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还是到家后再通知刘叔叔和田鸡,我关了机,然后把手机放在那件衣服上,抬眼看了看楼上,找了张纸条写了两句话,压在手机下面。
窗外夜更深更浓,玉白的月惆怅挂在夜空中俯瞰人间悲喜,时钟在滴答滴答响,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我背上包,穿着来时的衣服,头也不回地打开了门。
半个小时后我打车到了火车站,此刻这座生我养我的城市夜场正酣,我却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割舍不下。
风中我回头凝望这座城市的灯火阑珊,真心祈祷将悲伤留下,尔后重新开始,寻找我一直追求的恬淡幸福。
买到的票是明天早上七点,我小心揣着火车票,放进裤兜里,走在偌大的候车室里,已经归心似箭。
年关将近,再远的路途也抵挡不住人们回家过年的热情,旅客们携家带口的,候车室有人离开有人坐下,太晚了,不少人在座位上蜷缩成一团眯眼打瞌睡,疲惫的神色掩不住,孩子们因为睡不好而哭闹,伴着年轻父母焦急的哄声,等待回家的夜晚还真是有些漫长难熬。
我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有一拨旅客上车走了,所以剩了几个座位,两边又是两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看上去比较安全些,我坐了下来。
我有点累了,怀里紧紧抱着我的大包,背靠在冰凉的座位上,合上眼时不由自主想起压在手机上的那张纸,以及那个男人看似深情的眉眼,我在坠入睡眠的深渊前苦涩笑了笑,沉沉睡去。
那张纸条上我写下了这样几句话:你是很好的编剧,而我很想知道四年前你是如何看待我这个女配角,四年之后,你的手中又是怎样的剧本?四年之前,我毫不知情做了女配角,四年之后,请让我自己选择,做个路人。谢谢。从此不见。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我被某个方向突然传来的婴儿哭啼声吵醒,睡姿不好,肩膀某个地方酸疼的厉害,手脚冰凉僵硬,我有些疲乏地睁开眼,火车站屋顶灰暗的光先冲入视线,疲乏地再次闭上眼,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再次睁开眼皮,与一双黑色深邃的眼撞上,愕然到大脑空白了几秒。
进入眼帘的分明是林白岩深幽深的眼,有些悲伤地低头凝望我,在并不算安静的午夜候车室,他忧伤的眉眼让我感到些许惘然。
有一刻,我以为自己做梦,以为自己再也逃不开,逃不开这样一双幽黑似海的眼睛。
我僵住,他见我醒过来,淡淡笑了一下,低低轻柔问:“醒了?”
他熟悉的低沉嗓音终于让我确定我不是在做梦,我这才发觉自己平躺在椅子上,头还枕在他腿上,在外人眼里,这样的姿势再亲昵不过,可是在我心里,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我没有回答他,挣扎了一下僵着的身体坐起来,没睡好脑子有些混沌,蹙着眉静了一会,瞄了眼手腕上的表,时间是深夜两点二十分,候车室里的大多数旅客都已进入睡眠,有个别精神好的年轻人围聚在一起席地打牌,偶尔发出冲破黑夜静寂的欢呼声,彰显着青年人特有的放肆和活力。
身旁女人的孩子伊伊呀呀醒转过来,在她膝上烦躁扭动,女人本来暧昧地时不时看我和林白岩,这下注意力全集中在孩子上,用陌生的方言柔声哄了起来。
我的心往下沉,放低声音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字条了。”
我微不可闻地低头撇撇嘴,冷哼着目视前方,喃喃道:“这个时间进我的房间…比我设想的时间倒是早了太多。”
转过头来嘲讽地看着他,有些挑衅地朝他浅笑:“也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来着。”
此刻的林白岩早就不是那个平日骄傲自信的林律师,他眼里有两分挫败两分急躁两分哀伤,他耐着性子低声解释:“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晚上感觉出你有些不对劲,下来看看,没想到你…”
他支支吾吾没有再说下去,我也没有接话的心情,双方就这样沉闷僵滞着,而后过了好半天,林白岩才闷闷开口,语气有几分央求:“莫愁,天太晚了,这里人又多,我们回家好不好?那件事…我们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不错,四年前我有愧于你,但我还是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会解释给你听,我保证没有丝毫保留。好吗?莫愁,我们先回去。”
“事到如今,你认为我还能心平气和吗?”我不带情绪地平静回答。
这强势男人破天荒的放低身段哀求并没有让我冰凉的心温热起来,我并不看他,想也没想的冷冷拒绝:“我该是回家的时候了,你走吧,你救过我一次,但当初我也救了你一次,我们谁也不欠谁了,就当不认识过吧。你请回。”
