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露在旁边插了一句,“可若是他要去呢?”
“不可能吧?”潘于氏有些不太相信,“就那小子成天享福享惯了的,干嘛愿意去军营吃那个苦?再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回要是云龙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是二房长子了,往后这份家业可全都是他的。就是云龙媳妇日后生个儿子出来,恐怕也要靠边站了。”
潘茂盛也同意她的观点,“那咱们赶紧去爹娘,跟他们也商量一下,说什么云胜也是潘家的长房长子,没个说让他去冒风险的。回头再把云豹叫过来一说,到时让他去营里疏通疏通就好了。怎么说,我们老潘家也有人在前线呢,就是殿下知道了,也未必好意思把咱们怎么样。”
“对,就是这个理儿!”潘于氏附和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看着大儿子,阴沉的脸色似乎也好转了些。
“不对。”潘云凯是越听越生气,他是个愣头青的脾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腾地一下站起来,毫不客气的指责着,“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呢?二叔有今天的功劳也是他拿命拼回来的,像你这样,成天就知道窝在家里做缩头乌龟,难怪我们长房的人一直出不了头。还成日抱怨二婶给窝囊气受,这全是活该。”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潘茂盛气得一巴掌就拍他脑门上了。
“我没说错!”潘云凯还梗着脖子。
潘云胜只觉面上无光,尴尬得不行,计腊梅跳出来道:“小叔,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嫌你哥没出息,那要上战场的又不是你,俏皮话谁不会说?轮到你时,恐怕你就不这么想了!”
潘云凯一张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谁说我不敢去了?大哥,你要不去,我代你去,反正这在军里也是允许的,你就在家做你的缩头乌龟,把咱们长房的香火好好延续下去吧。”
他一摔门帘,怒气冲冲地走了。可把一家子气得不轻,只是计腊梅却心中一动,小声嘀咕着说了句,“既然老二这么本事,不如就让他去啊。人家花木兰还替父从军呢,他替他哥去,也不算什么呀。”
潘云胜假意吼了她一嗓子,却是心思也活动开来了,若是潘云豹那傻小子真的要去,让潘云凯代自己去,也不失为一个脱身之计啊?只是这就要看爹娘舍不舍得了。
潘茂盛和潘于氏自然也听出这意思来了,于他们却是有些不愿意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虽然疼老大,可是也一样疼二儿子。何况潘云胜你还是做哥哥的,起码在军中混了些年,有些本事了,怎么能让毫无从军经验的弟弟替你去呢?
这事不光他们看不下去,连潘云露也是嗤之以鼻,“大嫂,你也未免太会想心思了吧?那花木兰替父从军,尽的是孝道,还是人家老爹腿脚不便。你让二哥替大哥去,这尽的是什么孝?还是大哥胳膊腿抬不起来了?”
这一番冷嘲热讽,讥得老大两口子都下来台了。潘云胜勉强找回场子,“我又没说让老二替我去。”
嘁,潘云露轻笑一声,也回房去了。
潘茂盛两口子对视一眼,恐怕这事的关键还是系在潘云豹的身上,只有他不去了,他们才好说话。否则这回的兵役,恐怕老大是逃脱不开了。
于是卢月荷这儿,就迎来了大娘潘于氏。几句寒暄,切入正题。不几句话,就让卢月荷明白什么意思了。
潘于氏找的理由是,“现在云龙和他爹都不在,你又有了身子,你们这房虽然说上面还有婆婆,但毕竟隔了一层,哪有自己的亲兄弟贴心?这一个家里,没个男人可撑不住事。云豹从小又没吃过苦,性子又莽撞,他若是到了前线,日后给云龙和他爹见着了,说不定还要怪罪,倒不如留在家里,这不仅是对他自己有好处,对你也是有帮助的。你说,可是也不是?”
