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碧棠
陈碧棠站在原地愣了一会,送文甫递了杯冰橘水给她,取了方淡紫色的帕子,沾了水将她脸上的血渍擦了去。
她忽然抬手,抹了抹眼泪,真是奇怪,为什么知道那个人是陆覃之,这个身体会情不自禁地想要落泪?
晶莹的水色在莹白的肌肤一晃而过,宋文甫忽的皱了眉问她,“怎么了?”
她低着头,顺从地说:“文甫,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他点点头,这丫头竟因为那个人改口唤他名字,“你也莫要伤心,陆覃之想来是没有认出你来。”
“嗯。”她难得不和他顶嘴的时候,还挺可爱。
…
陈家是个金陵有名的富商,专供南北货物的运输,却也是极为忙的,陈韦恪随了父亲前往上广州。两位姐姐已经嫁为人妇,家里只剩下陈碧棠的母亲和她。
每天她都会去看看陈母,同她说些好玩的事,逗她开心。桌上的琉璃镶花的炉子里笼着一炉子水沉香,袅袅的香气,让她有些困倦。
陈母抚着她的额角道:“从小你们四个,你就是最乖的,碧棠,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冰凉的金属烟杆滑过她的脸颊,惊得她一片战栗。
“只是在树枝划伤了下,不碍事的母亲。”
“女孩子的脸面是最重要的,你在怎么能不顾自己的脸。如今,我只盼望着你能嫁个好人家。我们陈家虽然是经商,也是这金陵城的显赫人家,你父亲和哥哥一直四处奔波,但如今世道这么乱,今后无论是谁掌握这天下,金陵城里头首当其冲的都是我们陈家,棠儿。”
“母亲…”
“碧棠你也老大不小了,文甫那孩子倒是不错,你父亲也同我说过,有意让他做你先生的原因就是要撮合你们。况且宋家是棵参天大树,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倒的。”
陈碧棠跪坐在她面前的一方软凳上,脸贴着她的腿道:“母亲,我知道。”
“知道就好。”她的母亲坐在陈黑的光影里,提着手里的烟杆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来。那烟圈散开来,开出洁白而诡异的花,熏得她有些难受。陈玉棠觉得她的母亲是这个时代镌刻的一枚软玉,沉稳圆滑,却了无生气。
“母亲,您不该抽这烟卷,这是害人的玩意。”
“罢了,眼下都是这般的光景了,还不如自在些,抽点又何妨,我自有分寸,你且去歇息吧。”
“是。”
她握了握手心的指甲,嵌入肉里也不知疼。喉头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她知道,改朝换代的日字就要来了,她历史学的不好,但辛亥革命胜利了,她还是知道的。
…
夜里的时候,下了极大的雨,溅在窗外的芭蕉叶上一片清脆声。陈碧棠梦见雪尼尔色织提碎花窗帘,在雪白的木质窗框间晃动,她一步步地走近,揭开那窗帘,那后面却忽然走出个人来,剑眉星目,沉黑的眼,刚毅的唇,竟然是陆覃之。
她一步步走过去,他腰间的枪忽然举起,对准了她的脸,“嘭”的一声,子弹灼烧过脸庞,她身后忽然倒下去了一个人。她回头,大骇。那地上躺着的是她的父亲。
陈碧棠一下惊醒,光着脚下床,寻了杯水大口大口地喝。她不知道这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可她似乎喜欢那个男人。
这时陈家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了。是陈家的老总管,李福贵冒雨回来了。她听到楼下慌乱的人声,顾不得穿鞋子,直接下了楼来。
偌大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她的母亲,跪在角落的佛台边,执了一串玉珠,不断地念着经文。李富贵,一身的泥污,低着头弓着背站在门口。小丫头燕儿,一脸的担忧,捏着衣角,站在他旁边。
她走近唤了声“福叔”,顿了顿又道:“父亲和哥哥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那李富贵抖了抖腿说:“本来广州口岸的事已经完结了,少爷让我先去厦门一趟,帮小姐您带些吃的回来。我刚走一日,广州那边忽然传说起了大风,无数人死伤,怎么也联系不上广州那边的洋行,我赶紧回来报告夫人。”
那陈夫人,背着光跪着,嘴里念着经。陈碧棠心下一惊,想了想 ,大风应该就是台风了,台风像来不算可怕,而是随之而来的洪水却是催命符,南京下这么大的雨,那台风应该已经北移了许多。
“福叔,哥哥之前可曾和你说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一两日。”
“货物可曾交出去了?”
