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边关,记得要好好吃饭。再不好吃的东西,也要勉强自己多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知道吗?”
嗯。
“你们几个,十一是最机灵的,别看他功夫不怎样,可是你跟老大,都要多听他的意见,知道吗?”
嗯。
“跟其他的同伴也要好好相处,遇到危险,保住自己的小命时,还要照顾好其他的同伴,能帮帮人家就尽量的多帮帮人家,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你的好事做得多了,老天爷都看着呢,他会照顾你的,知道吗?”
嗯。
沉默了一时,声音压得更低,“大哥…他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小豹子答得异常坚定,“你放心吧,大哥不会有事的,我说过会把他带回来,就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那…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把头往他那边靠了靠,耳朵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环上他的腰,“再有一句话,你可得记好了,三十六计,打不过,跑为上计,我也不求你做什么大将军,立多少功劳,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了,知道吗?”
“知道。”轻轻在她的鬓角印下一吻,“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大嫂。我今儿说了这话,母亲以后不敢随便乱来的。她要是乱来,你也不用顾忌,直接去找外公,你和大嫂都搬过去。”
“你今天怎么想到说这些话的?”
“想到了,就说了呗。”
“呵呵,婆婆可被气得不轻。”
“不用怕,明面上的事情她不敢乱来的,等到我们回来,我会请爹做主的。”温柔地抚摸着她如云的秀发,“还有你,可一定要当心。我们都走了,那个吴德暂且不要招惹他。他若是再来找麻烦,去找舅舅,要是实在解决不了,就把铺子关了,等到我们回来,他欠你多少,我们一定要让他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这个说得真带劲,张蜻蜓翻身趴在他胸膛上,两眼放光,“那你们准备怎么干?”
“哼,等着瞧吧,趁夜打闷棍可不光是他才会干的事情!”
“我就说对付这种人,就得给他来阴的,只是舅舅不同意!”张大姑娘至今很是不平。
轻刮了她鼻子一下,继续把她在怀中搂定,“你去跟他玩阴的,舅舅当然不肯,我们去就不一样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家舅舅可没这么老实,他们表面上不动,不代表私底下不动。有时,像这些会耍心眼的,可比我们会打闷棍的还强。”
“哈哈,你说舅舅坏话!”
“这是事实,吴德这回,可是把祝家彻底得罪了。你别看祝贵妃好似不得势,她毕竟有二殿下呢,能在深宫里混到现在这地位的,能有几个是易与之辈?再说,祝心远这小子也不是好惹的。他可就这么一个亲妹妹,我不信他就能咽得下这口气。”
点头,“有理。”
“我私底下跟你说句实话吧,这回庞清彦大败,可是大大地削了太子的面子,皇上要是撑不住,将来这个皇位不一定就是十拿九稳传给太子的。要不然,为什么现在,皇上要二殿下领兵出征呢?这还是有退一步的打算的。”
张蜻蜓听得倒吸一口气凉气,“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舅舅说的?”
指指脑袋,“我自己想出来的,有些事情,就是亲父子,也不能说得那么透彻,只是舅舅让我多带个心眼去,在战场上好好听着看着,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都得有个数。”
“嗯。还有,见到公公还有大哥,记得给我们报个平安。”
会的。
只有一夜,却不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话,要讲个清楚。可是人毕竟不是神,讲着讲着,张蜻蜓还是靠在小豹子的怀里,睡着了。
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潘云豹还有一句未曾出口的话藏在心里,“如果我真的回不来,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归宿。”
而我最后唯一能你为做的,就是留住你的清白,让你未来的良人更加欢喜。
金鸡报晓,窗外已经渐渐透出曙光。这是催促离别的号角,无声但是让人无法抗拒。
