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舞这天就迟到了,因此只好站在门边听课,讲台上的顾西楚衬衫牛仔裤,略长微卷的黑发干爽别在耳后,见多了流汗的顾西楚,这样温文尔雅气质忧郁的顾西楚已经夺去了台下少女们的芳心。
“新先锋派倾向于反传统,反美学,反文化,反理性,反艺术,反舞蹈,甚至瓦解舞蹈的要素,在编舞技巧上进行了各种试验,它将其它领域的概念引入创作作品,创造了一系列的编舞方法,技巧方面则形成了自由形式。”
讲台上正讲解PPT的顾西楚,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舞蹈图片,回过头来朝台下微微一笑,“简单的说,新先锋学派就是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他性感的嘴角一勾,“但这并不是意味着就让别人无路可走。”
话音刚落,台下哄然大笑,有女生抚着胸口痴痴地看着台上的帅哥老师,小声摇头嬉笑,“老师,除了追你,我已经无路可走。”
“总之请大家记住,艺术的国度里没有竞争的概念,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在move on ,艺术也在move on,这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最令人激动的事情之一,让我们共同期待这个创意无限的世界,下课。”
顾西楚一宣布下课,台下的女孩子们一片哗然纷纷挤上台前,表面上是向亲爱的老师表达各种对艺术的困惑,但实际上其中百分之九十九只是要近距离接触艺术的代言人——顾西楚老师,闻闻他身上的汗味,或者尝试在短短三十秒时间里数出他眼睫毛的根数。
夏舞也在拼命地朝讲台挤,在人群夹缝里灵活地钻来钻去,有出去的同学正在讨论谢一漫在瑞士的比赛,夏舞这才想起来最近这两天因为自己的烦心事,她倒是忘了关注,忍不住驻足听了会。
“她小组赛第一没有悬念吧,她比较幸运,跟两个美洲来的选手分在一组,倒是C组和D组竞争很激烈,欧洲的种子选手都挤在那一组拼个你死我活,看来我们的舞蹈皇后有上天帮忙。”
“哈,运气加实力,不赢都难。”
“可是也难保不出黑马。F组有个无名选手,斯洛文尼亚的一个小姑娘,表现很令人印象深刻,反而一漫学姐的表演有点缺乏新意,表现只能算中规中矩。”
“战术如此吧,谁都不会在最开始亮出底牌。”
热烈讨论的两人消失在门口,夏舞耸耸肩走开,继续往前钻,兴匆匆地看着顾西楚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女孩围堵,忍不住笑了出来。
耐心回答问题的顾西楚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朝她这边看过来,两人眼神遇见,夏舞隔着距离对着他甜笑,眼里有小小的嘲弄和同情,眼睛水一样清澈。
看着人群外这样一张甜美的笑脸,闪闪的眼睛,顾西楚的心忍不住骚动了一下,像是有羽毛在轻轻挠,嘴里说着话,笑容却是只对着一个女孩。
等到上课铃再度响起,有课的女孩们终于不得不离去,夏舞没课,就耐心等待最后一个女孩离开,然后在顾西楚的笑意中递上了一瓶矿泉水。
她刚才短暂离开,跑去为顾西楚买了瓶水,而且是选了他一直喝的牌子。
贴心递上,夏舞脸上仍旧笑盈盈,“老师,今年的校园最受欢迎老师奖一定又是你。”
口渴的顾西楚露出略略痛苦的表情,拧开盖子灌了一口,嘴角的笑意仍旧没有退去,“所以每回得奖我都会被其他老师关在厕所里痛殴一遍,他们说把我揍成猪头来年我就不会蝉联了。”
夏舞崇拜地双手交叠起来,“老师就算是猪头,那也是最帅的猪头。”
顾西楚就连挑眉的动作也性感,笑着点点头,“不错,等我今年再被揍的时候,我就这么告诉其他老师们。”
夏舞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是的,老师,你帮我转告他们,粉丝团是不会放弃你的。”
顾西楚饶有兴致地望着古灵精怪的夏舞,“怎么?你算是团长吗?”