“是的,已经交出去了,想来昨天就能返程。”
“莫急,再缓上两日。”
陈碧棠走到她母亲身旁,抱了抱她:“母亲,您莫怕,想来只是遇到台风了。哥哥和父亲定是在路上耽误了几日,昨日应该已经不在广州了。”
她扶着陈夫人颤颤巍巍起来。
“棠儿,且去把我的梅花青竹烟斗拿来,我今夜肯定又是睡不着了。”
陈碧棠,只站着并没有去拿,“母亲,早些休息,那东西于您身体不好。”
陈夫人挑了挑细长的眉毛,惨白的脸上像是铺了厚厚一层子粉,“罢了,燕儿,你去拿。”
燕儿提了烟斗来的时候,陈碧棠接过,一下砸在白瓷地面上。
“母亲,您当积极些,这是洋人带过来害人的玩意。是糟蹋我们中国人的东西,您该戒烟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听话了,你父亲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来管我!”
陈碧棠一下跪在她的脚边,半是哭泣地道:“母亲,倘若父亲和哥哥真的不在了,您就是这陈家孩儿唯一的依靠了,求您保重身体。”
“罢了,都去歇息吧,我不抽就是。”
陈碧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竟毫无睡意,最后干脆平躺着,看着房顶上的云纹浮雕壁纸,一动不动。天渐渐亮了。
推开窗户望去,雨势已经小了许多,南京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
宋文甫到楼下的时候,陈碧棠已经起床许久了,却一直没有洗漱,乱蓬蓬的头发随意散在肩膀上。懒洋洋地同他说:“宋先生,早!我今天怕是没什么精神听你说课了。你且等我一会。”
他点点头。
她下楼洗了洗脸,取了根皮筋将乱糟糟的头发绑住,高高地盘了起来,将一节脖子露了出来,简洁的现代打扮。
他看着她今日的打扮,清清爽爽的,却像个小道姑,瓷白的皮肤延伸到眼睛下面忽然变成了淡青的痕。
但他只是挑了挑眉,这丫头一向打扮怪异。只是她今天心情似乎是很是不好,竟然叫他宋先生,平时都是“宋三疯,宋三疯”的喊。
她叼着块面包,抱了杯咖啡给他,自己则不顾形象地嚼了嚼,翻了翻手里的英文书,抬了眼睛同他说:“Would you want to marry me, Mr Song?”
他因了这句话,大惊,一口咖啡卡在了喉咙里,半天才缓过来。
“Why do you say this?”
她眯着眼笑道:“随便问问,你不要当真。”
“碧棠,真是很难懂你。”
她笑:“女人心,海底针。宋先生,我今天给你说个新的故事,今天我们就不上课了行不?”
“不行。”
她倏地垂了眉,不高兴了。
他笑:“今天就上外国的时政课吧。”于是他同她说了一大堆了外国的有趣的事。从英国的王室说到西班牙的王室秘辛。陈碧棠听得津津有味,想着就这样嫁给他也不错。
如此过了三日,陈家人终于来了封电报,报了个平安。陈碧棠终于舒了口气。她的父亲一回南京城就生了场大病,陈韦恪忙里忙外,各处疏通关系,看得她有些心疼。
这个时代跑运输的受到各方力量的打压,加之,洋人的货币肆意地流通,每一笔交易都和洋行、政要的关系十分密切。
这是清朝末年,民国的大时代就快来了,运输的货物将完全变成军火,陈家的处境会更加危险。陈家需要另谋出路。她同自己陈韦恪如是说的时候,他不怎么同意。
…
陈碧棠干脆取了私房钱,在三牌楼的繁华地段,以陈家少爷的身份,开了家西式的餐厅,取名Dreaming Home。
她自己亲自培训厨师、员工,每日推出精品菜一例,且实行限时免费,完完全全的欧式装修,却是欧洲十多个国家风格装修的包间,周到的服务、美味的菜肴,吸引了大批的洋人,生意极好。
店里每周二的时候会办一次主题舞会,固定价格的一张票,可以尽情地吃喝玩乐。
陈碧棠每次来店里都是一身男装,脚蹬皮靴,头戴礼帽,却从不在营业时间和员工说话。每每在角落里喝上一杯咖啡,写一些第二天的菜肴名字,一坐就是一下午。外人却从不知道这家店的主人是谁。
Dreaming Home仅仅开业一个月已经盈利上万,陈碧棠却一转视角,在各大报纸上打出了广告,只需一万两纹银,就可以加盟一家Dreaming Home ,主店负责培训员工,推出菜肴,一时间来往加盟的商人络绎不绝。
