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中只有雷霆最沉默。趁着众人一窝蜂涌向冰粉店,叶砂刻意慢下几步和雷霆同行,琢磨了又琢磨,终于小心翼翼开口:“刚才,云起她…”
雷霆面上闪过一丝讶色:“连你也看出来了?”他还以为陆云起那小妮子费尽心思隐藏,叶砂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叶砂苦笑:“我一不是瞎子,二不是傻子,况且…”况且最关注他的那个人一向都是她,她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张了张口,雷霆到底没说什么,加快脚步,从人群中把陆云起拽到一边去,直接切入主题:“下午我送你回家。”
“不、不用…”纯粹是条件反射的拒绝,话说到一半陆云起这才抬头看他,正好捕捉到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黯然。不由有些内疚,大家原本就是好朋友,她最近貌似真的做得有些过分了,不由自主出言解释,“我下午还有事,不会直接回家,所以…”
雷霆目光一闪:“去哪里我不能知道?”
“这个,那个,呃…”陆云起不好明说,唯有腹诽,自然不能让他知道。上次几个人和阿哲见面,也不知是她多心还是怎么,总觉得雷霆面对阿哲有种高人一等的倨傲。如果让他知道阿哲还在外面打工,不知又要想什么了。阿哲自己赚钱光明正大,她不想让任何人看他不起,尤其是她的朋友。
雷霆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看陆云起为难模样,干脆地转身。
易玲手上抱了冰粉和里脊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叶砂身后:“有什么看法?”
被她吓了一跳,叶砂拍拍胸口:“如果云起也喜欢雷霆的话,我当然不会说什么,可是云起她明明…”
“有没有想过她其实也对雷霆有好感,这么憋着烦着自己,完全是为了你?”易玲注意看叶砂神色变化,再次得出结论,几个人当中,果然还是陆云起比较讲义气。
耸了耸肩,她不再等叶砂的答案,径直去前面的空位坐下。当然,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并不真的以为云起喜欢雷霆。
毕竟不是人人都喜欢骚包男。
回学校后,众人照例分成男女两组分别排练,对于叶砂在文艺方面的专长,陆云起和易玲倒真有几分佩服。原本易玲说自己三大五粗,跳舞会比做运动还粗鲁难看,但叶砂却说易玲个子高,身材比例又匀称,加上长期参加运动,手脚反应灵活,硬要拉着她跳舞,易玲拗不过她唯有答应,这样三人就又凑在一起,陆云起自然一百个高兴。
一天下来众人都累得够呛,五点半散队,陆云起跟钟丘几人道别之后就一个人先走。她累得满脑子蒙蒙昧昧,倒是没注意到她前脚走,雷霆后脚就跟在她身后。
钟丘虽然看见了,却也没打算提醒她。他当然知道陆云起要找阿哲,那地方三教九流,有雷霆跟在她后面,正好叫人安心。
强忍着晕头涨脑的劲儿进了“京都”,里面的空气和音响原本让陆云起很难受,不过走进吧里看到台上的程孟哲,一瞬间陆云起又觉得所有的难受都烟消云散。

——意外

仿佛有感应一样,程孟哲抬头就看到堪堪走进来的陆云起,隔着人头攒动的距离,两人不由自主相视而笑。
陆云起来过这里几次,也算得上熟门熟路,自己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还没开口侍应已经给她送来一杯果汁。不由吐了吐舌头,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
“接下来这首歌,唱给所有最近比较烦的人,希望大家都能开心点。”
陆云起有一口没一口啜着果汁,主要到程孟哲投注到她身上的目光,满满全是笑意。
音乐声响,陆云起恍然,不由腹诽上面那句话翻译过来明明就是“这首歌唱给最近各路烦神上身的陆云起”。
“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总觉得日子过得有一些极端,我想我还是不习惯,从没没无闻到有人喜欢。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总觉得钞票一天比一天难赚,朋友常常有意无意调侃,我也许有天改名叫周转…”
才“烦”了几句,底下已经一大片人跟着唱起来——这个世界上每天烦恼的人总不会太少的。唯有陆云起一边看阿哲夸张的动作和演唱,趴在桌子上笑到肚子疼,却又经不住心中脉脉温情。
这就是阿哲式的体贴——从来不会说肉麻话,却永远会在她不高兴的时候想办法逗她开心,且每发必中。
又唱完两首歌,程孟哲这才得闲从台上下来。老远就看他笑得灿烂,等他走近陆云起立刻先声夺人:“臭小子,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自己很幽默吧?”