打开门,再吸一口家中散发着馨香的甘爽气息,回头深深的再看一眼熟睡的媳妇,潘云豹毅然决然地踏出了离家的路。
屋内,刚点起的宁神香幽幽漫散,却是挽不住离人匆匆的脚步,只能怜惜地徘徊在床上那女子的身边,轻柔地安抚。
张蜻蜓醒来的时候,依旧和从前一样,错过了与小豹子的离别。匆匆地起身,素着颜连早饭都不吃,就跳上马车,一路飞奔着赶至,却仍是只见着送别回来的队伍。
蒋姨娘哭倒在车里,胡惜容和祝心辰相携而泣,只有董少泉迎到她的面前,语带哽咽,“姐,你别伤心。二哥不让你来送,也是不想让你伤心。”
可我…我怎么能不伤心?平时不让她送倒也罢了,可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也不让她送上一程?张蜻蜓想跳起来把那个小豹子大骂一顿,眼泪却是不争气的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再度掉了下来。
“走了吗?人都走了吗?”来晚的,不止是张蜻蜓,还有郎世明,还有李思靖。
不是迷香就是药酒,他们的亲人也用类似的方法留下了他们,让他们甚至没有机会目睹这一场别离。
郎世明虽是男孩儿,却当即抱着马鞍放声大哭,“就是不让我去,好歹让我送兄弟们一程啊,连送都不让我送,这也…”
他哭着说不下去了。
张蜻蜓却抹了眼泪,不让送就不让送,等着回来,看我怎么修理你。
小豹子走了,生活却要继续下去。
前方的战事再吃紧,却也不影响后方有些人继续醉生梦死,或是寻欢作乐。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却是在勤勤恳恳做好自己的事情。也许他们的力量有限,却是为了家国的稳定繁荣,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某些下九流行业的人。
比如,教司坊。
与民办妓院晚睡晚起不同,由官府承办的教司坊就跟戏班子差不多,天不亮,坊里的倡优歌伎们就都要起来了。该吊嗓子的吊嗓子,该练功夫的练功夫,吹拉弹唱,热闹非凡。
因为这些动静,总是会吸引周边的不少小孩闲汉大清早地就围过来看热闹,里头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也没人留意到今天过来的小孩当中,多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也就是个六七岁大小的小男孩,普普通通,只是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很是慧黠,闪着灵动。
先是站在外头看那些大人们练功,然后似乎入了迷,又像是小孩子顽皮的天性,趁人不备,偷偷摸摸溜了进去。
七弯八绕的,就给他摸到后院去了,这里有不少的小孩子,都在先生的指点下练功。小男孩躲在一棵松树盆景后头,仔细打量。
就见这里的孩子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大的可能十一二岁,小的才三四岁。可是劈腿下腰,哪一点做不好,都要挨一下先生手里的竹棍子。
竹棍子很细,连小指头三分之一都不到,还有些韧性,在挥舞的唰唰风声里还带着些弧度,但抽到人的身上,却是顿时起一个红印,不会破皮留下印记,却非常的疼。这里的孩子没有少吃这竹棍子的苦头,所以练起来都格外认真。
终于,小男孩把目光落在长条凳上的一个小女孩身上。她的年纪明显很小,但做出的动作却是很难的。
用两只小胳膊撑着凳子,两条小腿从身后弯过来,勾着脖子,整个人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为了检测她的平衡,女孩的头顶上还顶着一只木碗。小女孩似乎已经撑了很久了,下巴上不住地往下淌汗,显出她的肌肤跟雪一样的白。只是头上的木碗晃来晃去,似乎有些撑不住了。
忽地,有个大男孩发现了盆景后面的小男孩,不过他没有叫嚷,只是瞪了他一眼,因为那个大男孩正在贴着墙倒立,要是一分心,会掉下来挨打的。
小男孩见他看过来也不害怕,只是嘻嘻笑着,做了个鬼脸。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麦芽糖,悄悄抛到大男孩的面前,意思很简单。
大男孩觉得这买卖不错,单手撑着自己,另一只手快速把那块糖从草地上抓起,也不嫌脏地立即扔到嘴里,表面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忽地,咕咚一声,那个小女孩终于支撑不住,连人带碗和凳子一起摔了下去。
唰地一棍子带着风声就抽下去了,夫子真的很严厉,“起来再练,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别想吃午饭。”
小女孩含着眼泪,又爬上了凳子。
靠着夫子走开了,小男孩偷偷地问倒立的大男孩,“那个小女孩,叫什么?”