沿着宁省铁路,短短的六站路,就开了七家Dreaming Home。三牌楼的这家一下规模扩大,在大厅设了一方舞池,常常有政要选了此处进行会议招待外宾。这日两江总督包了Dreaming Home 开了个小型的宴会,邀请的都是南京城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人来人往间,陈碧棠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颀长的身段,墨画的眉,冰冷的眼,她一瞬间好奇万分。他来这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收藏的日子,真是寂寞如雪啊…%>_<%话说,没有收藏的我还七点钟滚起来码字,瞬间觉得我好乖啊。每次我想给大家炖肉,晋江都会出事,这是天意如此么?(⊙o⊙)结果每次都是一盘子素鸡、素牛肉…乃们将就着看吧…红烧肉这种东西,做俺基友,俺做给你吃QAQ
有子覃之
作者有话要说:某行:嘤嘤婴,没有评论的日子,真是寂寞如雪啊…陆覃之,你亲妈要热死了你造吗?
某覃之:%>_<%
某行:( ⊙ o ⊙ )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还敢这么屌!劳之虐你信不信?
某棠出现,谁虐我家允帧,我让她一到夏天就没有空调吹!
某行:嘤嘤婴,难怪作者家这么热,你这魔人的小妖精…
陈碧棠的母亲曾说过陆覃之是孙文的人,怎么会来老古板的聚会,蓦地想起上次他腰间的手枪,还有刚才的行色匆匆,不禁一身冷汗。合了怀表,端了杯红酒,拨开人群,追了他过去。
她见陆覃之远远地看着两江总督出神,眼神极为冰冷。她可不想在自家店里闹人命,故意走到他近旁,一下踩到他脚上,一杯红酒洒了他一身,卡其色的风衣上瞬间开出一朵血红的花。陆覃之皱了皱眉,却没有责怪她,也没看她,拨开人群就要往前走去。
陈碧棠见陆覃之衣袖里藏了把枪,赶紧取了方帕子,一面在他胸前胡乱地擦着,一面转移他注意力道:“哎呀,这件衣服一定很贵吧,这位先生,我一定赔偿一件给您。”
“不用,让开。”
“这怎么行呢?不然,您脱下了让我帮您洗一洗。”说着就顺手去扯他的衣服纽扣,他连忙退让。
他拂了又拂,她粘了又粘,决心无赖到底。
陆覃之一把拉开她,冷冰冰的说:“说了不用!”
陈碧棠心思一转,咬咬牙,一下又扑到他近前,抱着他的胳膊唤他:“啊!陆恩公!竟然是你呀,你看你看,今天这么巧,我刚好请你喝杯咖啡吧。”
他一愣,这才看了她一眼,甩开她的膀子道:“抱歉,我还有有急事,下次吧。”转身就往里面走。
她竟连忙捉了他的袖子,不让他走,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递了支笔给他,非要他留联系方式给她。他哪有心思理她,低头胡乱写了串数字给她,陈碧棠看那两江总督走进了个包间,悄悄地笑了笑。
接过他递来的纸条,看了看,陆覃之似乎情急之下留了串真的号码。
他再抬眼望去,两江总督已经看不见了,往里面走的包间了都设了无数的警卫,根本无法靠近。一时气恼说了句:“你这人真是烦。”
陈碧棠龇牙咧嘴地冲他笑:“多谢恩公夸奖。”
陆覃之长长吐了口气道:“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没有好事!”
她一时气恼,插着腰道:“喂,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啦?”
“上次我好多天没睡,好不容易睡个午觉,被你给吵醒了。还差点被砸死,这次又…哎…”
“我怎么知道你上次在睡午觉啊,正常人谁跑到荒郊野外的小树林里睡午觉啊?还有,谁稀罕你救了?我今天是真心报恩的,你还那么凶。”说着蓄了些眼泪,作势就要往下掉。陈碧棠觉得自己快成影后了,忒会演了…
他瞪大了眼睛,又摇了摇头道:“真是无奈,看来这恩不报,你是不会死心了,陈碧棠,你不是要报恩的,请我喝咖啡去吧。”说着就转身往外走去。
“你的事情不用做了?”
