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亚闻言两眼发直,看见小妹举着那朵ju花对他的脑袋比比划划,然后两眼放光地冲过来道,“二哥,你给我做马!”
朱兆年呵呵一笑道,“景亚,带你妹子去后花园玩去,仔细些,别摔着你妹子。”
“好啊好啊,”朱景珊欢天喜地就去拉她的“马”,朱兆年回头看见大儿子还站在那里,又慈爱地道,“景先,你也去陪你妹子玩会儿吧,顺便给你妹子讲讲故事。”
朱景先还没回过神来,妹妹的一只柔嫩的小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伸过来牢牢抓住了他,在看着他们兄妹三人走出书房时,朱兆年突然想起,又补充了句,“小珊儿,你再想想要什么礼物,让你大哥二哥回来时带给你。”
愁眉苦脸的两兄弟被小妹子拉走了。朱兆年目送三个子女消失在眼前,心想,我这做爹的容易吗?一大家子生意要我操持,一大家子老小我要哄着开心,唉,真不容易啊。这大儿子现在的能力大概使了五分出来,二儿子最多三分力,还得深挖啊!年轻人嘛,要好好锻练!
时光飞舞,安宁公主出嫁的各项事宜已准备得差不多了。送公主出嫁的便是那位始作俑者,户部侍郎刘敬业刘大人。
九月二十日,驸马刘良行前来迎娶,行宫礼祭告祖宗家庙后,公主出宫,赴刘府,待到刘府后,方行夫妻交拜大礼。
为免路上劳顿,除出宫时及入刘府完婚时,一路上皆不用公主仪仗。吴王派了一个羽林军的百人队护送,不顶盔贯甲,只带刀枪,作家将打扮,另派宫女十八名,太监十八名,一同送嫁,送完即归。
安宁除主仆四人外,再没加送一个宫女太监。话虽说是路上不甚太平,为免惹人注目,其实到底是因为嫁作商人妇,吴王始终觉得甚不好听,便一再要求低调行事。于是嫁妆也大幅缩减,因为路上有些时日,不方便用人抬,便用马车,好好歹歹凑了十八辆马车,要不,真就如民间嫁女都不如了。
嫁妆安宁没去看,那嫁妆单子,安宁闲着没事,倒是翻看了一番,这一看,不由哑然失笑。十八车嫁妆里,朝服香炉和一些宫廷礼仪用具这些又不值钱又占位置的大家伙就占了四车,家具箱子等四车,四季服饰四车,针线镜子被褥帐幔胭脂水粉等两车,笔墨纸砚文房用具两车,真正值钱的金珠玉器只有一车,里面的货色还不怎么样,最后一车拖的是安宁仙华宫里几人以前用的旧物和宫中一些人的赏赐,这居然也算了一车。
九月十日,刘府公子刘良行带着管家刘大勇及迎娶的家丁二十八名,仆妇八名来到了吴都,在宫里的授意下,住进了迎亲使户部侍郎刘敬业大人的府邸。
九月十七日始,安宁公主斋戒沐浴三日,在刘府的刘公子也一样待遇。
九月二十日,安宁公主寅时起床沐浴梳妆更衣,刘良行也在刘府中起床沐浴更衣;卯时安宁公主至宫中太庙祷祝,刘良行由刘大人带着到宫门前等候;辰时先安宁公主去皇后处请辞听训,然后去吴王处请辞听训,刘良行入宫后先去吴王处请辞听训,最重要的就是献上白银十万两。刘有德也不是蠢人,怕途中变卦,说剩下的十万两要等公主入府成亲后再行支付。吴王暗中再三交待户部刘敬业大人回来时一定要把那十万两白银带回来;巳时,安宁公主登凤辇,一众宫女太监羽林军全部换上便服,拖上那十八匹马车,出宫。
第一卷 第十一章 散步
青瑶想着在与吴王辞别时,吴王是否会认出自己,留下自己,或者起码注视到自己,或是一个惊讶的眼神也好。没料到,那天吴王压根正眼都没望向她一眼,让青瑶心里偷着埋怨了好一阵子。
当终于完成一系列复杂的礼仪,送别了王子,安宁公主累得一下跌坐回凤辇,说的第一句话是,“红姑,给我杯茶!”从一大清早到现在,除了早起时喝了杯水,吃了两口点心,她再没吃过一口东西。不停地行礼,走来走去,可累坏了,也饿坏了。坐在车前厢的红姑将备好了热茶饭点送了进来,安宁用完了,方才有力气打量起这辆车来。