这番话,虽然有潘于氏的私心在里头,但卢月荷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也有其一定的道理。
小谢夫人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现在她们这一房,潘云龙已经上了前线,万一再让潘云豹也去,他们两兄弟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潘云祺。
作为一个军人的妻子,卢月荷对于战事的险恶不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若是潘云龙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是宁可便宜了潘云豹,也不愿意便宜潘云祺的。这么一想,似乎是应该让潘云豹留下,可是到底要不要他留下呢?卢月荷也纠结了。
她只点头表示把潘于氏的话记下,推说要等小叔弟妹回来商量商量,把潘于氏送出去了。回到屋了,揉着太阳穴,很是发愁。这前线到底出了什么事?相公和公公到底是怎样的处境?真是叫人好不忧心。
上房内。
“你说什么?”小谢夫人吃惊得一杯茶都端不稳,泼了自己一裙子。
“是真的。”潘云祺很是肯定,眼睛里既有还未消褪的震惊,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之情。不觉在那儿眉飞色舞起来,“现在爹在军中的位置还是稳的,只是肯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新兵营放假十日,就要赴前线了。至于大哥,听说是跟被困的大军一起,情况不妙啊!”
小谢夫人迅速地抓住他话中的重点,“那就是说,老大很有可能出了事?”
潘云祺点了点头,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事不关己地道:“这可真是天意难测。谁能想到呢?”
小谢夫人眼中现出一抹喜意,很快就明白儿子的意思了,“那就是说,老大要是出了事,老二现在又上了战场…”
“还是个无名小卒。”潘云祺适时提点了一句。
小谢夫人阴笑着接了下去,“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也都是天意!”
潘云祺放下茶杯,“现在还不一定,因为按照二哥的情形,他也可以不去。”
“不!”小谢夫人神色一凛,目露凶光,“他怎么能不去呢?他的亲爹亲哥都在前线,他做儿子,做弟弟的怎么可以贪生怕死?哼,所以,他必须去。”
小谢夫人冷笑起来,“就是他不想去,我也一定要逼着他去。”
当潘云祺从吴德那儿听说来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撺掇着潘云豹去前线。
只可惜,他们这番苦小人之心都白费了,因为潘云豹早就决定,他会去的。
当张蜻蜓回家的时候,竟然意外地发现,那头小豹子还没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忐忑不安地跟卢月荷在家等了一时,才终于等到小豹子的姗姗归迟。
“你到底上哪儿去了?怎么弄得这副模样?”才几日不见,潘云豹明显瘦了一圈,眼圈下面还有淡淡的乌青,很是疲惫。
潘云豹一张口,就说出自己的决定,“我要去前线了。今天回来住一晚,明天起到外公家去读书。我刚是去小舅舅那儿了,他说把书院的事情安排一下,回来给我上几天的课。要走的行李,媳妇你帮忙收拾一下。大嫂,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在前方见到大哥,会写信回来的。”
张蜻蜓错愕了,卢月荷却是瞬间就泪盈于睫,声音微颤,“小叔,你告诉我,是不是相公他出事了?”
潘云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大哥他们是出了点事,被敌兵围困了,可是大嫂你别担心,我既然去了,就一定能把他带回来。”
说这番话,几乎咬碎了小豹子满口的钢牙。
他从军营出来,没有回家,直接上了白鹭书院。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位明师的指引。
谢尚贽听说之后,也是吃惊不小,没想到前方战事竟然到了如此恶劣的地步。不过当这个外甥表示自己要去战场的时候,谢尚贽是非常欣慰,也非常赞同的。
男儿功名马上取。越是国家危难之际,越是热血男儿建功立业之时。不过谢尚贽也给这个外甥下达了一个死命令,就是无论如何艰难,一定要保证自己活下去。潘云龙生死未卜,作为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潘云豹必须活下去。
谢尚贽深知,纸是包不住火的,在听外甥说完实情之后,谢尚贽意识到,与其等到前方的战事瞒不住,传到卢月荷的耳朵里,不如直接就让潘云豹先告诉她,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然后,谢尚贽也要好好收拾一下学问,尽量在这几天里灌输到外甥的脑子里,让他在战场上,找到适当的机会时运用出来,给自己的前程添砖加瓦。
潘云豹有一句很重要的话,一定要告诉大嫂,“大哥虽然被困,但并没有死。我这消息,是二殿下特意告诉我的,这事情只有皇上和少数几个人知道,外头许多人都不清楚。二殿下悄悄告诉我的,也只让我告诉家里人一声,免得替他担心,因为大哥他们现在,就是战场上的一支奇兵,不到关键时候,是不能暴露的。所以大嫂,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好生保重身子,等着我和大哥爹爹回来,带着小侄子,给我们接风吧。”
卢月荷泪流满面,却是拼命地点着头,此时此刻,不管真相如何,起码潘云豹的这番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给予了她最为坚定的信念和勇气。
张蜻蜓啥也不说了,“你放心地去吧,我会照顾好大嫂和家里的,咱们先吃饭吧。”
吃饭把所有说不出口的担忧,即将离别的伤痛都化为一口一口的汤饭,吃到肚子里。为了亲人们,努力加餐饭。
接下来,潘云豹忙得不可开交,不停地练武读书,读书练武。
张蜻蜓也忙得不可开交,让丫鬟打点给他带去的行李衣物。虽说军队里会发不少的东西,但那毕竟条件有限,既然自己家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给他弄最好的行头?