“No,”夏舞摇摇头,露齿一笑,“我的梦想是有一天当你的经纪人,天天数钞票。”
顾西楚拍拍小姑娘夏舞的肩膀,“很好的梦想,只可惜我的经纪人目前正值黄金中年,看来你还得等个十几年。而且那时候老师已经是跳不动的大叔了,也许轮到你时,你只能数硬币。”
夏舞听了垂头丧气,“好吧,也许我应该从团长做起,私吞礼物什么的也还算有些赚头。”
顾西楚忍不住笑,“这才比较实际。”
夏舞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一脸神秘叵测地眯眼看着顾西楚,顾西楚惊诧地问,“what's up”
“老师,我眼睛里有两个字,你发现了吗?”夏舞的语气接近巫婆在下咒语。
顾西楚完全始料未及,茫然地耸了耸肩膀,“很抱歉,没有发现,是什么?”
夏舞抬手指了指左眼,“这个是move。”
又指了指右眼,“这个是on。”
说完她终于不再故弄玄虚,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老师我终于决定了,我要投奔创意的王国,不当小天鹅。”
顾西楚会意过来,看了一晌夏舞,终于灿然一笑,在阳光下张开大手,“Wele。”
尽管夏舞受到偶像的支持,可是家里没有硝烟的持久战仍在继续,夏舞不妥协,妈妈也不准备接受她的决定,家里的气氛是沉重压抑的。
好在夏舞的决定受到了其他家庭成员的支持,夏桑晚上出门赛车前甚至经过她房间,说了一句令她百感交集的话,“是左是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做了决定,”说完她转身,又偏过头来看着夏舞,酷酷的嘴角泄露一丝笑,眼里有激赏,“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当妈妈的小绵羊。”
临走前朝着夏舞翘起了大拇指。
夏舞对着姐姐的背影笑了一阵,可最后想起妈妈阴沉的脸色,最近笑容淡去,任由夜色包裹住她的忧伤和懦弱。
天知道,她只敢在黑夜里害怕,而一个黑夜过去,又是披上盔甲战斗的白天。
又过了一天,去少儿中心上课的日子。
现在的夏舞对周末非常期待,那意味着她又能见到那对不是父子的父子,他们莫名给她以继续的力量,每到怯弱时,夏舞就会穿上严冀送她的那双柳丁平底鞋,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遍遍转圈,想象那个人温柔无限的眼神,然后对着镜子里满脸喜色的自己说,“夏舞,你没有错,你可以的。”
不过周六中午她被爸爸叫住,在厨房里接受了一顿温柔教育,大意是希望夏舞能和妈妈良好沟通,两人互不理睬,只会加剧大家的负面情绪也不利于达到目的,夏舞的爸爸语气有些焦急。
夏舞意识到自己的表态过于僵硬,她一味只想着表明自己的不妥协,而没有让妈妈有缓冲的时间,这对她来说非常残忍,她不禁垂下头,为自己不成熟的处理方式感到自责。
于是下午就迟到了,她到时严冀和朗朗已经早就到了,夏舞向在座家长道歉了好几次,好在大家都对这舞蹈老师印象不错,并没有介意。
下午两个小时的课顺利过去,夏舞多次偷瞄严冀,他看起来很忙,一直低着头敲击电脑,表情严肃。
等到下课,严冀带着朗朗上来挥手说再见,夏舞因为接到海洛的电话,匆匆挥了挥手,眼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失落。
心不在焉地回答海洛的话,她邀请她明晚出去吃饭,最近有一家不错的日本菜馆开张,海洛嘴馋找夏舞一起,满口保证,“我请客我请客,你这个小穷鬼。”
夏舞心情低迷地等在马路边拦车回家,昨晚她满心期待能和严冀说说话,告诉她她上个星期的努力成果,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有跟他倾述的**。
不过今天的结果与她的期望相差太多,她不免失望。
一辆车在她发呆之际停下,夏舞抬眼一看,眼睛一亮,萎靡的脸顿时恢复光彩。
坐在后座上的的朗朗正趴在窗口,小胖手朝她乱舞,“老师老师,舅舅问你要不要上车,现在很难打车哦。”
小传声筒的声音聒噪个不停,在驾驶座上的严冀头疼地看过来,夏舞噗嗤笑了出来,乐悠悠地大声说,“告诉你舅舅,他真的是个绅士。”
她笑着隔着车窗看严冀,小传声筒还真的听话,偏过身马上老实转达,“舅舅,老师说你是绅士。”
严冀终于忍无可忍,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舅舅耳朵没聋。”
小家伙听闻,一板一眼地又偏过身对夏舞说,“老师,舅舅说他耳朵没聋。”
夏舞已经克制不住哈哈大笑,感觉一个星期的烦闷就在这笑声中被眼前的一大一小带走,心里是满满的幸福。
知道车门外女孩的古灵精怪,严冀耐性一点点流失,“上车。”