他抬了腿大步往外走:“被你弄得,今天做不了了。”
她连忙追上去道:“喂,你怎么知道,我…叫陈碧棠?”他是不是记得她就是那个被他退婚的姑娘了?
“你上次不是自己说的吗?”
“你竟听到了?”她眉飞色舞,走路都一蹦一跳的。她忽然有些喜欢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了。
…
入秋的夜,又落了一场雨,巨大的梧桐叶子卷落在脚边,沾了水映着亮堂堂的灯光,像一只只发光的蝴蝶,风有些冷。他让她在门口等他,陈碧棠怕他跑了,连忙拽了他的胳膊道:“喂,陆覃之,你可别骗人,我真的会在这等你的。”
陆覃之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片认真,神色一愣,点了点头,转了身。
她见他走远,还是有些不放心,“骗人的人是小狗哦。”
他顿了顿步子,难得的笑了下。
黑色的车子滑到近前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多分钟,陈碧棠正踢着脚下的一片叶子,神色有些颓然。陆覃之按了下喇叭,明亮的灯光一下将淅淅沥沥的雨幕穿透,仿似近前落了场金雪。
陈碧棠见是他,一喜,脸上蓦地绽放出微笑,陆覃之觉得那是一朵雨后初放的金黄太阳花。她也不顾雨势,一下走近,拉开车门,裹挟着雨珠进来,卷了滴在他脸上,他抬手擦了去,竟然觉得那雨珠带了她袖中的香气。
陆覃之看着她贴着嘴角上的两撇胡子,沾了了水,有些不粘了,笑了笑。
陈碧棠第一次看这人笑,那冷冰冰的眼竟然也是会笑的。而且是瞬间融化寒冰的笑容,她不禁脸红了,灯光浮动,却也看不分明,她的心又不住地“砰砰”跳动着。
他忽的靠近,陈碧棠躲了躲,贴着椅背,不敢动了。车厢就那么大,他长手一伸,一下拽掉了她脸上的胡子,胶水扯过她嘴边的寒毛,引得她一阵龇牙咧嘴的疼痛,他却垂了眉,把玩着那假胡子,不经意地笑道:“竟然是个女孩子。”
陈碧棠猛地将头偏向窗外,大窘,缩在角落里,再也不敢看他了。
眼神无意间看到身侧的木箱里放了好几把新式的手枪,再想到那日的梦境,她不禁有些脊柱泛凉,深深吸入几口气,缓和那些可怕的情绪。
“那个,陆覃之,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墨黑的眼睛看着前方的路面,无所谓地吐出几个字:“打家劫舍,劫富济贫。”
“啊?”她完全不相信,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却取悦了他。
他笑。
她一时好奇问道:“对了,陆覃之,你有没有觉得我有些眼熟。”
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三个字:“不觉得。”
陈碧棠耷笼着脑袋,靠在窗沿上,一阵郁闷。这个陈碧棠,暗恋人家那么多年,搞了半天,竟然都没让陆覃之记住自己的样子,难怪会被退婚了。
…
陈碧棠对着眼前认真喝着咖啡的帅哥,不断地犯花痴中。那人左手捏着白瓷的杯子,手指怎么就那么修长呢?仔细看他的左手的中指上有一粒墨红的小痔,陈碧棠有种看到帅哥隐私的感觉,忍不住笑了下,陆覃之猛地抬头,看到痴痴地看着自己手的陈碧棠,一阵好笑。
“在看什么?”