靴子一定要皮的,耐磨又不透水。里头还做了几副毛皮、丝绵的鞋垫,听说西北天冷,大夏天的晚上也冷得葚人,白天热时可以取出来,晚上天冷就加进去。
还有袜子,一定要厚实经穿,男人到了外面,可没人给他们缝缝补补,所有的衣裳,要把肩肘等容易磨损的地方加厚,可以多穿一些时候。
还有钱,出门在外,可是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张蜻蜓特意拿五百银子去换了五十两更薄更轻巧的金叶子,让人分散了缝在潘云豹在衣裳里头,让他有事的时候不至于抓瞎。
因为是小兵,并无官职,所以潘云豹并不用自己准备盔甲,而是要穿军队统一配发的盔甲。
士兵用的盔甲当然比不上将军用的东西,谢长德听说这个外甥要上战场了,把从前当兵部尚书之时,珍藏的一副鱼鳞软甲送给了他,“从前给了你大哥一套麒麟宝甲,那个是穿在外头的,这个却是穿在里头的,活动既便利,寻常刀枪也砍不进去,这儿还有面护心镜,等出征之时,你可得好生穿戴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保你一命了!”
潘云豹道谢收下,认认真真地跟外公舅舅一起学着带兵打仗之道。谢长德做了多年的兵部尚书,对于从前的大小战事是无不烂熟于胸,从边关的天文地理到人文风俗,均给外甥讲了个透彻,只恨不得亲自陪他上战场才好。
因为出征之事,许多百姓家里都有儿男既然出站,家家户户都要杀鸡买肉,做些好吃的,带得他们猪肉铺的生意再一次爆棚。可张蜻蜓根本没心思管那些个东西,在家忙得天昏地暗,只是抽空过去看一看就回。至于其董少泉和陆真,也一样各有各的忙。
董少泉和胡浩然、胡惜容商议了良久,还是决定让他去了。所以他们家一样的忙乱,要收拾东西,要打点行装,事情多而繁杂。
而陆真,却与李思靖陷入冷战。陆真是坚决不同意李思靖去的,可李思靖却非常想去,身边又有个唐晟荣支持,天天在家跟陆真理论。
蒋姨娘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含泪应允了蒋孝才出征的决定,而在郎府里,简直就要吵得翻天覆地了。
郎老夫人这回的态度无比强硬,坚决不放郎世明出征。说实话,郎老王爷也犹豫了,毕竟是唯一的亲孙子,上军营历练可以,上战场就太残酷了。
只是郎世明天天在家里闹,走不走得成,还未确定。

第203章 今晚留下吧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十日的假期转眼即过。
章致知在朝中,自然知道女婿的动向,在问准了他要奔赴前线之后,倒是特意把章泰安和章泰寅两个儿子都从山中接了回来,给潘云豹办一个家宴,算是替他饯行。
这个邀请是必须去的,潘云豹再忙也不至于连吃顿饭的工夫也抽不出来。说起来,这还是章家第一次有人上战场,别说章致知了,就连林夫人也在感觉新奇之余,有着一份虽然不深,但却是真诚的担心。
撇开潘云豹是她女婿的身份不提,就算是个寻常人出征,林夫人再没见识也不可能去忌恨人家,这些将士都是为了保卫南康去了,身为南康的子民,她没理由盼着天下大乱,敌军打进来造孽。所以倒是比平常更加热忱地对待这个女婿,要不,谁知道下回还见不见得着呢?
