新旧也不同,白的黄的蓝的红的,更有些是层层覆盖,让人难以想象这样壮阔的景象是出自多少年来多少人的手笔。
陆云起缓缓往前走。
“林颖我永远爱你!”
“石家齐,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的梦想是以后当一个全世界最好最出名的大导演。”
“高风你这个大白痴,我讨厌你!”
“希望我这次考试能考全班第一,啊啊啊!!!”

挨着走过去,一排排字看得陆云起眼花缭乱,大半天她终于良心发现的想起领自己来这里的男主人公,连忙调过头看他:“你怎么会知道有这么神奇的地方?”
那张俏脸上的笑容是许多天来不曾有过的、或者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明朗和开怀,雷霆看着看着,就打从心底里笑出来:“别忘了我初中三年也是在这里度过,好歹算这里的地头蛇。这样一块风水宝地,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看来我们的雷大帅哥也对这面‘叹息墙’做过贡献了?”陆云起一手指着石壁笑问他。不知怎么的,看到墙上诸多感叹号,就想起圣斗士里那面叹息墙来。
承载了许多人激烈的感情呢。
雷霆笑开,坦然点头承认。
又顺着看了一阵,陆云起才想起问他最重要的问题:“可是,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两人之间大概隔了六七米的距离。
江风吹得雷霆头发和衣服都扬起来,陆云起这才发现雷霆的发型也不知怎么弄的,居然十分好看,被风一吹乱是乱了点,又好像变得更好看。他脸上的笑容温暖到让陆云起肉麻无比的想起了“温柔”。
她从来没见到雷霆这样笑过。
而他凝视着她的眼神,让陆云起整个人不由自主发起热来。
这是第一次,陆云起强烈意识到所谓六中的“校草”,是一个多么气质迷人的少年。
清凉的夏末江风,周围的气氛却奇异的暧昧而温热。
雷霆笑着指了指前方:“你再往前走一点。”
那笑容仿佛是种无声的诱惑和鼓励,陆云起不由自主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墙壁高处雪白的粉笔字清晰到刺目,看得出写字的人是花了极大的力气,一笔一划,都似浓墨重彩。
陆云起,我喜欢你。
那个“LT”刺得她几乎要闭上眼睛。
呆呆望了半天,陆云起终于转过身。
雷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还是带着那种笑容看她,笑容里又好像多了些忐忑和紧张:“云起,做我的女朋友吧。”
头有些晕眩,陆云起一手扶住墙。
俊美的少年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被一个绝色用这样一种疑似“深情”的目光凝视,陆云起实在有些担心自己会流鼻血。但不知道是今天的天空特别晴朗,还是江风太过清凉,她原本有些蒙昧的神志和飘然的心情,竟然在这样的目光中一点一点的清醒过来。
最后她说:“对不起。”
感觉这台词太像八点档的狗血言情剧,又感觉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是不失落的。可是陆云起搜肠刮肚,居然还是只有这一句。
笑容微微有些失落,雷霆说:“如果是因为叶砂,那我…”
“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叶砂,只是…”陆云起说得有些困难,“不是你想的那样。”
雷霆不解。
半晌勇敢地抬起头,陆云起直视他:“我不是因为叶砂才拒绝你,而是因为叶砂,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去喜欢你。我们是好朋友,我心里也真只是这么想的。”
神色迅速黯淡下去,雷霆苦笑不已:“我以为,或者说我好几个朋友都认为,在这种时候向你表白,应该是最恰当的时机了。”
这种时候?陆云起大笑:“我最近心情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也不至于差到要为自己找个心灵寄托。”
雷霆张了张口,想说的话最终也没说出来。
最后陆云起说:“我们依然是好朋友,今天的事,还是忘掉好了。”
也不知她是太糊涂呢,还是心里清楚却要装作不知道,大多数时候“喜欢”并不为因为一场告白和告白失败就消散无踪。更有可能,少年专属式的优越和不服输的劲,会因此而越发上心也说不定。