女人和孩子,废话就是多。
一路停停堵堵,朗朗因为没带尼可,一直跟夏舞说话解闷,夏舞让他唱歌,他真的唱起来,一首接一首,夏舞打着拍子,偶尔跟他哼唱,专心开车的严冀嘴角的弧度柔和,车厢内一派欢乐,堵车的道路也就不再那么烦闷。
正快到夏舞家那个区域时,严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严冀接了起来,“你好”了一声,后面就再没说话,原来柔和的表情像变了天一样,深沉地像是暴风骤雨即将而至,夏舞呼吸一窒,看着他凝得紧紧的眉目,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后面的朗朗还在快乐的歌唱,夏舞打着拍子的手却已经乱了,一瞬不瞬地盯着严冀。
“我马上来。”严冀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他偏过头来,“对不起,你先下车吧。”
敏锐的夏舞从没见过这样的严冀,从来没有过的严肃凝重,仿佛所有的快乐已在一通电话后悄然而逝,被什么东西带到了很远的地方。
“出了什么事?”
严冀已经把车慢慢停在了路边,而后深深地看一眼后面欢畅的外甥,苦苦压抑了几秒后才小声说,“我姐姐病危。”
20
夏舞转瞬间愣住了,眼看着严冀眼里的悲伤一点点涌了上来,却又无能无力,张着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严冀瞥了她一眼催促,“对不起,你先下车吧。”
“不。”夏舞反射性地摇头拒绝,看着严冀的眼透出一丝坚毅,她心里已有了决定,“让我跟你一起吧。”
她深深地回头望了一眼车后座仍然快乐歌唱的小胖子,那么天真幼小的孩子,对于他来说,他的人生才开始,却已经经历人生之中最酸楚的事情,他拥有的本来就不多,现在造物主又要再次夺去他母亲的生命,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夏舞明白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只希望这个伤心的时刻,她能陪在他们身边。
她静静地看着严冀,“他还那么小,也许有需要我的地方。”
严冀不说话,而后回头发动车子。
夕阳西下,远方的天泛着暖暖的黄,朗朗童稚的声音正飘荡在空气中。
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我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
她家住在又远又僻静的地方
我要当心路上是否有大灰狼
当太阳下山冈
我要赶回家
同妈妈一同进入甜蜜梦乡
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我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
她家住在又远又僻静的地方
我要当心路上是否有大灰狼
当太阳下山冈
我要赶回家
同妈妈一同进入甜蜜梦乡
夏舞笑着手中打着拍子,陪着朗朗一起唱,唱着唱着,声音渐渐哽咽,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永远失去母亲的孩子,一滴泪涌了出来。
严冀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眼角湿润的女孩,她的眼里全塞满他的宝贝,她的歌声在微微颤抖,就好像他的心,控制不住地颤栗着。
这一天,终于还是毫无预兆地来了。
姐姐,你终于不愿意再这样活着了是吗?可是你怎么舍得你的孩子?你怎么舍得我们?
悠扬的歌声中,严冀的心剧烈地扯痛起来。
一路闯了两个红灯,可尽管这样,由于正碰上晚高峰堵车,他们到达医院时已经太晚,严冀的姐姐已因器官衰竭而停止呼吸,严冀狂奔到病房门口时,门口已经站了三两个人,其中一个中年妇人见到严冀,表情沉痛,对着他摇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轻轻说,“十分钟之前走的。”
严冀深深地望着那道门,沉默了一会儿,只是问,“走的时候痛苦吗?”
他的嗓音已经暗哑,仿佛在苦苦压抑着内心呼之欲出的东西。
妇人红着眼角摇摇头,说,“很安详,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只可惜走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她身边。”
严冀黯然点头,“我进去看她一眼。”
妇人看了一眼三四步外正一脸懵懂牵着夏舞手的朗朗,“不让朗朗看一眼她妈妈吗?”