这凤辇用的虽是宫中嫔妃有些年头的旧车,但红漆一新,看起来也还喜气洋洋。
凤辇极其宽大,前面是四匹骏马拉着车,一左一右两个车夫。车夫旁边竖着两根棍子,可以拴缰绳,上面还有两把大伞,晴天下雨时皆可打开遮阳避雨。车厢分前后两部,前部较小,铺着红绒毯,两边钉在车厢边有长条凳,可坐四名随从,现在红姑领着青瑶青琼坐在这里,两边车厢壁上还订着小格子,放些杯盘茶点等杂物,在一角还围个小栏,放置着小炭炉,可以烹茶烧水热食。晚上,将坐着的搁板翻起,便可供仆人休息睡觉。
车厢后部比较宽敞,有前厢两个那么大,后厢里铺着厚厚的华丽的红地毯,上面画有巨大的紫色的鸾凤纹。后厢与前厢以小门隔开,右边是小门,左边里面钉着个小梳妆台,亦可做书桌,上面有几排书架,皆用特殊方式固定,书放上去,不会掉下来,桌子下面有抽屉,可以放胭脂水粉,也有放笔墨纸砚之处。后厢中间放着一个可以茶几,四个脚用木卡别在地板上,不会晃动,拆开木卡,就可以移至旁边收起。茶几后面是一个四面有档板的床,这样睡着时,也不用担心滚动。床的左右后三面皆包着厚厚的软垫,无论是靠着,躺着,都十分舒适。按着床的尺寸和车厢的高度,还挂着副粉红色的纱帐。在车厢后壁,按着马车宽度,做着左右两个推拉门,隐着两个暗橱,左角那个离床远的,门窄窄的,里面嵌着只马桶,从车外面后部,抽起一块小板,即可将其取出,方便下人拿去打扫,不用从车厢里穿来穿去。右边那门较宽,里面空着,有一步宽窄,可以放些贵重物品,遇到危险时还可用以躲藏。
车厢前后两部分的两边皆有活动小窗,装着窗帘,下雨时可推上木窗板,天晴时可拉开木板,只拉上窗帘透气。窗上钉着琉璃灯,前厢两只,后厢四只,既明亮,又不担心走火。
安宁对这车很满意,眼看离都城越来越远了,便让红姑她们进来帮忙,把头上沉重的凤冠钗环卸了下来,挽了个普通的宫髻,脱下身上厚重的朝服,换上身轻便的常服。
此时,倦意上来,安宁欲午睡片刻。待红姑她们退下后,安宁闩上小门,关好窗户,脱下外衣,仔细检查自己偷带的东西。待把这些东西又一样样检视了一遍,她方才放下心来。
躺在床上,安宁心想,自己真的离开吴宫了吗?再也不回去了吗?那种感觉,有一些欢欣,也有一些失落,毕竟那是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忽然,她又有些难过,不知道自己此去到底如何?真的要嫁人吗?那人是怎么样的呢?安宁还没有见到刘良行,他看到自己的脸,会是什么表情呢?若是因此不要她了,她又该去哪里?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安宁想起娘离开时,那么不舍,那么忧伤地望着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女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一定要幸福!我要怎样获得幸福呢?安宁有些忐忑,有些害怕了,可浓浓的倦意却依然无法抵挡,在马车的轻轻颠簸中,她进入了梦乡。
安宁是被红姑的叩门声叫醒的,“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红姑轻唤着。安宁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走过去开了门,问道,“什么时辰了?”
