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送行可是要送礼的,佟李氏当然笑着答应,转身上楼就开始打点行李。
甘氏夫妇见他们未归,早就来了,见她如此嘴脸,也不吭声,只以眼神表示鄙视。又问阮玉竹,接下来要干什么。
阮玉竹一笑,“这个你们别问我,问木乔吧。”
木乔原本没有想过重新油漆这事,但听她说起,倒是当真有意把这银楼重新摆弄下了,把从前那些不好的回忆全都忘了,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虽然无比熟悉,但也要重新检视。
银楼是下店上铺的格局,后面还带个小院,耳房两间。店**有伙计四人,年纪最长的就是崔庆。
别人若是混到他这把年纪,早当上大师傅带起徒弟了,可他四十好几连个老婆也没说上。因为性格懦弱,做事又不灵光,只能打些最粗浅的首饰,稍微复杂一点的都不会,在店里只算小工,工钱也低。
钟孝的手艺倒是不错,人也憨实,二十五六正是年轻力壮的好时候,但唯独缺了份灵性,也没当成岑老板的入室弟子。只是当岑父和展云飞都不在的时候,就只有靠他挑大梁了。
剩下两个小学徒,皆是十六七岁年纪,一个叫罗一虎,一个叫曾天保,入门时日尚浅,手艺只摸着皮毛。但两张嘴皮子都练出来了,招徕顾客还是够的。
展云飞在本地住了十来年,认识的人实在太多,他要一出现,一定会有风声传到佟家人那里,对他不利。
所以他一定不能在这里久留,而少了他这么个得力助手,木乔的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好手艺的大师傅来坐阵。
这样的人选有么?
有。但木乔不想去求他。但是除了他,还能找谁?她这些天也甚是苦恼于这个问题。
“东家,既然咱们要新气象,索性连招牌也换了吧。”钟孝拣了个大家都在忙的时候,喜气洋洋的过来建议,末了,还很贴心的冲楼上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往后纵是有什么,咱们这店名都换了,也不怕有人来什么麻烦找上门了。”
从理智上说,他的建议是对的,但从情感而言,木乔现在就想上去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他在岑家吃了多少年的饭,平日里又表现得多么忠心耿耿?怎么能就这么快忘恩负义了呢?
“你有心了。”阮玉竹望着他颔首微笑,一面从袖中取出十几文钱递上。
钟孝还以为是打赏,很憨厚的摆手不要,“这是我们伙计该做的,东家不客气。”
可阮玉竹却一定要给他,“谢谢你的糕点,味道很好。”
这…钟孝一下子脸就红了,阮玉竹含笑道,“你们挣几个辛苦钱也不容易,拿着吧。我瞧你是个管事,回头跟大伙儿都说一声,只要好好干,不会砸大伙饭碗的。”
钟孝这才讪笑着把钱收下,阮玉竹已经打听过了,给的很准,不多也不少。
转过头来,似是没看到木乔眼中的怒火,阮玉竹还微笑着跟她打趣,“这个店铺名字改成什么好呢?阿乔银楼?”
木乔低着头,不吭声。
只听阮玉竹笑笑着道,“不过是个名字,换就换吧,就好象荷花和芙渠,不过是叫法不同,实际上有什么区别?你要是一时想不出来,回头让老爷帮你起一个,保管雅致。”
木乔仍旧不语。
阮玉竹让她一人静静心,挽起袖子,也加入到打扫行列里去了。
过了好半晌,木乔才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跟佟李氏这种人合作,你就必须多加点小心。改名是势在必行的,可是抬头仰望岑记银楼那四个金壁辉煌的大字,她好想哭。
这块匾额是从她爷爷那辈挂上去的,传到她爹,再传到她。虽谈不上百年,可也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了。年年过年都会找人重新刷漆描金,保持它鲜艳亮泽,没想到一朝竟败在自己手上。
如果爹爹不是那么疼惜娘亲和自己,早些去纳个妾,生个儿子,而不是让自己招赘进门,是否今日这块匾额会依旧灿烂如新?
尽力仰着脖子,木乔把苦涩的泪水全咽进自己肚子里。
“小姐,”旁边,忽地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崔庆蔫巴着老树皮样的脸,小心的觑着她的脸色,“霍小姐,听说这店名要换了啊?那能不能…能不能把这块匾给我?”