程孟哲笑吟吟不以为忤:“这位同学,那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其他人都在唉声叹气,就你标新立异在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那么高兴吗?”
“那是因为…”及时刹车,陆云起当然不能告诉他,她之所以高兴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的表演,而是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心意。
“嗯?”程孟哲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不客气地把他推到两米开外,陆云起连连摆手,决心耍赖到底:“去去去,工作时间在这和人闲聊,当心我投诉你,让成哥炒你鱿鱼。”
程孟哲果然不再逼问,虽然这丫头是说着玩,不过他确实不该在这时候和她闲磕牙。
程孟哲唱的上半场,完了也不过才九点多,两人相携走出“京都”门口,陆云起神清气爽地伸个懒腰:“啊,今晚天气真好,比白天可好多了。”
程孟哲笑睨她,是她自己心情比白天好多了吧?也不点破,他深谙某些人一向爱里子更爱面子:“这几天放假还没什么,过两天上课之后,你可别再晚上一个人跑来这里。”
“那意思是多一个人我就可以来了?”陆云起笑嘻嘻。
戳戳她脑门,程孟哲丝毫不客气:“就算多十个人也不行,以后每晚下自习还是乖乖和蚯蚓一起回家,否则我饶不了你!”
撇了撇嘴,陆云起却是敢怒不敢言。基本上,她从小对他养成的言听必从习惯更胜自家父母。
虽然是酒吧街,但今晚天气好像真的不错,连空气中的味道都似乎比平时更清凉些。两人不紧不慢走着,都有了些懒散,陆云起有一搭没一搭甩着手里的包,甩着甩着——甩着甩着就不见了。
愣怔了五秒,陆云起方大梦初醒地大叫一声:“啊,抢劫!”
程孟哲已经冲了出去。
“光天化日、青天白日之下,这些小偷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贼心不死…”陆云起喃喃了一半,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不是青天白日了,于是也慢半拍地跟着跑上去。不过别说小偷的影子,就这么一刻功夫,她连程孟哲的影子也找不着了。
一出酒吧街就是环绕整个Z市的芙蓉江,陆云起顺着江边才跑了几步就停下来,暗叹果然流年不利,早知道出门之前就该翻翻黄历。
退后两步,陆云起手扶着背后的栏杆,强作镇定地瞪着面前五六个小混混模样的男生:“你们想干什么?”
中间那个最高的黄头发男生上下打量她,啧啧笑道:“小妹妹长得还不错,有没有兴趣陪兄弟几个玩玩?”
被那流里流气的目光注视简直比踩到老鼠屎还恶心,陆云起吞了两口口水,刚想说话,黄头发旁边的男生却已经抢前一步站到她面前,一手握住她下颚,满脸的不耐烦:“臭丫头,你最好离那个姓程的远点,负责我废了你!”
感觉下巴上的大力拧得她骨头都快松掉,陆云起痛得不管不顾地尖叫:“你这变态,你是不是男人,哪有男人一见面就动手打女人!”
黄头发连连示意,那男生只当看不到,手上力道半点不松,凑近陆云起恶狠狠冲着她吼:“他妈的臭丫头,老子让你以后离程孟哲远点,听清楚没有?!”
被他吼的对象的眼眶迅速泛红,那男生一怔之下手上不由自主松了松。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趁他松手之际陆云起狠狠一口咬在那只手上,同时狠狠一脚踢在他不知是小腿还是大腿上,尽管下巴都差点脱掉声音依然中气十足:“去你令堂的,老娘凭什么听你的,王八蛋!”一边骂人陆云起已经箭一般往前冲去。
身后一片谩骂声,陆云起自然不敢回头,却不忘在听到那男生痛呼声时狠狠爽一把。
那成语怎么说来着,祸不单行。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陆云起心急火燎,全然没注意到脚底下的石头挡道,右脚被绊住,她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下一秒已经狠狠摔倒在地上。
膝盖和右手先是一阵短暂的麻痹,然后火烧一样的疼痛迅速传上来,疼得陆云起瞬间给生生逼出了满脸眼泪。
急切的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陆云起正哭得凄惨,来不及哀悼已经被拉近一个怀抱里,那动作虽然急切却并不粗鲁,甚至是温柔的。抬起脸,泪眼朦胧中那张英俊的脸居然没有变形。认识他到现在,陆云起头一次觉得这张脸的主人简直比天使更美好。
拉住他衣袖,陆云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雷霆,救、救我…”
“别怕,有我在。”紧紧搂着她,雷霆止不住的心疼,抬眼极为冷静的看着已经跑上来的黄头发男生:“李鑫然?”