最后三个字我咬着牙说出口,瞬间拉远了我跟他之间本来逐渐拉近的距离,属于情侣的亲近不在,我客套地一如当初刚遇见,心里明白我跟他已经再也回不到几天前的亲密,我们之间的关系本就脆弱如丝,因为没有良好的基础,所以任何外力都能摧毁联系我跟他之间的纽带,而等真相被残酷揭开,我才惊觉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笑话,明明所有人都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意味不明地看着我,嘲笑我,我却蒙住眼睛一头扎进所谓“爱情”的网里,睁开眼才发现他给我的是走在钢丝上的“爱情”,四年前我是个天真无知的傻瓜,四年后我还是没有长进,如果我再留下来跟他回去,我想我会恨这样无原则的自己。
“装作陌生人?”身旁存在感强烈的男人几不可闻地低低嗤笑,带着股轻微的自嘲,他忽然紧皱眉转过脸,发狠盯着我:“我昨天还在做着和你组建一个家庭的美梦,今天你却告诉我要把我从你生活中彻底挪开,我不接受,我完全不能接受。”
“你没有立场不接受,你知道原因。”
“是…我知道我是这世上最没有立场挽留你的人,可是即便没有立场,我还是来了。”
他沉重的声音一阵一阵敲在我心头,在身旁小女孩的啼哭声中,他说:“莫愁,我认识了你四年,这四年里,我总会想起,在这个世上,我亲手毁了一个女孩子的幸福,但是哪怕是现在,我也不后悔四年前所做的一切。我不后悔。”
心被那铿锵有力的嗓音敲得扯痛起来,神情恍惚地看着远处莹亮的灯光,苦涩地说:“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不,我要说,我要你听着,我那么急着抓住你,只是因为我…”
我突然火冒三丈,再也做不到平静地聆听,聆听他口中满满的爱意,往常听来脸红心跳的爱意,此刻却有种虚伪至极的感觉,听着就很刺耳,更别提接受。
“够了。”我倏地站起来呵斥他,怒气冲冲地弯腰拎起我的大包:“林白岩,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我听你讲话,你有什么立场?你知道踩踏一个人的信任的后果吗?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但是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不要拿出你做律师的巧言令色对付我,你不过是个骗子,我不再信任你了。”
我牙关一咬,从齿缝里蹦出一个一个字,说:“你把我对你所有的信任都碾碎了,不要提什么喜欢不喜欢,你没有资格。”
我们这边的争执惹来不少百无聊赖的视线,有旅客开始叽叽喳喳小声议论,还有人调笑,甚至有熟睡的人被推醒,被怂恿着不要错过这精彩午夜场。
对于周遭因我而掀起的喧哗,我脸红了一下,林白岩却置若罔闻,只是抬头用幽深的眼怔忪望着我,他的安静与这时的环境分外格格不入,原本意气风发的脸有抹不去的落寞和疲惫,黑亮的眸子忽明忽暗闪了闪,却最终归于沉默。
对峙中,他望着我的眼竟然让我觉得莫名悲伤,好像眼里有千言万语要述说,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作为所有视线的焦点,我不自然地微低头,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一刻,我轻声对眼前这个面色难看不发一言的男人破釜沉舟道,:“我们就这样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最后再深深看一眼他被神眷顾的好看的脸,毅然转过身大步离开。
在人们的注目礼中我迈着步子,穿过晦暗的过道,脑中划过第一次在山上见到他时,他睁开眼看我,泥泞不堪的脸有一瞬的恍惚,或者说是震惊,他也是这样怔怔地盯着我看,眼底并没有一般人劫后重生的恐惧,更没有惊慌,只是安静地看着我,视线灼热。
我终于忆起他那天伏在我背上说过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是上天的安排。
这一年最冷的季节里,我口中呼出的白汽袅袅消失在城市冰冷的夜里,我把冻僵的手放进口袋中,突然感到难以抵挡的寒冷侵蚀全身,我快步向前走,越走越快,一如我此刻的心,多么迫切的期待明天黎明初升的太阳,多么迫切的渴望新一年的来临。
这一年的悲伤,已经汇成河,淹没了我所有对于幸福的遐想,那一年小桥流水边上的算命师傅是对的,我这一年的眼泪太多太多,而我,已经厌倦了泪水这种东西。
第二天一早,火车晚点半小时,因为买到的是站票,火车上就连过道也被归家心切的旅客挤得水泄不通,大家叫苦不迭,还有旅客因为小小的摩擦而拌起嘴来,心烦气躁的人不在少数,乘务员虽然颇有微词,却还是理解第一,毕竟每年年尾都是如此,脾气在大的人也会被磨得没了脾气。
我站了几乎一路,站得大腿有些肿,后来情况稍许好些,在过道角落找到个地方坐了一会,打了会盹,浑浑噩噩颠簸了一路,在这天的深夜十一点零九分疲惫地踏进家门口,嘴上愉悦地喊着:“师父,师母,我回来了。”
然后话音刚落,院子里的某扇孤窗亮了起来,零星灯光温暖了整个院子,紧接着师母热络的声音在那屋里响起,唤一声:“唉哟,老头子快醒醒,莫莫回来了。”
这之后是师父略显苍老的沙沙嗓音:“回来了?这都几点了?”