“你要了干什么?”
崔庆被这小女孩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我没旁的意思,就想留个念想。”
“你为什么要留念想?连主人家都不要了,你还留着干什么?”木乔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么咄咄逼人的追问起他来。
崔庆窘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话越发说得磕磕巴巴,“其实吧,其实…”
“其实什么?”
崔庆给她逼问得无法,搓着手老实回道,“其实吧,我觉得卖这铺子,兴许不是东家的意思。你们可能不太清楚,我们的店老板原本姓岑,亲家母只是他们的亲戚,也不定做得了主的。说不定等岑老板和岑小姐回来时,还要赎回去的。我总觉得她回来得这么急,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木乔心头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岑家遭逢大难,却无人问津。她也习惯了用冷漠的面容来对待这场世态炎凉,可是此刻,却怎会是这个平日里最老实无用,给自己瞧不起的人在关心?
这一刻,她突然对曾经的自己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她是有多蠢,才会相信那些不该相信的人,却把这样值得信任的人武断推开?

第28章看字
“崔庆,你在下面嚼什么舌头根子呢!”
冷不丁的,佟李氏在楼上听到,扒窗子往下破口大骂,“老娘只是他们家亲戚,你又是什么破玩意儿?又老又蠢,屁事干不了.岑家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干了点什么值得说道的大事?还管起我们家的闲事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回头我就跟霍夫人说,第一个就裁掉你,看你还胡浸不!”
崔庆听着这话腿都软了,“我,我不是…不是…”
“去拿个梯子,把招牌取下来吧。”木乔静静的吩咐,“方才我干娘就说了,只要你们好好干,就谁都不会被裁掉。”
崔庆如蒙大赦,立即去搬梯子了。
木乔亲自爬上去,摘下了那块匾,拿抹布细细的抹去上面的灰尘,交到崔庆手里,“你拿回去,好生收着。万一哪天岑家的人回来,还得还给人家的。”
崔庆一迭声的应着,寻了块干净的布包上,仔仔细细的搁在了他的箱子里。
看着他苍老而瘦削的背影,木乔想起当年,自己屡次提出想要裁掉他,可爹爹从来就不答应,有一回说得急了,爹爹就道,“老崔年纪大了,又没手艺,你裁了他,让他上哪儿混饭吃?爹也不是要做菩萨,只是他人虽笨些,但心眼实在,干活也不挑剔,那些粗重的事情也总要有人肯做。你裁了他,再想找一个这么好支使的也未必容易。”
是啊,的确不容易。起码他是在佟李氏卖掉铺子之时,唯一会心存质疑的人。
木乔深吸了一口气,把那股酸楚咽下去。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办事精明犀利,信心满满的要将岑家发扬光大,就算是个女子,也不能让人小觑。现在想来,自己何其天真?
说白了,从前的自己不过是仗着祖上的余荫,多读了点书,会些经济之道的小富之女,和她从前嘲笑的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们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如果说,第一次犯下的错,是她的年轻无知,那她不会让这样的错误延续下去。今天既然是她亲手摘下岑家的匾额,改日,她一定会把它再重新挂回去!
晚饭的时候,霍公亮接到夫人布置的任务,要给新店起个别致又响亮的名字。
木乔就不操心这些事了,趴在桌上继续画她的图册。她也看出来了,阮玉竹是想给霍公亮一个参与的机会,逐步减轻对她们从商的反感。
时候不长,银楼的新名字就给出来了。
宝华阁,端庄大气,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阮玉竹又笑问谁愿意给新匾提字,霍公亮自重身份,断然不肯,却不拦着他们积极参与。霍梓斐倒是愿意,只是他那几个字连甘婶都觉得还有待磨练。
“不如夫人提个字吧。”甘婶忽地望着阮玉竹微笑。
“那好吧,你们只别传出去说是我写的就行了,阿乔,这就算是干娘给你新店开张送的贺礼了。”阮玉竹一时技痒,也不推辞,手执提斗,蘸上浓眉,挥毫而就。
木乔瞧见,很是诧异,一般女子笔迹多秀媚娇柔,可阮玉竹的字却大气磅礴,气象万千。怪不得甘婶会提出让她提字,想来是了解自家夫人的功力才这么说的。
人常道,字如其人,阮玉竹的字如此,为人也不难想见为何会心胸开阔,淡泊名利了。
连霍公亮也眯着眼赞了句,“夫人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为夫不及多矣!”