“不用了,”严冀的声音干涩,“他还太小。”
他回头看了一眼他心爱的外甥,眼里有一片深蓝的海水,死寂般的忧伤,夏舞怔怔地看着这样沉默的严冀,眼看着他回过头去,一步一步接近那扇门,推开走进去。
夏舞紧紧牵着手中嫩嫩的小手,朗朗感受到她紧握的力量,抬头天真地问,“老师,舅舅去看我妈妈了,我妈妈很喜欢睡觉哦,舅舅说我不乖的时候就要学习妈妈,乖乖睡觉。”
夏舞忍下心头的酸楚,慢慢蹲下望着懵懂的朗朗,温柔地笑,“朗朗有个很棒的妈妈哦,老师也要学习你妈妈,要乖乖睡觉。”
“嗯。”朗朗亮闪闪的眸子映出夏舞凄凉的笑容。
妇人走了过来,朗朗回身快乐地招手,“林奶奶,我来看妈妈了。”
老妇人转身擦了擦泪水,红着眼睛朝朗朗笑,“朗朗乖,妈妈今天累了,睡得很沉,我们不去吵她睡觉好吗?”
朗朗不乐意,嘟起小嘴来,“可是舅舅进去看妈妈了啊。”
妇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呐呐地望着眼前已经失去母亲的小孤儿,一滴老泪眼看就要再度滑过苍老的脸颊,夏舞不忍心小孩子见到眼泪,拉着朗朗转过身,笑着抚慰,“舅舅只是进去看你妈妈睡得好不好,马上就出来。”
此时老妇人已经速速擦干眼泪,附和着,“对,舅舅马上出来。”
朗朗依然半信半疑,盯着她狐疑地问,“林奶奶,为什么你的眼睛红红的?”
老妇人迟疑了一下,“晚上风大,奶奶的眼睛里吹进了沙子。”
她随即笑着转移他的注意力,指了指一旁的夏舞,“朗朗,这个漂亮阿姨奶奶没见过,是谁啊?”
朗朗随即笑逐颜开地拉着夏舞,奶声奶气地热情介绍,“奶奶,这是我的夏老师,她教我跳舞,她还教舅舅跳舞哦。”
妇人朝夏舞友好颔首,勉强挤了一丝笑容出来,“那朗朗要好好跳舞,以后跳给妈妈看好吗?”
说话间,眼眶又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
“嗯。”朗朗听话地点头答应。
夏舞无声叹息,沉默着揽过小胖子,双手圈住他进自己怀里,轻轻抚着他柔软的发,声音轻得像风的呼吸。
“没关系,以后老师也会爱你。”
而几乎在同时,严冀走进白色的病房,眼睛里只有病床上那被白色床单覆盖的瘦弱身体,这具身体已经无声无息,身体的主人已经去了天国,走之前没有没有为活着的人留下只字片语,甚至一个留恋的眼神。
她走得那样安静,安静到近乎残忍。
严冀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再也不会醒来的姐姐,像是个木头人一样呆呆站着,双唇紧抿。
相熟几年的医生护士正在做记录,见到严冀进来,一脸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抢救了一个多小时,可是还是…还好走的时候很平静。”
“保重。”说话间医生推门走了出去。
严冀僵硬地走了过去,颤抖的手掀开了被单,他想再最后看一眼他亲爱的姐姐,他的手滑过她尚温的苍白额头,她就那样紧闭着眼睛安详地躺着,就像这四年来他每一次来看到的一样,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挽回,她已经舍弃这副破败的躯壳,灵魂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是多么不情愿地承认,她与他之间已经阴阳永隔。
“姐,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他低声呢喃着,就像小时候他们一起坐在书桌上复习功课,他悄声问她,“姐,对不起,我刚才打球去了,爸爸没发现吧?”