站在熟悉的小院子,家的气息扑鼻而来,我笑微微地一把上前抱住开门出来的师母,像个迷路很久的小女孩终于找到回家的路,雀跃地亲了一口师父,又跳过去亲了一口措手不及的师父,也不管老人家脸上一如既往的威仪,拉着他的袖子左右晃,馋着笑脸问:“师父,师母,你们可想死我了。你们想我吗?”
师父板着老脸瞪了我一眼,嘴角却是微微上扬,师母已经乐呵呵了,说,上来帮我卸下重重的包:“家里少了你这丫头,能不想吗?来,快去洗个澡,把这一路的风尘都给洗个干净,师母给你下碗三鲜面去。”
她胖胖的手轻轻扭了扭我的脸,语带宠溺:“鸡汤炖一天了,就等着你这小馋鬼回来呢。”
“师母你最好了。嗯嘛。”我又捧着师母的脸,印下了热情的一吻。
师父大概不甘受冷落,用拐杖戳戳我的小腿,虎着脸说:“都几点了?还不快去洗澡。”
我笑嘻嘻地朝师父调皮敬了个军礼,突然又上前捧着师父的脸啵了一下:“师父最好了,嘿嘿。”
常年维持严肃表情的师父瞪了我一眼,终于嘴角一歪,脸上笑如菊花皱。
我也笑了,我知道他们很想念我,就如我想念他们一样,他们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就如同我是他们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一样,这一刻,血液间的联系已经可有可无,我知道眼前两位老人才是我下半生要珍惜守护的。
幸好还有你们,我心里暖暖地想。
洗了个热水澡,热水冲走了一身疲惫,吃了师母做的作料
40、39 ...
丰富的面条以后,更加感觉心满意足,不知怎的,吃着热乎乎的面条就感动地鼻子发酸,想掉眼泪,可看着身边唠唠叨叨却掩不住喜悦的师母,趁老人家低头时,夸张地抬起手背,顺势往脸上大咧咧一擦,擦去了脸上的薄薄水汽外,也悄无声息地擦去了眼眶里的液体。
临睡前,我站在我爸房门口,看向那张空荡荡的木板床半晌,在黑暗中笑了笑,轻轻说了声:“爸,我回来了。”
“想我了吧?”
“晚安。好梦。”
第二天我起床打了个电话给刘叔叔,对于我的突然离开,叔叔言语中有点诧异,问我:“跟那个林律师不成了吗?”
前段时间林白岩住院我在旁悉心照顾,叔叔看在眼里,因为知道是个青年才俊,又因我而受伤,所以没有过多干涉,想来是乐见其成。
他没有想到,我突然回家了,而且也没有回来的打算。
我沉吟片刻,不打算把其中错综复杂的原因说给叔叔听,况且我自己也没有完全搞明白,所以只是淡淡一句话带过:“恩,不太适合,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那头刘叔叔静默了几秒,想来老人家也在忧心我的终身大事,他在那头说:“好,叔叔知道了。还有下个星期叔叔会和你妈妈过去你那里一趟,方其也会来,叔叔先知会你一声。”
我咬着唇垂下眼帘:“好,辛苦叔叔了。”
挂了电话,我又打电话给田鸡,田鸡对于我的突然离开表示气愤,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听到她活力四射的声音,让我的心情轻舞飞扬起来。
“有你这么做人伴娘的吗?啊?我不早跟说了别急着走,我一堆东西等着让你陪着买呢,现在倒好,我老公做甩手掌柜,让我撑起整片天,我就说男人呐,当初巴巴求着让你跟他结婚,做他的人,好,等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支使这支使那的,贱人,整个一贱人!”