黄头发惊讶,脱口道:“你认识我?”显然承认了他确实叫这名字
雷霆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你到六中找纪柯,我看到过几次,也听形喻铭提过。”
李鑫然目光一闪,又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是雷霆?”
点了点头,雷霆直说目的:“我是雷霆,跟纪柯关系也不错。今天的事,就当卖我个面子,就这么算了,纪柯那里,我会跟她交代。”
盯着两人,李鑫然似在考虑,片刻慢慢道:“如果我不肯呢?”
眼里终于有了怒色,雷霆的声音却依然很冷静:“你最好祈祷今天的事与纪柯无关,否则我会让她在六中混不下去。”
这句话说完,旁边几个男生已经叫嚣着要上前,却被李鑫然统统拦住:“如果我答应你…”
“不行!”
一听到这叫喊声,陆云起立刻抬起头,果然是刚才打了她又被她打的男生,正一瘸一拐走过来,盯着她那目光凶得简直要把她吞进肚子里去。反正有了靠山,陆云起有气不出非好汉,一下从雷霆怀里蹦了出来:“你他令堂的再说一声‘不行’试试,老娘立刻废了你!”
雷霆险些笑出声来,连忙轻咳两声低下头去。
眼看双方又开始剑拔弩张,李鑫然不由皱眉,凑到那男生耳边说了两句什么,那男生却还在大声嚷嚷:“我管他什么领导什么干部,那臭丫头竟敢…”
“竟敢什么?”
轻飘飘一句话,与雷霆的语气截然不同,众人同时抬头——程孟哲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个背包,神色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云起一听到他声音就已经挣开雷霆向他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原本已经暂时忘掉的疼和哭声一下子又通通回来:“阿哲!”
她米白色的休闲裤右膝盖磨坏了一块,又是泥土又是血的黏在一块儿,右手搂他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他衣领上,也是血迹。眼神收紧,程孟哲小心翼翼推开她,指着李鑫然几人:“是谁欺负你?”
陆云起立刻抬手,毫不犹豫指向刚才还对骂的大仇家:“是他!”她连声音都变了,下巴整个一圈又红又肿。
李鑫然紧紧盯着程孟哲:“你想干什么?”
雷霆也有些顿悟过来,上前两步想拉住程孟哲的手,却抓了个空。放开陆云起,程孟哲嘴唇紧抿,一个字也不多说,大步上前,朝着那个全然没反应过来的男生狠狠一拳挥了下去,稳当当落在他下巴上。
仿佛能听到牙齿和着血被打落的声音,陆云起惊得几乎跳了起来,颤声道:“他,他…”
雷霆无声苦笑,Z市混混头之一的程少,他今天总算见识到。
把那男生按趴在地上,程孟哲一拳一拳落下去,仿佛打上了瘾。片刻呆滞过后,李鑫然一群人也都扑了上去。不同的是除了李鑫然一个人在拉,另外四个人都围殴程孟哲一个。程孟哲却像没有感觉,完全不理会落在自己身上的拳打脚踢,依然只打他自己的。
瞪大了眼睛看着,恐惧得连尖叫都叫不出来,片刻陆云起终于发疯一样冲上去,又是咬又是打,也不知具体落在哪一个人身上,与李鑫然和雷霆二人合力,终于把那四个围攻程孟哲的男生都拉开,唯独程孟哲依然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迹象,被他压在下面那男生只有挨打的份。使劲掰他肩膀,陆云起急得大叫:“不要再打了,别打了,阿哲,你会打死他的!”