——信仰

一直熬到下午放学。
星期五依然没有晚自习,钟丘一下课就到了二班门口。等到陆云起慢吞吞收拾好东西走出来,雷霆和刑喻铭也正走过来。
眨了眨眼,陆云起想,这不跟平常一样嘛。
于是真的就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雷霆是来找钟丘打篮球,不等钟丘说话,陆云起已经抢着开口:“没关系,你跟他们去吧,我正好今天没骑车,一会儿赶车回家,直接就到家门口了。”
钟丘还是有些犹豫,陆云起不乐意了:“说会赶车就赶车,难道还骗你不成?你们要不要总是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儿一样?”
见众人都没有要反对的意思,钟丘无奈妥协:“那好吧,你自己路上小心点。”其实早几天刑喻铭就跟他讲过纪柯的事已经处理好了,所以他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如临大敌。
看着几个男生下楼去操场,三个女生也照例结伴去校门口。走了几步陆云起不知想起什么,又匆匆转回教室。等她出来的时候,叶砂看到她手中拿着的一只粉笔,不由心里一动。
与两人告别,陆云起随即转身往滨江广场方向走去。她也不知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是有些鬼使神差的味道。按照中午的原路走下河堤去,陆云起多走几步就看到那个依旧张扬的“我喜欢你”,从包里掏出纸巾,她想也不想就伸手向墙上抹去。擦了两下,却又犹豫着停下手来。她怎么想都好,这是雷霆写的,人家有人家的自由,她现在私自来“销毁证据”,又算什么?
想了半天,终究过不了自己那一关,陆云起叹一口气,又把纸巾收进来。再往前走一阵,她寻了个不怎么起眼的偏僻角落,也蹲下身开始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写完又自顾自观摩了半天,陆云起这才转身离开。

连着过了两趟回家的公交,陆云起站在车牌底下,就是说服不了自己上去。于是转身,换目标。一直到那个阔别了两周、却热闹依旧的地方近在眼前,陆云起这才开始为自己做心里建设,她只是被好朋友喜欢的男生表白了,心情不好。她只是放学闲着没事干,来听歌。她真的真的没有其他想法和目的。
一走进“京都”就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生怕被熟人看见,陆云起又是遮头又是捂脸,好容易找了个小角落,刚坐下却看到台上那人无意扫过来的目光,吓得她连忙埋下头去。
半晌才敢坐直了身子,隔着灯红酒绿,陆云起近乎贪婪的去捕捉台上那人的影子。天知道,他们这两个星期来几乎完全没有碰过面。
那样干净漂亮的轮廓,在各种灯光映照下,也变得奇异而魅惑起来,看起来又怎么像只有十六岁的少年?陆云起痴痴望着,觉得眼眶又热了起来。
一曲罢了,再次响起的旋律深情和熟悉,那是一首今年极为流行的歌。陆云起不由自主跟着哼起歌词来。
“每当我听见忧郁的乐章,勾起回忆的伤;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想起你的脸庞;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偏又想到迷惘,是谁让我心酸,谁让我牵挂,是你啊…”
陆云起记得这首歌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信仰”,原唱者是有情歌王子称号的张信哲。可是台上那把清俊的声音还绕在耳边,她心中的情歌王子,分明只有这一个。
我知道那些不该说的话,让你负气流浪。?想知道多年飘浮的时光,?是否你也想家…
似乎她没有说不该说的话,他也没有负气流浪,他们之间更没有多年飘浮的时光。陆云起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听得越发心酸起来,似乎想就这样冲上台去问他,是不是也想家?
可是终究她也只是静静坐在角落里,一首一首的听他唱歌。