田鸡在电话那头义愤填膺,在我听来,确实抱怨中透着股甜味,我哈哈一笑:“孙太太,我说你到底骂谁是贱人呢?是你还是你们家孙先生啊?”
田鸡在那头气噎着:“行行,他不贱,是我贱,我就是想结婚想疯了的贱人。”
我敲着桌子莞尔大笑,田鸡也笑,而后她突然问:“哎,莫愁,你和那帅帅的律师怎么样了?你回家他怎么没跟着你回去?”
我收敛笑容,脸色一沉:“我跟他没怎么样,你别瞎猜了,以后也别跟我提他。”
“哟,这么严重啊?瞧你说话那狠劲。”
“可不,结仇了。”
“哎哟喂,女侠,侠女,我好害怕,我找老公抱抱去。”
“有老公抱挺了不起啊。”
“那是,你有吗有吗?”
“没有又怎样,我还不想这么早跳进坟墓。”
“不不不,莫愁,你的观念完全落伍,婚姻不是坟墓,婚姻是个座围城而已,外面的人想翻墙进来,里面的人想翻墙出去,翻墙出去的人碰到了翻墙进来的人,撞上了,于是产生了婚外情,不幸一点的,爬上了围墙又摔下去了,摔胳膊摔腿的,图的就是个刺激。”
“哈,确实新鲜,怎么着?你进了围城以后准备怎么表现?”
“我?看我家孙贱人的表现呗,他要是安生些,我就翘着二郎腿看人家摔胳膊摔腿,反正幸福这种事吧,也就自己能掂量,他要好好表现,我就一辈子待围城里伺候他。一辈子为他心甘情愿做贱人。哈哈。”
田鸡在电话那头笑得没心没肺,一口一个贱人,结果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在电话里含糊嚷嚷:“老婆,我要看球赛,帮我把洗脚水倒了。”
田鸡也丝毫不客气,也不怕我听到,尖着嗓子嚷开了:“喊一声‘我是贱人’我就给你倒。”
“我是贱人,我是我老婆的小贱人。”
那头的男声开始娇嗔耍宝起来,田鸡哈哈大笑,哄孩子似的连连说:“好乖好乖。”
我被这对欢喜冤家逗得捧腹大笑,一扫这几天压在心头的阴霾,真心认识到这世上总有一种人拥有奇异的治愈力量,也许源于天生的乐天性格,是冬夜里的一把火,让人想汲取她身上温暖的力量。
挂了电话,手插着兜懒懒倚在门边,头靠在门框上,悠然地望着黑丝绒一样的夜空,我吃吃一笑。
人们都说人的肉体陨灭以后,就会成为天上的星星,守护地上的家人亲友,哪怕朝夕轮换,星辰不变,守护不变。
爸,哪颗星星是你呢?喜欢我的笑容吗?我会一直这样微笑的,我不会再让你看到眼泪了。
乡村的世界平淡如水,第二天,因为镇上一家小饭馆开张营业,请师父题词装饰门面,师父也挺高兴,等那人拿了他老人家的墨宝欢喜离开,也起了挥毫泼墨的兴致,我在旁边伺候磨墨,师母趁着日光晴朗,在院子里洗洗弄弄,自有一番乐趣。
师父的一生是个传奇,家世堪称显赫,好像他父亲的父亲曾经是个半生戎马战场的北方军阀,一生杀人无数,最后却死于手下的叛变。到了师父父亲这一代,已经变了天,老人家本来就是家中异类,见军阀父亲杀戮太重,手上沾染太多血腥,不知道是不是想代父赎罪,平时爱读读佛经,行为举止儒雅斯文,书卷气浓,完全不像一代军阀的后代。
再后来,师父的父亲去了河南嵩山少林寺剃度出家,当时已经长长青葱少年郎的师父也跟随父亲去了少林寺,做了个俗家弟子,练武强身,几年后,带着一身壮志未酬的铿锵热血下山闯荡人生。
师父做过十里洋场大佬的贴身保镖,大佬没落后娶了他孤苦无依的外孙女,受过迫害,进过监狱,住过牛棚,中年丧子,半生风风雨雨却换不来晚年的儿女膝下承欢,老来脾气古怪,带着师母隐没山林。
我看着师父被残酷的岁月肆虐的脸,皱纹横生,却隐隐透出股出尘与豁达,哪怕已经是七十岁高龄,作画的手依然刚劲有力,站如松,坐如钟,这样一个沧桑老人,骨子里的正气让他卓然于世,像孤山上的那棵老松,被天地雨雪肆虐出自己的风骨。