他仿佛完全没听到她的话,她呆呆看着,那男生面目已经被打得难以辨认,她丝毫不怀疑,他真会打死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扑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眼泪一滴滴落在他脖子上。
仿佛被那热度灼伤,程孟哲终于有了反应,停下动作,迟缓地抬头看她。几乎是毫不考虑地跑到他前面紧紧抱住他,陆云起张口,声音却已经嘶哑得叫不出来。无意中再扫过地上那男生的脸,陆云起突然又松开手去,动作快得像怀里抱的是块火炭。踉踉跄跄退后几步,陆云起摔倒在地上,满脸眼泪和惊恐,狼狈得不成样。
心里所有的痛和愤怒也比不得她这刻的恐惧更伤人,程孟哲想上前,一切勇气却又被她生生阻隔。
无法再多看一眼眼前的情形,陆云起终于起身飞快跑开。雷霆几乎立刻就跟了上去。
也不知在地上蹲了多久,程孟哲这才缓缓起身。李鑫然盯着他的动作,终于开口:“程孟哲,今天的事,你难道想就这么算了?”
也不知到底听没听到他说话,程孟哲既不开口甚至连头也不回一下,只是顺着刚才陆云起两人跑开的路慢慢往前走。
几个男生还想去追,却被李鑫然拦住:“先送钱茂去医院。”看众人一眼,目光又转向还没走远的程孟哲,李鑫然眼神一暗,“放心,今天是我让钱茂来,他出事我也有责任,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坚冰

雷霆没想到第二天会在学校看到陆云起,她下巴甚至还明显红肿着,手上也贴着纱布。
叶砂和易玲几个人围上来,吃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钟丘几乎立刻就沉下脸去,朝着雷霆就是一顿劈头盖脸:“昨晚她走的时候你不是跟在她后面?怎么会搞成这样子?你做什么去了?”
雷霆唯有苦笑,见陆云起投过来的目光,想了想还是先跟她解释:“你别误会,我昨天跟着你,并不是想…就是猜到你可能会去那种地方,怕你有危险,所以才…”
陆云起摇头,有些黯然:“要不是你,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我应该谢谢你。”
易玲几人在一旁七嘴八舌地问,眼见陆云起不想多说,雷霆只说昨晚遇到有人抢东西。就算只是这样,也少不得被几个女生又急又气的骂个狗血喷头。
半天钟丘逮个机会把雷霆从女生堆里拉出来,没等他问雷霆已经举手主动招供:“昨晚有个叫李鑫然的带了几个人来威胁云起,好像是跟程孟哲有关。”把昨晚的事原原本本跟钟丘说了一遍。
越听越是皱眉,钟丘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昨晚那些人都是纪柯叫去的,她真有这么大胆子?”
雷霆苦笑不已:“纪柯这个女人,从初中就开始在外面混,家庭背景也挺复杂的,什么事她做不出来?”
“亏我还以为她跟陆云起好歹也算个点头之交…”钟丘喃喃,突然又睁大眼瞪着雷霆,“你会不会找她麻烦?”
雷霆怔了怔,没说话。
“别做这种事。”钟丘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虽然我也很生气,但是我们跟他们不同。最重要的是,陆云起可不欣赏这种事,一来一往的,她会受不了。”
雷霆踢着脚底下的小石头:“我也没想要怎么样,反正这事儿完没完,也不是咱们说了算。”
钟丘听不懂。
“你以为程孟哲会就这么算了?”雷霆想起昨晚的事,还心有余悸,“你是没见过他昨晚那股狠劲,也没见到当时那人被打得有多惨,就算程孟哲真肯就这么算了,李鑫然那边也肯定不会罢休。”摇了摇头,他笑容发苦,“老实说,我昨晚一整夜都没睡好。脑子里一直反复闪着那男生满脸鲜血的样子和程孟哲的狠,说不后怕那是假的,陆云起可能比我还严重。这件事,现在也不知会怎么收场。”
本来只是件很小的事,纪柯大概也不想真把陆云起怎么样,就找几个人吓唬吓唬她而已,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恐怕纪柯现在就算想挽回也做不了什么。他自己虽然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但纪柯之流的人也认识不少,看到昨晚那种场面尚且不能消化,陆云起一个女生,还不知心里有多害怕。
末了雷霆难得真诚一回:“你劝劝程孟哲吧,老实说他这个人背景太复杂了,让他不要再给陆云起惹麻烦。”
钟丘想说什么,却又打住。转过头去看陆云起,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一干女生里出来,独自一个人坐在阶梯教室门口。一向闹闹腾腾的身影,看上去竟然又孤独又可怜。
心里一疼,钟丘大步走了上去,连声音也不由自主放柔了些:“好点了没?”