“再给一颗。”
真会做生意,小男孩忿忿地又递出一颗糖。
“她叫玉梨。”

第204章 变数

静静的午后,和风细细,轻拂着河堤旁长长的垂柳,也戏弄着屋顶那个写着斗大“张”字的旗幌。
端午已过,天气渐热,连最警觉的看家狗都趴在树荫下打盹。忙碌了半日的铺子里头,更是听取鼾声一片。
后头一间房内,独有一抹杏红色的纤细身影,两只玉手支着臻首,正怔怔地看着窗外。
顺着她的目光,应该是落在那条酣睡着的黄毛大狗的身上,只是细看她的瞳仁,焦距却是散的,不知飘忽到了什么地方。
忽地,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奔来,还没等发呆的人反应过来,有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撩开新换上的竹帘,急急地道:“少奶奶,打听到了,那个姑娘叫玉梨,她从前就叫小雪,少奶奶?”
稚嫩清脆的童音里带着几分得意几分炫耀和几分迫切,说得又快又急,只是末了,却有些疑惑和不确定,少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他说这半天还一直背对着他?
伸出小手轻轻拉扯下她的衣袖,张蜻蜓冷不丁地吃了一惊。她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倒把小男孩吓了一跳,“少奶奶,你没事吧?”
张蜻蜓不好意思地一笑,“小馒头,原来是你呀!”
小名叫馒头的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故作老成的了然一笑,“少奶奶,你肯定又在想二少爷了吧?”
“没有。”张蜻蜓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立刻炸了毛,忙不迭地辩解着,“我想他干嘛?他有什么好想的?”
可是还没解释两句,她自己的脸倒先红了,故意瞪起眼睛佯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你个小屁孩,不许乱说话,说吧,你来干什么?”
小馒头捂着嘴闷闷地笑,“少奶奶您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我来是想告诉您,您吩咐要我去打听的事情,我已经打听到了。原来那个玉梨就是小雪。”
张蜻蜓心中一喜,“真的?”
“您放心,绝对错不了!”小馒头拍着小胸脯打包票,“我问过他们那儿好几个孩子了,都这么说。我爹怕我办事不牢靠,还让我娘特意去找那儿的厨娘打听了一下。他们教司坊的规矩,人人进去之后都要改名的。那个厨娘说,从前玉梨刚进去的时候,就叫小雪,后来才改成这个。那小姑娘生得可白呢,长得也俊,绝对错不了!”
张蜻蜓这才点了点头,这个小馒头就是看守别院的福伯家的小孙子,他的爹娘负责给卢月荷管理乡下田产买卖,这一家子人,都绝对信得过。小馒头虽然才六岁半,却聪明伶俐得不得了。萧老夫人想要张蜻蜓、卢月荷她们帮忙把小孙女弄出来,首先就得弄清楚,那个小雪现在到底人在哪里。
这种事,如果让大人去做,就太容易引人注目了,后来卢月荷就想到了小馒头,派他去接近那些教司坊的孩子们,慢慢地混熟了,再打听小雪的事情。
小馒头不负众望,在那儿厮混了十几天,拿着各色糖果开路,渐渐地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其实有几回也给那儿的夫子发现过,不过小馒头人很机灵,就装作对他们练的那些功夫很感兴趣的模样,他年纪又小,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倒是不太引人注目。只觉得是个普通家顽皮的小孩一时心血来潮而已,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淡了,再说,这种孩子附近多得是,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带过了。
这倒给小馒头的行事带来了不少的便利,于是很快就查明了,原来那个皮肤雪白的小女孩就是小雪,现在的玉梨。
“现在人是打听到了,可怎么能让那小孩乖乖听话,跟咱们配合呢?”周奶娘就睡在屏风后的小榻上,听见说话的动静,便起来洗了把脸,又替半天没待客的姑娘端了碗酸酸甜甜的酸梅汁过来。
“谢谢周奶娘。”小馒头甜笑着道了谢,这才接过酸梅汁一饮而尽。
酸梅汁是一早煮好的,早放得凉透了,他跑得满头大汗地过来,早就渴了,可是张蜻蜓不发话,他也不好意思自己要水喝,现在一大杯酸梅汁灌下去,透心清凉,真是爽快。
周奶娘慈爱地看着他,“你慢点喝,还有好多呢,一会儿再给你倒。”
张大姑娘颇有些赧颜地挠了挠头,瞧她这稀里糊涂的,竟然连这都忘了,急忙把糕点盘子推过来招呼着,“你坐吧,想吃什么自己拿。”
小馒头一笑,很有礼貌地把茶碗放下,“谢谢二少奶奶,我喝了这个,就足够了。爷爷说,零嘴吃太多,就不吃饭了。”
得,这马屁拍得,真是没水平,张蜻蜓在心内鄙视了自己一把,正色问小馒头,“你有没有办法,能让小雪信任你,把药吃下去?”