我庆幸还有师父在。
师父正在宣纸上专心致志写辛弃疾的那首《水调歌头》,我边殷勤磨墨,边打量师父的神色,漫不经心地说:“师父,我在A市见着师兄了。”
话一出口,小心观察师父神色,他眉也不动一下,只是淡淡“哦”了一声,笔下的字体如行云流水,苍劲有力。
不知道师父是想听还是不想听,我却有说下去的心思,继续顾自己说:“师兄现在可风光了,做了警察,是刑侦大队队长,我夸他厉害,他说都是师父您当初教的好。”
“哦还有,师兄快结婚了,嫂子我也见过了,郎才女貌来着,特般配。”
师父又淡而无味地点点头,蘸了蘸墨,终于漾出个语重心长的微笑:“要成家了吗?这毛糙小子总算是长成了。挺好。”
“是啊,我也替师兄高兴,不过这人怎么这样,出人头地了就忘了咱们,不记得我就算了,还忘了师父师母,这四年也没回来看过咱们,师父你心里就不怪他吗?”
“好男儿志在四方,惦记我们老头老太干什么,忘了我们这些老东西才好。”
师父一如既往的板起面孔,我福至心灵地笑了笑,甜甜唤一声:“师父。”
“干什么?”师父板着脸瞪我,老眼犀利,却分明有些不自然。
“是您叫师兄不要回来的吧?”
师父不做声,手下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原因嘛?我猜猜,要不就是不混出个人样就不要回来见我,要不就是师父太宠我,”我停了停,嘴边泛着促狭的淡笑,眼直勾勾地盯着师父:“所以对师兄逐客令,既然给不了莫愁幸福,那就一辈子不要出现,对吧师父?”
我笑嘻嘻地捧着脸看着师父。
我不声不响甩出了重磅炸弹,可师父是什么人?枪林弹雨中活过来的老江湖,又怎会把我这种小儿科的试探放在眼里,他只是怔了一下,意料之中的搪塞我:“师父忘了。”
间师父这反应,我心中有数,颇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嘟着嘴抱怨:“跟师父说话一点都不好玩…啊啊,师父,这个字你写坏了。”
师父本来完美收尾的“水”字被我这么一瞎嚷嚷,笔尖本应离开纸面,结果却抖了抖,水字的一那变得粗壮了些,还真写坏了,瞬间破坏了整幅诗词和谐的美感。
师父见被我乱了心神,瞪了我一眼作为警告,却有些哭笑不得,送我三个字:“小滑头。”
我得逞地看着眼前满脸蹉跎的老人,心里有股暖流静静流淌,却什么也不说,只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我明白,有些沉重如山的爱,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晚上和师母在厨房忙活,师母负责炒,我负责洗切,配合默契,本来也就只有三个人吃饭,老人家味蕾退化,吃的也不多,晚饭在有条不紊中进行着。
师母慈眉善目,比起我那闷葫芦师父,要健谈许多,在我不依不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追问之下,师母这才妥协,往院子里悄悄张了张,见师父专心在打太极,这才渐渐打开话匣。
“你说那个年轻人啊,好像是姓林吧,见过两次。”
“一次是四年前,他上山来了,那时你下山回家了,他到了以后跟你师父单独聊了一会,出来以后我见你师父脸色不好看,等他走了一问,唉,我也就知道这年轻人是上来干什么的。”
“到底说了什么?师母就不当面讲给你听了,总之你师兄是富贵人家出身,自古以来多少佳人成了怨偶,也无非因为那翻来覆去几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