“老爷您就别吹捧我了,嗳,不如让几个孩子都写写,由您来点评一下如何?”
甚好。这种事,霍公亮很积极。
霍梓斐就算给人取笑,胜在皮厚,头一个积极响应。一样的规格,一样的大字,他一写出来,就明显跟母亲不是一个级别的。霍公亮摇头微笑,只送四个字,“顽童涂鸦。”
再看霍梓文的,他的字比弟弟强上不少,如铁划银钩,已经有了自己的风范。但霍公亮仍是摇头,“锋芒太露,年少气盛。”忽地抬头,“阿乔,你们也来写几个字看看。”
呃?木乔有些意外,但甘泰和甘琼花却时常玩这类游戏,虽有些紧张,仍是上前各自提笔写了。
这回木乔真正意外了,他们兄妹俩的字虽然比不阮玉竹,但却是端正严谨,下过功夫的,看起来,竟似比霍梓文还强些。
霍公亮终于点了点头,“总算有几个入得了眼的了,阿泰更好些。琼花有些畏首畏尾,不敢舒展之意,改掉这毛病就好了。”
甘婶笑得跟朵花似的,“他们比阿三阿四大上好几岁,要是还写不好,那才叫人笑话呢。阿乔,你别怕丑,一起来写写。”
木乔这回是真的有些胆怯了,从前的她,对自己的字还有点信心。可是跟这家人一比,却是没了底气。但转念一想,自己年纪最小,纵是写不好,也算不得什么。便也提笔上前,定了定神,竭尽平生所能,写了宝华阁三字。
可是这回,霍公亮却久久不曾作声。
屋子里很暖,也很安静,可木乔却觉得象是回到启蒙时候的小学堂,要给老夫子交功课时的情形。
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背心里都热出汗来,紧张兮兮的等待着霍公亮的点评,却瞧见他那眉头,越皱越紧。
“我…我写得不好。”垂下头,结结巴巴说出此句,木乔羞愧得简直想寻个地缝钻下去。
“不,”霍公亮终于开口了,尽力露出温和的表情,“你不是写得不好,按你的年龄,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字里行间,和阿三一样,有些少年任性。这样吧,夫人,辛苦你写几张字,给几个孩子一人一份,让他们跟着练练,也学下你们阮家的好书法。”
“好啊。”阮玉竹没有推辞,很认真的抄起霍公亮指给她的文章。
木乔的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她总觉得霍公亮的话没有说完。
在看过她的字后,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就透着一股异样,好象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让他既痛心又担忧。在拿到阮玉竹递给她的文章时,她就更确定了这种想法。

第29章心经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这是霍公亮要木乔每日一抄的东西,再看着她时,他的脸上有一抹罕见的严肃,但语气却是尽量温和的,“也许你现在还不大懂得,但没关系,慢慢的抄,多抄上几遍,便会懂得它的真谛了。”
这让她去参透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还是让她“心无挂碍,远离颠倒梦想”?
木乔不解,得慢慢参悟。
铺子刚接手,除了打扫,还有原材料的采购等等,都是繁琐而又细致的。因怕佟李氏知晓,又出什么幺蛾子,木乔将此事拜托给了甘成。他处事老成稳重,相信一定能办得好。
让他办事没问题,只是甘成非常困惑,“阿乔,你让我去收这些破铜烂铁回来干什么?”单子上列明的还有骨头、鱼目、碎布、羽毛甚至还有人的头发等等。
这个木乔没法详细跟他一一解释,“总之都会有用的,这上面有些地方我注明了地址姓名的,就是可以找做这些生意的人收。有些没有,就得靠甘叔您辛苦点找找了。”
她这不是开银楼么?弄这么一大堆垃圾回来能干嘛?甘成还是不肯去,一时想岔了,“阿乔啊,你想赚钱是好事,但可不能折腾些没有的东西坑人。”
木乔暗自翻个白眼,她象是这么黑心的商人么?
“甘叔您放心,我不会坑人的。还有干娘在呢,我干什么她都知道,难道她也不管的?”