小馒头抓了抓头,“那她吃下去,会不舒服么?”他想了一想,突然问:“那骗她行不行?她人很老实,很好骗的。就是太听师父的话了,有时我叫她偷懒她都不敢。”
这样啊,张蜻蜓琢磨了一下,这么个老实孩子,要是让她知道了实情,还真的就不好说了。萧家出事的时候她才一岁不到,什么都记不得了。眼里只有教司坊和夫子,你就是跟她说她的身世来历她也不明白,倒不如骗上一回,反而更好行事。
“那行!”张蜻蜓决定了,“你先回去等消息,过几天我把药准备好了,你就拿去骗她吃下。”
小馒头点头,又喝了碗酸梅汁,也不怕日头大,蹦蹦跳跳地就要回去了。现在这个点,早上杀的好猪肉都卖完了,下午的买卖还没开始,张蜻蜓也只把早上大姐家地里新鲜摘下送来的瓜果给他装了几个,让他拎回去给爷爷奶奶一起尝鲜。
周奶娘给他装好小竹篮,送他出门,紧扒着门看了半天,“你慢点儿,仔细摔着。”
“知道啦!”小男孩应是这么应着,一旦走远了,该跑还是跑,该跳还是跳去了。
周奶娘转头瞧着自家姑娘就叹息,“要是你们也能有个孩子,那该多好?”
张蜻蜓已经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您要想带孩子,现就上大姐家去,她那儿正好不够人使唤呢。对了!”
她一拍脑袋忽地想起来了,前些天,她要添几个人的消息一传开,果真不出章清雅的所料,顿时就有不少人来走她的门路。
这当中不仅有房中的下人,还有些屠夫家里,有些年纪小的丫头,也想送来跟她学学接人待物,眉高眼低。就连小谢夫人听说,也说可以帮她安排几个。再加上她管大嫂要的乡下丫头,已经陆续得着不少的信儿了。
张蜻蜓没那么傻,在这种事情上犯不着得罪人,既然你们要送,就把人送来比一比啰。谁的本事强,我看着顺眼,就挑她了。于是定下日子,就在今天下午的。
方才只顾着惦记着小豹子,不知道他走到哪儿,吃住如何,倒把这事给忘得干干净净,要不是现下想起,怕是要误事了。
还得先去见见萧老夫人,张蜻蜓赶紧收拾收拾就要走了。这个主意可是老太太自己想出来的,还得管她要方子去。要是万一吃出有问题,她们可负不了责。
下午的生意还挺忙活,别的人都不动,张蜻蜓去跟陆真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安西、追雷,吩咐纪诚套了车走了。
自从上回祝心辰出事之后,她出门也加了小心,追雷是几个小厮当中功夫最好的一个,从前跟着潘云豹横冲直撞惯了,脾气不太好。可是现在跟着张蜻蜓,他学老实多了。再说,身边还有个功夫更好的安西镇着,他也不敢添乱。
这边急匆匆地赶到人市,萧老太太正坐在墙角的阴影下打瞌睡,张蜻蜓悄悄上前把事情一讲,老太太紧攥着她的手,轻声吐露了一个方子。
张蜻蜓用心记下,带着人去抓药调配了。药还不是在一家买的,萧老太太做事谨慎,特意让她分了几家,还买了些杂七杂八的药材,混在一起,谁也看不出是要做什么了。
这老太太眼虽瞎了,心却不盲。张蜻蜓暗自忖度,要是真能把事情办成,把这个老太太接回家来养着,那也是一宝啊。
待张蜻蜓忙完赶到家中的时候,就见院子里已经进来不少人了。这事她走之前已经交待给彩霞和碧落,两个大丫鬟倒是安排得条理清晰,纹丝不乱。
几个带人来的管事,安排在屋内吃茶用点心,丫头小厮们就放在院子里,摆上一张大桌,也给他们端了茶,拿了点心,让他们自由吃喝活动。
这看似随意的安排里,其实考核就已经开始了。每人进来之后的言谈举止,旁边都有人看着在。中不中用,其实大致已经判断出七八分了,剩下的变数就看她们能不能投主子的眼缘而已。
张蜻蜓走进家门,没别的废话,直接开考。
跟从前考那些丫鬟等级差不多,一个个到她面前来,报上姓名年龄特长,然后看各人的反应,决定去留。
相对来说,家下人的亲朋好友们耳濡目染得多了,在应对上表现要好些,但也有些外头的态度从容,落落大方。
张蜻蜓留心看了一回,心中取定了人选,只不作声,说还要斟酌斟酌,让人都回去,从乡下来的就送到客栈住一宿,有结果了会通知她们。