红姑进来笑道,“公主睡得可好?今天可累坏了吧。现在都快酉时了。”
“哦,是吗?”安宁笑道,“我竟不觉得,一觉就睡那么久。”她说着走到窗边,看外面太阳偏西,都快落山了。
红姑过去把被褥收起,拿起一块锦毯盖上,上面又摆上个大蒲团请她坐下,才道,“公主,方才刘大人过来请示,说今儿要不就走到这里吧。前面不远有个小镇,刘大人已经派人前去通知驿丞,我们今晚就在驿站休息。”
安宁点头道,“如此甚好。这车坐着虽舒服,可时间长了也有些憋闷,一会下了车,我们也活动活动透透气。”
又走了一会,马车就停了下来。安宁仍是常服,她脸上虽早已戴上人皮面具,弄成个眉清目秀的模样,但仍是习惯性地蒙上面纱,再看红姑她们,竟也都蒙上了面纱。红姑道是怕旅途中惹人注目,那些跟来的那些宫女们是怕外面的风沙日光弄脏了脸,也俱都蒙上了面纱,青琼见大家都蒙上了,觉着有趣,自己也蒙上了。
不一会儿,刘大人就亲自来请,马车停在驿站门口,安宁下了车,换了顶软轿直送到客房门口。这间房空荡荡的,但还算整洁宽敞,红姑早已遣跟来的宫女太监们摆设下宫里日用的香炉,被褥帐幔、妆台等物。
刘大人道,“公主殿下,旅途之中,驿站简陋,还请海涵。”
安宁道,“这里就不错了。刘大人事事办得周全,本宫很满意,这一路旅途劳顿,还望刘大人多多费心。”
刘大人道,“臣惭愧,承公主殿下谬赞,臣定当尽心竭力,以报皇恩。公主殿下如有何差遣,尽请谕示。”
安宁道,“没事了。大伙儿都累了一天了,都去歇着吧。”
刘大人退下后,过不多时,派人送来晚膳。安宁见那菜做得与宫中大相径庭,许多都叫不出名儿,便好奇地问红姑都是些什么。红姑笑道,不过是些山野之物,与宫中膳食比不得,但这些东西,偶尔吃吃,倒也是新奇的。安宁尝尝觉得味道不错,那笋干更是美味。
一时红姑她们也用过晚饭,歇了一会,安宁瞧见窗外月色甚好,便提出想出去走走。
青琼道,“公主,奴婢看到院子后面有个小树林,倒很是清静哩。”
红姑道,“多嘴!这黑灯瞎火的,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公主,还是早些歇下吧。”
安宁道,“红姑,我下午睡了多时,现在可有精神呢。你要是累了,让青琼青瑶陪我出去走走吧,一会儿就回来。”
红姑道,“那怎么行,既然要出去,起码要通知刘大人,带上些侍卫。”
安宁道,“不过是散个步,通知刘大人作甚,若带上百来个侍卫,还是散步么?”
红姑道,“那公主可不能这么出去,万一有人来找,可怎么办?”
安宁道,“嗯,要不这样,让青瑶换上我的衣裳呆在屋里,我换上青瑶的衣裳出去,这样就不招摇了,反正也没人认得我,我们再蒙上面纱,更没人看得出。有人来找,就说我乏了,没什么要紧事就明天来回。若是些小事,红姑你看着回就行了。”
红姑道,“那好吧,青瑶留下,我和青琼陪着你去。公主可不能穿青瑶的衣服,青瑶你去拿一套新的来给公主换上。我们待会只在院子旁走一会儿,可不能走远了。”
此次出宫,为了路上方便行路,吴宫给所有出来的宫女们皆按民服式样做了婢服,但用的仍是宫服的梅红与白两色,比宫服短小轻便许多。安宁答应了,脱下外袍,换上新的宫女服,放下高髻,梳了个双鬟髻。青瑶披上安宁的外袍,青琼又帮青瑶把双鬟髻放下,梳了个跟安宁一样的高髻,两人再都蒙上面纱,可真是看不出来了。
青琼乐道,“除非两人站在一起比,否则再看不出来。”
红姑嗔道,“都是你这小妮子挑唆的。”说罢,也和青琼俱蒙上面纱,又提了两盏八角琉璃宫灯,递给青琼一盏,三人出了门。
来到院门口,值守的侍卫问道,“你们去干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青琼嘴快,“我们出去散步。”
侍卫道,“夜深人静,散什么步!回去。”
红姑劝解不及,青琼早怒道,“你这侍卫,好生无礼。平素在宫里,也没见这么大声喝斥的。”
此时,一位侍卫跑过来,道,“何事喧哗?”
红姑见他似是头目,便上前道,“请问这位如何称呼?”
那侍卫听声音老成,说话有礼,知是宫中嬷嬷,不敢怠慢,回道,“我是羽林军什长,程国安。”
红姑道,“原来是程什长,我们几位今日坐车坐得久了,胸口憋闷,气郁不畅,有些头晕,甚是难受,怕影响到公主休息,所以想趁月色,在院外走走透透气。刚才这宫女话没讲清,让这位侍卫大哥误会了。”
程国安眉头一皱,“走一走倒无妨,但你们在若有闪失,我们职责所在,岂不麻烦?”