连她都尚且如此,跟张蜻蜓感情更好的章清莹小姐弟俩就更别提了,见了三姐三姐夫就眼泪汪汪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弄得张蜻蜓这么个不爱哭的人都觉得心里怪难受的,顾绣棠更是别过脸去,眼圈都红了。
还是潘云豹上前笑着打趣,“你们这就是哭出一条河来,我们也不能乘船赶去边关啊?都这么大孩子,快别哭鼻子了!”
这话说得,听着人心里更难受了。连小胖子章泰安都瘪了嘴,“三姐夫,你这回去,可要万事小心啊!”
“就是。”章致知把心里的酸楚咽了下去,保持着家长的威严,“今儿好不容易来了,大伙儿要高高兴兴才是。云豹这一去,是去建功立业,为国杀敌的,这是好事儿哭哭啼啼的干什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这一发威,才把大伙儿的眼泪都给憋了回去。
正想开口交待几句,却见沈家三口也来了,沈大海这回也要上前线了,章致知听说之后,今日也特意邀请了他们。
沈大海这拨教官在出征之前,都统一给他们提了一级,以资鼓励。像沈大海就提了正式的九品芝麻官,任了一个营长之职。
等到了沙场之上,若是立下功劳,也是有机会加官晋爵的,章致知这么个明白人,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放过这样一个值得笼络的机会。
见着亲舅舅了,章清莹刚止住的眼泪又要泛滥了,却是章泰寅使劲吸溜着鼻子,把眼泪咽了回去,“我不哭了,四姐你也别哭了,我们好生跟姐夫舅舅说说话吧。祝他们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这才像句话。”章致知点头赞许,命章泰宁把早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两把腰刀,刀一出鞘,寒光凛冽,确系宝刀。
章泰宁将刀分明奉与二人,“这是父亲得知你们要出征之后,不惜重金求购来的异域宝刀,你们拿着,既是个防身的利器,也希望你们能拿着它杀敌立功,纵横缰场。”
潘云豹和沈大海忙起身施礼谢过,此时章清雅、邝玉书也有礼物赠送,邝家也是文官,没什么神兵利器,送的便是保平安的如意等吉祥财帛等物。倒是大姐夫冯遇春送了潘云豹一样锦囊,里头装了样好东西。
是他从翰林院里抄录出来,有关西戎部族情况的详细资料。全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地抄录整齐,做成小册子,还附上了周边一些县市的名称地图,以及在任官员的简介。
这样东西可太有用了,潘云豹有这一册在手,就能清楚地知道周边的那些情况,不管分到哪个战线里,都不会迷糊。
一家子振作精神,为预祝他们凯旋归来,端起了酒杯。酒浅情深,话多无益,喝得酣畅淋漓,方才归去。
只是章致知在送他们的时候,私下叮嘱了潘云豹几句话,“去到军营,该争先时要争先,但切记不可逞强,不可莽撞,凡事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家里有我们,你就放心吧。到了那儿,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落雁关内,辽州府衙的魏鹤年魏大人是我的同年,你带着我的名帖去,万一有事相求,他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帮的一定会帮。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莫要与人斗气,万事小心,知道吗?”
潘云豹再次拜谢而去,临别种种琐碎,不可足一而提。
只是到了回军营的前一晚,潘家也办了个饯行宴。因为潘云豹二话不说就表明态度要上前线了,潘云胜没有了任何理由推托,也只得自认倒霉地打点行装,和堂弟一起上路。这一顿饭,吃得上房之人是愁云惨淡,尤其计腊梅,那眼泪珠子就没断过,小谢夫人就是有心想加勉几句,也没了气氛。
你自己的儿子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潘云祺也上前线了,你还能说出些什么么?