她捧着咖啡喝了一大口道:“你的手很白净。”
耳边回旋的是舒缓的小提琴声,陆覃之见她喜欢,打了个响指,叫了那人到近旁来拉。
陈碧棠朝他眨眨眼笑道:“这个我也会。”她起身很是有礼貌地同拉小提琴的洋人说了几句英文,接过那小提琴,一曲“Victory”欢快明朗,她墨色的眉随着旋律一阵轻扬,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欢快的光芒。陆覃之看着眼前的姑娘有些愣神,窗外的雨滴溅在玻璃上又徐徐往下落,像一只只荧光的爬虫和着音乐奔跑。
她一曲完了,坐下哼起了歌,是他却从未听过的曲子。
陆覃之盯着窗外的雨帘看了许久,不说话,他的眼神倏地一下冰冷,只随口说了句“陈小姐抱歉,再见了”,蓦地起身,拉了凳子,飞奔了出去,撞翻了迎面而来的一部酒水车。
陈碧棠朝他刚刚看过的角度往下去,一辆墨黑的车滑过,那车牌号她却极为熟悉,是常去Dreaming Home的新任两江总督张人骏的车。
他到底是不死心的。
她大骇,追了他出去,外面漆黑的雨幕里,哪里还有什么陆覃之…她喉头像是被人捏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
她竟然怕他就这样死了,也怕他被清庭的人抓去,虽然她只见了她两次,却打心底里不希望他死。
…
雨落了一脸,冰凉一片,她擦了擦。刚准备拦一辆黄包车过去,宋文甫的车一下停在了她脚边。他摇了车窗唤了她一句:“碧棠。”
“文甫。”她又一次唤了他的名字,他说不出的高兴。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甚开心了“送我去两江总督府,陆覃之有危险。”
陈文甫仔细看了她一眼,半边衣服已经湿了,布鞋浸泡在雨水里,想来也已经湿透,再她脚边的雨水竟然有一丝泛红,“碧棠,你的脚怎么了?”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这才发现脚好疼,刚才跑得太着急,许是踩到了碎裂的玻璃瓶上,玻璃扎进脚里了。她并拢了脚尖,微微踮起。
“你先上来,跟我去处理下伤口。”
“不碍事的,这点伤死不了。宋文甫,快送我去两江总督署。”
“你去能做什么?”
“我要去救他,还了那日他救我的情。”
“陈碧棠,你疯了。你知道他是却做什么的吗?”
“求你。”她低着头,眼里盈着一汪雾气,看得他有些心软,说来,她从未开口求过他什么。
他吐了口气道:“上车。”
她一上车,宋文甫便摘了她那湿透了的小礼帽,水漉漉的墨发,一股脑滚落在肩上,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将浮在她脸上的水珠都擦去,说了句“自己换上”便发动了车。
“你怎么会来这里?”
“碰巧。”他眼神有些闪烁,她没来及看清。
…
两广总督署此刻正一片哗然,他们的车停在暗处,远远地看着。大门口增加了许多的佩戴了枪的警卫,陈碧棠捏紧衣角,牙齿都在打颤。陆覃之在哪里?他到底有没有刺杀成功,此刻她无比痛恨自己在现代的时候,没有仔细了解这段历史。
宋文甫朝他小声道:“碧棠,我去看看,你先呆在车里,别下来。我去里面看看。”
她点点头。
宋家和官府的关系甚密,那些警卫大多认识他,宋文甫很容易便进了总督署。
救人
陈碧棠在车子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心里更加着急,推了车门下去,雨势依旧滂沱,却带着阵阵的寒意,她脚下生疼,才走了几步,门口的警卫眼尖,一下看到了她,冰冷的枪管子瞬间抵住了她的头。
“什么人?”
宋文甫眼底的的光忽的一沉,忙拉了她进怀里,对旁边的警卫笑道:“各位误会了,她是我未婚妻,大约是等我等得有些着急,各位打扰了。”
“宋少爷哪儿的话,只是非常时期,任何可疑的人,我们都不能放过。”
宋文甫点点头道:“刚去看了叔叔,幸好只是受了了些惊吓,你们继续加强看守,莫要懈怠。”
“是,宋少慢走。”
陈碧棠一听张人骏没事,以为陆覃之事情败露被抓,腿不知怎么忽的有些发软,惨白着一张脸,手心里经不住颤抖。那守卫眯着眼睛看了看,生了疑。
宋文甫连忙吻了下她的额头,挽着她的手走远了,故意扯着嗓子说:“宝贝别怕,都是误会,都是一家人,还怕成这样?”
…
一到暗处,她连忙捉紧了他的袖子,有些颤抖地问他:“怎么样?”
他舒了口气道:“陆覃之不在里面,应该是跑了。放心没有人看到他的脸。”
她顿了顿,低了脸,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恳求道:“文甫,你能不能答应我,不把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
他点了点头,今天她为了个陆覃之求了他两次。
驱车载了她到医馆,退了鞋子才看到她袜底湿红一片,一方尖锐的玻璃从她细白的肉里取出来,她竟然到现在也不说一句疼,宋文甫的心里蓦地有些酸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