红姑见状道,“那程什长可安排两位兄弟跟随我们一同去?我们不过略逛上一圈就回。”
程国安道,“好吧,我就带俩兄弟陪你们走走。”说完转身喊道,“胡大牛,于满仓!”两个侍卫跑了过来,三人陪着红姑等人出了院子。
第一卷 第十二章 心思
那两侍卫走在前面,青琼提着灯,扶着安宁走在中间,红姑和那程什长走在后面。院外有条小路,蜿蜒在一片小树林中。月色甚好,清风徐来,安宁和青琼毕竟年轻,又久困深宫,见了外面风景,甚是欢喜。
红姑跟那程什长唠着闲话,那程国安入伍才两年,因表现好提为什长,领着十个兵,他年纪不大,尚未成家,字识得不多,但很明事理,生性开朗,跟红姑颇聊得来。走至树林中间,青琼望见不远处农田里有农人引的水渠,在月色下,一闪一闪地如银带一般。高兴地指给安宁看,又在那叽叽喳喳地小声讲着农田之事。安宁正听得有趣,忽然,暗处传来男人叹息的声音,“明月照高楼,流光独徘徊。”
前面俩侍卫厉声喝道,“谁?”
那人站在林子尽头一处高地上,他似也被吓了一跳,道,“我是刘良行。你等何人?”
程国安从后面赶上来道,“原来是驸马爷。误会误会,我是羽林军什长程国安,这几位嬷嬷宫女不惯坐车,有些头晕,我带她们出来走走。”
刘良行点头道,“原来如此。如今虽已入秋,但午时日头仍是热的,又赶了一天的路,别说宫中贵人,就是我们这些粗人也多有吃不消的,倒是我们考虑不周了。”他团了个揖,“几位且散散,在下出来已久,就先告辞了。”转身先回去了。
见他走远,青琼附在安宁耳边说,“公主,这人看起来粗眉大眼,憨憨厚厚的,倒也会讲话。”安宁淡淡一笑,没有作声。心想,听那人吟那两句诗,似是心中诸多踌躇,莫非他对这门亲事也有些不满?
几人在林中走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青瑶一人呆在房内对着镜子,有些不敢置信。
这真的是我吗?她在心里问自己,镜中那人,高髻云鬓,华服俨然,真的就象宫中那些公主模样。她拍拍自己的脸,是真的,镜中人是自己,她感觉有些莫名的欣喜,学着公主的仪态,在屋内走了几个来回。忽然她溜到门边,听听没人的脚步声,她小心的从安宁的梳妆匣里取出朝冠戴在头上,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板着脸,肃然道:“本宫,说本宫什么呢?”歪着头想了下道,“给本宫把华妃拖下去,打四十大板!”可她又觉得这么板着脸说话的样子不太好看,还是换了张笑脸对着镜子,晕黄的烛光下,镜中的人杏脸桃腮,显得比平常似乎更美三分。她心里得意极了,提着长裙,在屋里转着圈哼着歌。
“笃笃笃”,敲门声乍然响起。
“谁?”青瑶吓了一跳,话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对,公主平时似乎不是这么说话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道,“开门,是我,青琼。”
青瑶这才放下心来,忙打开门。
青琼一进门,看着青瑶愣了一下,道,“你怎么戴着公主的朝冠?”
青瑶大窘,忙脱下朝冠。
青琼道,“戴着这个,你可更象公主了哩。”
红姑嗔了青瑶一眼,安宁一笑带过。
在脱下公主服时,青瑶心里有一丝丝懊恼,怎么就不能多穿会儿呢?
第二日早上起来后,却见刘府的人拿着些薄荷分发,说是他们大少爷早上专程带人去县城药铺采买回的,给大家带着提神醒脑,解困除乏的。安宁从宫中带着有上好薄荷香油,自然不用,青琼喜孜孜地去领了三份给自己和红姑青瑶,说道刘良行那人倒是个实心人,咱昨天不过随口诓了几句,他倒记在心里,还特意给大家买来这个。红姑打趣她说,那到时就替她找个乡下农夫姑爷,心眼更实在,臊得青琼红了半天的脸。
户部侍郎刘敬业大人是已经五十好几的人了,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第一日出门是皇上选的时辰,违背不得,昨日一天折腾,他也累得够呛。从第二日起,便与安宁商量订下,每日卯时三刻起床,用过早膳后,打点好行装,巳时才出发,午时若是经过市镇就停下来用个午膳,歇个脚,若是在郊外,就用自备的干粮。酉时一刻便到路上驿站休息。
安宁巴不得路上慢点,可以看看风景,自然应允。