“你这家伙,这都第几次了?”她的姐姐永远是这样略微严厉却又有些纵容地管教着他。
时光无情飞逝,那些温馨话语已成旧日回忆,他最亲爱的姐姐,甚至还来不及与他告别,就已带着一身牵挂,走上了去天国的路。
严冀低头吻了吻姐姐微凉的额,郑重许下承诺,“你放心吧,我会像爱我的生命一样爱朗朗。”
他的姐姐依然恬静地闭着眼睛,秀美的脸庞依稀如昨天般明媚,严冀静静看着,眼睛里是一片死海。
他知道这句话是姐姐最想听的,而今她听到,她终于可以安息离去。
严冀姐姐严芸的离去给这家人以致命的打击,晚到的严冀父母抱头痛哭,虽然早已接受她成为植物人的事实,可是她的彻底离去还是让活着的亲人短时间难以接受,更何况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严冀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严冀父亲的背越发佝偻。
而众人怕朗朗感知到什么,几个叔叔阿姨抱着他去附近的游乐场玩,夏舞也就空闲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不想离去,虽然她和去世的严芸毫无联系,可是她知道,她们之间都会在乎一个人,严冀。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几度见到严冀搂着自己的母亲,任她在自己怀里痛哭,不算明亮的走廊上,她隔着远远的距离辨不清他的表情,她只知道他就像个钢铁战士那样牢牢地站在那里,腰板挺直,沉默着搂过自己苍老悲痛的母亲,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样,为自己的家人撑起一片天。
她莫名的相信,他的脸上没有泪,他的泪流在心底,而把坚强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么刚强的男人,亲人脆弱时可以找他要一个拥抱,可是他脆弱时,又能找谁要一个拥抱呢?
知道他没有吃饭,她去买了点能填肚的东西,料想他也未必有心情吃,心情因此沉重。
回到病房附近时却再也找不到严冀,又不好意思打扰他家里人的宁静,拎着东西东徘徊里西徘徊去,突然想起刚才和朗朗聊天时听朗朗说过,每回他们过来看严芸,天气好的时候他就会和舅舅跑到医院的天台看白云在天上飘,或者晚上的时候在天台上数星星,然后把数到的数目告诉沉睡的严芸,告诉她,每天她的头顶上有多少朵白云,多少颗星星陪伴她。
“舅舅说,这样我们不在的时候,妈妈就不会孤单了。”小家伙这样描述说。
夏舞心潮澎湃,抬脚就跑上了楼。
气喘吁吁上了楼,夏舞刚双脚站定在天台上,东张西望几秒,而后双眼就定格在栏杆边上的身影上。
深蓝夜幕下,严冀高大身影被笼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他背对着她抽烟,缭绕的烟雾在夜色里寂寞地穿行着,此情此景,让夏舞的心禁不住战栗、发抖。
她想抱住他,在背后紧紧抱住他,让他不再悲伤,不再孤单,不再心痛。
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因为他们只是朋友,隔着微微距离,不远也不近的朋友。
于是她只能走过去,悄悄的,尽量不打扰他冥想,只是尽管这样小心翼翼,严冀还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看到了几步外的她。
他沉默不语,手里的烟丝在燃烧,夏舞心里别扭,却还是故作落落大方,提了提手上的东西,轻轻问,“你晚上都没吃什么,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我不饿。”他淡淡拒绝着,嗓音低沉,夏舞看着眼前冷冰冰的男人,又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时,冷淡的拒绝,就连眼睛里的温度也是冷的,可是她恍惚明白,很多事情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
夏舞不说话,莹亮的眼睛望着他,不强迫也不离开,严冀转身背对着她,“你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夏舞不动,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他身边站着,闻着身边男人身上微烟的气息,心里竟然感到一丝满足。
她在夜色里悄声说,“我不走,我也要像星星一样,陪着你。”
夏舞声音怯怯却坚持,她本以为自己会遭到严冀无情的驱赶,可是忐忐忑忑地等了一会,只听到他低低说一声,“好。”
她一颗悬起的心落下。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站在春天的天台上,风有些大,吹乱他们的头发,夏舞微仰眺望蓝丝绒般的夜空,“家里的大人以前说过,逝去的亲人会变成一颗颗星星,在天上看着人间的亲人,所以要越发努力地活着,让他们安心。”
“那都是大人拿来骗小孩的。”
严冀吸了口烟,吐出的烟雾随风飘走,夏舞不习惯烟味咳了一声,他随即扔掉了手中的半只烟,踩了踩碾灭。
“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看不见听不到,天上的星星甚至都比死去的人幸福,至少它还能在天上看到!”
严冀用激烈的语气掩饰内心的绝望和悲伤,他此时就像个孩子,罕见地和夏舞辩论着争论着。
夏舞静静地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终于不是一贯的冷静面无表情,他在夜色里释放自己的悲伤,深邃的眼睛里布满失去亲人的绝望,这样的严冀令夏舞无法再保持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