这边人刚送走,张蜻蜓就把彩霞、榴喜等丫头们一个个叫到里屋来,问她们对各人的观感。因为只有主子一个在场,她们也能实话实说。张蜻蜓再跟自己心里想的对照一下,基本上就能得出结论来了。
只是雪砚进来的时候,未曾开口就先跪下了,“姑娘,求您行行好,给我兄弟安排个活干吧。”
张蜻蜓眉头微皱,因为大姐提过冯遇春想要个小厮,所以张蜻蜓这回也征男丁的。雪砚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都来应征了。只是她那些兄弟实在是太不成器了,生得倒都是好皮囊,只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脾气好像还不小,这样眼高手低的下人,谁愿意要?
雪砚脸涨得通红,很是羞惭,“奴婢也知道,说这个话僭越了。只是我们家人多口阔,着实艰难。要是姑娘能帮忙拉扯一把,奴婢就是做牛做马,也愿意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张蜻蜓听着这个话怪不舒服的,不禁有些嗔意,“雪砚,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跟你东拉西扯的了。你兄弟是些什么人,你比我还清楚。你说我要是愿意收下他们,你就给我做牛做马,那我要是不收下他们,你是不是就要记恨上我了?”
雪砚当时就急了,“我不是…”
张蜻蜓摇了摇头,“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雪砚啊,其实我能明白你的心情。虽说你是卖给我了,但你的心还是向着你的家人的。毕竟,他们都是你的至亲,你抛不下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这话张蜻蜓真不诳她,她从前也是养家糊口的顶梁柱,她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虽然有时也有埋怨命运的不公,但该她承担的责任,她不会逃避。
只是有一点,张蜻蜓分得很清楚,那就是前提必须她们是一家人。如果她北安国那个亲爹敢把她卖出去,那张大姑娘一定会跟他们划清界限,再不相干。可她爹穷是穷,烂是烂,却没有卖过一个亲生儿女,也没有让一个孩子冻死饿死过。这也是张蜻蜓为什么愿意养着他,照顾家里的原因。
“雪砚,你得弄清楚,你爹娘当初把你卖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管过你的死活?如果你受人欺负了,生病了,他们当中有谁会为你出头,谁会来照顾你?如果这些都没有的话,你还帮着他们做什么?孝顺是好事,但孝顺也得分清情况。你家为什么穷?是干活没得干,还是爹娘兄弟全都躺在床上做不了活?如果不是的话,他们凭什么卖你,你又为什么还要倒贴回去?”
雪砚给她训得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张蜻蜓一声叹息,“你的事,我听墨冰说过一些。家穷不是错,可是明知家穷,还要把人养懒就是大错特错了。我看你身上穿的还是旧衣裳,可是你兄弟几个来的倒都是新衣新鞋。”
她摆了摆手,“你要是真的想给他们谋个事做,我可以安排他们到大少奶奶的农庄去种田。只要他们肯好好干活,饭是有得吃的。若像现在这样,你有本事就养他们一辈子,我却是不会管的。”
雪砚无话可说,低头退了出去。心下苦笑,让爹娘兄弟们去种田?他们就是受不了这个苦,才卖掉自己的,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蜻蜓拿定主意之后,立即派人出门,通知了自己相中的几个丫头小厮,有几个当晚就送到章清芷家里,请她定夺去留。
她还是动了一番脑筋的,像是卢月荷农庄上的丫头,她挑了三个,两个自己留下,一个预备给陆真。铺子伙计送来的姐妹儿女,她就送到章清芷那儿去,这样就避免了许多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