刘良行却暗暗叫苦,本来计划十几日的行程,估计至少要走上二十多天了。他着急,不是因为他想急着成亲,而是拖着这么长的队伍行走,实在操心,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刘府大总管刘大勇在迎公主出宫,完成交付银两的使命后,跟着队伍行了两日,便极不耐烦,找个由头自己带着四个心腹家丁走了,说是先回府,他可没那么老实,一路大酒大肉,眠花宿柳,自去快活。刘良行明知如此,但也劝阻不得,再说自己确实也甚是讨厌刘大勇,便由他去了。
这管家刘大勇是刘府大老爷刘有德从小的跟班,刘有德是家中独子,他爹刘光宗虽还算本分,但对这独子难免骄纵,自己又长年走南闯北,疏于管教,所以这刘有德打小便跟那富家纨?子弟一般,养成了诸多不良恶习。刘光宗和老婆银杏在世时,刘有德还有所收敛,等爹和老婆都去世了,刘有德终于掌了家中大权,本性逐渐展露出来,这管家刘大勇对这个主子底细是一清二楚,之前就帮着刘有德遮遮掩掩,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刘有德当家后,他摇身升为总管,更是无所顾忌,为虎作伥,和刘有德沆瀣一气,相互引诱着比以前坏上十倍。
刘有德甚为好色,年轻时常出入烟花之地,后娶了银杏,他爹总觉得攀上朱家,虽然只是个义女,但也是莫大荣光,所以一直不准他纳妾收房,刘有德只能在外面偷偷拈花惹草,银杏生了一双儿女,女儿较长,早已嫁为人妇,现在家里也是只有刘良行一个独子。
刘良行这位大少爷,自从爷爷和母亲相继去世后,在刘府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阖府上下没什么怕他。银杏在世时,极重一双子女的教育,两个孩子都没有染上他爹的恶习,本性纯良。所以刘良行对他爹的许多作为极不认同,刘有德对这个儿子也甚不喜欢。父子关系不甚亲睦,加上朱家的关系,刘有德总怕儿子渐长后要掌事分权,对这儿子更是时刻提防,只准他儿子读些四书五经,不准他儿子触碰家中一应大小事务,在银杏去世后,更把儿子身边几个忠心的老仆相继打发走了,只留两个少不更事的小书僮。刘良行秉性淳厚,不忍做那父子相争之事,一直忍气吞声,总想着,虎毒不食子,他爹只是娘不在了,没人管,被那刘大勇引诱坏的,但盼一日,他爹能良心发现,父子修好。
对于他的婚事,刘良行也深以为不妥。他很知道自己家几斤几两,靠朱家的关照,这些年来虽然赚了不少钱,但毕竟只是商贾之流。吴国虽是小国,但毕竟是一国,他们凭什么跟一国公主结亲?表面上是吴国缺钱,可三十万两银子真的就能买一位公主?除非那吴王发傻,或是这位公主有什么问题。跟公主结亲,表面听得好听,若相处得好便罢,如若不然,招来泼天祸事,可就悔之晚矣。毕竟一家之力如何与一国之力抗衡?但这些,他只能埋在心里,无法跟他爹沟通。别说他很少见到他爹,就算见到了,他爹也根本不会听他说什么。所以,刘良行这些天是愁眉不展,一心只盼那公主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就好。
而安宁公主又是什么心思呢?
吴宫人知道,安宁的相貌是个秘密,但吴宫人不知,安宁的真实身世是个更大的秘密,安宁对于自己的身世是清楚的。安宁公主的母亲丽妃艳绝天下,但红颜薄命,身世坎坷,多逢不幸。对人间冷暖,世情百态,感受得清晰而痛楚。于是,她对自己这个唯一的骨肉,更是疼爱,打小便将自己觉得最有用的道理教给安宁。她对安宁最大的期许便是让安宁离开吴宫,到民间做个普通的女孩子,嫁个真心对安宁好,又能保护她一生周全的人,平安一生,便是大福了。
但安宁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又从未踏出宫门半步,她牢记着她娘的每一句教导,但要怎么做,她此刻还不是很清楚,也没法想得清楚。
此刻,安宁心情不错,正端坐在车上,一面透过窗帘偷偷打量着窗外的风景,一面听伴在身旁红姑,给她讲解着民间风土人情。
“那有两个弯弯角的是水牛,对吧,红姑。”安宁道。
“对,公主好记性,昨日看见过一回,就记得了。”红姑道。
“那水牛背上怎么没有牧童?我看宫中许多画上都有的。”安宁道。
“哪能时刻有牧童坐在水牛背上?只有在牛干完活了,才让那些小孩子把牛牵去放牛的,公主。”红姑道。
“哦,我这些天可真开了眼了,见着了水牛、黄牛、活鸡、活鸭,还有大白鹅。”安宁拍手笑道,“以前在宫里,活的除了八哥、孔雀那些鸟,就是马呀鹿的,哦,还有笼子里的老虎狮子熊那些,可没见过这些,见到时可都是煮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