小谢夫人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啰嗦地去讨人嫌了。倒是潘秉忠在心疼之余,鼓励了长孙几句,若是此去,能建立功勋,倒是如何云云。事到如今,也只能聊此安慰了。
反观潘云豹,却保持得很是镇定,宴席过后,还不忘特意给小谢夫人行了一礼,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这样一番话。
“母亲,我和堂哥走后,家里诸事还需您多多费心。现在嫂子有了身孕,无论男女,都是我们二房的嫡子嫡女,还请母亲细心看护,不要让这孩子有了闪失才是。原本外祖母怕母亲无暇顾及,想接大嫂过去调养。但孩儿想着,外祖母虽也是至亲,但这毕竟是我们潘家的孩子,若是将大嫂送去,恐怕于母亲的名声不利,于是婉拒了。只是接下来,恐怕要母亲多劳些心神才是。”
连卢月荷都没想到,潘云豹会突然来说这么一番话,上回卢月荷差点误服堕胎药流产之事,整个潘府都是知道的。只是事后,连卢月荷这个苦主都不追究,似乎也就烟消云散了。可是此刻潘云豹在这样的场合里,以二叔的身份慎而重之地提出,可是当众狠狠给了小谢夫人一耳光子。
这番话,虽然说得委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一样的。你是不是照顾不好你的媳妇?若是如此,谢家的人就要帮你照顾了。若是真的让卢月荷住到外公家去生孩子,这让小谢夫人这个婆婆的脸面往哪儿搁?人家会不会想,是不是你这个做后母的容不得元配孩子,才逼得媳妇出去住?
如果是潘云龙说出这样一番话,小谢夫人也许还不会这么吃惊,可是这话是一贯大而化之的潘云豹说出的,就由不得她不很是吃了一惊。这个继子,什么时候,居然也有这样的心思了?
潘云豹说完之后,神色自若地和大嫂媳妇一起告退了,只剩下小谢夫人,脸色渐渐的由白泛青,恼羞成怒,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诅咒你,和你那死鬼哥哥一起,死在边关上。
临走前的最后一夜,卢月荷纵使心里也有疑问,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嘱咐小叔好好休息,把最后一点独处的机会交给他和张蜻蜓,就回了院子。
张蜻蜓将行李打点出来,一样样地告诉小豹子。
这个是跌打酒,要是没破皮的时候可以用。那个是金创药,是遇到刀砍剑伤的时候用,还有这个,是治蛇虫咬伤用的。
这个里衣的衣角缝了金叶子,那个袜子里头也有。人家常说穷在家,富在路,你在外头不要舍不得花。
这个是炭笔,那一叠是信纸,你到了边关,方便的时候可要记得给我们写信。

潘云豹伸手,把媳妇从后头搂在了怀里。
温暖的鼻息喷在她的头发上,却让张蜻蜓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了出来。她使劲地憋着,仰脸看天,想把眼泪咽回去,可是一低头,却到底忍不住地落在了小豹子的衣袖上。
小豹子把媳妇转过来,让她把脸埋在自己怀里,用力地抱着她,似是想把她给勒进血肉里,“别哭,媳妇,别哭。我会回来的,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
张蜻蜓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揪紧着小豹子的衣襟,拼命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有这么多的眼泪,心里头好像有一块地方坍塌了,堵也堵不住,只能任眼泪流得一塌糊涂。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了,屋子里只剩下这一对小夫妻,紧紧地相拥在一起。虽然夜已经深了,但还是舍不得睡,甚至连闭眼都舍不得。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小豹子伸手捧着媳妇的脸,细细地描摹着她脸上的每一处,似是要把她的每一处都烙印进自己的脑海时,从此再不忘记。
张蜻蜓伸手捧着小豹子的脸,同样细细地描摹着他脸上的每一处,似是要把他的每一处都烙印进自己的脑海时,从此再不忘记。
这一刻,你在我的眼里,我在你的眼里,两个人的世界,就是彼此。
良久,只听得灯花微爆,结出一朵灯花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张蜻蜓神色微窘,却仍是看着小豹子的眼睛,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要不今晚…你,你留下来吧。”
一语未了,她的眼神还是没用地落了下来,只觉耳根子烧得烫得慌,一颗心也怦怦乱跳,身体不觉便有些僵硬。
“好。”小豹子也不想和媳妇分离,却只是抱着媳妇,只是抱着。
张蜻蜓有些诧异,她不信自己这么明显的暗示小豹子都没听懂。可是潘云豹只是搂着她躺在床上,让她枕着自己的臂弯,把她的玉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一根根地摩挲着她的手指头,翻来覆去。
奇异的宁馨,让张蜻蜓的心也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用另一只手把玩着他的手指头,轻轻地在他耳边说话。