这倒也是。甘成拿着单子狠了狠心,就当陪孩子玩一把了,“那行,我这就去给你找。”
他拿着清单,揣上钱,走了。
木乔又举着一份清单,送到霍梓文面前,“麻烦你去找空谷道长,把这些草药找找。要是没有,就上药铺打听着买一些。”
霍梓文倒没有废话,接了单子就走,只是提醒她,“我会自己扣工钱的。”
这个财迷!
木乔忿忿冲他背影翻了老大个白眼,又支出钱来给阮玉竹,让她找着刷漆的工匠。并再三声明,现在这个店的一切开销都必须由她来支付。
好!阮玉竹看她小小年纪,绷着面皮,这么认真,一板一眼的样子,强忍住了笑,把活派给甘婶了。反正这些天他们都要去银楼里收拾打点,大家一起帮着,很容易就能把事情办妥了。
既然他们都在此处,那佟李氏就又想着有机会蹭饭了。可这一点她却料错了,阮玉竹愿意请她,但吃的不过是和伙计们一样的饭菜。连她自己在此用饭也不搞特殊化了,让佟李氏能有什么好想头?
简简单单的粗茶淡饭,霍家人都是习惯的,但养油了嘴的佟李氏可受不了,她自己一人又不愿意做,只好天天跑去下馆子。
花了钱自己心里又不痛快,还得回来挤兑阮玉竹几句。却总给她四两拨千金的给化解了,佟李氏在不能得逞的失落之下,却也对她越发的生出几分佩服来。几番交手之后,言词上也客气了许多。
人总是这样,对于有求必应之人,总是容易忽视,却对讨不到便宜之人,反而会生出敬意。
木乔冷眼旁观着,在不断反省中一点一滴的记下阮玉竹的处事之道。
两天时间过得飞快,佟李氏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上京了。不过当天晚上,她却特意向阮玉竹请求一事,“我来的时候,家里人走不开,是孤身回来的。那时也没什么钱财,倒也不怕。只是我现在要走了,却带了不少的金银,我一个妇道人家总是有些害怕,能不能麻烦你明儿陪我到平江府?到了那大地方,把这些金银换了银票,我再寻艘可以直达京师的大船,就不怕路上遇到盗匪了。”
她这话还算合情合理,朱桥镇是小地方,没有那种南北通兑的银票。一般人要携带大量金银,都得到平江府去换。
阮玉竹本就应承了要替她践行的,想想正好她也有些事要到平江府去办,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了佟李氏。
佟李氏见此,心就放下大半,又笑道,“横竖我车也包好了,不如把你家的孩子们带上,到时热热闹闹的去,你也可以热热闹闹的回。那咱们说好了,明儿早饭后,我坐了车就来接你们。”
阮玉竹含笑点头,和她作别了。
回去路上,甘婶跟她商量,若是铺子正式开张了,还得让人过来守着,否则每天跑来跑去太麻烦了。
木乔当然是第一个报名,可是阮玉竹却笑着摇头,“谁都能搬,你却不能搬,哪有没出阁的女孩儿离了父母跑外面住的?若是往后真赚了钱,咱们天天坐车也不算太远。暂时把楼上的屋子锁起来,当作库房,若是往后有什么贵重之物,再让人去看不迟。”
木乔微窘,这才想起,那店里都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要看什么?
阮玉竹又说起一事,“明儿佟夫人约我去平江府,我答应了她。让琼花拾掇捡掇,明儿陪我去逛逛。阿乔,你想不想去?”
甘琼花听着脸就红了,甘婶子会意,又想了想,“那让阿乔也去吧,有个妹妹跟着,到底也自在些。”
阮玉竹望着木乔笑道,“那你有空么?要不我们忙完了,逛逛那边的银楼再回来?”
其实木乔是很不想去的,她已经猜到阮玉竹要带甘琼花去做什么了,不过阮玉竹的后一句话打动了她。从前她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往平江府跑一趟,专门看人家新出来的首饰。算算日子,这都有多久没去逛了?就是上回在平江府,也只是晃了一圈就给打破头回来了。
那就去吧!