陆云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也不知究竟听清楚他问的是什么没。
“满身都是伤,还跑来学校干吗?”钟丘叹气,“你平常可没这么敬业。”
见她还是没反应,犹豫片刻,钟丘终究问出来:“昨晚…后来怎么样了?姨母姨丈真的相信你是被人打劫了?阿哲呢,他…”
听到那名字身体就不由自主僵住,陆云起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迅速传过尖锐的疼痛,嘴唇咬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见她模样钟丘不由后悔,心里倒有八成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看来昨晚程孟哲果然没回来。他现在也不知该帮谁,陆云起一瞧就知道受了不小的刺激,但是听雷霆的说话,程孟哲恐怕也不会比她好过。这两人之间的事,向来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

她来学校是不想呆在家里,不想呆在家里是因为昨晚。
昨晚…
她回到家就跑进自己房间把自己锁在屋里,也不知雷霆是怎么跟她父母说的,陆永辉来敲了两次门,见她没反应也就没再多做什么。
她抱着膝盖在地上坐了大半夜,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开门出去,那人屋里一如她所想的没动静,直到来到院子里,她才又看见他。
他在程奶奶原来住的房子的空地上,昏暗的路灯,衬得他蹲下身的背影无限的凄凉可怜。
她不由自主走了上去,尽管心里还是怕。
他回过头看到她的一霎那,也不知为了什么,眼泪就那样夺眶而出。
那个前半夜还几乎要把人打死的狠绝少年,身上还穿着那身染了血的衣服,看到她的时候什么狠劲都没了,就那样孤独可怜的哭了出来,仿佛受尽了天下的委屈。
陆云起想,她是这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夜了,也忘不了他的眼泪。
那泪仿佛是砸在她的心上,轰然砸出一道高墙,坚冰筑成的墙,隔绝了她所有走向他的勇气。
不知什么时候陆云起又哭了出来,眼泪沾了满脸都是。钟丘不由慌了手脚。
双手捂着脸,陆云起有些绝望的想,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男人的眼泪了。

坚持了没多久,陆云起实在没心思待下去,于是钟丘陪她一起离开。两人在街上闲逛了大半天,一直到天快黑陆云起才终于肯回家,却没想到一打开门就看到这样的情形。
程孟哲提着行李站在客厅里,方红俦一看到陆云起就松了一口气,连连招手让两人过去:“趁着两个都在,倒是说说昨晚究竟怎么回事,要搞得搬出去这么严重?云起你过来说说,这两个孩子,唉…”
陆云起咬着嘴唇,死死盯着程孟哲,程孟哲却不看她。
钟丘也皱眉:“阿哲,没那么严重吧?”
陆永辉沉着脸:“云起,你说。”
“昨晚出了点意外,我被几个小混混打劫,他…”
“不是意外。”打断她说话,程孟哲语声淡得不能再淡,“昨晚那几个人,是因为我才会找陆云起麻烦,害她受了重伤。我现在搬走的原因,还是跟当初不肯住过来的说法一样。”
陆云起急怒,不由自主拔高了声音:“我这也叫重伤,那人家住医院十天半月的不就该投胎好几次了?路边一桩打劫都关你的事,那是不是哪天什么市长省长被人暗杀了也跟你有关!”
一阵静默。
半晌方红俦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反正我们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两个的事自己解决,解决完了再吃饭。”说完拉着陆永辉上楼去,临走前回头冲陆云起眨了眨眼。
两个大人既然走了,程孟哲再没了顾忌,提着行李就大步向门口走去。抢先跑到门口伸出双手拦住,陆云起神色发狠,死死瞪着程孟哲。两人对峙着,互相都没有半点要妥协的意思。
钟丘有些无奈的想,阿哲这臭小子倒是难得对陆云起硬起心肠一次。不过他这想法没过几秒钟就再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