走出“京都”的时候,程孟哲顺手点燃了一支烟。
他是没有多大烟瘾的,搬到陆家之后,更是几乎没有再碰过。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好像有越来越迷恋这东西的趋势。
倦倦吐出第一个烟圈,程孟哲觉得自己心情还不错。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心情不错。
这么久以来陆家的气氛让他窒息,可是不回那里,他又好像整个人置身在真空里,时时刻刻,既感觉不到重量,更感觉不到存在。
十几岁的清隽少年,拿着烟的姿势有种青涩却迷人的性感,周围不少惊艳目光,程孟哲笑了笑,却只是踩息烟蒂,独自往外走去。
像是被什么糊弄了心智,程孟哲竟然又走到了两周前江边的那地方。他刚刚走到稍微明亮点的地方,就发现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几个人依次从暗处走出来,包括李鑫然,和上次那个被他揍得鼻子眼睛都挤到一起的男生。他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大碍,就是额头上和下巴上都还贴着纱布,状况不是太好。
程孟哲不由自主笑出声,这才发现他看着他们走出来时,居然是带着一种隐隐期待的心情。
那男生上前一步在他面前站定,对比上次的张狂不耐烦简直像是两个人,盯着程孟哲慢慢说:“我叫钱茂。”
程孟哲随意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关注他叫什么。
“我希望你记住,”钱茂扔下手中的烟头,“今天把你打回来的人的模样和名字。”
于是程孟哲第二次不小心笑出声,漫不经心再点头道:“好,我会记住。”
“你划下道儿来吧。”钱茂退了几步。
程孟哲摆了摆手:“随你们,单挑你不是我对手。”当然看这架势他们今天也不是来单挑的,怎么样都好,反正他也不在意。
李鑫然脸色阴郁得厉害:“程孟哲,我给纪柯面子,以后不会再去找那丫头的麻烦,不过钱茂这笔帐,今天我们一定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随便!”程孟哲不耐烦起来,要打就打,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李鑫然微一点头,钱茂几步上前,抡起拳头就朝着程孟哲面部挥过去,动作和上次程孟哲打他的第一拳如出一辙。
下意识就想要躲开,侧头的瞬间却像突然又回到那个被她惊慌躲开的夜晚,心里一痛,程孟哲生生受那一拳。
一拳过后,钱茂才终于显出些狠劲来,盯着程孟哲的眼神也退下了刚才的强装冷静。低吼一声,他朝着程孟哲猛冲过去,一个左勾拳已经把他摁倒在地上。
李鑫然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上前,却发现程孟哲竟然毫不反抗任由钱茂出手,不由皱眉。程孟哲有多大的能耐他清楚,今天也自信带够了人做足了准备,事情突然进行得这么顺利,他反而有了顾忌。
从小到大挨打挨成习惯,就连程孟哲自己都以为自己不知道什么叫疼了。事实证明这个钱茂真下了狠手,几拳下来,他两眼已经开始冒金星,感觉被挥了至少三拳的右脸就要整个脱落掉一样难受。
这家伙这么狠,那上次云起又是怎么被他折磨呢?程孟哲想起陆云起前些天那张肿得跟肉包子似的脸,他后来好些天没见她,也不知究竟好利落了没。不过想来也真是伤的不轻吧?这样想着,程孟哲原本懒懒散散的心里又开始腾起薄薄的怒气来。
他却忘了这时的钱茂并不是那天被摁在地上任他揍的钱茂。瞟见地上那人眼中忽然闪过的怒意和骤然握紧的左手,钱茂起身,双手抓了程孟哲衣服半拖他起身,右膝盖猛然使力顶在他小肚子上,又迅速放开手去。
闷哼一声,程孟哲瞬间只觉全身瘫软,再次重重摔回地上,他几乎连第二次出声的力气都没有。身体里那股子倔劲儿反倒给激了出来,咬着牙,程孟哲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一个挺身,竟然真就给他又翻坐起来。
一声冷笑,钱茂再是一脚踹过去,仍然落在刚才被顶过一记的小肚子上。第三次摔到地上,程孟哲咬着牙,要不是脸部条件不允许,他简直就要笑出来,喃喃着嘟哝:“程孟哲,就你最有出息!非得把脸送上去给人打,这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看得出钱茂出手有多狠,李鑫然已经有些犹豫:“钱茂,要不…”
“你今天要还当我是哥们儿的话,就他妈立刻给我闭上嘴!”看也不看他一眼,钱茂上一次被打的怒气在这时候终于全面复苏,再是飞上去两脚踢在程孟哲身上。
他是想看到自己求饶或者痛苦的样子?只可惜程孟哲从小到大把人打到半死和被别人打到半死的经历同样数不过来,早不知道什么叫痛苦和求饶。
闭上眼睛,某一刻程孟哲几乎就要完全放弃,偏偏有一道颤抖而难以置信的声音忽然在他听觉范围内响起。
那声音似乎很远,像在天边那么远。
那声音又似乎很近,近到每一天都会在他心里回响了一遍又一遍。
那声音正带着无比的难过叫他:“阿哲…”
程孟哲霍然睁开眼。
几米开外,陆云起立在昏暗的路灯底下,一手捂住嘴,却捂不住满脸的泪痕,看着他的目光惊恐和不敢相信。
一切仿佛和那一晚并没有分别。
又好像有些不同。
程孟哲没来得及去仔细分辨,陆云起已经说出了不同,她流着泪对他说:“对不起,程孟哲。”
只是呆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钱茂就再次清醒过来,又是一拳要挥出去,陆云起却突然冲了过来。发疯一样冲到程孟哲身上将他护在怀里,她哭得难以自抑:“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怕你,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转身跑开,不该那样对你…这些都是我的错,你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求求你啊,我求求你,不要再被他们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