木乔答应了,心里却记挂着一事,等霍梓文晚上带了部分药材回来给她时,悄悄问了一句,“你知道,干爹为什么不喜欢我写的字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霍梓文交抱着两只胳膊,下巴朝天,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了她一句,“老爹他有时候就喜欢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等他自己想通了就好了,你别理他,不关你的事。”
有这么说自己老爹的么?木乔有些生气,语气幽怨带酸,“你有爹爹守在身边,总是好的。”
看着她黯然离去,霍梓文心里也有些难过。他一时忘了,木乔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了。追上去,拍拍她的肩,“好啦好啦,这件事我有机会的话,会帮你打听下的。”
认错的态度都这么拽,真不知道他随了谁。

第30章柳家
木乔上回新做的棉衣在头一天上身时就遇到祸事,回来之后甘婶就说不吉利,把那件染了血迹的新衣裳给拆作他用。重新买了块红彤彤的料子,给她做了身新棉袄,说是要旺旺她的运势。
而甘琼花今天偏偏穿了一身翠绿翠绿的小袄,配着鬓边那朵小黄花,倒也娇艳。只是和木乔站在一块儿时,就打眼得不得了。
木乔本想去换身旧衣,凸显一下今天的主角,不过甘婶却觉得很好,“这才够精神!”
连阮玉竹也笑说,“大俗即是大雅,就这样吧。”
她今天也稍稍打扮了下,穿了件墨绿色滚花对襟长袄,下面配菊黄色长裙,簪着唯一那根金簪,大方稳重。
站在木乔和甘琼花中间,倒是奇异的中合了她们身上的那种违合感,看起来象是老树上发出的两根新枝,顿时就顺眼多了。
霍公亮瞧着今儿这天阴沉沉的,只怕要下雪,让儿子把家里的手炉搜寻出来烧上,递给两个女孩,他则进屋寻了自己唯一一件紫羔皮裘出来,给老妻亲手披上,“你们办完了事,可早点回来。这么冷的天,别在外头冻着了。”
“知道了。”阮玉竹含笑笑瞧着他,那眼神里满满都是幸福。
看着二人鬓边的白发与眼角眉梢的皱纹,木乔不自觉的就想起了爹娘。他们虽然忙碌了一辈子,却也恩爱了一辈子。自己在决定让那人执起自己的手时,又何尝不想厮伴终生?却为何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怎么了?”霍梓文察觉到她的失态,关切的问。
“没什么,”木乔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伤感的过往,“我只是觉得干爹和干娘的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
这回霍梓文不跟她唱反调了,微微一笑,不作声了。他也无比感谢上天,给了他这么好的一对爹娘。
佟李氏说是早饭后就来,可她那顿早饭却足足比霍家晚了一个时辰不止。
她今儿特意穿了件绛红的新袄,紫罗兰的长裙,外面又套着件灰鼠袄子,戴着金簪金戒指金手镯金耳环,整个人光艳堂皇,倒是一下子把木乔和甘琼花的大红大绿都给压下去了。
只是她人本来就生得胖,再穿着那件皮袄,越发的象只圆滚滚的毛球,几番让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偏她还自以为得意,一路上不停的拉着阮玉竹说她的衣裳,看了外面还要扯着衣角给她一层层的看里面,直到揭到白花花的肚皮才满意。
亏得阮玉竹有耐心,一路敷衍,木乔和甘琼花就没这么好耐性了,不过她们都很有教养,既不往车外东张西望,也不多言多语,只是靠在一旁打盹。
终于,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阮玉竹发现自己上当了。
这个佟李氏,怪不得一路唠唠叨叨,不让她分神,居然耍了个心眼,把她拐到了柳家门前。
佟李氏以前所未有的迅速,灵活的跳下车跟那门房通报起来,“我是上回救了你家小公子的佟夫人,今日特意和霍相爷的夫人一起前来拜会你们家大爷,还请通传一声。”
她还着力咬重了“霍相爷的夫人”这五个字。
怎么办?木乔和甘琼花都瞧着阮玉竹,就见她淡淡一笑,仪态不失,“既然来了,就进去打个招呼吧。”
“你一会儿跟着我,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进去。”甘琼花给木乔整理了下衣襟,又让她看看自己的装扮是否得体,不慌不忙的下了车,最后才按礼数,请阮玉竹下来。
佟李氏生怕她们掉头就走,暗地里也捏了把冷汗,赔笑着到阮玉竹面前解释,“我是想着,这就要走了,总得来跟人打个招呼。再来,也替咱们的铺子拉拉生意,往后你们也好时常往来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